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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发神经。”芥川冷静地道出这一事实。他在贫民窟的时候见过很多像是山崎雪落这种，突然有奇怪表现的人，没有父母无法在亲情浇灌下长大的孩子如野草般随意生长，心脏的部位永远缺个孔，凉风吹过亦能听到回响。山崎雪落是这样的人，他也是。
生长至此，他们注定只能残缺。
“芥川。”织田制止道。芥川这话接的微妙，乍一听就像在骂人。
“她已经足够幸运，拥有了其他孤儿得不到的容纳之所，甚至拥有强大的能力，不会随随便便死去。随意发疯，只会把这一切都毁掉。”芥川十分不满山崎雪落的态度，嫉妒心在大脑中尖叫，“明明她已经拥有了这么多东西，却不知珍惜，无法控制自己行为的模样，跟巷子里的野狗有什么区别？”
芥川已经接近成年，有记忆的生活大多数是在跟别人争抢食物和药物，生活在一个弱肉强食的环境中，他的观念与思想已经基本被影响成了固定的思维模式。织田作之助与国木田独步都无法以自身的经历去说服芥川，矫正他的逻辑。但是，芥川现在同样是侦探社的一员，他已经不必以过去的姿态生活下去了。
而芥川口中的幸运，相对于正常人的生活，却依旧远远无法比拟。也不知是拥有这样“幸运”的山崎雪落可悲一些，还是拥有这样观念的芥川更可怜。
织田收拾完手边的垃圾，站起来向电梯的方向走去，“我出去看看。”芥川抬脚就要跟上，织田阻止了他，“绑架案的事情还没有收尾，你可以负责把他们送到警局吗？”
织田注视芥川的目光平静却富有力量，能迅速安抚芥川逐渐暴躁的情绪，使他冷静下来。“我可以。”芥川道。
昨天中岛敦交到山崎雪落手上的资料十分全面，其中除了嫌疑犯的人物生平，与他们关系紧密的人的信息也包含在内。
望月薄叶葬在郊外的某处高地上，环境优美，能远望到横滨标志性的五栋大楼，还有一片蓝色平静的海。
织田作之助找到山崎雪落时，她正在离墓碑群的不远处坐着，海风拨乱了她的头发，刚升起的半盏太阳照亮了海面，暖黄的色彩随着偶尔荡起的水波折射到山崎雪落灰棕色的眼睛上面，给她整个人渡了一层温柔的光，使她的气质都柔软起来。
初见时山崎雪落如出鞘的刀刃的印象还留在织田脑海里，现在的山崎雪落刀刃上被缠上了一层玫瑰花，依旧能从花瓣的间隙中见到锋利的钢刃，但刀刃挥出之前首先要斩断玫瑰的根茎与花瓣。为了她心目中的“玫瑰”，刀不出鞘，花越繁盛，繁盛到了极致，无处安放的尖刺便会刺向刃本身。
钢铁不会害怕小小的尖刺，人却不行。
织田坐到山崎雪落旁边，望着山崎雪落看去的方向。海的平面像一条线，隔绝了水与城市。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织田不知道山崎雪落跑出来的原因，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不说话。山崎雪落只是沉默，沉默地等太阳升起，温度也升高之后，从坐着的石头上跳下来，问这片空间内仅存在的另一人，“你说，我什么时候能长到你这么高？”
山崎雪落的手在自己头顶比划一番，又抬高手臂在织田的脑袋顶上摸了一下。
“没洗头。”织田老实道。织田有些诧异地看着山崎雪落因为他这回答莫名笑起来的样子，继续回复上一个问题，“女孩子要长到我这样的身高，没办法吧？”
简单的目测，织田作之助身高在一米八以上，山崎雪落的身高连织田作之助的肩膀都不到。眼看着山崎雪落的神情低落下来，织田作之助十分没有原则的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回答，声音依旧平稳，“多吃点或许可以。”
山崎雪落眼前一亮，“嗯”了一声，“这是来自大个子的祝福，所以我一定会再长高的。”
看着山崎雪落重新高兴起来的表情，织田悄悄松了口气。
女孩子果然还是要多笑一笑才好。
第54章
山崎雪落与织田二人回到侦探社。
