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34县城多小,事情一旦传开,全家都会被戳脊梁骨
034
狐仙是东北五大仙家之首,讳称胡仙。关于胡仙的典故传说,流传最广的是胡三太爷与胡三太奶。海崖那间香火旺盛的狐仙洞,主殿供奉着。
苏青对其知之甚少,想不到孟叙冬信奉,求了签。
正要问奉香火与求签花了多少钱,应来找了过来。
“小姑,你怎么还打球啊。”她眉间一点凹印,有点质问似的。
“怎么了?”苏青不解。
应来把手里的黑色塑料袋放到台球桌上,也不管碰没碰到球,“你不是摔跤了吗?大姑跑到市里中医馆给你买的跌打损伤膏,叫我给你送来。”
“你摔跤了?”孟叙冬挑眉望过来,手杵着立在地上的台球杆。
“小事。”苏青说着暗暗给应来使了个眼色。
“不是这有什么。”青春期少女最烦大人这套装模作样,转脸看向孟叙冬,“大姑说摔得很严重,澡堂的人都知道的。你怎么还叫人在这里打球呢?”
孟叙冬放下台球杆,两步走来,“我看看。”
苏青往后退,脚踝一顿,腰臀抵在了桌台上。孟叙冬径自蹲下来,轻握住她的小腿,“这只脚?”
等不及回答,他撩开了裤脚,拇指圈拢着按了按脚踝上下。
苏青轻嘶一声,微提起脚跟。
孟叙冬抬眸看了她一眼,板着一张脸站起来,从袋子里取出膏药。
“没关系的……”她说着噤声。他正经样子真的很可怕,这种时候她不敢和他争辩。
孟叙冬再度蹲下,仔细卷起裤脚,将她的脚从毛拖鞋里捧出来,脱下袜子到脚背上。将才看见她穿拖鞋,他没细想,现在才知道这脚脖子肿得跟水里泡发了似的,一片淤青。
跌打损伤膏,他熟悉。他把膏药按在手心化开,抹到她脚踝上。
肤油般的质感,随着他掌心的贴合,有股热流绕在脚踝上。
苏青感到别扭,不用看也知道,周围的人都注视着他们。这场景太奇怪,太亲密了。
他为什么能旁若无人做这种事,真的完全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吗?
“孟叙冬,好了吧……”苏青弯腰想要穿上袜子。
孟叙冬挡开她的手,抬头,“平时咋呼,真痛的时候又不作声了。”
离太近了,能看到他瞳仁中倒映的自己。苏青勾起拖鞋,偏过身去,“还不是怕你担心。”
“啊?”孟叙冬站起来,用手背来碰她的脸。苏青抿着唇角躲开,撞上庄绫失神的表情。
“你很烦。”苏青垂眸抱怨。
“你烦还是我烦?”孟叙冬睃她一眼,转身去洗手间。
“你俩都挺烦的。”应来咧了咧嘴角,戴上耳机离开。
桌台边只留下苏青和两个发小,四下回荡着台球撞击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缕尴尬。
“我算是看懂了,”那军忽然说,“冬子追的你吧。”
“不是。”苏青下意识否认一切与恋爱有关的猜想。
“难不成是你追他?”
是她先拥抱他,先吻他的,他们的开始在于她。于是苏青说:“算是吧。”
“够虎啊,那么难搞的人你也搞得定……”
这话莫名有点刺耳,苏青淡笑,“孟叙冬从小就对我很好啊。”
“是吗?”庄绫也很疑惑。
苏青略一停顿,听见孟叙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怎么不是了,她小时候掉了牙我都给她捡着。”
什么不着边际的鬼话,不过这种小事无伤大雅。苏青展笑:“是咯,谁叫你比我大。”
她生日在六月,他大半岁多,是天秤座。
他们开始论资排辈,那军比孟叙冬还要大些,郝攸美最小,是这帮人的妹妹。
“小青要不回去休息吧?”庄绫体贴地说。
苏青不觉得这点小伤有多严重,但和他们打球也没有多有趣。
“也好,不打搅你们兴致了。”
“客气啥,”庄绫剜了苏青一眼,颇有几分好闺蜜的味道。转而看向孟叙冬,“快送人家回去吧,我和军儿老对手了。”
苏青听出他们想要孟叙冬继续打球,便说:“真没事儿,就几步路,我自己能走。”
“你能个屁。”孟叙冬取来羽绒服穿上,一面上拉链一面抄起桌上的塑料袋,将宽阔的肩膀送到苏青面前,“上来。”
苏青懵然,“不是这……”
“不想好了?”孟叙冬不由分说地放低身位,拉起苏青的手搭在肩头,背着人起身。
周围有人起哄,扬起口哨。孟叙冬视若无睹,“抱稳了啊。”
苏青埋头不敢看,叩击他肩头,“快走啦。”
他们走出明亮的建筑,踏上小径。路灯幽幽,苏青抱着孟叙冬肩颈,贴在柔软的衣服上。她想起了什么,轻快地说:“你求了什么签?”
