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二夫人还做中间人跟她们介绍:“这是我侄儿媳妇,我们大郎临风之妻颜氏。”
樊夫人笑道:“临风说起来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那是我们老爷和沈老爷都在大理寺共事过。”
“哦,还有此事?”窈娘故作惊讶。
樊夫人见这颜氏生的颜色极好,不是一般的好,完全是个大美人,仪态万方,说话不卑不亢,见到她是二品左都御史之妻,居然脸上毫无畏惧之色,这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够做到的。
原本她心中有些想法,现在只觉得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故而,樊夫人点头:“是啊。”
窈娘则道:“这么说起来,我们两家应该是旧识了,日后也该多走动才是。”
这原本是一句客气话,樊夫人心想这颜氏还是很识时务的,这就好办了。
但窈娘和她随意说了两句,见赵次辅的夫人过来,忙去拜会,赵夫人看着窈娘直笑:“我见你有孕时,脸色还很好,看来胎儿也不错。”
“是孩子自己懂事,我听说怀的是女儿才会这般乖巧,若是男孩子肯定会皮实些。”窈娘摸着肚子,倒是盼哥女孩儿,否则,她的布娃娃太多,没人继承了。
赵夫人道:“你们还年轻,男孩女孩儿又有什么的。”
窈娘笑着应是,她和赵夫人言笑晏晏,樊夫人看的分明,又见辅国公和信宁侯夫人过来,她们也都和窈娘看起来很熟稔。
樊夫人见她招呼之后,就又坐了回来,沈家几位妯娌都在一处,她却鹤立鸡群,与众不同。她当然也运用一些手段,故意让人传话给窈娘听。
这个中间人她原本想找清大奶奶,只可惜清大奶奶那日被泼水之后,一直没有上门。那么她找的这个人便是平夫人,这位是解氏的表姐平夫人。
平夫人的父亲如今任副都御史,她丈夫在保定做知府,故而她回娘家省亲,正好被樊夫人找到。樊夫人当然没有说过想让沈临风易妻,她只想先用此事慢慢吊着窈娘。
要说窈娘在此和平夫人见了面,自然叙旧,要说窈娘和解家走动的不算多,更何况是平夫人的娘家,这都是母亲的亲戚了,她也没什么好求人的,也就疏远了不少。
“我在保定都听说了现在好些人都上书要治罪老大人,说他是魏国公同党,魏国公虽然生前威名赫赫,但被弹劾了一百三十六条大罪,魏家都被抄家了……”平夫人满脸担心。
窈娘道:“姨母说的是啊,如今朝堂上就是这般非此即彼。”
平夫人道:“正好我和左都御史的夫人樊夫人很好,皇上正是派樊大人去审理此案,窈娘,不如你去跟老大人说一声,如此让樊大人手下留情,顺便还能撇清老大人的干系啊。”
这话听起来很动听,但魏国公的事情祖父本来也只是说了一句公道话而已,这也符合祖父的人设,嫉恶如仇,为人正直。
锦衣卫无孔不入,祖父如此去见什么左都御史,恐怕还可能是被人下套。
她只能管好自己的事情,怎么能够随意安排祖父的事情,到时候弄巧成拙说不定祖父死的更惨。于是窈娘道:“多谢姨母好意,但我祖父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何必去游说于谁,再者,就是左都御史也是要听命于皇上,这样关系到樊总宪仕途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因为您的关系帮魏国公和祖父出头?”
平夫人急道:“若我说能呢?”
窈娘微微一笑:“那您就很有可能被人骗了,这世上有什么比自己的官位更重要的,我们和樊家非亲非故,他要帮我们?除非有更大的诱惑。”
平夫人愕然,她没想到窈娘如此油盐不进,樊夫人暗自派人偷听,却没想到这颜氏连自己祖父的前程身家性命都不在乎,也不上当。
又见窈娘道:“姨母,这事儿不会是樊家让你过来说了,想逼着我们家认下串联魏家之罪吧?”
