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追求4
雄心壮志的周舟脑海中遥想未来的美好场景。
程鸿渐一回头,就看见周舟一幅花痴微笑,看上去傻里傻气还冒着点天真,嘴角弧度却让人感觉欢愉而舒服,更不用说她笑起来带弯的眼睛,就像是他故乡水渠中的月影,天上一轮弯月,水中绰绰弯钩。
真是让人丝毫也讨厌不起来。
她是真喜欢我,程鸿渐心中已是十分肯定。
……
等到轻松的台阶结束,明功山的真面目才渐渐展现在众人眼里。
昨夜刚刚下了雨,在山上被踩出的小路还带着一点点的湿滑。
周舟不敢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其中包括怂恿爸妈买楼、开个网店等等。
正当她小心翼翼、专心致志地爬山时,一只骨节分明、手指纤长的大手伸到她的面前。
“前面有段路很难走。”程鸿渐一反常态地解释了一句。
周舟丝毫没有犹豫地把自己的手递到了那只大手上,还顺带着大胆地与他十指相扣,她笑靥如花,“那麻烦学长了!~”
她的手紧紧抓住自己手的那一瞬间,程鸿渐只觉得心脏猛地激烈跳动,“砰砰砰”的声音像是在他耳膜处迸发,撩拨心弦,他定了定心神,却忍不住悄悄回握周舟。
周舟的手并不好看,每根手指都像短短的萝卜,可程鸿渐只能感觉握在自己手中软软暖暖的一团,有那么一瞬间,他不想放开,只想一直牵着。
那段路的确难走,登山协会的大家都三三两两地牵着、帮助着,等过了那段路,又都放开了,周舟也想着见好就收,就松开了自己的手,可程鸿渐却没有同一时间放开。
“学长?”
“嗯?”程鸿渐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松开了周舟的手。他故作镇定,仍是看着前方,“走吧。”
周舟却看着他红透了的耳尖,淡淡笑了一声。
真可爱!
见色起意者最容易迷失在美色之中,周舟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程鸿渐,看他的大长腿踩着地上时发力隆起的小腿肌肉,看他停下来喝水时高挑健硕的身形,看他在绿意盎然的山野之间像是一棵挺拔的大树,看他偶尔抓住树枝借力上爬时露出的一截窄腰,这一切的力量感都迸发着十足的男人气息。
可他回过头向自己递来的手,每一个指甲都被剪得短短的干干净净,再看他的眼眸干净地还带着青春的味道,程鸿渐其人,将男人与少年本就突兀的两种气质糅合地恰到好处。
周舟忍不住就呆了,下一秒,她便扭到了脚,屁股撞在地上的树枝上发出清脆的折断声,还好她虽长得娇气却不是真的娇气,没有下意识就哀嚎出来。
程鸿渐最先反应过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走,飞快地跳到周舟身边,大手抓住她的手臂就把她扶了起来,“没事吧?”
周舟是真疼,疼到忘记了这个时候应该借机娇柔地靠在程鸿渐的身上掉下几颗晶莹剔透的眼泪,她撅着屁股,两只手像是盲人一样紧紧攥着程鸿渐的胳膊,“等等……等我缓一下。”
程鸿渐忍不住叹了口气,“爬山要集中注意力。”
“你以为我不知道嘛!”周舟嘟囔了一句,她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气呼呼地说道:“所以,你干嘛长得这么好看!害我分神!”
“这……。”被语言调戏的程鸿渐哭笑不得,他一面觉得有些难以言喻的羞涩,一面又觉得有一丝丝雀跃,最后还是从角落中提溜出了残留的理智,“好点了吗?还能走吗?”
周舟屁股上的疼痛好了一些,就又有心情造作起来了,她狡黠一笑,“我脚扭了,劳烦你扶我一下。”
且不说,摸着程鸿渐强而有力的臂膀,周舟的手臂紧紧靠着他的地方传来了属于男生灼热的温度,接下来的爬山之路,周舟就像是程鸿渐的另一个背包,而就算是在负担一个人的情况下,程鸿渐依旧体力充沛粗气不喘一口。
直到山顶,把周舟扶到一个大石头上安置好,他就开始布置帐篷,有个男生看见过来问了一句,“这天还早,先去拍拍照呗,好些地方景致很美。”
程鸿渐摇摇头,在搭好帐篷后,他把周舟扶进了帐篷,周舟满脸疑惑,“我坐石头上吹吹风挺好的。”
程鸿渐却问她:“你有没有带干净的裤子?”
