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重,夹杂着一个人的喘息声。
很快,远处又传来了另一道声响,脚步夹杂着轻功的起落声,很快便跟了上来。
女人听见男人追来,拼命往前奔跑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女人不禁大喊起来。
“救命——救救我——”
刚一喊完,脚下踢到东西,扑通一下摔倒在地。
女人回头看了一眼,拼了命往前爬,男人终于追上来,站在她面前,脸色难看。
“荒山野岭,你跑出去遇到野兽或是歹人怎么办?”
男人伸出手,女人撑着雪地后退,颤声道:“我不跟你走,我不跟你走,我要回汴京,我要回去找他。”
男人横眉,“我又不会害你,他让我带你走,咱们都听他的行不行!”
“倏”的一声,有什么擦着男人的手臂而过,他急忙缩回来,警惕地看着暗处。
“她都说了不跟你走了,你怎么还缠着不放?”
楼七踱着步子,慢悠悠地从黑暗里走出来。
男人飞快地挡在女人面前,警惕地看着楼七,刀已出鞘,在月色下泛着寒光。
女人爬起来就要往楼七的方向跑,又被男人挡在身后。
“兄弟。”男人沉声开口,“哪条道上的?”
“你叫她兄弟,当心她把你砍成姐妹。”既白从树上一跃而下,无声落地。
又对楼七说:“都说了不管闲事,你非要管。”
楼七没理既白,直直地盯着男人,“我不混道,但我见不了略卖①,你放了她,我放你走。”
男人纹丝不动,“我不是人牙子,我是受她夫君之托,带她去寻亲,两位别多管闲事。”
楼七看了男人身后的女人一眼,天太暗看不清表情,只能看见女人在瑟瑟发抖。
“你回头看看,她像是去寻亲的样子吗?”
男人不用回头也知道女人是什么样子,这一路走一路偷跑,给他惹出了不少麻烦,好几次他都想将她打晕了事,又碍于大人的叮嘱不敢动手。
都已经避着大路走,免得碰到人惹出麻烦,没想到还是碰上两个多管闲事的人。
“我无从解释。”男人横刀起势,说:“但我不能放人,除非两位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唰——
楼七长剑出鞘,朝着男子疾速袭去。
男人不退反进,长刀顺势横斩,带着破风声。
“铛”的一声,两人从第一招就大致摸到了对方的底。
男人心道不妙,一个人他还不惧,但一旁还有个背刀少年,单从他落地轻如鸿羽就能看出功夫不弱,要他一对二绝无胜算。
兵刃相击声回荡林间,惊得飞鸟振翅而起。
既白打了个哈欠,“你行不行啊楼七,我都困了。”
楼七打斗间抽空回话,“少说风凉话!你怎么不出手。”
“你自己要管的闲事,我凭什么出手。”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被惊吓的女人这时才回过神来,避开打斗的两人,朝着既白的方向摸过去。
既白看了女人一眼,懒得搭理,抱着胳膊继续看楼七和对方你来我往。
剑影刀光交织,打得难解难分。
男人见女人去往既白的方向,眼神一凝,刀势变得愈发凌厉。
楼七招架困难,一不小心露了个破绽,手臂上忽然一痛。
既白目光一凝,唰一声抽出双刀,推开楼七,提着刀就迎了上去。
“兄弟。”既白边出招边说:“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打赢我才算你厉害。”
男人只觉一阵凌风袭来,少年身形灵动,如鬼魅穿梭,他的刀法凌厉,招式多变。
几招下来男人就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楼七喘着气,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指尖黏腻,应当是出了血,但好在伤口不深。
女人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你,你没事吧?”
楼七看她一眼,扯了片衣角往手臂上缠,问道:“你是汴京人士?”
女人点头,“是,我要回汴京。”
“去干什么?”
“找,找我夫君。”女人胆怯道。
①“略卖”在古代汉语中指的是“劫掠贩卖”,通常用来形容拐卖人口的行为。
第 80 章 疑窦丛生
“走吧。”楼七朝着他们生火的地方走。
女人慢悠悠跟上,不忘回头看上两眼,不大放心地说:“不管他们吗?”
“不用管。”楼七完全不操心既白,这一路凶险非常,她还没遇见过比既白厉害的人。
方才打斗已经摸清了虚实,那男人或许略胜她一筹,但绝对不是既白的对手。
之前篝火已经熄灭,楼七掏出火折子,捡了枯叶重新生火。
火光燃起,伴随着不远处的刀剑声,楼七抬起头看向女人,映着火光看清女人的面容,她忽然愣住。
“怎,怎么了?”她的眼神让女人紧张地往后缩了缩。
楼七眸光微动,垂下眼看着篝火,故作镇定道:“没事。”
楼七想起来了,这个女人她见过两次,一次是在上山在别庄看到她送宋卿时出门,第二次去时带着余晚之。
心思一动,楼七抓着剑豁然起身。
“既白!”楼七大声喊道:“留活口!”
