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了,豢养阴兵的计划一开始并不顺利,越家最厉害的炼器师一大半折损在这里。
死前却都不约而同留下了自己的器魂,以身镇守海底。
这是最可靠的盟友,却也让人感到悲凉。
难怪越老爷子当年坚持要越无咎纳化冰莲,族人已经付出太多,天下安危面前,一己私欲都变得微不足道。
有曲将军这样死守结界,护卫百姓的,也有仙门前赴后继去渡厄城拯救御灵师,还有人像这样,默默留在海底。
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对抗皇宫中那个蔑视众生的邪魔。
湛云葳心存敬重,久久凝视,终于明白前世明知是死路,越家却为何没有一个人逃跑。那就是越家的答案,九死不悔。
可是这凝重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
那些脸带肃容的器魂,下一刻就飘到了她面前。
它们嘀嘀咕咕,叽叽喳喳。托初七的福,湛云葳竟然隐约看懂了它们在议论什么。
“呀,有个没见过的姑娘,活的!”
“揽月丫头先前就说过阿恒成婚了,这不会是阿恒的道侣吧。”
“能带来这里,我看是。我感觉到了,身上还有阿恒的气息,错不了错不了!”
“上次你们还打赌,看她什么时候甩了阿恒。这样看来,她没有嫌弃阿恒嘛。”
“稀奇稀奇,小姑娘胆子真大,什么人都敢跟。”
湛云葳:“……”
越之恒:“……”他眼神不善地看了眼曲揽月。
曲揽月也没想到这群嘴碎的器魂长辈如此藏不住事,海底岁月漫长,每逢越之恒压制阴兵,她闲着没事,也会给这群注定消散在海底的长辈唠嗑一下外面的事。
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有朝一日湛云葳会出现在这里啊。
直到越之恒走过去,这群器魂才有所收敛,纷纷站回原来的地方,他们对越之恒很是有些忌惮,看来这些年的磨合中,没少在他手中吃亏。
湛云葳心中的肃穆被冲淡,颇有几分哭笑不得的意味,这群器魂竟然是这样画风,倒像是一群嘴碎的初七。这样的性子,才能耐得住海底长久的寂寞吧?
接下来的时日,她来使用控灵术,少不了和这群器魂长辈相处。
虽然有这样一段插曲,回程路上,所有人的心情都松快不少,阴兵能更快地练成,着实是个好消息。
用出这样的阵法,曲揽月消耗很大,三人商量了下,决定每半月湛云葳去一次海底,用控灵术操控阴兵自行修炼,这也是曲揽月的上限。
这件事瞒不过越老爷子,他得知以后,也重视起来,还亲自检查用得上的法器。
总的来说,所有事情都在变好。
除了一件事,随着天气转暖,湛小姐始终没有提出搬回去住,院子里的花都开了,她还住在偏房。
对此越之恒没说什么,只是在府邸检查阵法时,他默不作声提了点意见。
越府的惯例,每每开春,会有阵法师来府上检查阵法。
不论仙门还是王朝,为了防止宵小或者刺客,维护阵法很有必要。
仙山有护山大阵,宅院往往也有护宅的大阵。
以往这件事都是由淬灵阁管事负责,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淬灵阁管事带着人检查以后,给越之恒汇报:“家主,都检查过了,府里的阵法没有问题。”
越之恒在绘图纸,闻言笔顿了顿:“偏房也检查过了?”
管事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检查必定不可能有疏漏,但还是答道:“是。”
“再检查一遍。”
管事摸不着头脑,但是越之恒这样要求,他知道自然有掌司的道理,于是管事从善如流说:“好像是有点问题,今日我就让阵法师将偏房的阵法改改。”
越之恒垂眸,视线仍旧落在纸上,没有偏离:“嗯。”
这件事的直接后果就是湛云葳晚间带着石斛散步回来,被告知偏房暂时不能住了。
管事抱歉地道:“修缮阵法恐怕还要一段时日,少夫人您看……”
湛云葳愣了愣,竟然这么巧,全府上下的阵法都没问题,就她的宅院有问题?