平夫人连忙摆手:“绝无此事,我是因为焦急,见樊夫人很好,所以才有此一说,别的我不知道。”
平夫人很快说完,怕窈娘咄咄逼人,连忙离开了,不禁想着自己一番好意,反而被人质问。樊夫人刚听下人传话说完,就见窈娘直奔过来,眼中毫无畏惧之色,她吓了一跳,心虚到差点仓皇而逃,心想难道她知道自己的盘算?不可能啊,除了樊如慧之外,她没和任何人说过啊。
但见窈娘一步步逼近,樊夫人却觉得此女来势汹汹,有些喘不过气来。
第103章
原本窈娘有三分怀疑樊家有什么意图,现在看樊夫人这个样子,估摸有七八分了。
“沈大奶奶,如慧在闺中一直听闻您丹青妙笔,实在是仰慕的很,不知日后能否登门求教呢?”樊如慧笑着迎上来。
窈娘不动声色道:“姑娘是……”
樊如慧道:“小女樊如慧,家父乃新任左都御史。”
其实窈娘早已知晓,现下听她说起,连忙道:“原来是总宪府里的千金,若是樊小姐有意,随时上门我都奉陪。”
樊如慧则道:“那就多谢您了。”
二人浅浅的说了几句,清大奶奶也过来道:“弟妹,该入席了。”
窈娘随清大奶奶一起过去,走到樊夫人面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樊夫人这才知道自己多荒谬,她乃朝廷二品诰命,竟然被个七品官的夫人吓到了。
原本窈娘也觉得做到一定程度的官,或者地位高的人就一定比别人强,后来她承认有一部分人是如此,但是有一部分人可能并非自己有能力,可能上头有人,可能稀里糊涂,可能是两派党争选出没有威胁的人……
这些人甚至道德水准也未必高,只是会遮掩,会处理罢了。
因为窈娘有身孕,桌上许多菜都吃不了,因此,她随意吃了几口,就先下席了。这个沈二夫人曾经有害孩子的前科,谁能在她们府上安稳用膳。
可沈临风不同,沈二老爷对这位侄儿是处处提携,他自己儿子只有个秀才功名在身,不比沈临风已经在翰林院了,前途无量。
“昔日云与周公瑾交,如饮醇醪,不觉自醉。如今与沈公定相交,亦是如此。”
沈临风实在是个个胸襟广阔,气度宽宏之人,其谈吐挥洒自如,精通儒释道三家,众人对他实在是爱若美玉一般。
只是这块美玉在外一个样子,在家一个样子,在家就立马躺在榻上喊累,还打着哈欠:“二叔拉着我去应酬,我已经是腰都直不起来了。”
“少来,我看你玩迭踏还有打马球的时候可利索了。”窈娘要来了醒酒汤,递给他喝。
沈临风道:“那些不用动脑子,和人说话却要八百个心眼子,并不能自如。”
窈娘又把今日樊家和平夫人的事情说了:“我这位表姨母,父亲正在都察院做副都御使,平素和我们往来不多。如今却上杆子要管我祖父的事情,我担心这是她们做套,只不过就是不知道原因罢了。”
官场险恶,不能随意轻信于人。
沈临风颔首:“樊总宪是从外调入京中的,也正因为他此时直接调入京中,还出于皇上中旨,也可能就是想让他不要偏私。若你真的去求了她,反而会被以为你们真的和魏国公府有什么牵连,还不如佯装不知。”
“我也是这么想的,局势波云诡谲,我们要做的是相信祖父,除非祖父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再斟酌,否则贸然行事,反而会坏了大局。”窈娘道。
二人合计之后,窈娘又亲自写信让人夤夜送去颜家,颜迈此时刚从衙门回来,别看他年纪这么大,却不是一个能够闲得住的性子。
只不过,遭人弹劾,他从明日起就要先停职查问了。
正好窈娘的信件送来,他们约定若是晚上送馒头来,馒头里面必定夹着信。颜迈打开一看,哂笑这樊家妇人在作乱了。樊总宪一心想把魏国公案做成铁案,怎么可能撇清自己,只恨不得把无关人员全部牵连进来才是,还好窈娘没有上当。
如今替魏国公说话,虽然一时受到皇上不喜,但将来青史留名,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更何况现在他避开也好,只可惜政亡人息,自己未能入中枢,众阁辅都不支持他变革,他就是留下,恐怕也是处处受到掣肘,计不安出?自己留在此处也不自在。
片刻之间,颜迈已经有了决断。
在次日,他让李氏母子先回金陵:“你公婆如今都在金陵,我如今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现下你公公无法起复,我又被人攻讦,如此你们母子还是先去金陵吧。”
李氏哭道:“祖父,难不成真的无回旋之地了吗?”