孟叙冬不说话,苏青上下其手翻兜。最终他不得不将内差里的签文摸出来给她。
“上上 胡仙神签 第十九签
福禄自至不必忧 出入遐通利全收
闲来高堂饮美酒 从此安乐度春秋”
附小字注解:先难后易,时也运也,若有坎坷,神仙来助(敬香一柱)。
“上上签!”像得到奖励的孩童,苏青抬手将签文举起来细读,“肯定会灵验的,我信了。”
孟叙冬抬头,今晚的月亮好明亮。
月色沉海,房间陷入一片墨蓝,尚不能分出晨昏。
艾秀英来了电话,给苏青打不通,打给了孟叙冬。母女二人不是常在电话里聊天的关系,打电话事出有因。
大年初六送瘟神,大哥大嫂要回市里工作,想叫上应来。大哥不知从哪认识了一个老板,答应给应来文秘的职位。
“我真是气得不行!不让应来回去,他就发癫,翻墙倒柜找钱,家里现在一团乱!”
“你打他呀!”
“打,怎么不打!有什么用?哎妈呀,现在喝大了撅在椅子上哭丧……”
苏青深呼吸保持冷静,“妈,你别急,我现在就回来。”
苏青把手机还给孟叙冬,“我先和应来说一声,你带着他们就在这里,我回去。”
孟叙冬还没能完全理解状况,但迅速接收到指令,只不过他有些异议,“天这么黑,你怎么走?别坐黑车,我送你。”
“你就是最大的黑车。”苏青还有心思玩笑。
两人同步站在床边穿衣服,孟叙冬忽然说:“怎么不找苏南找你?”
“你觉得以我大姐姐的性格会处理这种事吗?她是和事佬,不会把局面搞得难堪。对付这种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大哥一直这样?”
“你知道我大姨的事吧。”苏青和谈论吃什么一样随意,“当年大姨来投奔我们,在澡堂给人搓澡,不止搓澡。我和苏乔不小心撞见了,苏乔告诉了我妈,我妈很生气,把大姨赶了出去。那么冷的天,要冻死人的,更不要说那时候那么乱。大姨是被弄死的,那辆出租车停在很偏僻的地方,都烧焦了,看不出什么样了。
“我觉得我妈是知情的,只不过不想影响我们,才狠心赶走了大姨。县城多小,事情一旦传开,全家都会被戳脊梁骨。”
孟叙冬记得,出租车杀人案轰动县城,血腥与桃色密不可分,延伸成了青春期男孩之间的下流密语。他们说澡堂家小女儿最娇俏,劲劲儿的,不知道私底下有多骚浪。
孟叙冬捏了捏苏青的肩膀,给她系大衣扣子,“我的背借你用。”
苏青不知怎么笑了下,拍开他的手,“就为这事儿,大姨父和大哥一家赖上我妈了。当年大哥结婚,所有钱都是我妈出的,他们也拉得下脸改口叫妈。小来要上中学了,他们想起来要买学区房,叫我妈给钱。苏乔不同意,为这事儿走了。”
窗帘遮得严实,客厅里漆黑一片。苏青用手机照亮,蹑手蹑脚摸上 loft 楼梯。大床空荡荡,装行李的书包也不翼而飞。
苏青急忙转身,在楼梯口扭了脚。寂静中动静颇大,孟叙冬开了灯大步走来。她兀自扶着栏杆站起来,“小来不见了。”
第35章 035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相亲相爱一家人
035
“春和、春和,你看见小来了吗?”
沙发上的陈春和睡得死沉,苏青狂摇他才有点反应。
“几点了?”陈春和揉揉眼睛,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打开手机拨打应来的电话。打不通,关机了。
“我打游戏到凌晨三点,实在太困了,那时候她都还没回来……”
仔细想想,应来到台球厅送药的时候状态就有点不对劲。她一贯无精打采,但在小姑面前比较容易流露感情。平常她看见他们亲密的行为,会起哄甚至拍视频,当时却没有这么做。
这个年纪的孩子在网上看见折叠世界,现实里体验贫瘠,比起因无知而困顿,更面临着精神围剿。他们是一块块肥美的猪肉,经过检疫分别被输送到 A 到 Z 档次的人生窗口,像应来这种具有危险性的不服从者,就是待处理的烂肉。
十八岁,卜卜脆,应来们能看见的只有一条通往垃圾桶的寂寞而狭窄的隧道。
放弃是他们对生命仅有的反抗。
苏青条件反射,无法控制疯长的思虑。她在门口的小径徘徊,敲开了苏南他们的门。
苏南闻言脸色骤变,“昨天我回来在停车场那边碰到她,章晚成一直催我,我就托她给你送药……那之后走的?”
