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他终于看不下去了,拍了张白延抹泪的照片发给了中原中也。中原中也大半夜才看到这条信息,于繁忙的公务中抽时间给白延回了个电话,二人在长途电话里哭得你来我往泣不成声,组织内成员无不动容,终于让森鸥外也注意到了太宰这头的异动。
森鸥外倒是没有针对太宰治的职务压迫提出什么意见,反叫太宰看住白延,暗中增加她的工作量尽量把她留在办公室里头,同时密切监视她的一切行为。
这一监视,就监视到了一个半月后——那时白延对太宰已经熟悉了很多,也总算作出了加入港口黑手党以来第一个重大决定:写小说。
她的病气也是那个时期冒出来的。
刚起头时她经常因为废稿陷入精神错乱的状态。某天太宰治上门拜访时正巧撞见她将系统查到的金榜小说从系统面板里拉出来投影到自家墙上的场景,太宰治进来那一瞬间墙上的投影内容恰巧处在书中男主沉迷痴恋女主美足的香艳段落。
她慌里慌张地关掉投影才想起太宰治其实看不懂中文,她大可不必如此惊慌失措。而白延的系统长在她的脑子里,在周围没有任何投影设备的情况下她一拍脑袋对面的投影就没有了,这动作实在是可疑到一时半会圆不回来的程度。
白延站在原地呆了半晌,才转过身去看着太宰治说道:“呃,你听我解释……”
太宰治微笑着看着她。
白延先走到门边把门关上,对着门想了半天都没能想出一个合适的说辞,正在犹豫要不要花积分换点失忆药水暗算太宰一番的时候太宰治开口了:
“你思考这么久,不会是在想要如何灭我的口吧?”
白延浑身一僵,转过身来哈哈一笑:“怎么会呢?”
“我在武力值上可远不如你。”太宰治满脸不信,说话时却无半分不悦,竟帮着白延出起主意来,“你要杀我太容易了,掐死我淹死我或者把我从这里扔下去都可以。如果你真要动手的话……”他的语气极其认真,“麻烦痛快些,我有些怕疼。”
他神情无异,嘴角甚至挂着一丝浅笑,眼底却有些隐约的倦怠——全程他脸上没有一丝意外之色,他们之间的对话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场预设好的戏码。
白延歪头瞧了他一会儿:“……我不会杀你的,不过你得替我保密。”
太宰治听了这话才感到一些惊讶:“似乎还是第一次有人愿意同我分享这么大的秘密,真是荣幸。”
他说话时没有任何讽刺之意,像是真的在表达一种荣幸。
“毕竟杀了你会出大问题。”白延走回书桌前收拾起被她作废的稿纸,“我不想再给我的任务增加难度。其实这样也好……你都看穿我的身份了我们说话就不必藏着掖着了,怪累的。”
“你的任务?”太宰治的眼底迸出一丝新奇来,说话时声线里终于稍上扬了些,显出几分雀跃,“什么任务?为什么说杀了我会出大问题?”
“任务……算是和你有关吧。”
白延收拾稿纸的动作停了停,眼神空洞了几秒,“至于任务内容嘛,和那些流行小说写的都差不多,无非是听系统的去救人或者杀人。有些时候为了救人往往要杀另一些人,这些人无论善恶同我好像都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到头来救人和杀人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太宰治一怔:原来她那些偶尔显现的求死之心是源于年年月月无尽头的重复和听从。
她说任务内容无非是救人或者杀人,又总是通过他打听织田作,或许症结就在织田作身上——从她至今为止的表现来看,她更像是要救织田作。
这么说来织田作竟有生命危险?
他表面依旧平静,内心却有惊涛掀起:“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白延知道他是在为织田作打探,不由得笑了笑:“或许有吧。啊,要说现在有什么需要别人帮忙的地方……就是我这篇小说实在写不出来,可以时不时找你抱怨一下换换心情吗?”
太宰治当然同意了这个请求,只是他没想到她的怨气来得这么快——他和白延谈完,抬步回到对面公寓,用钥匙转开自家大门的下一秒,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是白延疾奔而来当着他的面按响了他家的门铃:
“我现在可以进去逛逛吗?”
进去后她倒也没干什么,环顾一圈之后就在客厅沙发上坐下了,看着茶几上的小花瓶发了将近半小时的呆;发完呆后她长叹一口气,端起太宰倒给她的红茶喝了一口,似乎是觉得好喝,干脆一仰头喝完了,拉出金榜小说的页面投影到了太宰治家里的墙上,一目十行看了起来。
看到某个情节时白延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记了一笔什么,然后便甩开本子一头栽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似乎是根本不担心被太宰治看到,她那本子就随意甩在茶几上,书页还摊开着。
太宰治朝那投影看了一眼,似乎正写到女主角下山走江湖、误入青楼救风尘的情节;白延那本子上写的却是“爽点:记得多杀几个嫖/客”。
他忍俊不禁,合上她的本子收好她的笔,从衣柜抱了一张毯子出来盖到她身上。她在睡梦中抓紧毯子裹了裹,主动将自己裹严实了,又往沙发深处缩了缩:“什么……太宰?被他发现没关系……出卖?他不会的。”
太宰治一愣:这似乎是在和系统对话?声音低得像在梦呓。
要不要找个机会告诉她,他其实看得懂中文呢?
