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沈邦兴,毕家二位舅母突然缄口不言,过了好一会儿都只说可怜。
“如何可怜了?我听说是病死的。不知是得了什么病呢?”窈娘关心道。
毕家大舅母脱口而出:“发高烧烧死的。”
“难道没有请大夫吗?”窈娘狐疑。
就像邵氏的儿子不舒服,都请好几个大夫过来看,沈家又不是什么请不起大夫的人家。孩子都那么大了,也不是小娃娃,怎么不成呢?
她问到此处,毕二舅母道:“这些我们就不知道了。”
“也是,不过这邦兴堂兄是何时去世的?”窈娘没有继续追问,但她感觉毕家两位舅母肯定知道一些内情。
毕大舅母记得很清楚,连忙说了出来。
窈娘心一沉,面上倒是笑道:“顾妈妈,之前我那里还有买茶的二十两银子,先让账房支出来给二位舅母。”
这二位也不敢嫌弃,毕竟窈娘说起来也不是她们实真的亲戚。
她二人一走,窈娘以一个内宅女子的推测,自己的儿子发高烧死了,会不会嫉妒长房十三岁就要考举人的沈临羿。就像清大奶奶,自己没有儿子就会嫉妒邵氏,甚至想下手害别人肚子里的孩子,而沈临羿还那么年轻,可极其聪明,下毒或者雇人下手风险太大,她也不一定有这个能力。可是沈夫人挑的那两个通房,都是自己挑的丫头,据说十分老实,沈临羿年轻,对那种事情恐怕也早熟,那二人若是可以玩弄,尤其是风寒之后马上风,这种死状,沈家还怕传出去,就更不会查了。
这些都只是窈娘的猜想,具体如何,其实还要进一步查。
等沈临风回来时,窈娘把自己的猜测告诉沈临风,“你可知道沈邦兴是如何死的?”
沈临风却丝毫不记得了:“我只听闻是病死的,其实你的猜测不无道理,邦兴和我哥哥关系很好,他极其喜欢我母亲,我还吃醋过呢。”
“你是说沈邦兴很喜欢你娘?”窈娘觉得自己明白了点什么。
沈临风点头:“娘子,我知道我娘让你站规矩,对你也是诸般挑剔,但是我们家的孩子们小时候都喜欢我娘。因为我娘很喜欢给我们买玩意儿,特别大方,她年轻的时候性情也很活泼,常常带着我们一起玩儿,她百索跳的也很好,每次我们家吃饭人都是最多的。二婶对我娘毕恭毕敬,实不相瞒,小时候我们都觉得二婶跟管事娘子似的。”
“你呢?你当时虽然胖,但是聪明吗?”窈娘继续问。
沈临风摇头:“其实那些我都学会了,但是你知道的,我爱吃也爱睡觉,看起来胖胖的,大家就觉得我没出息。”
“沈邦彦呢?”窈娘觉得自己已经知晓答案了。
“他,他属于非常机灵的那种,小时候学什么都会,书背一遍就会了,就是我感觉他这个人很难静下心来。不过,他小时候比我好看,亲戚们都喜欢他,祖母也喜欢他。”沈临风也不傻他听出这个意思来了。
窈娘就道:“她儿子死了,她心中不满,若是你哥哥也去了,你看起来能力不成,那她的儿子就会脱颖而出。说实话,沈邦彦比三房那几位还是才学不错的。”
沈临风颔首:“你分析的完全对,那么重点就在那两个丫鬟上,这也是你跟我说的,试探没有用。”
“现在不是还有毕家吗?毕家缺钱,而你现在点石成金。”窈娘笑道。
沈临风扶着窈娘的肩膀:“好,我会找人去试探毕家。”
他真的很喜欢他娘子,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把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
沈二夫人还不知道沈临风在怀疑她,她如今是国子监祭酒的夫人,多少人为了儿子的未来都主动上门结交她。
以前在沈夫人的衬托下,窈娘觉得沈二夫人似乎更有才干,现在却觉得沈夫人至少还算不得是个坏人,沈二夫人却是一匹豺狼。
但万事还得找到证据才行,因为对二夫人的处置必须要大房长辈们处置才可以。
