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云葳颔首,前世长玡山长老向她提起过这件事,说父亲有机缘进入须弥谷,后来得以修复好破损灵丹。
想必就是这段时间。
她松了口气,没有变动就好,算算时日,一年后父亲就会平安回来。
湛云葳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父亲,收回灵力。
洞世之镜看得越远,越消耗持镜人的灵力,能成功追溯到须弥谷,已是意外之喜。
中元节那日,湛云葳坐在山亭中,天地浩浩,清风盈袖。
百姓们忌惮“百鬼夜行”的传说,今晚往往不会出门。
湛殊镜找到她时,发现她并非在葬花赏月,而是在牵引月光,修行控灵术。
觉察到他来,湛云葳才收回术法。
湛殊镜登上山亭,看着月色下明眸皓齿的少女,再次觉得她半点也不像个御灵师。
谁家的御灵师修行这样勤奋?还专门修习禁术。
他记得少时在学宫学艺时,因着自己脾气暴躁,人缘非常不好。
有段时间却许多人往他身边凑。
这些人送奇书、送丹药,张口闭口便是:“湛公子你家妹妹喜欢什么?”
“近来得了一本棋谱,能带给你妹妹吗?”
“山主有没有说,打算什么时候给湛小姐定亲?”
湛殊镜一度想将这些人连带湛云葳全部掐死,滚远些,他娘是青阳宗掌门,就他一个孩子,他才没有妹妹!
后来这些人因为得知湛云葳修习控灵术,总算安分不少。
仙门王朝大战之前,湛殊镜和湛云葳关系一度不好。
他觉得她是个气死人的麻烦精,湛云葳看他是无理取闹的白眼狼。
但似乎自那次牢里相见,湛云葳对他莫名温和了不少,湛殊镜却仍旧不知如何与她相处。
湛云葳问:“你怎么来了?”
湛殊镜这几日心情起起伏伏,堪称大喜大悲。得知湛云葳要去退婚的时候,他觉得她总算有点眼光了。
裴玉京有什么好喜欢的,修习一个不讨喜的无情道,蓬莱的老头们讨人厌,他那个娘更是一肚子坏水。
虽然他不想承认裴玉京长得确实不错,实力没话说,但湛殊镜还是觉得谁嫁给他谁倒霉。
湛殊镜这几日在暗中了解意缠绵是什么,得知以后险些气晕过去。
但她能完好地回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比起性命,旁的确实微不足道。
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顶多就是被那疯狗咬了一口,想想觉得晦气而已。
对上湛云葳的目光,湛殊镜说:“睡不着走走,往年这一日,本来也是仙门诛杀邪祟的日子。”
所有人弟子都会忙上一整夜,不让邪祟逃到人间祸害凡人。
他这样一说,湛云葳心想,今年没了仙门插手,诛杀邪祟的任务,全在彻天府身上了。
只有今日,天下人惟愿他们尽心尽力,个个平安。
她不免想到自己给越大人做的香囊,希望能派上用场。
湛殊镜也想起什么,眯了眯眼:“你那镜子借我一用。”
“你想做什么?”
湛殊镜说:“看看灵域中的情况,今夜到底是中元节。”
湛云葳便将镜子递给他。
洞世之镜一晃,湛云葳也凑过去看,一开始她以为兄长要看长玡山下昔日的百姓。
结果画面渐渐清晰以后,一个戴着鬼面獠牙面具,墨袍银纹的男子出现在镜面里。
“……”她几乎要气笑了,湛殊境其实就是想看越之恒今晚死没死?
镜中,二十四枚冰凌从漫天黑气中穿行而过,所到之处,邪祟惨叫消散。
最后冰凌汇聚到那玄衣男子手中,形成一条冰蓝色的鞭子。
他身上沾了邪祟血迹的地方,显得十分黯淡。
如今已是二更,想必越之恒已经杀了不少邪祟。待到那鞭子再次挥出,他突然捂住胸口,动作顿了顿。
湛云葳看得眉头一蹙。
湛殊境扬了扬眉,看来王朝的灵帝也没将这狗贼当人看,裴玉京都还养着伤呢,越之恒却依旧得带着他的人行走在灵域的暗夜中。
也不知越之恒是不是感觉到有人的视线窥伺,突然抬起头来。
这一瞬,近乎精准锐利地对上湛云葳的视线。
他明明带着面具,看不清神色,只能看见露在面具外那双如淡墨色的眸,却莫名令人心里一跳。
湛云葳反手盖住洞世之镜,打断了湛殊境的术法,她有些懊恼,不由瞪了眼湛殊境。
叫他乱看!
洞世之镜本就不该用来窥视任何人,若是越之恒真的意识到了什么,她几乎尴尬得想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越之恒会怎么想?
王朝这头,方淮气喘吁吁追上来:“没事吧越兄?”
越之恒收回视线,淡声道:“没事。”
“你方才在看什么?”
