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眼让周娘子想起了自己的孩子,那小丫头还没正经起名呢,平日里她就小茉莉、茉莉花的乱叫。倒也没有什么寓意,只是生她的那天隔壁家种的茉莉正好花开的盛烈,她有时候想着干脆就让自己的女儿叫茉莉好了,像茉莉花那样适应力强就行,这样才能活的好。
小茉莉长得嫩嫩的,随她长相小小年纪没长开就好看的紧。她头发也生的好,又黑又厚,编起辫子来黑亮亮的,发间别上一朵红珠花,是村里最俏的姑娘。
可这么乖巧的小茉莉,周山那个畜生怎么就下得去手呢?那可是他的女儿啊!
小茉莉躺在炕上,身下的褥子浸红了血,她没哭,见了周娘子只哼哼着疼。
疼啊,疼啊。
又说想周娘子抱着她哄她睡觉。
周娘子抖着手将小茉莉抱紧怀里,那么小的孩子,那么香软的孩子,现在身上冻得冷硬了,是不是还要抖一下,那是疼的。
周娘子哭着给小茉莉哼了一首歌,是她还在镇上上学时流行的歌,那时候女学生们都会唱,她嫁入周家村这么多年了,竟然还记得那时候的歌。
她哼的不成调子,小茉莉听的渐渐合上了眼睛。
一夜过去了,一日过去了。
小茉莉没在醒来缠着她编头发。
她的孩子没了。
茉莉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她们其实长得一点都不像,但都有着一头黑黑厚厚的头发和一双大大的眼睛。
周娘子买下了她,将茉莉这个名字给了她。
从此周娘子身边真的有了一个茉莉。
“茉莉去收拾几件衣服出来吧。”周娘子抚摸着茉莉的脸,这孩子还是瘦巴巴的,没养出来几两肉,她幻想着茉莉长大后的模样说:“我纳了一双千层底的鞋子,你去试试合不合脚。”
茉莉花对生长的环境是有要求的,要温暖要湿润,南方最好,在这寒风凌冽的山里,茉莉花很快就会死去。
周娘子在很久之前就纳着千层底的鞋,这种鞋穿起来不硌脚、喧呼的紧,最适合走远路穿。
她纳了很多双,有给自己的,有给小茉莉的,也有给茉莉的,可是那些鞋子从来都没被人穿着走出山里,她希望茉莉能成为那个走出去的人,穿着她纳的鞋子,带着她们的期翼离开这茫茫绵延的大山。
茉莉试了好几双,有两双最跟脚,一双让周娘子放进了茉莉收拾出来的衣服里,一双让茉莉直接穿着。周娘子将衣服鞋子收进了碎布头缝制的小包袱中,又往里放了几个馒头,让茉莉捧好。
她又将茉莉的头发打散,用木梳一下下叨着头,从头顶梳到发尾,梳了很久才又重新编了个辫子,黑亮亮的辫子垂在胸前,那朵红珠花别到了耳上。
周娘子领着茉莉走到了门口,一打开门,周生正站在那里。
笔挺的身板并不瘦弱,憨厚的长相下也藏有精明。
那是周娘子唯一能委托的人了。
“周生,我把茉莉交给你了,带她走吧。”
茉莉一扭头看着周娘子,“周娘子,你不要我了吗?我是你的童子啊!”
周娘子蹲下身子用手指点在茉莉的嘴上,制止了她要说下去的话,“茉莉,周娘子以前也在山外待过,那里更适合你。”
“那周娘子可以跟我一起走啊!”小小的茉莉满脸的倔强不解,她不懂为什么周娘子一下子就叫她离开。
周娘子轻轻笑了起来,眉宇间有着茉莉不懂的愁意,“我是周娘子啊,我离不开这座山了。可茉莉不是,你还有机会离开。”
茉莉张着嘴还想继续说,可周娘子站起身冷着脸又说道:“我的话你不听了?快点走,不要让村里人看见。”
说完她甩头就把大门合上,“嘭”的一声将茉莉隔在了外面。
茉莉上前想要敲门让周娘子放她进去,条野采菊在后直接长臂一捞将茉莉搂到半空,不顾她的挣扎,捂着茉莉的嘴出村了。
条野采菊没收拾周生的行李,只拿走了他的钱袋,拎着茉莉和茉莉的小包袱一路疾行下山。
山中弯绕,想要出山不是一天就能走出去了,条野采菊带着茉莉不敢走大路,只能在林间的小道中穿梭,太阳与月亮交替,等他们抬头看时,才发现今日天色格外的好,太阳高照,照的叫人出了一身热汗。
条野采菊带着茉莉走出了大山,他们站在山脚下望向山中,明明还是白日,赤橙却染红了蓝天。
“周娘子会怎么样?”