这些事情既然有了头绪就慢慢攻破,如今当务之急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因为她现在才收到金陵来的信,说起母亲去岁诞下一个麟儿。
原来在奔丧途中,解氏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据说颜应祁欣喜若狂,恨不得告知所有人,但解氏怕他这般开心告诉别人,到时候反而折损福气,一定要坚持不要往外说,等孩子真的平安诞下再说。
再者,解氏也怕自家明明是回家奔丧的,丈夫过于兴奋,途中被人参了就完蛋了。
窈娘十分欣喜,又去给祖父颜迈报喜:“恭喜祖父,又得了个孙儿。如今既有重孙,又有孙儿,都不知道咱们家怎生欢喜了。”
“孩子如今都快一岁了啊。”颜迈也被这个喜悦冲昏了。
窈娘道:“这孩子是六月初八生的,我哥哥是六月十八的生辰,我是六月二十四,我们兄妹几人竟然都是六月出生,上天注定了我们要成为一家人的。”
颜迈兴冲冲的道:“到时候我可得准备些礼物送给我的小孙孙。”
在颜迈眼里,解氏是她们三房的儿媳妇,生的孩子才是三房的人。
“正好了,公定他族叔端午要来京一趟,祖父有什么信件和礼物到时候一并让他替咱们带过去。”窈娘也没想到她有个弟弟了。
比起颜家人都是正常的反应,沈临风第一句话则是:“老泰山真是老而弥坚,值得我辈敬仰。”再者,他忍不住道:“娘子,老泰山不是四十多了吗?”
“对啊,我娘三十六怀的我弟弟,我爹那个时候应该是四十一岁左右吧。”窈娘很快就把年纪算出来了。
沈临风莞尔:“娘子,那我们俩是不是一直可以亲热到五十岁?”
“胡说什么呢?我要打你人了。”窈娘嗔道。
沈临风在趴在桌上,歪着头看向窈娘:“娘子,我好爱你。”
“你犯错啦?”窈娘眯起眼睛。
“不是,我就是想等你六月生辰的时候,咱们俩夫妻也准备要个孩子吧,如此,我不在家里的时候,至少还有孩子陪你。”沈临风道。
之前他觉得妻子刚及笄,他自然非常尊重妻子的选择,也怕她年纪太小了,今年窈娘嫁过来两年了,若是第三年窈娘未曾有生育,到时候沈家人会如何看她呢?她们夫妻也不是普通的夫妻,是宗子和宗妇。
再者,若是窈娘生下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也就无人敢觊觎了。
他也怕妻子害羞,不敢对自己说要孩子,他就主动提出。
窈娘却钻进他怀里:“我要你陪我就好了。”
“好,那就还是和以前一样。”沈临风怕她恐惧生孩子,因此也让步了。
窈娘笑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即便有了孩子,我们俩才是对彼此最重要的人。”
沈临风一把拉着她坐在自己的腿上:“那是当然了,娘子。”
端午节前,窈娘特地写了一封信给解氏,又画了一张她和沈临风的画像,信中自然说了沈临风不少的好话,还提起她们现在分家了,她独掌一府,沈临风知晓她年纪小,还等她身子好了再怀孕云云。
顺便还亲手做了两条肚兜,两双虎头鞋,还有二十对福禄寿金银锞子各重一两,玉佩择六样、又有八丝缎五匹、汤绸五匹、大卷纱十匹,还有珍稀补品等等。沈临风又找银楼打了成套的长命锁、手镯、脚镯,还把他私库里的紫檀镶嵌宝玉的宝船也一并送上。
更别提窈娘还自己做了一个布老虎和爹娘各自的布偶。
满满当当的一路让族叔带去,这族叔去年上京时得了蔺泷改进了船,其运货之速度非其他人能够比拟,因此,不少人选择他们的船行运货,生意翻了好几番,窈娘和沈临风去年拿了一万两出来入了干股。
今年他是来送分红的,就一年分红了两千两,这沈信还问起沈临风:“听闻你如今都已经轮值内阁了?”
