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说……”
一个月过去，即便是星网也恢复了宁静，话题的中心不再是江闲、启通、袭击，这场历史舞台上的盛大戏码也就此被抹去。
一场暴雨就这样平息。
-
一年后。
英先星区C-31。
这是一片黄沙地，漫天黄沙中偶有几个草木棚，两张桌椅几把小凳，招牌一挂，就是一个茶馆。
“破31也太破了，咱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啊？”一吃茶人说道。
当然，他茶杯里的也不是茶，甚至连水都算不上，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喝口水就是奢望。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对面人答道，“ C-31守着CDF三角跃进器，这里的生物却没有一只脚踏出去过，无异于水中月，就是你想捞，也捞不上来啊！”
“那我们到底是怎么来到这的呢？”
“哝，就像他们一样，非法闯入跃进器后，迷路了呗。”
顺着那人的视线看去，三个衣衫褴褛的人正朝他们走来，以其中最高大男生状况最为惨烈，若不是依稀能看出手脚，那几乎称不上是个人。
模糊的血肉向外翻着，几乎找不出指甲盖大的完好皮肤，五官不清，有些脓包还在往外流着黄色液体。
刀伤、烫伤、子弹伤充斥着，难以想象经历了什么非人折磨。
另外两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人双手都是机械臂，一看就是被生生锯掉双手改造过的；另一人颈带黑锁，像是谁的宠物。
这三个人，说是银河最大通缉犯都会有人信。他们所到之处行人皆会为之避让，没人想惹上这样的麻烦。
“老板，三杯茶。”那看起来像宠物的人朝老板说道。
“去去去，一边去，有钱吗你？”老板表情嫌恶，明显不愿意招待这三人。
那人眼眸一转，琥珀般的眸子竟迸发出弄弄杀意，像一把刀直接插向老板的眼睛。
老板可不怕她，刚要驱赶，却感觉到脑中突发一阵剧烈疼痛——
是潜识攻击。
这里鱼龙混杂，老板终于认清现实，这三人他惹不起。
他一边求饶，一边作揖，直到脑海中那股摄人力量忽然散去，脑中恢复清明，他才顶着满头虚汗逐渐直起腰身。
“去。”那人冷声吩咐。
“是是是，这就给您上。”
那宠物和机械臂扶着高大男生坐下，三人同时喘了口气。
“江闲，你手怎么样？”机械臂轻声问道。
“没事。”江闲看了看露出白骨的手心，这是刚刚打斗时被激光枪打穿后砍的，她看了眼巴巡的机械臂，“你……”
“我也没事。”
两人一时无言，风轻云淡的“没事”两字下面蕴涵的是怎样的痛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两人又将目光移向徐宴之。
江闲的心再一次被猛然攥紧，凭他现在的样子，即便是邰湘君站在他面前，也认不出这是自己的儿子。
“别杀她……我不死……别杀她……我不死……”徐宴之没有一刻清醒过，自他们见到他起，他嘴里就一直重复着这样的话。
许是黄沙裹进眼睛里，江闲没忍住，一滴泪自眼角滑落，又被风带走，连泪痕都没留下。
江闲的恨意在燃烧。
上茶后，巴巡一口闷了这杯水，明明是极难喝的混有黄沙的水，他却觉得甘甜。
“你脖子上的黑锁……是什么？”他问道。
“用来控制我炼材的东西。有时候会缩紧让我窒息，有时候会通电让我麻木。”江闲面无表情地陈述着，“有时我想寻死，它一旦检测到就会让我立刻进入休克状态，总之是想死也死不成，只能沦为炼材工具。”
巴巡哑然，半响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它现在……”
“不能控制我。”江闲接道，“杀守卫的时候已经被打坏了。”
想到一小时前江闲那宛若死神的样子，巴巡再次哑然。
“你……以前也逃过吗？”为什么能制定出这么精妙的计划，为什么能如此冷静果断？
江闲的回答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嗯。”
又是一阵沉默。江闲给徐宴之喂完最后一口水后，轻轻擦去他嘴角的水渍。
“走吧。”
江闲起身，在桌上扔了两星币。
“我们去哪……没有魔力兜，没有随讯环，没有信号，没有停泊点。”巴巡跟在旁边，声音越来越弱，“我们……要怎么走出去……”
“找人。”
巴巡嘴张了张，没再问。
半小时后。
“砰——”
一男子再次被甩在墙上，一口血喷出，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快移位了。
这还不算完，不等他从□□痛苦中回神，脑中巨大的痛苦淹没了他。
足足十秒后，江闲才停手，看着奄奄一息的男子。
男子早已没了刚刚嚣张跋扈的样子，颤声道：“我说……我说……星舰在……”
男子气息虚弱，断断续续地说出了离开这里的方法。
