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暗淤这个坚实的后盾在,我放心的装成迷路少女走进了宅邸。在跨过大门的瞬间,我明显感受到了异样,像是穿过了什么看不见的阻隔,我猜这儿又是个能进不能出的地方。
“呜呜…呜,你是谁?为什么会到我这种偏僻之所来?”
荒凉的院子里杂草丛生,老旧的宅子前坐着一位孤零零的少女,一排与宅邸格格不入的华丽灯笼在廊下挂着,其中只点亮了一盏,在暮色中散发着暖融融的橘色光晕。
“你也是来嘲笑我的吗?嘲笑我被抛弃?”少女宽大的衣袖遮着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怨念的眼睛盯着我。
“不,我是来找人的。”想了想,我打算皮一下,学着少女的样子用衣袖掩面,声音悲戚的说:“你也被抛弃了吗?真巧,我也是,我是追着抛弃我的人而来的。”
“哎?像你这样美丽的人,也会被抛弃吗?”少女看起来十分惊讶,眼泪都停了。
“唉~好看又有什么用呢?”我浮夸的演到,“哪怕长得像天女一样,对于渣男来说,抛弃你时一样能找出借口来。”回忆着以前陪园子看过的狗血电视剧,我把弃妇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
果然,一听是同病相怜的小姐妹,少女态度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如果不嫌弃的话,请坐在这里说话吧。”她指了指身旁的榻榻米邀请。
“小姐姐你也遇到渣男了吗?要不要说出来咱们交流一下?说不定我还能给你出出主意呢!就算帮不了你,至少说出来你心里会舒服一点。”我满脸写着好巧,努力跟少女套着近乎。
或许是从生前到成为怨灵,少女都没什么机会跟人倾诉,我稍一引导,她就将自己的遭遇倒了个干净。
于是,我就听了个中央空调式白莲男主角,为抱金大腿始乱终弃傻白甜低位贵族小姐的故事。
“哇~ 小姐姐你太幸运了,这种渣男分明就只是想找个贵族小姐吃软饭而已,你能在结婚前和他分开实在是太好了!否则等有了孩子才发现他的真面目,那才是哭都来不及呢!”我继续夸张的表演着,就好像真的在替她感到庆幸。
“不,不是这样的!他只是太温柔了,见不得女人的眼泪。所以那个女人一求他,他就心软娶她了!”
少女边哭边替情郎辩解,半张脸化成怨灵了都没发现,也不知她是真这么想,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既然你这么想,那为什么面对同样温柔的橘少将时,就能狠心将人囚禁起来呢?”我冷不丁的发问把少女问的一愣,因为哭的太投入没刹住还不小心打了个哭嗝出来。
“谁让他、嗝、他、嗝、不答应、嗝、我。”少女越着急越停不下来,只能一边打嗝一边控诉,场面一时间有点搞笑。
“我、嗝、我都求、嗝、求他了,让、嗝、让他娶、嗝、娶我为、嗝、为正室了,他偏偏、嗝、就是、嗝、不同意。”总算把一句话说完,少女面色绯红,看起来只差一点就要恼羞成怒了。
“答应娶你你就会放人吗?”我抓住关键。
虽然少女笨拙羞恼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可爱,但我可没忘记这是个不知道有没有害过人的怨灵。
“当然不会了呀!”拍了怕胸口,少女总算停下来不再打嗝了。
她理所当然的说:“如果他和那个男人一样,这么轻易就因为女人的眼泪和哀求答应娶我,我就立刻吃了他。”说着还舔了舔嘴角,似乎很期待的样子。
看吧,果然如此。
“那如果橘少将一直不答应呢?你会放他走吗?”
怨灵少女咯咯地笑着:“当然也不会了。我怎么可能允许再有男人拒绝我抛弃我呢!以前我没办法,现在…不答应我就困在结界里等着被活活饿死吧!”