沈临风谦虚道:“不过是巧合罢了。”
“这就不算巧合了,你这日日和阁老们一起共事,什么军国大事不都是从你的手里过的。”沈信算是颇有见识的,他从一开始就觉得沈临风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沈临风笑道:“信叔,你放心,只要咱们老老实实的做生意,我该帮你的肯定帮。”
沈信颔首。
沈信的船八日就到了金陵,他受沈临风所托,也知道颜家在金陵的地位非同一般,他生意做的颇大,若是有颜家在金陵罩着,岂不是又多了一重保护?
解氏此时正在照看孩子,她这么大年纪生下一个孩子,总觉得害羞,谁都打趣她一句老蚌生珠?景昭被贬,她心痛,但又总觉得大儿子是雄鹰,女儿最为贴心,可女儿终究嫁出去了,现下还好有这个小的陪伴在她身边,又很是爱笑。
丈夫也似老夫聊发少年狂一样,笨手笨脚的抱孩子,现在青天白日的又拿着一个拨浪鼓进来了。
“这个时候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和景慈,这小子都快一岁了,看起来个头真大。”颜应祁抱在自己怀里掂了掂。
解氏笑眯眯的:“我现在就盼着我们窈娘也尽快能有身孕,和我一样,生个健康的乖宝宝,是不是啊景慈,若是你姐姐在这里,肯定会逗你玩儿的。”
夫妻二人正说着,听说有沈家的人递了帖子过来,说是沈临风和窈娘托他亲自带的东西给她们的,解氏一喜,让乳母抱着孩子,她和颜应祁出去迎了沈信进来。
几人寒暄之后,颜应祁知晓女婿已经轮值内阁,女儿更是用丹青名动上京,成了赵次辅家的座上宾都十分欢喜,颜应祁让人请沈信去客房。
夫妻二人又亲自看窈娘写的信,她的信里说了不少沈家的事情,关于她们夫妻在追查沈临羿的死因等等,另外还有窈娘亲自画的两幅画,一幅是窈娘和沈临风的画,画上她夫妻二人一人吹箫一人弹箜篌,可以算得上琴瑟和谐,另一幅图竟然是颜应祁和她,都是很年轻的时候,颜应祁那时候一袭白衣锦袍骑在马上,而她则捡起风筝时蓦地抬头与颜应祁对视。
“虽然画面很好看,可是咱们俩不是成婚后才认识的吗?”解氏呆呆的道。
颜应祁指着解氏道:“麻烦你跟你女儿多学学,多么好看的画面,人家画有缘千里来相会,风筝就象征着缘分,你倒好,大煞风景。”
第99章
“女儿的信怎么写的这么厚啊?简直是巨细无遗。”颜应祁看了都摇头。
解氏则道:“我乐意看,女儿这是和我亲近呢,我们又不了解她的近况,她不多写一点我反而担心。她说她没想到我给她生了个弟弟,让我好好保重身体,还很惊奇我生了个孩子呢。”
说到最后她都忍不住笑了。
颜应祁道:“要么说孩子总是孩子呢,我们窈娘还这般孩子心性,这说明她在沈家过的很好啊。”
“也不是过的很好,她姐姐是逃婚离开的,我们又匆匆奔丧,她的日子怎么可能会好过呢?后宅的日子不过是熬着罢了。”解氏自己算是熬的苦尽甘来了,三老太太年岁大了,早已是胜负已定,丈夫儿子都向着自己,她也有名正言顺的敕命,如今更生了小景慈,风向早就转到她这边了。
而甄氏那边和徐家的婚事说起来也有这么几年了,景文的亲事也还没定下来,颜应祁回家已经守制快满二十七个月了,起复之路并不容易,解氏倒是无所谓,反正夫妻二人含饴弄儿也是很好的。
甄氏却是很着急,可她早已在颜应祁这里说不上话了。本来一开始在颜应祁被贬谪之后,甄氏是暗爽的,越到后来,三房老太爷已经是工部尚书,只要有老头子在,颜景昭仕途不会太差,可颜应祁却是起复难了。
颜应祁在宦海走的非常顺畅,正当盛年,他甚至颇有些算无遗策豁的出去,但同样,人算不如天算,官场的变化也是如此,他必须忍耐,在家养望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些他不必和解氏说,因为解氏一贯都不想这些事情,她和自己心心相印。