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江闲扔下三星币，转身出了门。三星币是她跟这男子谈好的，但显然男子没同意，也没把她放在眼里。
一小时后。
英先星区C-73第五基地主驻区。
“外面是谁报案这么吵？”薛沛揉着脑袋，问底下的小兵。
“是几个流浪者，说要见景奕总督。”
“总督繁忙，哪是他们想见就能见的。”薛沛再度躺下小憩，“叫他们赶紧走。”
“额……兵长，恐怕不行。”
薛沛再度坐起：“你说什么？”
小兵冷汗直冒，指着窗外三个流浪者的身影：“守卫没打过他们，他们闯进来了。”
薛沛立即起身，蹙眉朝外走去。
下午的恒星光照很足，让人睁不开眼。薛沛从凉爽的基地走出后眯了眯眼，强烈的光照让他眼前短暂黑了一瞬，等再次睁开眼，却被眼前的人惊得石化了。
江闲看着皮肤黝黑的薛沛，神色自然却带着些许防备：“薛兵长，好久不见。”
小兵觉得薛沛在大热天绝对被冻住了能有三十秒。
“你居然……”薛沛喃喃道。
江闲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她现在不想听，也不想解释：“我要见景奕。他在哪？”
薛沛这才逐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跟我来吧。”
总督办公室。
门一打开，江闲就看见了坐在桌前，头发半白，老了许多的景奕，他正沐浴着恒星光照，批复手下的文件。
“什么事？”景奕头也没抬。
江闲的声音有些哽咽：“江闲的事。”
熟悉的声音传入景奕耳中，景奕明显浑身一抖，不可置信地抬头，千思万念的人就这样站在他面前，他猛地起身，如薛沛一样，像被石化了。
“是你吗？六六……”
“嗯。”
镜头变换，千言万语化在了一杯茶中。
“你打算怎么做？”景奕帮她取下颈上的黑锁，布满老茧的手是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徐宴之变成这个样子，景奕竟是有些恍惚。为了六六，值得吗？
江闲的回答直接给了他答案。
“一统银河。”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景奕听出了许多。
她没有说杀光星匪，没有说清尽海斯内人，更没有说对银河政府失望，她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四个字。
“想好了？”
“想好了。”
景奕再次给江闲续上茶：“六六，其实我只想你平安快乐就好。”
“老头。”这个称呼一说出口，不但景奕，就连江闲都觉得有些久远了，“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实你也看到了，不除尽患难，永无安宁。”
景奕默然半响，滚烫的茶水顺着喉中流下都不自知。
“好。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景奕柔声道，他这辈子仅有的温柔都给了六六，“在这之前，你和你的朋友先在我这把伤养好。”
“好。”
-
两天后。
江闲用着景奕新给她的随讯环登陆了新的星网账号，并用了点小手段加了保密措施，一般人发现不了这个账号的存在，更别说查到使用者了。
她用曾经丹给她的网络接口登入了索望公司官网，并找到与丹的对话框。
卷土：我回来了。
丹几乎是秒回：恭喜。正如交易，目前已经按照你给出的方案生产近十万不同性能的机器人，这其中有三成可供你使用，你随时可以取走。
卷土：索望公司不运营了吗？
丹：时局混乱，不愿参战。
卷土：若我说不要这三成，并且能再t次精进机器人，你愿意与我再次交易吗？
丹：我始终唯利是图。
卷土：新案已经发你，我要索望公司、你、你名下的所有势力，都站在我这一方。
丹：你的筹码似乎不够。
卷土：如果你愿意进行略有风险的尝试，那么我保证你所得绝对大于你所求。
丹：口气不小。你属于哪一方？
看见这个问题，江闲微愣，沉思几秒后，她回复消息。
卷土：我属于我自己，新势力。
几分钟后，丹才回复，回复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一如当初她们的交易。
丹：成交。
-
启通学院。
江闲看着眼前略显破败的校门，眼角似乎又积攒了寒冰。
“快走快走，别靠近这个学校，不然准有倒霉事发生。”
“这就是个极凶之地，听说这里的学生不是自杀就是残废，反正没几个健全的人。”
路人的话语传入她耳中，她便知道，学院被针对了。
是方秋山，还是别的什么人？
她以访客的身份想要进入，却发现这里的守卫比第五基地还严，无奈之下只好再次打晕守卫，流进学院。
江闲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自己的学校竟要如此鬼鬼祟祟地。
也没想到，再与母校相见，会是这副场景。
她循着记忆摸到梁永则的办公室，敲门进入。
江闲巡视一眼屋中这些人，梁校、沉执行官以及各院院长，忍不住说了一句：“都不锁门？”