他闲来无事,将墙上的那页投影全看完了。女主角救下那青楼的所有女伶,哪知其中一位已与一书生私定终身,二人私奔不成便要共同赴死以明心志。临了了那书生却又反悔,嚷嚷着自己还有大好前途不能为一歌女殉情,颤颤巍巍放下了毒酒。
殉情?
太宰惊异地睁大眼睛:除了路上多个伴之外和寻常自杀有何区别?
他忽然转头看向沙发上熟睡的白延。
第60章
060
“殉情?”
在太宰家沙发上睡到半夜才醒过来的白延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偶尔有些情侣会用这种方式证明彼此的真心,这个情节也常被一些作家用在笔下的主角身上体现封建时代的吃人特征什么的。我觉得有些情侣难免把殉情看得太轻导致自杀过于轻率,因为其实殉情大概是一种彻底了解彼此想要放弃的动因、又愿意承担彼此的动因共赴黄泉的行为吧?
“爱情能够帮助人类通过与伴侣的相处看清自己的底线和真我、对方的痛苦和空虚。如果这种痛苦和空虚竟又恰好互通的话,那也算一种极致浪漫的巧合了。”
——太宰产生把白延送离此地的想法,也是从白延的挤牙膏式创作开始的。
当时的白延勉力应付了一阵子白天写报告晚上赶小说的日子,熬到即将脱发的时候终于听到了中原中也结束出差回到总部的好消息。
她扔下写到一半的报告趴到办公室窗边一瞧,果然看见小原头头的车已经开到了楼下。她欢呼一声扒住窗框就要往下跳,被太宰治一把揪住了后衣领子:“白延,boss刚给我们派了个新任务,是去回收城南仓库的一批武器,已经预定了今晚的车票哦。”
白延挣扎起来,试图挣脱太宰的禁锢:“可是小原头头刚回来……”
“所以boss让他回来后休息一段时间。”太宰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把她拎到办公桌前坐好,捏起笔筒里的钢笔在白延写好的报告书上补了几笔,签好自己的名字等墨迹晾干,“毕竟人不能连轴转么。”
白延愤怒地在他脑袋上拍了一掌:“可我已经连轴转了快俩月了而且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小原头头的部下啊喂!”
这句话说完她自己先愣住了。
她是小原头头的部下,但被太宰治借调过来这么久,到底也没有任何人提出过任何异议。
是森鸥外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她忽然沉默下来,沉默着跟着太宰上了那辆火车,沉默着按车票编号坐到了太宰治的对面,沉默着连吃了三份便当喝了一大瓶水才开口:“……我得加快速度了。”
说完不等太宰反应过来是要加快什么速度,她忽然放下水瓶,双手往座位扶手上一撑,整个人从座位上猛地弹起,双腿往过道方向猛地一扫,击倒一个正推着餐车向前走的乘务员。
那乘务员倒地后反应倒也不慢,伸出手去往餐车里摸出一支枪来对准了白延的腿,还未来得及扣动扳机就让白延一脚将那枪踹飞了出去:“你是谁?”
太宰治站起来,将那餐车推远了:“恐怕是先前卖出城南那批武器的客户——我们付了定金,他们那里却出了岔子,武器迟迟交不上来,所以我们才得前去回收。”
白延又踹了那乘务员一脚:“那这群人的手段也不怎么样嘛,这个人穿的制服不合身,叫我一眼就看穿了。”
对方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手段并不高超,于是采用了人海战术,从他们上车开始一路纠缠至他们下车,被白延敲昏的杀手堆起来可塞满整个车厢——下车出站走到闸口附近时埋伏在车站的杀手从人群中冲出来攻击他俩的时候,被卡文折磨到失眠好几夜的白延已然十分暴躁,迎着那群杀手冲了上去,抓住其中一个扛起来朝着他身后的几个同伙丢了出去:
“我说你们伪装的时候能不能挑点合身的衣服?”白延抓狂地喊,“那边那个小伙子对就那个地中海的你,你西装裤的裤脚都没捋平啊喂!真是的你们的伪装能不能别像人家的小说设定一样乱七八糟啊!”
对面没能听懂她在说什么,或者说在听懂之前就被她一个接一个干掉了。
太宰治静立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白天晚上连着上岗,过去两个月一天没休,偶尔出个任务还能如此精力充沛,白延你不愧是夜兔族啊。”
顶着一双黑眼圈干掉了所有杀手的白延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森森的怨念:“这事儿怎么能闹这么大,我们的行踪一早就暴露了吧?”
