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雪看向林舒:“这些现金,多半是张简易转移给周欣的,他为了防止我闹离婚分走钱,所以都存进周欣指定的卡里了。”
用归还借款的备注,也是为了防止魏雪离婚时梳理证据去问周欣追诉,因此才伪造了借款,想用这种办法防止魏雪拿到一分一毫。
只可惜,或许冥冥之中确实有因果。
算计精明到极点的人,有时候未必能占尽便宜。因为如果生活只剩下算计和让另一半吃亏,那就不可能有爱了。
某种程度上,这怎么不是报应不爽呢?
护工摇了摇头,还止不住感慨:“现在他们那儿子被推去太平间了,结果父母都不来给他穿寿衣,也是作孽,再等会儿,身体凉透了就硬了,这寿衣都换不上咯。”
这样的结果林舒始料未及。
但这下魏雪也不用经历艰难的离婚诉讼才能彻底摆脱张简易了。
因为来不及离异,她直接丧偶了。
许诗嘉自然也不用再准备离婚诉讼的文书,得到消息后,他便从律所赶回了医院。
“虽然不用离婚了,但张简易死了,又没来得及留下遗嘱,所以除了之前婚后扩建的拆迁房权益,他婚前名下的房产,魏雪作为合法配偶,也有遗产继承权。”
作为负责魏雪案子的律师,他比林舒想象中更稳重了些,在短暂的讶然后,许诗嘉就非常专业地开始分析起当前的情况来。
丧偶比起离异来,对于魏雪在财产上,会提供更大的倾斜。
张简易家有很多拆迁房,虽然因为张简易家足够算计,这些房产也在婚前获得,但一旦张简易身死,张简易的父母和作为配偶的魏雪,都能均分。
有了这笔钱,魏雪不仅能拥有过渡资金,支撑她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未来也会有更大的保障。
“因为现在情况有变,还有个情况我作为律师,需要告知你。张简易死了,如果你肚子里这个孩子生下来,那孩子也有平等的一份继承权。”
许诗嘉看着魏雪的眼睛:“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你只能拿到三分之一的遗产;但如果你生下孩子,你和孩子能合计能分到张简易遗产的二分之一,剩下的二分之一则属于张涛和汪娟夫妇。”
“你现在把孩子生了,你也会有充足的资产抚养孩子,不再需要指望张简易支付抚养费,所以如果你现在改变主意,想留下孩子,我们会按照这个方案重新为你争取遗产。”
林舒和许诗嘉曾经梳理过张简易的婚前财产,这男人虽然又抠又算计,但婚前名下已经拥有将近六套拆迁后的安置房,如果留下孩子,魏雪会拥有明显更多的遗产份额。
很多人会在巨大的金钱利益面前改变决定。
然而魏雪没有。
她没有迟疑地摇了摇头:“许律师,林律师,谢谢你们,但孩子我不会留下。我自己并不是个图钱的人,原本能分到婚后扩建的那点房产,我就知足了,现在张简易意外死亡,我能分到的,更已经是远远超过我的预期了。”
魏雪点到为止,没再解释,但林舒已经理解了她。
她当初嫁给张简易,确实是因为张简易家家境好,但那根本不是魏雪本人贪图张简易家的钱,而是她长期被母亲洗脑,想着要从张简易家拿钱补贴娘家。她自己并不是个物质欲多强的人。
“我这么年纪轻轻的,又有手有脚,没孩子拖累,还有一笔遗产,我也该想想自己想过什么日子,用自己的双手去争取了。”
第38章
因为不放心, 林舒还是陪着魏雪做完了门诊流产手术,所幸手术一切顺利,魏雪年轻身体好, 恢复起来恐怕也不需要多久。
出租屋不能住了,但魏雪联系了个女同学, 对方人很好, 愿意让魏雪借住并照顾她几天,林舒把人安全送到,这才和许诗嘉告辞离开。
回律所的路上, 对这个案子, 许诗嘉很是感慨:“我没想到, 她对这个孩子的去留,没有任何犹豫。”
他感慨的理由林舒自然明白,毕竟一开始接魏雪这个案子时, 她的初衷不过是想为娘家弟弟争取那一笔彩礼,十二万块,比起现在唾手可得的遗产份额,简直九牛一毛。
“人很复杂,有时候为了几块钱甚至会引发争执最后打架斗殴闹出人命, 有时候又会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理由甚至放弃几百万上千万。”
林舒瞥了眼许诗嘉:“我知道一开始接魏雪这个案子, 你心里是不情愿的,觉得不高级, 不仅不是商业纠纷,还是底层民事扯皮, 但其实往往民事纠纷更能锻炼一个律师全方位的能力。”
“法律援助接触的客户确实大多数文化层次和经济地位都没那么高, 有时候会有愚昧的误会,难以沟通, 过分偏执的观念,但当你真的用平等的眼光去看待他们,真的拿出想要帮助对方的决心,往往结局都不差。”
“就像魏雪这个案子,律师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改变男女婚姻里的不平等,更不可能改变一些人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但至少能对这种错误观念里的受害者伸出援手,把她们一个个拉出泥潭。”
“出生不能选择,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出生在罗马,有些人出生在汪洋大海里,而我们可以成为她们绝望里的一根浮木。”林舒笑了笑,“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住这根浮木,但能救一个就有救一个的意义。”
“这是法律援助的价值。”
“律师也是可以改变别人人生的,可以成为很伟大的职业。”
像是为了映衬林舒这番话一样,她和许诗嘉刚回到天浩门口,就见一群人正熙熙攘攘地围着,把律所活活围成了菜市场。
不久前张涛和汪娟围堵律所的事还历历在目,现在这又有谁的案子出问题被当事人或是对方当事人找亲友来围堵闹事了?