她心中狐疑。
管事补充道:“并非这样,府上许多院落的阵法多年未曾更换了,先前一直很忙,近来没什么事,刚好修缮一番。灵域中的邪气越来越重,有所防范是好的。”
这话倒也没有纰漏,湛云葳觉得自己可能多心了。
可是偏房不能住,还能住哪里。
她忍不住看了眼越之恒的院子。
这个时辰,越大人不仅没关门,还亮着灯,简直是再无声不过的邀请。
石斛思维简单很多,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当即对湛云葳道:“奴婢去收拾收拾东西,少夫人要不先搬回去住。”
湛云葳自然知道搬回去住意味着什么,她怀里还揣着一块心玉,这是点上道侣印必备的东西。
承诺过越大人的事,她当然记得。
今晚倒是个好时机,可她就这样回去,会不会不太好。上一次越大人还说过不试了,总之就显得她很……似的。而且阵法之事太过凑巧,她难免有所怀疑。
她在心里想了好一会儿,石斛收拾她的衣裳去了,她这才走上前,敲了敲越之恒的门。
越之恒在看图纸,听到她的脚步声,就抬起了眸。
也不知道是不是明珠的光比较暗,湛云葳总觉得他的眼神有种刻意压抑的淡。
他似乎很困惑她会这个时间点来。
湛云葳无奈道:“管事说我房间需要修缮阵法,今晚没法住了。”
越之恒放下手中的图纸:“所以你……”
湛云葳故作镇静说:“我给你说一声,我去越怀乐那里住。”
她说罢,就准备转身离开。
然而还不等她走出门外,她身后的门骤然被合上,眼前也被越之恒的影子覆盖。
越之恒低眸平静说:“她睡了。”
她自然清楚他在胡说八道,越怀乐睡没睡,他怎么知道。
可是下一瞬,她的手被握住,他什么都没说,行动却挺诚实的。
“湛小姐,我不吃人。这么多日了,祖父你都喊顺口了,总归没有一直住在偏房的道理。”
湛云葳说:“医修说你需要静养。”
“早好了。”他将她牵到床边,“你在怕什么?大不了像上次我们说的,不做什么。”
越之恒自认也没有做出过让她很惊惧的举动,第一次在赤蝶作用下湛云葳应该没有疼。
第二次虽说没有尽兴,可是她当时的表现,也没有很讨厌吧。怎么一到和他同房,她几经犹豫。
若非看过的书还算多,越之恒甚至都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有问题。
他将话说得这样直白,还明说了各睡各的,湛云葳好半晌才低声说:“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
越之恒抬眸看她,他做好了她说任何理由的准备。
“我的药丢了。”
越之恒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医修给她的避子药丢了。
湛云葳心道,这个时机,总不能到处去找那样的药吧,再练也要好些时日。
越之恒沉默了好半晌,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这个事……
他看了她一眼,顿了顿:“你等等。”
没一会儿,他从一旁的柜子中,拿了一个小瓶子给她。
这回说不出话来的变成湛云葳:“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他默了默:“你非要问得这么清楚么?”
湛云葳想明白过来,缓缓摇了摇头,这次她学聪明了,不想知道。
思来想去其实只有一种可能性,那便是去年七夕之前,当时越之恒甚至就想过和她长长久久。
哪怕一月只需要用到一粒,并不需要那么多。
越之恒当时想必也不是耽于那件事,赤蝶之下,他只是希望她活着。
掌中的瓶子几乎发热,药的问题解决了,越之恒的话就不能收回。
不论如何,她回来就好。没有她的汾河郡,夜晚都变得冷冷清清。
越之恒照旧准备打地铺的时候,手却被轻轻拉住。
越之恒回头,看见下定决心的湛云葳:“你要是想,也可以。”
他自然知道湛云葳指的是什么,确定湛小姐没有反悔的意思,越之恒步子便也顿住。
这本就是是他道侣,过去漫长的每个夜里,他思念她几乎入髓。
更何况,这次是她自己同意的。
屋子的灯熄灭,她在一片黑暗中,既动情,又有点紧张,低声和他商量:“别做上次那样的事了。”
他笑了一声:“嗯。”
半晌才低声在她耳边问:“真不舒服吗?”
“不是。”她咬唇,“就是……太奇怪了。”
她恐怕得很长一段时间,才能习惯他某些委实大胆的行为。
吻一点点落下,湛云葳说:“要是你身子仍旧不适,就及时停下。”
主要是先前,那个他伤口裂开的场面,让她太过心惊胆战。
眼见她绞尽脑汁,还在提各种奇奇怪怪的要求。越之恒忍无可忍,堵住她的唇。
“湛小姐,你再做心理准备,天都亮了。我保证,这次什么事都没有。”
她这才道:“好、好吧。”
被子盖住起伏的声音,很快湛云葳确实也想不起来这些了。
她偶尔才能喘口气,一睁眼却也是摇曳的月色,一夜酣畅。
后半夜她才知道,男子的小心眼,往往能记更久,要是她不说那番话还好,说了以后,越之恒把第二次欠的,都一并补上了。
屋外暖意袭人,却远远比不上屋内的春意融融。
第79章 谁想了
不然能怎样,总不能怪湛小姐吧。
湛云葳发现有的事一旦有了个开头,就很难收场。
外面不知道是几更天了,她还没合眼,虽然后面确实也得了意趣,她也沉溺于其中,可这是不是太久了?