此时侦探社已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社员们陆陆续续来到岗位，山崎雪落与织田二人反而是除了芥川以外最后进门的。
江户川乱步趴在自己的桌子上，面前摆着一颗海蓝色的玻璃珠，见到山崎雪落与织田二人的身影，睁开了自己那双翠色的眼睛，身体也坐直了。乱步离开自己的座位，走到山崎雪落面前，围着她转了两个圈，不太高兴地撇了撇嘴，“乱步大人为了你可是跟着社长去查了好多资料，你居然还认为自己可有可无，你是在质疑我的眼光吗？”
不待山崎雪落回答，乱步自暴自弃地说了声:“算了，反正还不是时候。不过还真是叫人不爽，那个人居然还想和你结成伴侣，虽然并没有真的这样做，但乱步大人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结婚吗？！”侦探社一下子炸开了锅，包括山崎雪落本人神色都有些恍惚，“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那个人’是谁？”
“你不知道啊。”确认了这点后，乱步反而心情好多了，“什么事都没有！”乱步笃定道。谷崎君小声吐槽道:“这反应绝对是有什么吧，山崎小姐这个样子看上去就没有成年，想和山崎小姐结婚绝对是在犯法吧！只有人渣才会和未成年结婚，法律会制裁这种人渣的！”
听到谷崎君的声音，乱步摇了摇头，“法律恐怕奈何不了他。”谷崎君的声音更大了，“什么！竟然还是非法分子吗？要说横滨的非法分子第一个想到的果然还是港口黑手党，说起来，山崎小姐之前说过自己曾经从事过黑手党这个职业……”，谷崎君说不下去了，他后知后觉地惊恐道:“那个想跟山崎小姐结婚的变态黑手党该不会利用黑手党的势力打上侦探社吧！”
芥川刚进门便听到谷崎君的话，眼里闪过愤怒的光芒，“在下势必让港口黑手党的人有来无回！”他想起了那个带走妹妹的黑衣男子，那副装束只能让他联想到港口黑手党。“一想到在下柔弱的妹妹现在不知是何处境在下便心有不安，而在下却因为想要变强偶尔忽略了妹妹的处境，即使变强是为了救出妹妹，可现在的我，连妹妹的真实位置都不清楚，身为兄长，这是何等失职啊！”
眼看山崎雪落身上的问题还没解决，芥川又陷入了悲痛之中，谷崎君神情无措地看向织田作之助。织田收养了十几个孤儿的事情在侦探社不是秘密，芥川君又是他带回来的，由他去安抚芥川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
织田顺利接收谷崎君的求救信号，将目光放在侦探社的智囊身上，询问道:“或许我们可以帮芥川找到他的妹妹？”
芥川的眼神更加锐利，他心怀希冀地看着江户川乱步，等待一个回答。谷崎君被芥川看起来更加凶狠的目光惊到，苦笑着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芥川龙之介这是长了一张天生的恶人脸啊，去超市买打折菜的话一定没人敢和他抢。
“找到芥川妹妹这件事很简单，但是敌人是盘踞在横滨的港口黑手党，所以，与港口黑手党为敌无疑会使整个侦探社陷入危险之中。”话是对芥川说的，乱步的目光却有意无意落在山崎雪落身上。
芥川听到乱步的回答，目光中的神采黯淡下来，“我明白的，仅仅是为了帮助在下而把整个侦探社放在危险的处境中本就是不合适的事情。”芥川明白这个道理，不会因侦探社拒绝帮助就心怀不满，“能够收留我，在下十分感激，我会凭自己的力量找到妹妹的。”
“乱步先生……”，谷崎君对芥川想要找到妹妹的心情十分富有同理心。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国木田拧着眉，也十分同情芥川的处境。
“急什么？”乱步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办法当然还是有的。”