像见到化石一样的几人：“……”
还是萧新雪最先反应过来，直接扑了过来，江闲本能地潜识攻了上去，待反应过来为时已晚，萧新雪被潜识刺得倒了下去。
江闲深感歉意地抱住了萧新雪。
好在江闲还算收着力，并没有给萧新雪带来过大的疼痛，几秒后萧新雪悠悠转型，本以为会受到责备，却没想到萧新雪竟是抱着江闲哭了。
豆大的泪珠从萧新雪脸上滚过，萧新雪哭腔满满：“防备心这么强，不知道是受了多少苦……呜呜……那些狗屁星匪，还有什么……呜呜… …能回来就好……”
萧新雪断断续续说了许多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平时在江闲面前雷厉风行的老师此时竟像一只委屈的小鸟，扑在江闲怀里呜呜地哭，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有些荒谬。
郁海努努嘴，小雪子，捷足先登。
梁永则竟也红了眼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样温存的时光没停留多久，萧新雪一把推开了江闲，转过身狠狠抹去泪痕，轻咳两声。
她现在懊悔得恨不得给自己两拳。
萧新雪！你在干嘛！太没出息了！这么多人你抱着一个学生哭，成什么样子！
略显尴尬地回到座位，沉溃默不作声地给江闲加了把椅子。
面对几位长辈，江闲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回来的目的：“我今天来是以一个新身份邀请启通学院迁移的，不知梁校以及在座各位院长可有意向？”
梁永则疑惑：“迁移？”
“嗯。”江闲点头，“这迁移将离开银河政府的庇护，离开各大基地，甚至离开人群。我知道这样的说法听起来有些荒谬，但是我是认真考虑过的。”
江闲神色坚定：“我要创造一个独立于银河政府的新势力。”
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也十分不切实际，但江闲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人忍不住听她说下去。
“我会尽全力保障所有人的人身安全，对于启通学院来说，我敢保证，我的新势力绝对是全银河最安全的地方。”江闲说得十分肯定，但没人质疑她话语的真实性，毕竟她一直以来的经历就展示着她的能力。
“以后也不会有顶级学院、高级学院，只会有启通学院和其他学院。”
几句话说得几位院长心潮澎湃，其实也算江闲赶得巧，在她推门而入之前，他们讨论的是要不要解散启通学院。
一年来，方秋山不断针对他们，就算有龙星、叶冕、拂尘等人的帮助，启通学院也仍然再支撑下去。
而这时，江闲就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突然来到了他们面前。
几人面面相觑，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样的答案。
“启通愿意加入。”梁永则答道。
沉溃看在眼里，震惊在心。他望向窗外，没想到两年前在楼下与黄晴打架的那个少女，如今已经成长到可以庇佑整个学校了。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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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站是英先星区C-01主树城区。
江闲很轻易地走了进去，似乎泽利圣又一次预料到了她的到来，江闲刚走进城门，差点没跟飘在眼前的格林撞上。
格林带她走向主殿，果不其然，泽利圣已经等在那里。
“你来了。”泽利圣的声音依旧充满神性。
“我来找蛇佑和桑蒂、瑟伦。”江闲没空跟她多说，况且她也不觉得泽利圣嘴里能有什么真话，当初骗她签订契约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我已经吩咐他们准备好了。”泽利圣的目光似乎能看透一切，“你去吧，只是记得在果实成熟之日定要将其摘下。”
江闲蹙眉：“别打谜语。”
“成熟之日，就是你我契约完成之时。”
江闲隐隐听懂，却又好像听不太懂，她不愿多说，转身离开主殿。
离开时，格林往她手里塞了一大罐金色树液。
“圣主说了，你丢了魔力兜，以后会需要金色树液。”格林解释道。
江闲有一瞬愣神，想到被吊在监牢里刚睁眼的那一天，自己的魔力兜和随讯环早已被取下，基扬的笑容是那样刺眼，脑海的疼痛让她睁不开眼……
“喂？”格林大睁着唯一一只眼睛喊她。
“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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