“晚了。”既白懒洋洋地声音传来,几个起落,人几乎和声音同时到达。
“人已经跑了。”既白说。
楼七“啧”了一声,“你轻功还比不过他?”
“比得过呀。”既白把刀往背后一插,理所当然道:“但是我懒得追,我没事追他干嘛,一个没头发的糙汉子。”
楼七一愣,“没头发?”
“是啊。”既白慢悠悠往火堆走,说:“我打落了他的斗笠,是个光头,说不定是个花和尚,专门下山抢女人的。”
既白坐下,冲对面的女人抬了抬下巴,问:“你要回汴京城?”
女人谨慎地点头,“你们,能不能带上我?”
既白道:“最多带你到下一个城,你就自便。”
女人咬了咬下唇,眼神期许地看向楼七。
楼七思索片刻,说道:“我带。”
余晚之曾说,这个人她相当熟悉,况且余晚之要对付宋卿时,而且这个女人对宋卿时来说似乎十分重要。
既白白了楼七一眼,“你别忘了咱们是来干什么的。”
“没忘。”楼七说:“但这人我必须带。”
既白目光从两人身上飞快扫过,捡起棍子掏了掏火,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拧着袖子,“我叫,江晚之。”
咔嚓,既白手中的木棍断成两截,楼七猛然看向女人。
两人同时开口:“你叫什么?”
女人眼神游移,指甲嵌入掌心,十分紧张不安。
既白心思一动,忽然一笑,说:“别害怕,就是觉得你名字还挺好听,我们不是坏人,否则也不会救你了对不对。”
两人对视一眼,楼七在离女人不远的地方坐下来。
少年笑容灿烂,如六月的太阳,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江晚之烤着火,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既白说:“既然她说要带上你,那就带吧,不过到了汴京城,咱们送你去哪儿呢?”
江晚之想了想,轻声说:“送我去宋府,就是吏部侍郎宋卿时宋大人的府上。”
“你是他什么人?”既白问。
“我是他的夫人。”江晚之说。
既白和楼七隔着火光对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疑惑。
宋卿时的夫人明明已经死了,这个女人却说自己是他的夫人,这不奇怪么。
既白又问:“我之前听见那个秃头说要带你去寻亲,是真的还是假的?”
江晚之说:“他说要带我去找我的父母,但是我不相信他,我只想回汴京。”
“你既是宋府的夫人,为何身边不带丫鬟,就一个男人随行?”
江晚之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既白捏着指节上的茧,心中疑窦丛生。
这个女人看上去心无城府、毫无阅历,对人也毫无戒心,宋卿时好歹是个五品官,娶的夫人会是这样一个半傻的女人吗?
还是说女人只是为了撒谎,想让他们带她一程而已,可看女人的表情又不像是会撒谎的人。
不论是哪一种可能,她都成功勾起了既白的好奇。
楼七侧头看了一眼江晚之,又想起了别的事。
宋夫人墓中是余晚之口中的妹妹,那就说明根本就不是宋夫人,宋卿时将这个女人藏起来,她又自称是宋夫人,若是大胆,这些细节便能串成一条线。
宋卿时杀了余晚之口中的妹妹,代替了自己的夫人下葬,又为了别的目的把江晚之藏起来。
“你们将我送到宋府,我夫君定然会重谢两位。”江晚之说。
既白笑了笑,“好说,好说,就算是为了银子,咱们肯定也会把你平安送到。”
……
化雪天寒,信鸽扑腾着翅膀停在滴水的窗檐。
澹风解开信鸽绑腿上的小竹筒,抽出卷好的一小卷信纸,“公子,既白的飞鸽传书。”
沈让尘头也不抬,“什么事?”
澹风展开纸,一看就皱眉。
既白的字写的又丑又大,不是用毛笔,应该是用烧过的木炭写的,小小一张纸正面背面都写满了也没能装下几个字。
应当是特别或是紧急的事,否则以既白的性子,非唠叨个七八页不可。
澹风说:“既白在信中说一切顺利,另有情况,事关宋卿时,没细说是什么事。”
沈让尘接过信纸扫了一眼,在烛台上引燃,回身问:“宋家近来有什么情况?”