少女神情癫狂,整张脸几乎要彻底怨灵化了。脸上两个冒着红光的窟窿直勾勾盯着我,幽幽地说道:“看在你也是女人,还你同样被抛弃了的份儿上…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我可以不杀你。”
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看了她一眼,说到:“刚刚我听了你的故事,现在你也来听听我的吧。”
没有给怨灵少女拒绝的机会,我紧接着就自顾自讲起了“我”的故事。
整个故事从一见钟情、替身白月光、诅咒失忆、家族恩怨、情敌陷害等等一直讲到本想远走高飞从此相忘于江湖,结果发现居然揣上了渣男的球,只能无奈回头来讨要说法,甚至还准备好了打算跟对方相爱相杀同归于尽。
整个故事要多狗血有多狗血,差不多将我能想到的各种小言梗一股脑都塞了进去,力求做到情节跌宕起伏,节奏扣人心弦,全程虐不死人不罢休,把生活在古代没看过狗血小言剧的怨灵少女听的泣不成声同情不已,恨不得现在就能帮我手撕渣男。
象征性的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我做出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请求怨灵小姐姐把橘友雅放出来,我要亲口问问对方为什么这么对我,还求她千万别插手,我想亲自撕了渣男报仇。
怨灵少女红着眼睛恨恨的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挥手就将封在灯笼里的橘友雅放了出来。
人刚一出现,我就气势汹汹的冲上去抓住橘友雅的胳膊,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实际上只是为了在第一时间抓住他开启守护结界,免得怨灵察觉不对再把人关回去。毕竟我不是晴明和泰明这样的正经阴阳师,单凭自己没办法把人完好无损的从灯笼里放出来,不然也不会费劲编了半天故事了。
我虽然能暴力打破灯笼,可万一打破灯笼的同时把里面的人也给打破了,到时候我哭都没地儿哭去。
显然橘友雅也看出来我的打算,靠在我身上笑着冲我眨了眨眼。
该说真不愧是平安京第一风流贵公子,哪怕虚弱的站都站不稳了,也不忘散发自己那无处安放的魅力,真是让人又气又想笑。
要不是身为八叶有白龙神神力的加成,本身又是个武将身体素质足够强悍,橘友雅恐怕就要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被饿死的八叶了。
“暗淤。”
在怨灵还红着眼睛怒视渣男的时候,我火速把暗淤叫了出来,顷刻间,整个幻境连同创建者一起被碾了个粉碎。直到最后,我才在怨灵身上看到了席琳的亡灵,看来她死后躲进怨灵少女的体内。我说少女怎么有能力撑起一整片幻境的?原来有席琳的力量做支撑。
我怀疑藤原鹰通那边的事情,搞不好也跟席琳有关。这么想不仅仅是因为原著剧情,更是基于这份关键时刻刚好将剩余八叶全部引走的巧合。
“橘少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小心翼翼的扶着他靠在一棵树上坐下,我从空间里扒拉出不少食物和饮料堆在他腿上。想了想,挑出一瓶葡萄汁递给他,还体贴的帮忙拧开盖子。
我似乎记得久未进食的人需要优先补充点葡萄糖,现在没有葡萄糖,100%的纯葡萄汁应该也差不多吧?
橘友雅没有接我手中的瓶子,而是虚弱的微笑着调侃:“既然是已经有了孩子的关系,那让甘世喂我应该不过分吧?”
听着他不甚连贯的声音,再瞄了眼他始终没有抬起来的胳膊,我意识到这人根本是没力气自己喝。
摇了摇头,我真是服了这位风流贵公子,快死了都不忘维持自己的从容风度。这种一句话拐几个弯的表达方式,我真担心他一不小心话没说完人先饿的昏死过去。
第18章
喝了些葡萄汁,又稍微吃了几块松软的糕点,橘友雅总算是缓过来能动了。我放出小纸人去找人来帮忙,毕竟我挪不动他,也不可能让暗淤一个高位神来背人类。这种时候,我好想有个坐骑啊~ 通用版那种。
曲起一条腿随意的靠在树上,橘少将看起来形容虽稍显落拓,但魅力却丝毫不减,反而平添了几分不羁的风流。
“果然神明大人很偏爱橘少将,在创造你时一定加了不少美貌和魅力进去。”看着橘友雅,我忽然想起以前在网上看到的上帝造人四格漫画,于是随口揶揄。
暗淤听见后认真的看了我一眼,有些疑惑的问:“甘世,是我有哪里做的不够好吗?”神情认真到似乎只要我说的出来,祂就一定给我补上。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边就站着一个真正的神明,还是个送上门来要跟我签平等契约的神明,如果这都不算被偏爱的话,我似乎也太过贪心了点。
暗淤的发言引得橘友雅抬眸在祂身上打量了片刻,随后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他熟练的对着我来了波互吹:“哦呀哦呀,这还真是我的荣幸。不过按照甘世的逻辑,你恐怕就是备受神明宠爱的辉夜姬了。”
这…… 不愧是风靡京城的橘少将,论骚话,真的是比不过比不过。
没等我真的尴尬起来,橘友雅见好就收,适时的转移了话题,问起我为什么一个人来了这里。
“我还以为来的会是泰明大人呢。”
“泰明被提前引去救鹰通先生母亲的亡灵了。”我将知道的消息连带着自己对席琳刻意布局的猜测都告诉了橘友雅,顺便还转达了藤姬对他的担心。
“藤姬很担心,哭着求我救救你,茜和鹰通先生也是,他们俩是最先意识到你失踪的人。要不是鹰通先生母亲被挟持,现在来救你的恐怕就是他们和泰明了。”
“你呢?甘世说了藤姬,说了神子和鹰通,唯独没说自己有没有担心我呢。”
无语的瞥了眼靠坐在地上的人,都站不起来了,还撩呢?乖乖等着人来接不好吗?不过看在这人是伤患的份上,我还是回复了他:“不担心我来这里干嘛?直接等你被饿死以后来收尸就好了嘛。”
“噗哈哈哈,确实是这样,我可得好好向甘世表达一下谢意才行。”不知道我哪句话戳到了他的点,橘友雅放声大笑,一度让我觉得自己是不是救了个假的橘少将出来。
认识他这么久,从来只见过他温和的、风流的、优雅的、意味深长的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笑得这么……高兴?开心?原谅我实在是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因为看起来虽然和平时差别很大,可我是真的感觉他心情很好。
这种仿佛ooc一般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橘少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同我攀谈起来。不得不说,他真的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不仅言谈风趣犀利,见识也非常广博,最难得的是他有种超越了这个时代的包容性。
无论我再怎么注意,本身毕竟是生活在千年后的人,思想、谈吐都受到现代的熏陶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说话间不自觉就会带出一些放在平安时期堪称惊世骇俗的言论。然而让我惊讶的是,橘友雅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不适,反倒会追问一些他觉得有趣的论点,不是故作好奇的感兴趣,也不是藤原鹰通那种单纯尊重他人的礼貌,是真正意义上的兼容并包。这可真的是吓到我了!