和甄氏就更没必要交代了,他自己的前途怎么安排为何要跟她说?甄氏也靠着他有了三品大员的诰命,更是做了多年的官夫人,他没什么对不起她的。
解氏照例把窈娘送过来的东西收了一部分,也分了几匹布送去大房,甄氏收到之后冷哼了一声。
“这点东西也值得送过来。”
卫妈妈奉上茶来,劝慰道:“老蚌生珠,也不害臊,都做祖母的年纪了,生个儿子和孙子差不多大。”
甄氏摆手:“我是担心老爷不能起复,三老太爷年纪那么大了,也不言退,这样搞的我们老爷没法子起复。三房的人倒是讨好了,我们家可就完了,眼看就要除服了,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卫妈妈出了个主意:“不如太太去问问老爷吧?看老爷如何说。”
“老爷都不来我们大房,天天和那解氏窝在一起,我如何让她过来?”甄氏年纪大了,更加不会争宠。
偏于老太太在老太爷去世之后,对孙女儿莘婉越发疼惜,还是想旧事重提,把外孙女许配给景文,而景文这次回来守孝,和莘婉在她眼皮子底下的事情甄氏也并非懵然不知,偏偏老爷的态度反而暧昧起来,似乎并不反对景文娶莘婉了。
……
所以窈娘接到解氏回信的时候,已经是她生辰前一日了,信上说了不少关于弟弟景慈的趣事,又说景文的亲事可能还是系在莘婉身上。
“这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窈娘道。
沈临风道:“你父亲为何突然又答应了?”
窈娘笑道:“你也知道的,我祖父在京任职,父亲就很难重返,毕竟亲眷不能同时在京为官,否则就怕徇私,这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可也有这个潜规则。再者,你看我哥哥的两桩亲事,到最后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如此,何不选知根知底,性情相投的?这样才能长久,不过这些也都是我的猜测。”
一切从情出发,沈临风也能理解。
就像沈临风自己,在未遇到窈娘之前,他对妻子的要求,能够符合当家主母的要求就好,可是遇到妻子之后,只觉得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快乐,因为这个人是自己选的。
今年是她十六岁的生辰,这不是整生,窈娘小时候特别喜欢过生日,现下却不太喜欢,旁人送礼她也收下,晚上由沈临风陪着吃了一碗长寿面。
今夜夫妻二人不再避孕,窈娘当然也做好准备了,待沈临风驰骋时,窈娘也迎了上去。外面的人不知道她夫妻的打算,尤其是王氏,她虽然也渴望孩儿,但是沈邦彦现在为了苦读,更是少来她房里。
还好她身边的春萝安慰道:“大奶奶不是也没身孕吗?她比您压力更大呢,说起来她还是长房长媳。”
“也是,她都不急,我也没什么好急的。”王氏这样安慰,心情也好受一点了。
说完,她又去找韩若华说话,这妯娌之中只有韩若华是个处处体贴,为人敦厚的人,之前她对韩若华一般般,没想到韩若华人还怪好的,况且二人都是年轻媳妇,韩若华也没颜氏那么骄矜。
说起来颜氏此人在她婆婆沈夫人面前还好点,沈夫人一走,沈临风仿佛就跟死人一样,根本管不住她。以至于颜氏气焰嚣张,对妯娌们都是颐指气使,为人骄纵任性,说话常常犀利的让人无法应对,王氏和其她妯娌常常有往来,她们妯娌一起相聚时,颜氏也很少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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