“?”周舟一脸蒙逼。
程鸿渐直言不讳,“你刚刚摔着,屁股坐在动物排泄物上了。”
“什么!”就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周舟也忍不住惊呼一声。她又不敢去摸,急的气血有些上头,“那咋办……我没带。”
程鸿渐犹豫了一下,“你不嫌弃的话,我带了。”
……
周舟躲在帐篷里换完裤子,一低头就能看见换下的那条裤子正中央有一坨难以形容的污物……
“呕…。”
周舟实在拿这裤子没有办法,想了想,便从包里找出一个塑料袋,把裤子团成一团包在塑料袋中放进包里。
程鸿渐的篮球短裤穿着他身上刚刚到膝盖以上,到周舟身上便到了小腿中间,还好篮球裤都带着抽绳,她打上有些粗糙的蝴蝶结,走出了帐篷。
听到声音,程鸿渐转过身,夕阳像是一个巨大的幕布成为了他的背景色,在灿然艳丽的余光中,程鸿渐的轮廓帅气得令人窒息。
周舟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害怕一丁点的抽气声会打破此刻的静谧。
明功山顶,大片大片茂盛而翠绿的草,在一阵呼啸而过的山风中宛如麦浪一样叠叠舞动,夕阳就挂在遥远的山头,浮云那么轻薄缓缓的移动,只有大块的云朵被绚烂着了红烧云,那般浓烈而令人惊艳的色彩。
程鸿渐逆着夕阳走来,所有的山风都向他涌去,掀起他的衣角,像是乘风破浪而来的骑士。
周舟看着他背着光的脸庞,阴影让他的轮廓增加了神秘感,她看得发呆。
可这天神一样的人,那么自然得凑近,压低声音问了一句,“洗裤子去吗?我知道哪里有水。”
并不!
周舟只感觉脑海中一大片乌鸦列阵而过。
她咳了几声,“夕阳这么美,我要去看夕阳!”一边说着,她就那么潇洒得穿着篮球裤抛弃了之前坐的那块大石头,蹦上了另一块石头,盘腿坐好,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夕阳慢慢、却坚定得落下去。
上辈子,周舟学的是中文,研究生学的是古代文学,她对美的感知并不薄弱,甚至于陶醉本科时的美学课,只是之后直转而下的人生像是一层又一层的水泥掩盖住了她的眼睛、鼻子和嘴,她终于向世俗低头,选择的那个丈夫是标准意义上的条件好,却忘记婚姻最本质的应该是三观契合,婚姻生活像是最后一把枷锁,把那个喜好美、也沉浸美的周舟杀死了。
就像,在波澜壮阔的海边,脑海中吟诵着苍茫人世中的绝美诗句,感悟着海浪拍打之时自然的余音,体会了蜉蝣的渺小而伟大,类同于他人的情感寄托,这一切一切,在她那个丈夫那只会想到这海里死了多少人。
他像是个老顽固也像是老古板,严格控制着周舟的衣着和妆容,最后渐渐演变成了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周舟很难不介怀,一家人吃饭时,她永远都插不上嘴,还时不时被婆婆使唤着干这干那,而有一次她的老公那么稀松平常得拍了拍周舟,冰凉凉地说了一句,“穿着这样,做戏一样给谁看?不是不让你去染头发,还染成这个鬼样,明天就弄回来!”
在丈夫的眼里,周舟看不见她身为人应该被尊重的一面,只看到了一个淡薄的工具人的形象。
让人窒息……
周舟晃了晃脑袋,然后失声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
她不是丧失了去体会世界美好的能力,而是曾经她的身边,只有令人作呕的那些人罢了。而现在,看着朝升夕落,体会着夕阳的使命就是离开,不管有多少人的目光追随,它坚定得就要离开。
周舟想: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经历了才知道什么是傻得可爱,怀疑也好,厌恶也罢,是曾经的自己那么容忍、那么勉强得改变自己迎合婚姻、是费力不讨好的自我厌弃……这是不能改变的傻啊,可她并不觉得可恨,因为那么年轻懵懂无知的自己,她实在难以苛责,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只接受着世间的美好面,从不知世上的恶,也能如此遍布生活。
或许这就是命运。
命运让你,伤痕累累,才懂得保护自己。
命运让你,尝遍苦难,才能够重新开始。
……
第9章 追求5
命运是什么呀?是任何人都无法做到的感同身受,是为了要孩子频繁请假去医院,同事在背后的闲话传到风言风语,似乎任何人都有权利对你指手画脚。
她们能够做到明知你的困境,却假装说着抱怨的话,那么大声,“哎,老是请假,怎么都不见别人生孩子那么难?她的工作都堆到了我这里,我还不能说什么,一说就好像欺负她一样!”