然而等林舒严阵以待往人群里走去,才知道自己多虑了。
这次来的并不是不满律师来闹事的,而是来送锦旗的。
被人群围在中央,正手忙脚乱打着手语的,赫然是刘旭辉。
他的脸上挺无奈,手飞速变换着姿势,可惜围着他的那些人,也都更激动地用手比划着什么。
见了林舒,他像是得救一般:“林律师,你快帮我一起解释解释,我们律师除了律师费外,不能私下收取当事人的礼物。”
片刻后,林舒和许诗嘉和刘旭辉一起齐出动,又是比划又是打字的,这才把刘旭辉这群客户都劝说走了。
“都是我在聋哑人手语普法的公众号上帮过的聋哑朋友。”刘旭辉有些不好意思,“有些真的是举手之劳,就用手语解答了两句,结果没想到对他们而言,却是帮了大忙。”
“林律师你说的一点没错,这些聋哑朋友,他们平时遇到法律问题,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律师,所以自己担惊受怕,一点小问题,就变成快压垮他们的大山。”
“这些聋哑朋友因为我的公众号,自发聚在了一起,今天说什么要过来感谢我,买了一堆东西要送我。”
刘旭辉虽然语气有些无奈,但眼神却是笑着的。
那些礼物自然都退了回去,但锦旗却留了下来。
林舒望着“让正义照进无声世界”这几个字,也由衷地替刘旭辉高兴:“快把锦旗挂起来!”
刘旭辉反倒不好意思:“这是不是太浮夸了?就别挂了,我自己收着就行。”
这怎么能不挂呢?
这是刘旭辉事业新的开始,也是林舒团队重新焕发激情的起点。
只是锦旗刚挂好,门口就又有人来找刘旭辉了。
这次来的倒不是那些聋哑客户,而是新闻媒体记者――
“刘律师,能就您办理的手语普法平台做个简单采访吗?”
“您和白蕊科技白峰夺妻之仇是否属实?”
……
刘旭辉自然一一婉拒了采访,等送走记者回了所里,他还有些茫然。
“说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个流量挺大的自媒体账号,一下子发现了我办的这个手语普法平台,给我宣传了一波。”
他有些纳闷道:“现在的自媒体也挺神通广大的,这人不仅给我宣传了手语普法的平台,甚至细挖了我和白峰的事,把这都写了出来,一下子引起了很大的讨论度。”
“这件事说实话是我心里的一个坎,一直跨不过去,白峰又特别喜欢营销他们的恩爱,每次新闻上看到,我都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
“这些年我也一直试图澄清,可惜人微言轻,没人在意我说什么,现在我没刻意想去揭穿白峰的真面目,但却反而意外因为办这个手语普法平台,把当年的真相挖了出来。”
“想不到他当时营销他和我前妻的爱情多感人,营销自己多善良有社会责任感,如今被扒皮后的反噬就有多严重。”
提起这段往事,刘旭辉笑得还是有些自嘲:“本来我以为我会扬眉吐气,特别的激动,但事实上,也没有,还挺平静的。”
“但因为这个宣传,白峰的口碑一下子两极反转,网友一边倒地骂他是沽名钓誉伪君子,他现在面临巨大的公关压力。也因为这些舆论压力,他不敢再用白帆营销博取自己善良的美名,已经同意了协议解除和白帆的收养关系,并且愿意以赠予的方式给白帆一笔生活费。”
提起这事,刘旭辉脸上才露出了由衷的笑意,“白帆的案子这边,因为他所谓的偷窃视频没有拍到脸,加上他现在也不再默认这事是自己干的,而是用手语进行了澄清,因为证据不足,加上他否认,现在没有办法判定是他进行了偷窃,公安已经在重新侦查了,这孩子的清白算是保住了!这算是自媒体曝光白峰以后最好的事了。”
自己负责的聋哑孩子案子能有个好结果,刘旭辉看起来比谁都高兴。
不过,令他高兴的事显然不止一件――
“对了,林律师,诗嘉,你们下周六上午有空吗?”
