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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事——长山里【完结+番外】

时间:2024-09-07 23:06:30  作者:长山里【完结+番外】
  “裴夫人话里有话。”余晚之说。
  “三小姐难道不知道吗?”裴夫人道:“我家老爷和贺大人都在朝上遭遇了弹劾,言官正揪着事不放呢。”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余晚之敛眸饮茶。
  “三小姐没有,可二公子有呀。”贺夫人忙说。
  余晚之杯子中的茶一晃,眸光动了动,没有接话。
  沈让尘因为她联合言官弹劾贺裴两位大人,不至于吧?她还真没听说过这事。
  裴夫人道:“三小姐大人有大量,我就直说了,三小姐能不能和二公子说一声,这是咱们妇道人家的事,咱们私下解决,三小姐要打要骂我都受着。”
  “对。”贺夫人接话,“我给三小姐跪下磕头都行。”
  裴夫人轻蔑地看了贺夫人一眼。
  余晚之淡淡道:“我看是两位夫人多虑了,言官也不没有闲到因为某两位大人家眷吵架就弹劾。”
  贺裴两位夫人对视一眼。
  她们当然清楚,弹劾自有其他理由,可起因在余晚之这里。
  沈让尘不松口,那言官也不会松口,解铃还须系铃人。
  裴夫人抢了先机,说了一番自家大人有多冤枉,余晚之耐着性子听了一半就开始打哈欠。
  坠云接到信号,赶忙上前,“小姐,该喝药了。”
  转而对着两位夫人说:“两位夫人,我家小姐近日一直在用药,过了时辰怕是影响药效。”
  这是下起逐客令了。
  东西收了,办的事还没有着落,但两人也不能再继续赖着不走,只说改日再上门,由丫鬟送了出去。
  裴夫人坐上马车,怒道:“这个余晚之,吃人不吐骨头,收了东西不办事,没这样的道理。”
  丫鬟劝说道:“夫人莫生气,夫人不是留了一手吗?她不是已经收下了么,收了东西不办事,那就把余家也拖下水。”
  “那是下下策!”裴夫人道:“我是想替老爷解燃眉之急。”
  与此同时,两辆马车交错而过。
  余锦安进门时听说贺裴两家的夫人来拜访,刚离开不久。
  进厅时正好看见余晚之在仔细查看贺礼。
  看清贺礼,余锦安大惊,“晚之,这可收不得,赶紧退回去!”
  弹劾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谁也不愿沾上这事,贺大人和裴大人处处求人均吃闭门羹。
  “二哥别急。”余晚之捏起墨在鼻尖闻了闻,又放了回去。
  “我知道我们余家是清流,这礼我不是为自己收,差个人送去左都御使徐大人府上,就说是贺裴两家的大人送到咱们这里的。”
  送礼的小厮出了门,余晚之也动身回自己院中。
  坠云跟在一侧,“小姐这样做,可就得罪了两位夫人了。”
  “她们所求之事我办不了,注定会得罪。”余晚之边走边说。
  “如今这样最好,她们讨厌我怕我,但表面还是得对我和和气气,这汴京城全是牛鬼蛇神,哪有那么多真心实意,都是利益交换罢了,譬如宋卿时与郭自贤,譬如我与她们。”
  坠云说:“有不一样的。”
  “嗯?”余晚之侧头。
  “二公子呀。”坠云一双眼亮晶晶的,“二公子对小姐是真——”
  余晚之一把捂住她的嘴,回头看见余锦安已经走远,这才松了口气。
  ……
  院中那株玉兰移走了,换成了芙蓉。
  本是适宜栽种的季节,可自栽下去之后,无论如何精心养护,还是日渐凋敝。
  宋卿时伸手接住一片落叶,仰头望向稀疏的树冠,本该是枝繁叶茂的春日,却已近冬日的凄凉。
  手一松,树叶落地,他转头看向窗内,江晚之正襟危坐,手中握着一杆笔,正在专心练字。
  宋卿时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谁知不过须臾,窗内的人就扔了笔。
  “怎么了?”宋卿时快步走入房中。
  江晚之看见她,忙又把笔捡了回来,只是宣纸上墨汁四溅,已是一片赃物。
  她赶忙重新铺上纸,“我,我写不好,我再练练。”
  宋卿时走近,捡起被她扔在地上的纸。
  纸上的字七歪八扭,幼稚生涩,如八岁孩童的字一般。
  他捏紧宣纸看了片刻,脑中疑惑随着这些日子的相处日渐加深。
  一个人失去记忆,真的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吗?一个人写字,落笔已成本能,为何会是这样呢?