她往往以为结束了,没多久越大人似乎又很快亢奋。
她感觉自己几乎成了一滩水,每一处都快变得不像自己了。
说实话,越之恒的性子一向偏冷清,说不济点也是偏向冷硬。
但在这事上,湛云葳觉得哪个都和他沾不上边。
耳边尽数是他的喘息声,一声又一声“泱泱”。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名字能被叫得这样令人面红耳赤,间或夹杂几句诱哄“试试别的”,“就快结束了”,“最后一次”,“泱泱好美”。
……她恨不得捂住他的嘴,越大人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其实这样充沛的爱意,她也不是不沉溺,尤其是这样有反差的越之恒平日里真的很少见。
若非天边快要露出鱼肚白,越之恒的话半点不可信,她才知道他到底离谱到了什么地步。
这件事最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湛云葳第二天忍不住和他商量。
“越大人,我觉得这样并不是长久之策。”
彼时越之恒在给她的新镯子弄符文,闻言抬眸:“我做得不够好?”
湛云葳:“……”不是,就是你做得太好了,她早晨差点给石斛行了个大礼,实在是没力气。
她也不想每日赖床到日上三竿。
她肃然着小脸:“来日方长,要有所节制。”
越之恒心情好得出奇,看她一眼,喜欢她那句来日方长,倒也没有反驳,甚至称得上配合:“湛小姐说得对,所以?”
湛云葳觉得有商有量就很好:“三日一次?”
她说这句话之前,越之恒一开始觉得并非没有道理,他确实低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以及湛小姐对他的吸引力。
可这要求不是更离谱?
但越之恒没有拒绝,道侣若是不高兴,到最后苦的都是自己,于是他看了湛云葳一眼,说好。
应是这样应,事情会不会这样发展,就是另一回事。
第二晚大半夜,是湛云葳不小心先滚在他怀里的,事情又朝着和约定相反的方向发展。
湛云葳第二日看着窗外高高升起的太阳时,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没原则了。
可是如今她已经是越大人的道侣,总不能他什么错都没犯,她就赶他去床下睡。
挑越之恒错,无疑是一件更难的事。
他除了修行的所有的时间,几乎都在给她打法器,短短时日,湛云葳收获了镯子、步摇,法衣,甚至还有一双罗袜。
真正从头武装到脚,也或许是弥补最初不能对她好,两人没有表明立场水火不容的时候,他连一样东西都不能为她添置。
炼器太过频繁,自然也会受伤。湛云葳有时候摩挲着越之恒手上多出来的数道伤口,又觉得心软难言。
算了算了,越大人好像总归就这么点爱好。
天底下最好的器修,连罗袜都亲手给她做,在湛云葳少时,这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就算仙山最恩爱的道侣,也不曾这样。
于是她偶尔能坚守住立场的时候,两人就能相安无事一夜好眠,她坚守不住或者过分心软的时候,便是大半夜攻城略地,第二日认命地赖床。
这样一来,却也难得达成了一种平衡。
天气好一些的时候,越之恒还命人在院子里做了一个秋千。
湛云葳看到那个秋千的时候,震惊不已,她神色复杂地看向越之恒,有些一言难尽。
“你疯了?”
越之恒起初没理解她在说什么,半晌,他联想到什么,也沉默了,神色古怪道:“湛小姐,在你眼里,我现在到底是什么形象。”
湛云葳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
不过越大人在她心里的形象,一直挺微妙的。
至少湛云葳也没想到,这秋千当真是用来和她一起看星星的。
快入夏了,湛云葳最初和越之恒成婚就是夏日,汾河郡一年最美的时节也在初夏。
繁星,皓月,流萤……一切美丽的东西,仿佛都聚集在了这里。
湛云葳靠在越之恒怀里看星星的时候,还在感慨,当年也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夜晚,越之恒背着她走过王朝,两人一路斗嘴,她那时候怎么就没发现,是这样美丽的一副画卷呢?
她几乎能想像到,等秋天到了,府中果子熟透,树叶开始变黄,坐在秋千上看落叶,又是另一番景色。
前提是,她和越大人能活到那个时候。
尽管湛云葳知道,就算越大人最后能活下来,悯生莲纹也过分消耗他的生命,并不能长长久久走完灵修的一生。
可是哪怕现在的每一刻,她亦能感觉到非常幸福。
靠在越之恒怀里看星星,是上辈子颠沛流离想都不敢想的事。有弥补的机会,命运已经待她不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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