乱步拿出了一张卡片递给芥川，告诉芥川，“这个卡片每一个格子代表一个社员的意见，如果能让大家全部在这张卡片上盖上印章，我就帮你。”乱步提出来的要求十分困难，毕竟侦探社每个社员都有自己独特的个性，但芥川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想得到什么，必须要提前付出相应的代价，这符合常理。
第一个盖章的是谷崎，他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如果直美失踪了我一定会发疯的，哪怕是杀人，加入黑手党这样的事情都会去做，因此，我十分能体会到芥川的心情，你一定要好好把妹妹带回来！”
芥川手拿集章卡，看向谷崎的眼睛里似乎带着杀气，谷崎有些心惊地瑟缩了一下肩膀，仔细斟酌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不然芥川为什么要用这种好像要杀人的眼光看着他？谷崎的目光求救似的投向国木田先生，国木田十分没有伙伴情谊地扭开头去，心道：“对不起了谷崎君，新人的目光确实有些凶狠。”
芥川内心颇为感慨，谷崎说的话使他心生共鸣之感，“是的，妹妹是世界上最宝贵的存在，为了找回妹妹，我也是这样，什么都可以做。”
竟然不是准备杀人吗？明明说出来的话这样令人感动，偏偏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谷崎与国木田后知后觉的发现，新人君好像天生长了这样一张叫人害怕的脸。不过……嗯……优点是不容易被欺负。
“既然这样，那我也盖章好了。”织田拿着印章，直接盖在芥川的卡片上。第三个没有提任何要求的人是山崎雪落，她同样没有需要芥川做的事情。在山崎雪落盖章时芥川的表情有些诧异，他本以为山崎雪落会借机报复回来，因此，芥川同样对山崎雪落抱有感激之情，“谢谢，是我小人之心了，不过你不要高兴太早，我依旧不认同你。”
山崎雪落：“……”。
芥川这张嘴说不出人话，她早该明白这点。山崎雪落默默掏出一把淡青紫色的羽毛，脸上露出十分开怀的笑容，语气温柔道：“我理解的，人和人之间本就不能每一个都和平共处，你过来，我们决一死战。输了的给我跪在地上忏悔。”认真打起来山崎雪落根本不认为自己会输。
谷崎急忙拉住山崎雪落，那个羽毛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作用，但是谷崎的第六感告诉他不要轻易去碰这个东西，一定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作用吧，说不定会有毒。芥川如果哪天死在毒下，恐怕侦探社里没一个人会觉得意外。
“好，战书我收下了，集满印章我就来找你。”芥川表情认真，丝毫没有自己正在火上浇油的自觉。
乱步及时打断也许即将发生在侦探社的惨案，指使芥川道：“我的盖章要求是要你去几条街外帮我买点心，因为每一家店好吃的点心都不一样，所以要买特定店铺的特定点心才行！”
芥川的注意力一下子就从山崎雪落身上移开了，现在他只关心一件事，就是将这张拥有特殊意义的卡片集满印章。
第55章
芥川出门后，侦探社一下子安静下来。乱步从自己的座位上跳下来，叫上山崎雪落，“碍事的家伙出门了，我们出门去玩吧！”
“乱步先生，还有委托……”，国木田望着乱步任性出门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社长现在不在，没人能管住乱步先生。”看着堆积在桌上待解决的委托，国木田更愁了，将目光对准了织田作之助，“今天乱步先生不在的话，我们需要加快处理事件的速度了。”织田在国木田饱含欣慰的视线中平静地“嗯”了一声。
谷崎脸上的苦笑就没停过，“所以芥川是被乱步先生故意支使出去的吗？这样一看，就好像两个小朋友出去玩刻意孤立第三个小朋友一样，感觉第三个小朋友有点可怜。”
“可是，第二个小朋友跟第三个小朋友一起出去玩会打起来吧。”织田的回复十分天然，谷崎与国木田都愣住了，信服地点点头，报以赞同意见。
“不愧是织田啊”，国木田感叹道。
山崎雪落不知道在她跟乱步走后，侦探社还继续着对他们的议论，“乱步，我们去哪里？”江户川乱步走在山崎雪落前面，十分自然地回复道：“去港口黑手党。”