“我还以为你是标准的男权至上主义,就是那种看似很照顾怜爱女性,但实际上只是因为打从心底瞧不起对方,才会处处给予优待的类型。”如果能把好感值具现化,相信我现在头上会不停的蹦出+1+1+1的字样。
“不,我并没有特意轻视女性。”橘友雅笑着说,“我只是轻视所有不值得我尊重的人而已。”
“!”
说实话,我严重怀疑我救人的方式不对,要么就是几天囚禁把少将大人囚禁傻了。
在我的印象里,橘友雅虽然傲慢,但这份傲慢也只在好友藤原鹰通面前稍微流露过一二罢了。其他时间,他向来将自己伪装的很好。今天这毫不掩饰的自我披露究竟是什么情况?!
稳了稳自己的表情,我努力按下心中的震惊,不想显得自己很没见过世面似的,控制着只略微在面上显示出几分好奇问他:“那在橘少将眼中,什么是不值得尊重的对象?”
“无才者不值得、无德者不值得、无礼者不值得、不自尊自重者不值得。”
橘友雅说的轻松,表情甚至有些漫不经心,可我已经快被这一连串的不值得砸傻了。少将,您订这标准很容易没朋友的!
不过想想原著,他貌似确实只有藤原鹰通一个好友,再对照一下标准,好吧,还真的基本上全符合了。
“无才者乏味,无德者不可信,无礼者不死何为?至于不懂得自尊自重者,连自己都不尊重自己,难道还想期待他人的尊重?”
“呜哇~ 橘少将还真是刻薄,真该让那些推崇你的人好好听听。”
记得动画里他也说过一段类似的话,不过说的是他对不同类型女性的评价。当时我就在想:这家伙还真不是一般的刻薄傲慢。如今相处下来,再听他说类似的言论时,除了傲慢,却也不得不承人对方有着与之相应的资本。
“看到我真实的一面,甘世觉得讨厌吗?”微微仰起头,橘友雅微笑着问我。
我垂眸和他对视了一眼,感觉哪里怪怪的,我讨不讨厌很重要吗?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出自《诗经》——《相鼠》。橘少将对汉学也很有研究,果然博学多识。”不想一直被牵着鼻子走,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说起他刚刚那句话的出处。
“知道这句话的出处,看来甘世也很喜欢汉学,不过你夸我不恰好等于是在夸自己吗?”见我避而不答,橘友雅没有强求,顺着和我聊起了俳句和汉文诗。该说幸好家人虽然宠我,这些年来作为雪时院该学的东西我还是学会了的,不然怕是聊不了几句就得露怯,这位懂得忒多。
“欲别春华心黯然,只叹光阴似流水。”一直到坐上藤姬派人抬来的轿子,橘友雅还不忘赠送我汉文诗表示没聊够。我严重怀疑平日里是不是因为朋友太少没人陪他聊天,所以才会逮着我使劲儿聊?
返程途中我把自己的猜想告诉了源赖久(茜担心我安全,让他来接我),他震惊的问我“原来您是这么理解的吗!?”
第19章
印象中,源赖久是一个非常标准的武士,他冷静、理智、沉默寡言、对主公有着绝对的忠诚,对命令会绝对服从,似乎从来不会好奇和他无关的事情,可现在我却总觉得从他那张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纠结。
由于我极其讨厌乘坐狭小的轿子,源赖久只好让轿夫抬着空轿子跟在旁边,而他一路陪着我走回去。于是,我就难得的见识到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在我跟他吐槽了橘友雅的话痨之后,这位沉默寡言的青年就一直是一副有话想说又觉得不能说,所以强行憋回去的状态,我在旁边看得乐不可支。
“赖久先生,您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我不会介意的,老这么憋着不好。”乐归乐,我可没打算欺负老实人,不如说我很好奇他到底想说什么?
见我主动让他开口,源赖久微微松了口气,谨慎的问到:“雪时院殿下,您真的觉得少将大人是因为缺少朋友,所以才一直和您聊天的吗?”
“对啊,不然呢?”
“送您和歌也是?”
“对啊,赖久先生您不会认为橘少将是想追求我吧?”见他一脸的难道不是吗的表情,我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赖久先生您怎么会这么想?看就知道不可能了!橘少将对我可是和对鹰通先生差不多的,您见过他这么对其她女孩子吗?我猜他根本没把我当女人看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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