“我颜迈这一生俯仰于天地之间,虽然我与魏国公并不相识,但他与社稷有功,皇上若不能保全老臣体面,将来谁还敢为社稷卖命?如今我意已决,你母子二人还是快些离开吧。”颜迈闭目不再言语。
李氏只好去寻窈娘,窈娘则道:“嫂嫂,你们弱母幼子到底不太方便。我与公定说了,让他定一条船,我看你们回金陵也的确好些,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啊。”
“妹妹,难道真的没有转机了吗?”李氏之父也被迫辞官,公公还未起复,现在太公公也要辞官,丈夫还要被贬谪,这真是天不遂人愿啊。
见李氏如此,窈娘更觉世事无常,她安慰李氏道:“官场就是如此,如今嫂嫂回金陵,也能看看我们金陵祖屋。”
事情交给沈临风去办自然妥当,不出三日就托人找好船只,李氏母子只好乘船回乡。
乾元帝不发一言,樊夫人却是扬眉吐气的对女儿道:“亏你上次还那么怕她,你看颜家这是要倒大霉了。”
樊如慧摇头:“母亲,父亲既然定下了周家郎君,旁的人您就不要再说了。”
“你就是不上心。”
“不是我不上心,我反而担心父亲,现在父亲帮着皇上清算魏国公,若是太过头了,将来下场和颜大司空又有什么区别。颜大司空到如今还不是惹了众怒,官场上,得罪同僚可是大忌。”樊如慧已经不想听这些了。
在她眼中母亲总是想着得陇望蜀,什么东西要不到就想抢,几乎也成了习性。
因为在地方就是这样,如果你谦让处处讲道理,根本走不动今天来。
樊夫人冷哼一声:“这你就不必操心了,我只想着颜氏小小年纪,七品官的夫人,却对我不敬,好生让我恼怒。”
“娘,此事就算了吧,您这般在意这些做什么。沈家可不像颜家,沈家枝繁叶茂,子弟众多,多有出息者。”樊如慧想阻止樊夫人。
樊夫人见女儿这般,叹了口气:“你呀,如今的性子越来越淡泊了,难道你看不出来那个周陵光就是为了咱们家的权势想娶你的吗?你的婚事实在是坎坷,娘想寻这个沈临风,也实在是他的才貌仕途都是一等一的。”
樊如慧站起来扶着母亲的胳膊:“娘,女儿知道您为了女儿好,可是各人有各人的命,女儿虽然不是信命之人,可是也不愿意坏他人姻缘。”
樊夫人在家为女儿过小定,清大奶奶等人都过去,她自然不会接窈娘,窈娘也和她们无关,并不放在心上。只不过在今年过年请戏酒时,她娘家人都不在京中,祖父也有事并不过来,清大奶奶也怕沾染上,因此在初六推说要去樊家并不过来。
但窈娘也不在乎,她有身孕人越少反而越好。
现在外面议论纷纷,沈临风很怕妻子听到闲言碎语,因此无论多晚回来他都会带一个布娃娃或者小玩意儿逗窈娘开心。
“娘子,看我今日给你买的什么回来的?”沈临风脚步轻快的进来。
窈娘“呀”了一声:“是波斯的娃娃。”
“对啊,是我命人找一个胡商买的,说是从波斯国传来的。”沈临风坐在窈娘身边,用手拂着妻子的头发。
窈娘欢喜的很:“多谢公定,这般想着我。”
“这是应该的嘛,明年开年旨意恐怕就下了。”沈临风暗自望向窗外。
果不其然,年初时,沈临风授翰林院修撰,直文渊阁。