条野采菊沉默着,好久之后才回答茉莉:“应该会感到幸福吧。”
她牵挂的人不会再回到山里了,山中的恶鬼也不会再吃人了。
对于周娘子来说,应该已经够了。
烟花散尽,他们还活在人间。
第106章 终章
异能力编织的空间在条野采菊和茉莉离开大山后轰然碎裂,黑色裂纹自天空向下蔓延。
他还有没从周娘子的故事中缓过神,就发现观月花眠的异能力空间开始崩塌。
趁着视觉还没有被剥离,他连忙环顾四周。
碎裂的天空与地面已经打乱了顺序,最平常的重力也消失不见。条野采菊漂浮在半空中,无法从那些碎裂的场景中找到观月花眠的身影。
视线一黑,漂浮的身体旋转着上浮,他的身体撞到了那些碎裂的场景,它们并没有在异能力瓦解中化为无害画布,而是撞到身上会产生淤青的硬邦邦。他无法控制身体也无法控制那些场景,直到硬物撞击了他的额头,让他昏了过去,他这才从这场无序的瓦解中解脱。
*
“辛苦了,接下来你就先休息几天吧。”猎犬总部的办公室中,福地支着下巴对自己的属下说。
站在对面的条野采菊穿着制服听后却是一歪头,“诶~这是对我深入敌营却没什么收获的惩罚吗?”
“不,你所经历的最后那个故事里,有我们关注的人在。虽然按照对方的说法,异能力中的故事并不是完全还原现实,但是在新宿诱拐事件中,我们已经证实大部分情节和现实发生过的一致,由此也可大胆猜测,山里的那些事情很可能茉莉也曾经经历过。这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很有帮助。”
前不久在横滨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外国的异能力组织,这是一个仅有成员代号流露出来的神秘组织。这个组织成立多年,每一代都有其独特的魅力,而茉莉正是这个组织上一代的成员。
如果不是他们闹得动静太大,无论是谁都不会发现横滨竟然出现了这么一个神秘组织。
虽然派条野采菊出去行动是为了找到他们的据点或者成员,阴差阳错得到了上代成员的资料倒也不算是失败。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对敌人还不够了解。
“条野,休息的时候也多出门走动一下,说不定还会有所收获。”
对于福地长官的意图条野采菊自然是明白的,他也想找到观月花眠询问一下事情,自然不会继续呆在猎犬的基地中。
他换上私服走在大街上,脱离了观月花眠的异能力后,他最熟悉的黑暗降临,耳畔、鼻尖又变得灵敏起来,他穿梭在人群中却不会撞到他们。
直到鼻尖又嗅到了熟悉的,花果茶和书香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那个气味被众多味道隐藏,并不容易分辨出来,可他十分确定那就是曾在观月花眠身上闻到过的味道。
那香味丝丝缕缕,勾引着条野采菊避开人群拐进复杂小巷中,人群的沸腾声被楼宇隔开,明媚的阳光也被遮挡,沿着湿气沉重的小巷前行,他驻足在一处门店前。
手下的触感是铁皮闸门,已经落上锁了,锁上还有点余温,证明有人刚刚离开这里。
“小伙子,你来这里是要买书吗?”在条野采菊的身后一个老婆婆热情地过来搭话,“真是可惜了,老板娘刚刚说最近要出一趟远门,最近都不会开门了,你没赶上啊!”
条野采菊留恋地碰了碰那把锁,转身对老婆婆说:“真是可惜了,那您知道老板娘大概什么时候会回来吗?”
“这可说不准,她有时候出门就一两天,有时候又要个把月。要不是她的旧书完整,保养的又好,要不然把旧书店开在这种地方,哪里会有生意上门啊!”
看来今天是找不到她了。
条野采菊心中感到可惜,面上却不显,“我也是听朋友说的,这家书店有很多值得淘的旧书,看来今天不是我的幸运日。”
老婆婆听后咧嘴一笑,“哈哈,还是幸运的,你碰到了我啊,我之前有看到老板娘的朋友在哪里工作,说不定你在那里可以碰到老板娘哩!”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条野采菊从老婆婆那里要到了老板娘朋友的工作地点,是一间咖啡店,地点他也熟悉,就在他家附近。
真是巧了。
他调转脚步走向回家的路,他住的离猎犬基地不远,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对于家附近难免会有疏忽,没想到这一次就翻了车。
推开咖啡店的玻璃门后,垂在店门口的鱼骨风铃发出清脆又短促的声响,店内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空气中是咖啡的苦涩香味。
他所寻找的那个交缠书香与花果茶的味道就在这里。
吧台前的高脚凳大部分都空着,他坐到了那里唯一一个坐着人的旁边。
“又见面了。”
“要喝点什么?”问他这个问题的并不是站在吧台后沉默不语的老板,而是他身旁的客人。
略带软糯的嗓音搅得空气都香甜了起来。
“还是拿铁吧。”
听到客人点单后老板沉默地制作起了拿铁咖啡。
门口的鱼骨风铃断断续续的响着,这间咖啡店意外的生意很好,他还以为作为游离在外不明敌我的组织开这种咖啡店只是作为诱饵,看来还是有认真经营的。
“异能力突然失效的滋味好受吗?”