越之恒垂眸,收起鞭子,没有吭声,意外有些出神。
方淮看他的样子,也学着他的样子看了眼那虚空,除了邪祟散去的余烬,什么都看不见。
因着越之恒戴着面具,方淮也看不出他是个什么心情。他累得够呛,纵然今晚把方家能叫上的人都带来帮忙了,也颇有种无暇顾及的感觉。
这彻天府掌司,还真不是常人能干的活。
一直坚持到天明,一行人才有惊无险地回去。
这一晚,折了八名彻天府卫。
哑女迎上来,果然发现越之恒伤口崩裂了,她心疼不已,眼泪都快流出来。
越之恒取下面具,轻轻推开她,平静道:“没事,过两日就好了。”
他面色虽然苍白,眼中却莫名有几分奇异古怪之色。
看上去倒是比前几日要好些,哑女看出来这点细微的改变,也不由有些困惑。
今晚发生了什么?
其后几日,越之恒倒是得以好好休息养伤,到了七月二十二,坤元秘境终于开启。
因着越之恒要去,方淮安全感暴增,越之恒却冷淡泼他凉水。
“坤元秘境是仅剩几个上古秘境之一,和开阳境的邪祟危险不同,坤元秘境中,有妖物存在。”
灵域发展至今,天地间已经没有妖,唯独最古老的几个秘境中,因着一年就开一回,大妖虽然会死去,可是也有新的妖物在不断诞生。
尽管它们无法离开坤元秘境,可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危险。
若非过两年就要接手家业,如今实力不济,护不住家里,必须历练,方淮实在不想去。
但危机有时候也意味着奇遇,惟愿运气好一点!
出发的时候,沉晔在外面等着,万没想到的是,曲揽月竟然也在。
方淮震惊问:“你也去?”
曲揽月掩唇一笑:“奴家也想去长长见识呀,何况越大人如今已没了道侣,长夜漫漫,总需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暖……”
越之恒看她一眼。
她笑了笑,闭上嘴,停止胡说八道。凶什么,活该那个可爱的美人不要你。
这是她的人设嘛,好歹得维持一下。
方淮神情一言难尽:“曲姑娘,秘境危险,你还是回去吧,若发生什么事,我们不一定护得住你。”
曲揽月转了转身后的伞,但笑不语。
越之恒对方淮说:“管好你自己,你死了她都不一定死。”
方淮惊讶不已。
他这时候仿佛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曲揽月也是个灵修。
她又是几重灵脉?
曲揽月唇边噙着笑,可比你厉害多了,方大人。
仙门这边,进去坤元秘境的人也不少。
以往仙山还在的时候,历练本就是常事,虽然很少有人敢选择坤元秘境这种有妖物存在的地方。
但如今眼见仙门将倾覆,所有人都知道自己需要成长,还有什么比上古秘境中更快?
若是有幸得到传承,脱胎换骨也在一夕之间。
出发前,明谷主说:“老夫把女儿拜托给裴少主,还望裴少主护她平安归来。”
裴玉京看一眼明绣,蹙眉道:“谷主言重,秘境危险,我不敢托大,也不会承诺任何事。明小姐回去吧。”
明绣咬唇:“若出了事,我不怨任何人,我一力承担!我不跟着你就是,我和医修谷的弟子同去。”
裴玉京神色冷了冷,抿唇不语。
蓬莱大师兄看一眼脸色难看的明谷主,忍不住扯了扯裴玉京的袖子,裴玉京抽回袖子,不为所动。
作为剑修,他自然御剑去。
就像少时他能迳自走到湛云葳的玄乌车旁,如今他亦对湛云葳伸出手:“泱泱,来。”
金色的神剑在光下温润剔透,明绣气得半死。
湛云葳看了裴玉京一眼,摇了摇头:“不必,多谢裴师兄,我和阿兄同去便好。”
湛殊境这回没反驳,赞许地看她一眼。
算你没以前讨厌,长大了总算眼神好使了。
裴玉京被当众拒绝,蓬莱大师兄忍不住看一眼师弟,怕他有难堪之色。谁知裴玉京神情平静,甚至温和笑了笑:“好。”
大师兄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是那般了解裴师弟。这已经不是性子好能解释的了,师弟的心性,远比自己想像的坚韧可怕。
从小到大,裴玉京只执着过两件事。十八岁之前只有练剑,十八岁之后,多了一个湛云葳。
他多年苦修追寻剑道,于是神剑为之呼应。湛师妹美丽不可方物,却也如愿成了他的未婚妻。
而今,湛云葳的态度有了变故……大师兄心里惴惴,竟有些开始担心师弟。
进入秘境,眼前一阵眩晕,湛云葳放下挡住眼睛的袖子。
眼前是一个古宅。
宅子恢弘精致,绿瓦覆顶,雕梁画栋。红色木门上,竟然不是铜锁,而是两把金锁。
地上铺着厚厚一层白雪,冷得令人颤抖。
湛云葳站在漫天大雪中,秘境中与外界不同,竟是寒冷的冬日。
周围只有湛云葳一个人。