刘旭辉有些不好意思:“这周六上午荣大校庆,学校联系我,邀请我成为今年的发言嘉宾荣誉校友。”
“本来这个荣誉校友发言的机会说什么都不可能轮到我,都是那些功成名就有名有姓的校友才行,可因为我为聋哑人普法被最近的新闻大加报道,荣大法学院那边有在读的学弟学妹看到了,在学院的新闻里也报道了这一点,学校方面联系了我,希望为我拍几张照,作为法学院的宣传,也希望我有机会回学院讲讲为听障人士服务的一些初衷感言,聊聊职业选择。”
“发言的荣誉校友可以邀请自己的亲友一同前往。”刘旭辉说到这里,看向林舒的眼睛里都是感激:“我想邀请你们一起去。”
“不过因为是周末,你们也难得休息,要是有别的安排,也就算了……”
刘旭辉虽然飞快地补充了这一句,但眼神里希望林舒和许诗嘉能去参加:“铁牛我也邀请了,我想着我们是一个团队,我能有今天的机会,也离不开大家,荣大校庆主要活动挺丰富的,还挺有意思,可以休闲休闲。”
林舒是由衷地为刘旭辉高兴。
“我有空,我会去的。”她看了眼许诗嘉,“你呢?”
许诗嘉清了清嗓子:“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何况我也是荣大法学院毕业的,自己学校校庆,既然有空,那就去吧。”
刘旭辉发自内心的高兴:“那太好了!那我先去整理最近几个听障人士法律纠纷案!争取在周六前把这些工作都扫尾了!”
刘旭辉说完,斗志昂扬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自从开始服务聋哑人士,刘旭辉的女儿也很快投入其中。如今,刘旭辉的普法公众号剪辑、挑选主题以及公众号的推送,全部交给了女儿来做,小姑娘热火朝天地忙活着,每天时间都不够用,不仅不再需要刘旭辉陪着,还恨不得催刘旭辉天天去工作,好更快更多地帮助和她一样的残障人士。
也因为这样,刘旭辉早已不再执行自己的“弹性工作制”,他不仅每天一大早就到所里报道,甚至常常废寝忘食到下班时间了还在所里留着。
刘旭辉女儿也开朗了许多,不再像原来那样惧怕外界,光是林舒就见过几次这小姑娘来所里给刘旭辉送饭,父女俩没法用语言交流,但比划着手语默契地沟通着,温馨又幸福。
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刘旭辉工作进展高效惊人外,许诗嘉也相当不赖,快刀斩乱麻,他迅速地开启了遗产纠纷的诉讼,一审已经立案,因为事实清楚,虽然开庭还需等待,但判决结果多少已经可以预料。
但因为未来的判决确实可预测地偏向魏雪,张简易的爹妈就无法接受了。尤其得知魏雪已经打掉孩子后,张涛和汪娟夫妇简直是癫狂了。
这对奇葩夫妻找不到魏雪,又几次上律所的门围追堵截了林舒几次,但都被许诗嘉手段机警地处理掉了。
不过,隔了一阵,这两人突然消停了。
林舒路过大办公区的时候问了许诗嘉一嘴:“张涛和汪娟最近怎么没上门了?”
这两人可不像是能幡然醒悟痛改前非的类型,如今突然沉寂,林舒只觉得这对夫妻又是在酝酿什么恶心人的大招。
结果这一次的答案却是让林舒意外了。
“汪娟是没心思来闹事了。”许诗嘉耸了耸肩,“她现在光是搞张涛那点事就焦头烂额了。”
“张涛出什么事了?”
“他啊。”许诗嘉面露嘲讽,“他的儿子是死了,儿子的后代是没了,可他张家也不一定绝后啊,这不是他还活着吗?”
林舒愣了愣,难道……
许诗嘉接着的话很快肯定了她的猜测:“就是你想的那样,张涛见儿子死了,魏雪把孩子也打了,所以心思立刻活络了,汪娟那年纪是早生不出孩子了,可张涛换个别的女人还能生啊,所以他到外面去找了个年轻女人,现在听说正和那个年轻女人积极备孕呢。”
“汪娟也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可来不及了,张涛铁了心地要给他们老张家留个后呢,那年轻女人也是个厉害货色,说要给张涛生到儿子为止,汪娟现在哭爹喊娘进行自己婚姻的保卫战,完全没心思来纠缠魏雪这事了。”
要不是许诗嘉说,林舒完全想象不到事情的发展能到这一步……
魏雪在张家时,比起张涛,因为她没生下张家子嗣而来攻击她的更多的是汪娟,林舒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汪娟时她张口闭口“张家的根”,结果风水轮流转,如今,她拼死维护的张家的根,终于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反过来绊倒了她自己的人生。
林舒只觉得唏嘘。
曾经淋在魏雪身上的大雨,现在淋到了汪娟身上。
许诗嘉看了林舒一眼:“比起汪娟和张涛,最近反倒是魏雪的妈妈黄美凤来律所闹过几次,你正好不在。”
林舒愣了愣,她倒是忘了黄美凤。
黄美凤的泼辣劲,比汪娟有过之而无不及,林舒有些担心:“她知道你是魏雪的负责律师,有冲着你做过分的事吗?”
许诗嘉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我都处理好了,以后不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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