“唉？！”山崎雪落十分震惊，无论是这个决定本身还是乱步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你的事情，我和社长出去的这几天搞清楚了一部分，但是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一定知道为什么，我们去问他吧。”乱步语气笃定的认为他们两个能平安进入港口黑手党内部。
“可是”，山崎雪落依旧迟疑，“我们好像走反了？”乱步“哼”了一声，调转方向。山崎雪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也不是这边。”于是，依旧认不清路线的名侦探恼羞成怒，大声道：“你走前面！”
山崎雪落乖乖带路。
[黄昏是太阳的迟暮，清晨是月亮死前的倒影。我们曾跳进过同一条溪流，也能成为假想中的朋友。或许，夏日能迎来一场雪落。]
这句话莫名在脑海中回想起来，假如是太宰治亲口对她说出这句话，他或许会脸上带着虚浮与表面的笑，用那双看似含情实则冰冷的眼睛望着她，坏心眼的诱她胡思乱想，然后成为一个无辜的音乐指导家。明明乐曲是在他指导下完成的，凭什么他可以置身事外呢？
迟暮的太阳第二天依旧会升起，清晨只有短短的一会儿，再到了晚上依旧可以见到月亮。溪流依然在那里，朋友却只能是假想中的。山崎雪落固执的认为，夏日的雪落，是她自己，而不是什么漫天飘雪。
“你知道吗。”江户川乱步的语气十分安静，“你曾经说过的兰波与魏尔伦，他们都曾是来自欧洲的谍报员，从异能特务科抽调出来的档案中显示，这两人其中兰波曾是港口黑手党的准干部兰堂，被发现身份后，在【港口黑手党首领复活】事件中死于曾经的‘双黑’手下，一年后，魏尔伦同样死于‘双黑’手下。”
“啊”，山崎雪落口中发出了一个无意义的音节，她记得那天自己身为赤西鹊时是如何死在兰波手下的，原来兰波没能逃走啊……
“区别于兰波的人类身份，魏尔伦的本体实际上是异能力产物，原本是被命名为‘黑之十二号’的实验体。兰波将魏尔伦从实验室带出来后，二人共同毁了那个实验室，最后留下来的资料只有一本名册，上面记载着每一个实验体的信息。”乱步说，“我从记载着名册信息的资料里看到了山崎雪落这个名字。”
山崎雪落屏住呼吸，将耳朵偏向乱步说话的方向。“实验体白之二十三，初步进行意识与身体分离操作，分离成功后意识与备用体出现排异反应，挽救几率6%，判断无后续研究价值，实验体放弃。操作者：山崎雪落。”
巨大的信息量被塞进山崎雪落的脑子里，来不及惊讶，乱步又道：“你是白之二十三，这个世界里，你已经死了。”
“仅仅是档案里记载的东西就可以判断我死亡了吗？”山崎雪落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乱步，灰棕色的眼睛中漫着浓雾，“我不信。”
她解释给乱步听，更是解释给自己听，“如果这个世界的我在实验室中已经死亡了，为什么有人能认出我。”这一瞬间，山崎雪落的身影凭空变得虚幻起来，她的声音传不到江户川乱步的耳中，江户川乱步只能看到她的口型张张合合。从口型来判断山崎雪落说了什么对乱步来说也只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可乱步的脑子里像灌了铅，沉甸甸的，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阻碍他的思路。
拥有超越普通人无数倍的天才级别的大脑，只有外力才有可能影响乱步的思路。纷杂的信息量涌入大脑，试图以无用的东西阻碍他的思维，即使如此，乱步反而能从中做出正确的判断。眼前所见之物像被高温烤过的塑料，一瞬间扭曲成一团，无奈之下乱步只能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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