她垂眸看了眼腰间的牵缘铃铛,心里冷冷一笑。原本牵缘铃是用来保证一同进入秘境的人不被分开,但她腰间的铃铛显然没起到半点作用。
是谁动的手脚,想也知道。
出发前,仙门统一分发了牵缘铃。如今仙门以蓬莱为首,裴夫人还真是煞费苦心要她死。
兴许在裴夫人看来,一个御灵师在秘境中没了灵修的保护,必死无疑。
湛云葳扔了腰间的铃铛,从袖子中重新掏出来一个。
都知道裴夫人是什么样的人了,她早有防备。现在这个,是只绑定了湛殊境的。
她也想借此让裴玉京看清并放弃。
不适合就是不适合。
湛云葳摇了摇自己的铃铛,果然,不远处有了回应,却是从宅子里面传来。
湛云葳不免有些头疼,抬眸看着眼前一看就有问题的宅子。她突然想起湛殊境从小到大,是有点倒霉在身上的。
还不等她想办法进去,那门已经无风自开。
一个红衣少年倚靠在门口,竟然是一张熟悉的脸。
他含情脉脉望着湛云葳,嗔怪道:“娘子怎么来得这般晚,今日可是我们的好日子,误了吉时,可是不吉利的。”
这张脸分明是封兰因师兄的,可封师兄不会这样讲话。
湛云葳知道宅子有古怪,一时没动,也不敢胡乱接话。
那少年轻轻“呀”一声,咕哝道:“你不喜欢我这张脸么,不会呀,我觉得挺好看的。”
美得雌雄莫辨,他们最喜欢这样的脸啦。
但小娘子不喜欢,换一换又何妨,他转身捯饬了一阵,在脸上捏了捏,再转头时,竟然是湛殊境的脸。
“这样呢?咦,还是不喜欢么。”
过了会儿,又变成了越之恒的脸。
红衣男子站在门口冲她笑:“你喜欢这个人吗?”
湛云葳:“……”
“还不行呀,方才那个人明明很好哄。”男子有些恼了,又换了一张脸,这次是裴玉京的。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也不错,你认识的男子,个个都有顶好的样貌。”
抬眸间,却阴戾横生:“可在我们的九忘雾中,怎么唯独你还能保持清醒呢?”
湛云葳心里一沉,天地不知何时,已泛起紫色的雾。
第43章 相遇
一只手将她半抱进去
红烛纱帐之中,紫雾笼罩,湛殊镜抬眸,眼前只有面前的少女。
少女跨坐着,慢慢褪去外面的纱衣。
圆润的肩膀下,是鱼戏莲叶的肚兜。她轻轻咬唇,凝望着身下的人:“公子说说看,我美么?”
湛殊镜作为七重灵脉的修者,其实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可九忘雾中,人只会听凭欲望行事,几乎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他眸光迷离,只最后的底线还记得自己是谁,记得面前的人是谁。
不、不可以。
他们的身份……
少女轻笑:“有什么不可以,做你想做的便是。我们便在此,白头到老再不出去,没人会知道。”
她笑盈盈的,歪了歪头:“你的元阳既然还在,给我好不好?”
见他神色挣扎,但动作却不是这样回事,女子弯了弯唇。她慢条斯理解开湛殊镜腰带,垂涎欲滴。
作为一只千面狐狸,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精气如此纯净的男子。
这男子年轻俊美,血气方刚。又对她这张脸的主人暗藏情愫,她几乎都舍不得事后吃了他。
哄着他多采补几次,倒未尝不可,只是不知道外面等着的小狐狸们肯不肯让出这块肥肉。
湛殊镜仅剩的一点理智告诉他这样不对,然而不听使唤的身体,令他面红耳赤。
当腰带被解开,听到面前少女的轻笑,他只觉得血气直冲脑门。
就像自以为藏得很好的东西,猝不及防暴露在人前。
少女俯下身,要碰到他的时候,目光突然发直。湛殊镜艰难抬头,脸上“啪”的一声落下一记耳光。
湛殊镜:“……”
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不少,他咬牙转过视线,发现眼前哪里是什么少女。
分明是个上了年纪,脸上有深深褶子的妇人。
她身后还有五条晃动的尾巴,湛殊镜一脚踹开她,沉着脸将自己衣带打了个死结,心里一阵作呕。
狐妖目光呆滞,竟丝毫没有反抗,她呆呆木讷出声:“主人让我唤醒你,带你出去。”
半晌,她站起来,指了指外面,要给他带路。
白色的纯净灵力不知何时覆盖了整座宅子,紫雾散去,湛殊镜被引到宅子外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雪地里站了一个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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