  宋卿时不禁想起了外间传言,说他给已故的夫人找了个替身。
  他定定看着写字的江晚之,看着字在她笔下成型,宋卿时忽然上前,一把抽出她手中的毛笔扔在地上。
  “不是这么写的。”他冷声道:“今日不写了。”
  带墨的笔毫从江晚之手中勒过,她掌心全是墨汁。
  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起身站在一旁,“我晚上再练,我能写好的。”
  宋卿时敛下眼,那种愧疚再次涌了上来,不同于从前,如今的愧疚中带着些许烦闷。
  他抽出帕子,轻轻拉过她的手擦拭着,随着擦拭,墨汁越晕越开,几乎弄得她满手都是。
  看,这就是一步错步步错,他再也干净不了了。
  宋卿时盯着她的手腕,缓缓掀开了她的袖子,往上推了推。
  小臂上有一颗红痣,一颗他确认过无数次,仍旧会怀疑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发妻,却又每次都提醒着他的红痣,告诉他人还是这个人。
  怎么会这样呢?宋卿时越想越烦闷。
第 119 章 中计
  江晚之被丫鬟领去净手,薛辛走入房内。
  “大人。”
  宋卿时在桌案后抬眸,“查到了吗?”
  “查到了,”薛辛道:“石明口中带走夫人的楼七,是余锦安的妹妹余三姑娘身边的丫鬟,和国公府的既白走得很近,那么当日劫走夫人并设计引诱大人前去的人,多半是余三小姐没错了,只是咱们拿不出证据。”
  宋卿时眼中一凛,说:“我与余家并无仇怨。”
  “大人问过夫人是什么缘由了吗?”薛辛试探着问:“他们一路带夫人入京,相处的时间不短,总会露出点马脚。”
  “她什么也不肯说。”宋卿时早就问过了。
  当夜带着江晚之回来之后他便问过江晚之,但江晚之只说她不认识,再问就喊头疼,她有心隐瞒,宋卿时别无他法,只能从别处入手。
  “不如大人设计试探余三姑娘一番,只是如果真的是她,大人的邀约她肯定有所防备,恐怕不会前来,况且……”
  薛辛犹豫片刻,说:“她与国公夫人走得近,和沈让尘也关系匪浅,这个人不好动。”
  宋卿时想了想,道:“我另有打算。”
  ……
  上次郭府设宴还是凛冬,如今春暖花开,郭府园中又是一番景致。
  丫鬟在水榭中摆了茶点,四面纱帘垂落,迎风飘动。
  郭平盈眸子半抬,方一对上余晚之的目光就立即垂下眼,“三小姐请用茶。”
  上次赴宴,余晚之没见过郭平盈,郭府庶女众多,不让她出来见客实属正常。
  但看今日丫鬟恭敬的态度,又不似庶女那般简单。
  余晚之饮了口茶,看着对面的郭家小姐,“没想到是郭小姐邀我前来,我提前备的都是给郭夫人的礼,倒是忘了给郭小姐备礼。”
  “没关系的。”郭平盈慌乱地摆手,“不用给我准备礼物。”
  余晚之笑了笑,“你和宋大人婚期将近了吧?”
  “婚期定在了五月,”郭平盈抬起头,脸上浮起几分羞涩,“三小姐会来吗?”
  “若你给我下请帖,我自然会到。”
  “自然会送的。”郭平盈点了点头,茶捧在唇边不说话了。
  余晚之在余光中打量她。
  性子怯懦的郭家庶女,却用郭夫人的名义邀她前来,是担心请不动她么?
  一个庶女,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冒当家主母之名。
  余晚之心思一转,试探道:“你以后若是想邀我,用自己的名字下帖便是,我担心你冒用郭夫人的名义,会给你惹上麻烦。”
  “不会的。”郭平盈立刻道:“此事我已向母亲禀明过,是母亲代我邀的三小姐。”
  余晚之立刻猜测,可能是郭夫人听说了外面的传言,以为她和国公府或是淮安王府有什么关系,想要拉拢一番。
  “原来是这样。”余晚之嘴角微微一翘,“看来是郭夫人想让你多交几个朋友。”
  郭平盈摇头,“是我自己想和你交个朋友。”
  余晚之目光定在她脸上,看得郭平盈极不自在,目光一触就飞快避开。
  若是胆怯害羞,多半是垂首敛眸,避开就有些奇怪了。
  余晚之收回视线,转头望着舞动的纱帘,心下的疑惑越来越深。
  郭平盈不善交际,却故意邀她前来,说想和她交朋友,却屡次避开她的目光。
  她暂时没想出是何缘由,但直觉此地不宜久留。
  余晚之忽然扶住额头,轻“嘶”了一声。
  坠云急忙问:“小姐怎么了?”
  对面的郭平盈也跟着看过来,“三小姐怎么了?”
  余晚之侧向坠云,扶额的手恰好挡住自己的双眼,对坠云使了个眼色。
  这丫头如今被她调教得越发聪明了,立马道:“哎呀,小姐头疾又犯了?”