窈娘还没高兴几分,魏国公府,魏国公世子和三子都自缢而死,魏国公之母因被搜身不堪受辱,投井而亡。颜迈心有不忍,仍旧仗义执言,认为魏国公生前马革裹尸,如此这般实在是令人不忍心,乾元帝虽然接受颜迈之意见,保存魏家义田、宅邸用来赡养魏国公遗孀,但是乾元帝深恨颜迈。
御史台和科道攻讦颜迈包庇魏国公之罪行,乾元帝令颜迈自辨,颜迈上疏认错,乾元帝遂大怒,将其削籍为民。
窈娘和沈临风送颜迈离京,颜迈反而神情轻松,他还对沈临风道:“现在这些所谓的言官,七品官却能以卑抑尊,我年纪大了,空有报国之情,如今却孑然一身。我这孙女就拜托你了,她马上就要生了,我却不能在她身边了。”
“您放心,孙女婿一定会照顾好她的。”沈临风保证。
颜迈又拉过孙女在旁,声音极小的道:“我退下了,文首辅也会退了,赵次辅很快就会升上去。皇上很是信任赵次辅,但是也要有人遏制,你父亲恐怕很快就要起复了。更何况,我这次与清流闹翻了,你父亲却是清流一派,我们看起来泾渭分明,皇上也不会把我们等同。”
窈娘神情很诧异,他知道祖父跟她说这话,完全是怕她因为家中人被贬谪,肚子里的孩子出问题,但祖父居然跟她交底了。
“祖父,孙女儿知道了。”窈娘道。
此时,落日余晖洒在河畔上,颜迈口中念着:“早岁入皇州。尊酒相逢尽胜流。三十年来真一梦,堪愁。客路萧萧两鬓秋。蓬峤偶重游。不待人嘲我自羞。看镜倚楼俱已矣,扁舟。月笛烟蓑万事休。”
沈临风见到颜迈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一代名臣颜迈竟然如此了。”
果然要想骗过别人先骗过自己,任谁看颜迈都已经是无法再翻身了,窈娘也拿出帕子抹泪:“如今祖父也离开我们了,夫君,日后你我二人也只有相依为命了。”
第104章
祖父离开后的第三日,倩娘上门了,她这个人一贯颇为虚伪,事后又爱做好人,这么多年,这个习性仍旧是没变。
“那日我原准备送叔祖的,哪里知道你姐夫那边的亲戚又喊我们过去帮忙,一来二去的倒是耽搁了。”倩娘道。
她以前在闺中时,母亲只是妾侍,又没有解氏得宠,也没有甄氏的正妻地位,故而伏低做小,但自从她嫁到文家之后,关系是此消彼长。窈娘的公公早已致仕,她祖父兄长都被贬,丈夫不过是个修撰而已,与自己已经是天差地别。
窈娘道:“你不来就不来吧,原本也没指望你来。我祖父在京时,俯仰不愧于天地之间,我十分敬佩其为人,只不过就是肚子里的孩子无法受他老人家谆谆教诲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倩娘原本也不想来,如今她自持身份更高,也就道:“既如此,我就先走了。”
“请吧。”窈娘也并不挽留。
这一幕在过来探望的沈二夫人看到,不由得觉得沈临风娶的这个妻子手段太不圆融了,只在意自己的尊严,连姐妹都能交恶。
在你没有达到那个地步的时候,怎么有资本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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