“的确是一次难得经历,我感觉还好,至少还可以邀请你共同奔赴新的旅程。”观月花眠说的委婉,却也是警告。
条野采菊并不打算对她们做什么,来找她只是遵循了自己的内心。
“最后的剧情里,你扮演了谁?我都没有认出来你。”
“是茉莉,很可惜我并没有恢复记忆的机会,要不然结果可能会好一些。”
条野采菊托着下巴把头偏向观月花眠,“是周娘子吗?”
不需要她回答,条野采菊就很肯定自己的猜测,他接着问:“所以,茉莉的故事也是她曾经真实经历过的。”
这一次开口说话的不是观月花眠,而是一个声音冷淡的女性,“还是放过这段不愉快的经历吧,没有人还想继续重温它。”
是咖啡店的看板娘,条野采菊轻笑着说出了对方的名字,“秋山南?”
“啧!观月你这家伙的异能力怎么那么没用啊!还真让他知道了些东西。”秋山南跺着脚气到。
在虚幻的世界中条野采菊也算是和秋山南关系尚可,但在现实中,他们彼此还是陌生的敌对关系。
真是神奇。
即便现在的他无法视物,却能清楚地描绘出身旁女性的面容和那柔嫩的身体。
“观月小姐,我知道今晚有一场庙会要举办,可以赏脸一起去吗?”
在这间阵营分明的咖啡店中,猎犬向美丽的敌人发出了邀请,而她也从容应约。
两人的座位间隔着咖啡的香味与音乐的轻柔,
黑暗的冬天,比夏天的永昼更吸引人的,是对阳光的期待。(星野道夫《在漫长的旅途中》)
条野采菊无法说出口的情感还在继续膨胀,他等待着有人来发现。
第107章 番外
久违的回到了横滨,还没有和店长他们汇合,就先被横滨这个从不平静的城市热情的迎接了一番。
浓密弥漫在四周,遮蔽了空中的月光,远处有野兽的嚎叫,近处也有着打斗的声响。
观月花眠并不知道如今的横滨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一路小心掩藏着自己的身形溜进了旧书店中,沉寂许久的店铺一打开就是呛人的灰尘味,还有旧书独有的腐朽味。
旧书店的面积并不大,加上有意的杂乱摆放,从视觉上看书店中的空间十分狭小。即便没有开灯,即便离开这里许久,她仍然能够在漆黑狭窄的书铺中熟练的绕过那些堆在地面上的书和东一排西一排放着的书架。
观月花眠越过中央的书架走到里面靠墙放着的收银台后,在收银台的抽屉中摸出了一串钥匙。
这串钥匙一拎起来就是叮铃不断的响,串起钥匙的是仿欧洲旧时的圆形钥匙扣,一个圆圈上面能挂很多把钥匙,她手中的这把就是这样,这里有一些是无用的用来迷惑选项的干扰钥匙,仅剩的几把是店长和秋山南安全屋的钥匙。
她又一次地尝试着在脑内呼叫店长和秋山南,但是仍然没有得到回信,仿佛店长的异能力已经脱离了她的脑海中。
她在桌面继续摸索着,终于在边角处摸到了座机电话,她自己的手机在上一个工作中已经弄坏了,还没等买一支新的就碰上了横滨特有的大动静中。
总觉得最近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之间的斗争规模变大了。
观月花眠无声地叹息着,拿起话筒就开始拨打店长的私人电话,这一串号码她记得熟,摸黑也能毫不出错地按出去,承载着她希望的话筒在安静几秒钟后终于有了声音,对面传来的并不是店长温和安慰人心的声音,而是人工机械的回复。
座机竟然没有话费了!
可恶,怎么会这样?
她恼怒地将话筒放回去,又把安全屋的钥匙从钥匙扣上卸了下来。
上一次还在使用书店电话好像还是和条野采菊打电话,之后过了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话费这么快就用完了吗?
尽管对话费的花费速度感到无奈,她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没有慢下来,卸下来的钥匙被她贴身放好,又检查了一下装在口袋里的小盒子。
冰冷的金属外壳散发着冷意,这是她在任务中得到的物品,必须尽快交给店长完成交易。
观月花眠将旧书店锁好,重新回到了开始混乱起来的街道上。
和刚进入到横滨地界时候相比,街面上出现了几具死状惨烈的尸体,他们的死法各不相同,且大都具有超自然性。
血腥味挥发在空气中,和遮掩视线的浓雾一起,渲染着紧张的气氛。
观月花眠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惨死的人,她顺着建筑投下来的阴影,一路疾行来到了海边公路。
没有月光的照射,连大海也变得漆黑渗人。海风徐徐地吹着,冰凉水汽逐渐浸透身上的雪纺衬衫。没有风也没有月的海边实在不是个适合夜晚出席的场所。
软底的鞋子停在了马路上,一片浅薄的阴影向后斜斜延伸着。
观月花眠的面前出现了一棵巨大的枯树,光秃秃的枝丫肆意垂吊,点点星光围绕在周边,树根扎进了海水中,海浪扑打上去溅起白沫。她没有看树下坐着的白裙少女,而是向上看天空,浓雾仍旧未曾消散,本应遮蔽住的月亮却透出了一丝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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