她向太宰治的方向走了几步,极轻地咳了两声。
太宰治注意到了这两声咳嗽,但没说什么,领着她走出车站打了辆出租车:“说得不错,既然如此我们就光明正大地过去好了。”
白延坐上出租车后隐隐觉得这事有哪里不对,但连日来得不到充足休息让她脑壳钝痛不已,一时没能转过弯来,目的地就到了。
说是回收货品,其实就是把目前占了仓库的势力全部干掉黑手党就能顺势接手整个仓库。白延让浑身上下连把枪都没有的太宰治躲在仓库边的暗巷里,自己赤手空拳闯进去乒乒乓乓打了近一个小时,仓库内忽然传出一声炸响,然后里头便瞬间静了下来。
太宰治在外面稍等了一会儿,还是听不到任何动静。
他从巷子里走出来,缓步踏进那安静昏暗的仓库里。
仓库内挤着密密层层的集装箱,狭窄的通道内穿着工服伪装成普通工人的走私团伙成员倒了一地,周围的墙壁和地面不同程度地喷溅上了鲜红色的血。这里采光很差,用来照明的日光灯在刚才的打斗中坏了大半,还有几支灯管在明明灭灭闪烁不止。
左前方的集装箱被炸毁多数,碎片裹挟着尘灰散乱一地,看来刚才那声炸响就是这里发出的。他环顾一圈,试探道:“白延?”
哗啦一声,废墟内忽然传出异响,一道黑影从废墟内跃出撞到太宰治身侧,紧接着他忽然感到腰间一紧,是那黑影将他拦腰抱起往门口冲去,但还没来得及跑到门口,身侧的集装箱忽然炸开,二人被爆风弹出数米远,几乎撞碎仓库的水泥壁。
白延抱着太宰治喘了口气——她的后腰直接撞到了墙壁,痛得她闷哼一声。
好在没有伤到要害也没有伤到太宰。
太宰治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我们先出去。”
“咳咳。”白延在尘土里滚了一圈,咳嗽几声摇了摇头,“不出去……我原先还以为对方会非常棘手,毕竟我们的行踪都被泄露了,结果这里的人根本不堪一击。而且集装箱爆炸的时候我看这里的人不像是事先知情的样子,根本避都不避。所以太宰,你带我来这里其实是boss授意的吧?”
这地方是黑手党与其他组织往来交易的联络点之一,本就鲜有人知;且一般来说即使生意失败,敌方组织也不会这么急着杀害客户,尤其在这客户还是当地黑手党的情况下,贸然刺杀简直是自杀行为。除非黑手党有人事先和他们通过气,大概是只要杀了前来验收的黑手党成员便对这批次的货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类的。
——而且说到底只是回收货品而已,本来也不是什么需要出动太宰治这么个高级干部的重要任务。
“是boss让你来试探我吗?”白延揉了揉自己的后腰,“如果是的话,还得麻烦你先替我拖延一阵。”她沉吟一会儿,“至少等我把手上的稿子写完。”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稿子写完之后会发生什么大事吗?”
“……算是吧。”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些集装箱,“到时候就算我想隐瞒也瞒不住了……话说这些箱子里好歹装着我们的货物,就这么炸了真的好吗? ”
太宰莞尔:“这时候你还想着货物呢?倒是节俭。”
白延却想到了一些别的事:“可…… boss让你一个人带我来这里,大概连小原头头都没有告诉吧。万一我生出歹心真要杀你灭口,那对你而言岂不是很不利吗?他怎么一个下属也没让你带?”
这话说得很巧,看似关心,其实是一番试探:白延需要知道boss对此事已经了解到什么程度。太宰治敢只身跟着她来,自然是因为他们二人先前已经把话说开、太宰确定她不会对他做什么;但她不能确定为何boss敢让太宰治在没有下属、不带武器的情况下单独带她出来,莫非太宰治已经将事情全部告诉了森鸥外?
太宰治自然看穿了她的真意:“出来前森先生同我说过,尽量不要被你察觉——因为他大概猜出你留在黑手党是有事要办,却不知你对黑手党是否有异心,所以才要试探你。”
言下之意是森鸥外目前对她那个任务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的状态,他并没对森鸥外泄露任何信息。
白延松了口气:“谢谢你。”
太宰治又笑了,这回笑意里颇有几分惊奇:“你这就信了我吗?万一我对你也生出了歹心呢?”
白延顺着他的话茬仔细想了一遭,疑惑地歪了歪头:“你现在害我对你、对织田先生都没半分好处,还有可能激怒boss ,你对我能有什么歹心?话说咱们这批货到底什么处理,全炸了怪浪费的……”
“白延。”太宰治伸手抓住了她的右手手腕,另一手伸过去揽住了她的左肩,将她整个人虚揽在怀里带出了仓库大门,“我在想,将来等你的要紧事都告一段落,不如我们就一块殉情去吧?”
轰隆一声,身后的仓库里忽然又是一声震天巨响,玻璃碎裂和箱体倾倒的噪音哗啦啦闹腾了好一阵才消停。
白延愣愣地看着他,半天几乎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啊?”
话音刚落她忽然感到一阵恍惚,昏过去的前一秒她终于意识到,那炸\\弹估计不是普通的炸\\弹,里头应该还含有致幻物质之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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