孟叙冬通过关系网找到度假小镇负责人调监控的时候,章晚成仅靠一通电话锁定了应来手机最后的位置。
在海岸线五十公里以外的地方,出市了。
堵车,等红绿灯,他们开车将近两个小时才到。夏季海水浴场暂停营业,封锁起来了,入口狭道旁有一个破兮兮的小卖部,应来的手机与书包落在这里。
然而店里只有一个年轻人,翘脚打手游,对他们的追问相当不耐烦,“我怎么记得,每年淹死好些人,谁知道是不是跳海的,这些傻逼搞得我们这儿生意都不好了……”
苏青想买多些零食,换一句好话,孟叙冬拦了下来。
在这种地方开小卖部的都有些硬关系,他们真正靠收租赚钱,不在乎这三瓜两枣。
“兄弟,你什么段位?”
孟叙冬一幅闲聊的态度,老板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咋了?”
“我也玩啊,看你操作不错,加个好友一起上分呗。”
“你啥段位?”
“钻石,最近有点儿忙,打得少,要是你和我一起打,我怎么也能再上一个档次。”
“钻石啊?”小老板跳起来,“你给我看看呢。”
孟叙冬叫陈春和拿手机,老板一看,“我去,钻三,牛哇兄弟。说实话我这号找代练打上来的,你这么说,这好友还不能不加了。”
“那必须的。”
老板退出残局,加好友,习惯性地摸起打火机。孟叙冬便买了包烟,散给他一支,“兄弟,我老婆侄女离家出走了,语气有点急,别见怪啊。”
“你们侄女啊?”老板吞云吐雾,划拨手机,“我是真不记事儿。这收款,应该是那姑娘吧,人应该没走远。实在不行,你们联系打捞队试试,门口有电话。”
“谢了兄弟。”
孟叙冬立即出去找人,从来不发表贬言的陈春和抱怨,“他说话好难听啊。”
“人也只是提个醒。我这么久没打,只能用你的号了,你不喜欢把他删了就是。”
“那不给你添麻烦?算了……”
风很大,浪花卷起塑料瓶,拍打在粘稠的沙子上。荒凉的沙滩,却给人乱糟糟的感觉。
一行人分散着搜寻,大叫应来,应来。
时间无情流逝,苏青快要支撑不住了,昏暗的海滨餐厅里有人挥手招呼:“喂——”
苏青四下望了一眼,“您叫我?”
老大叔跨出栏杆,说:“你们在找一个姑娘?小卖部老板给我打了电话,让你们赶紧回去呢,姑娘去小卖部了。”
苏青连连鞠躬,慌不择乱地往回跑。
只见应来坐在小卖部门口的塑料椅子上,苍白的脸,一双眼发红。几个人站在旁边,沉默不语。
苏青大口喘着气,最后一点气力也没有了,步履虚浮。孟叙冬扶了她一把,她摆手表示没事,在墙边蹲下。
忽地,孟叙冬踹了一脚应来的椅子,“看你小姑都吓成什么样了!”
应来浑身一个激灵,懵然地看着他。
孟叙冬绷紧下颌,沉声说:“这段时间,她怎么对你的,你一声不吭跑出来,哪怕一瞬间有想过她吗?”
应来唇角颤动,忍不住要哭。
“好,来,我们一起哭。”
“我就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应来哽咽。
“你有什么不服气,冲伤害你的人。你不敢,你只有折磨真正关心你的人,看到她这么难过,你好受了?”
应来不堪地低头,孟叙冬俯身掐住她下颌,迫使她去看旁边的人,“回答我。”
“我错了……”应来哭出声来。
旁边的苏青双手蒙着脸,憔悴极了,“我们……不怪她好不好?”
章晚成适时出声:“上车再说吧。”
苏南抱着豆豆在车上等着,一直捏着手机,收到消息才缓了口气。一行人上了车,豆豆说:“妈妈,姐姐哭了。”
气氛沉寂,下高速进入县城老路,章晚成找了间馆子让大伙儿吃饭。豆豆独自开朗,逗得大伙儿笑。
午后天气晴了,车停在澡堂门口,后座的人下了车。
章晚成说:“我们就不进去了吧。”
苏南缓慢地看过去,“什么?”
“你妹妹脆弱,妹夫暴躁,你觉得之后会发生什么?”
“我妹妹什么?”苏南笑了,“那你呢,冷血吗?”
章晚成看着豆豆熟睡的脸,声音愈发轻,“我只是觉得这样的家庭不适合孩子成长。你在这儿,或者出去散散心都好,暂时我会让父母帮忙带孩子。明天我必须得回公司了,你想好了给我打电话。”
“啊,你的时间真宝贵。”
“难道你觉得妹妹妹夫那样很好?人各有志,我不可能活得那么潦草,如果你实在觉得和我在一起很痛苦,理智上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是苏南,我爱你。”
章晚成说了许多遍我爱你,最后怔然地看着车挡风玻璃。
副驾驶座空无一人。
澡堂正在营业,客人享受着美好的午后。
大哥从池子间走出来,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看见苏青和旁边的孟叙冬,他探脖子往四处张望,“我的好闺女呢,打了那么多电话都不接,你们把我闺女弄到哪儿去了,我有要紧的事和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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