  余晚之顺势靠在她肩上,轻声道:“有问题,带我回去。”
  郭平盈已经带着丫鬟围了上来,关切道:“三小姐有头疾?带药了吗?”
  “就是忘了带。”坠云一脸焦急,“得立即回去用药才行。”
  “看来今日不能陪郭小姐畅谈了。”余晚之扶额道:“改日我在请郭小姐上门。”
  郭平盈见她脸色痛苦难忍,怎好再留客,忙说:“身体重要,畅谈不急的。”
  “多谢郭小姐。”坠云拉着余晚之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直接将她背了起来。
  郭府丫鬟在前面带路,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出府上了马车。
  郭平盈站在府门口相送,看着马车驶远,叹了口气。
  “这可怎么办才好,事没办成,反倒是让人犯了病,我就是笨,就说我做不好这样的事。”
  马车转过街角,余晚之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郭府的院墙已被抛在了后面。
  “小姐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倒是没发现什么,但她的直觉告诉自己非常不对劲。
  若是郭夫人的邀约还好,郭平盈借郭夫人邀她就不太正常了。
  余晚之正要说话,马车停得突然,她整个人朝前冲了一下,抓住帘子才稳住身形。
  “怎么了?”
  平时也并非没发生过这样的事,若是有孩童当街玩耍,马车也会急停。
  川连的声音传来,“小姐……”
  余晚之听出不对,一把掀开了帘子,眸光忽然顿住。
  宋卿时站在路中央,长身玉立,挡住了马车的去路,见她望过来,他拱手一揖。
  “拦了三小姐的路,还望见谅。”
  虽已是三品大员,宋卿时身上仍保留着从前的谦谦有礼。
  “无妨。”余晚之从容不迫道:“烦请宋大人让路,行个方便。”
第 120 章 流言
  宋卿时岿然不动。
  那夜他身陷桎梏,听过那个女人的声音,比余晚之的声音略微沙哑,却极其相似。
  “有几个问题想请三小姐为我解惑,问完我就立即让路。”
  几乎是在顷刻间余晚之便明白过来,今日既不是郭夫人的邀约,也不是郭小姐的邀约,而是宋卿时借郭小姐之手引她前来。
  而他不能在郭府公然见她,因而在她回余府的必经之路上等候。
  她原以为危险藏在郭府中,没曾想是在路上。
  余晚之不慌不忙道:“宋大人才高八斗,恐怕没有什么是我能为你解惑的。”
  宋卿时直视她,“我想问一问三小姐,你我有何仇怨?”
  “无冤无仇。”余晚之说:“当街拦住我的车驾,非君子所为。”
  宋卿时自顾道:“既无冤无仇,又为何设计害我?”
  “宋大人如今全须全尾地站在此处,何来害你一说?”
  “我也好奇。”宋卿时语气微沉,“你既已成势,为何又于阵前放过敌人?”
  余晚之目光凌厉,“看来,这是不准备让路的意思了?”
  宋卿时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他往前走了几步,说:“途中劫走我的人,再用她引我前去胁迫于我,你知晓了前因后果却按下不发,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等了许久,以为对方会向郭自贤报信,甚至怀疑过本就是郭自贤设的局。
  “证据呢?”余晚之冷笑,“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而已。”
  “我有人证。”
  “你的人算什么人证?”余晚之笑了,“你查过了吧,查到什么了吗?是不是查出我当日并未出城?”
  宋卿时咬了咬牙。
  余晚之走出马车,站在车辕上微微俯身看他,说:“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的脸上挂着一抹秾丽的笑,比春回的三月还要艳,眸中却布着冷色。
  她慢悠悠地说:“既如此笃定是我做的,那你就该知道我手中握着你的把柄,我若是你,我便夹起尾巴做人。”
  “知道结果于你而言没有任何好处,结果你未必担得起受得住,所以……”余晚之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就好好做个糊涂人吧宋大人,何必来徒生事端呢。”
  宋卿时仰头盯着她,喉结滚动着。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在一个女人的身上感受到压迫感。
  余晚之说得没错,他知道是她做的,却拿不出任何证据。
  她将前路铺好,又在离开时清理得干干净净,甚至不怕暴露,因为她笃定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他原以为能诈出些什么,谁知她如此淡然,倒被她反将了一军。
  “让个路吧。”余晚之手往旁边摆了摆。
  宋卿时后退了两步,目光却长久留在余晚之身上,直到她入了马车再也看不见。
  他必须承认,她给了他一种莫名的,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感。
  马车重新行驶,经过宋卿时跟前,车帘半挑而起。
  “宋大人,往后最好不要借你的未婚妻邀约我,因为保不准我什么时候就说漏了嘴。”
  宋卿时只来得及看见她的侧脸,马车已前行离去,将他抛在了僻静的巷道中。
  “大人。”薛辛上前道:“这女人好生厉害。”
  宋卿时望着巷子尽头,久久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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