澹风正色道:“听说宋卿时到处在找大夫,宋母病重,此事还惊动了郭自贤。”
沈让尘沉吟须臾,“郭自贤是该心急,他费心铺路,宋卿时年后刚被破格提拔为吏部侍郎,若此刻宋母暴毙,宋卿时丁忧去职三年回来,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朝中的大臣都怕这三年丧期,数年前还是先帝在世时的事,有位大人为保官职,丧父不报,之后被人揭发,革职查办永不录用。
“此事我也觉得奇怪。”澹风说:“宋母年纪不大,怎么会在宋卿时刚升任时病重,这太突然了。”
“郭自贤爪牙多,树敌也不少。”沈让尘踱到窗边,“他的手伸得太长,有人想要砍断也正常。”
第 81 章 献殷勤
日头高挂,化雪淋淋沥沥从檐上滴落。
大夫诊完左手换右手,眉心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
“如何?”宋卿时问。
大夫收回手,“宋老夫人脉搏滑而沉,舌苔厚腻,乃脾湿困滞之状。”
宋老夫人躺在床榻上,额间压着湿布,闭眼唉声叫唤着。
宋卿时说:“脾湿困滞会引起头晕呕吐?”
“脾湿困滞会引起睡眠不佳,乃至头晕头痛。”大夫面露迟疑,压低了声音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迈出门槛。
大夫说道:“大人请容老朽说一句,老夫人头疼之症我实在是没能诊出来,但老夫人的症状倒有些像是……”
大夫轻声吐出两个字,“中毒。”
宋卿时盯着大夫,表情却没有意外,“确定是中毒?”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大夫急忙说:“但老夫人又无明显中毒之兆,实在是叫人费解。”
之前也有大夫曾诊断为中毒,但宋老夫人入口的东西一应检查一番之后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之后的饮食多加注意仍旧没有痊愈。
有时白天似乎有所好转,一夜之后病症又开始加重。
宋老夫人吃不下睡不好,眼见瘦了一大圈,眼眶下也是青黑一片。
大夫又说:“有时思虑过重也会引起头痛乃至幻觉,我且开一副健脾利湿的药,待老夫人服用之后再诊。”
这已是宋府近日找来的不知第几位大夫了。
方子开了一沓,还是没有任何好转。
这几日宋府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不单是大夫,还有送礼的人。
宋卿时平步青云,又攀上了郭家,如今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适逢宋老夫人卧病在床,不少人借着由头上门送礼。
不论送什么,宋卿时照单全收,谁送的送的什么,一应登记在册,存入库房。
……
马车停在余府的大门前。
余锦安掀开车帘,正要下马车,陆凌玖翻身下马一个箭步上前。
“我来我来。”陆凌玖推开小厮,伸着胳膊说:“余大人,您搭着我下车,当心别摔着。”
余锦安干笑了一下,“不敢劳烦小王爷,我我我自己下车便是。”
说罢从车辕的另一侧跳下了马车。
刚一落地,都不知陆凌玖怎么能这么快就绕到余锦安跟前来,硬是伸手扶了他一把。
“您就甭跟我客气了。”陆凌玖松开手,跟着余锦安往门口走,边说:“也别叫我什么小王爷,叫我名字就成,或者您想叫什么叫什么,叫我玖儿也行。”
“我,我已经到了。”余锦安指了指大门。
陆凌玖背着胳膊,不客气地说:“那正好,我也进去坐坐。”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都上门了,也不能把人往外赶。
“那就,那就请吧。”
余锦安干笑,脸都快僵了,不知这位霸王打的什么主意。
这几日上下朝,陆凌玖清早搁大门口等,送完余锦安上朝之后又在宫门口等,再护送他回府,比他当初对徐清婉都要贴心。
小厮在前头引路,两人并排往里走。
余锦安惶恐不安,脑中已经想过了无数种可能。
他官职不高,远不到需要陆凌玖巴结的地步。
家中两个妹妹一个“恶名远扬”,一个刚和许家告吹,况且陆凌玖也没见过。
思来想去,大约有一种可能。
听说陆凌玖和楚明霁时常混在一起,俨然是金水河畔花楼的常客。
楚明霁是什么人?表面上正正经经的尚书府公子,背地里其实男女不拒,陆凌玖和楚明霁混,那两人的喜好想来是差不离了。
好男风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好男风的人对余锦安献殷勤却十分稀罕。
想到这里,余锦安侧头看了陆凌玖一眼。
正好陆凌玖也转过头来看他 ,两人目光一撞,陆凌玖咧开个分外温和的笑容,眼神着实称得上情意绵绵。
余锦安脑袋倏地回正,内心一阵恶寒。
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小厮引到前厅,两人相继落座,中间只隔了张案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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