虽然周舟都是事先安排好了手头上的活,可周舟想,这句话她应该会记很久,这种来自生活中轻飘飘的抱怨,却比任何一次取卵手术更疼。
再之后,关于她多次流产才导致不孕的流言蜚语便像是长着翅膀,飞快得传遍了她的朋友圈。
她明知,来自他人的目光戏谑探究蠢蠢欲动,可她却不能多说一句辩解的话,她能和谁说?能怎么做解释呢?那只是在她背后窸窸窣窣的讨论,当她走近,那些人便自然的闭嘴,她只能把那些苦楚全都吞到肚子里。
这个社会之中,对女性本就不抱有善意,更何况是一个无法生育的女人。
与这些相比,来自试管的疼痛便显得那么麻木。
每次她去医院,她都能在等候区看见许多为了求子前来的女人,有些与丈夫甜甜蜜蜜,有些是妈妈陪着来,而更多的是和她一样,抱着装病例的文件袋独身前来,熙熙攘攘的诊室看上去那么热闹。
每一次做B超,一群女人排成一个队伍,没有遮蔽也没有隔帘,前一个在做时,后一个便要脱好裤子,在这里,似乎没有隐私、也没有懦弱、更没有尊严,大家共同的关注点和目标都是卵泡长了几厘米、胚胎成功了多少个、子宫内膜长到多少。
一系列的数据和指标,只是为了一个孩子。
她的卵巢功能不好,每次促排,打了那么多激素药,整个屁股上肚子上都是针眼,药物残渣凝结在皮肤里,微微一按便发硬发痛,可即使这样,她往往每一次促排只能取到1-2个卵,这种情况下,医生是不建议打麻药的。
她可以清楚得感知手术室灯光照在她脸上,那么惨白那么刺眼,她可以感知到那十多厘米长的针戳破她的子宫壁伸向她的卵巢。
有时候,成熟可取的卵泡所在位子并不好,医生会按住她的肚子,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找,痛……那是一种比痛经还要痛上一万倍的感觉,是一种从骨头深处蔓延开来的痛。
可无论如何,她只能紧咬住牙,就算眼中有泪花,下身也只能一动不动。
那个时候,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啊?为什么别人生个孩子那么容易,流产的手术室还紧挨着取卵的手术室,而她却要受尽苦楚,只为搏那微弱的成功率,她也觉得委屈,委屈极了。
很多次,当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痛苦双重袭来,她陷入绝望,却无人可倾诉,她只能打电话给关瑜,她们之间距离那么远,反而多了秘密分享的安全感。
关瑜却无法理解她,反而恨铁不成钢一遍遍诘问她:“周舟,咱不要孩子不行吗,现在丁克这么多,你实在没必要为那种男人、那种家庭去糟践自己,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他们把你当个会走路的子宫,你也要把自己当成工具吗?”
“你不懂。”周舟只能无力得说出这句,没有人会理解她,就像医生只会说——你这个内膜异位症导致的卵巢囊肿,目前还没有很好的治疗方式,唯一可行的就是怀孕。
她的这个病是多么矛盾的一个病啊,目前医学公认的是怀孕能治病,可这病又会引起不孕,就像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又如同鸡生蛋蛋生鸡子……真是好笑。而更可笑的是,她本人非常喜欢小朋友,当年报考中文专业,也是想着毕业后可以当个语文老师。
关瑜不能理解她的执念,不明白为什么要受尽苦难只为求子,可周舟她很清楚,那些足够波折的试管之路,不过只是为求一份治病治心的药方,只是为了求一份不后悔,如果真的努力之后,也无法成功,她不会后悔。
她会任由囊肿一天天长大,实在太大了就做腹腔镜取掉,复发一次便做一次。或者可以选择吃药更早得进入绝经,她已经做好了这种生活的准备。
回忆到了这里,周舟从盘坐变成了双手抱膝,然后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奶狗,抬着湿漉漉水光温润的眼,固执得追逐着夕阳,那来自大自然最瑰丽的色彩。
那么浓烈那么浓烈的夕阳啊,就像是她的上辈子,她已万念俱灰,并选择孤独余生,她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决定放弃对孩子的执念,选择离婚与那一群卑劣之人割裂,她躺在床上想着以后那么多的空余生活或许也可以过得精彩,她就这么想着,然后躺在床上睡着了,再次醒来,她重回十九岁……
莫测,诡异。周舟苦笑了一声。
像是一个朝圣者。程鸿渐注视着她的侧脸,脑海中便出现了这么一个比喻,她并不像她平时表现那样,那么开心,那么开朗。
一直到夕阳最后一抹颜色也消失在天际,大片的天空慢慢黯淡,变成了一块饱和度低的宝蓝色画布,周舟才怅然若失得转过头。
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她斜后方不远处的程鸿渐。
他,陪着她看了一场并不算长可也绝对不短的落日。
“找什么?”程鸿渐突然开口问。
“嗯?”
“你刚刚转头,像是要哭了。”程鸿渐踏上了石头,走到离周舟只有一小步的地方站定。
男生的声音,像是冬日白雪皑皑之下缓缓流动的溪水,其实并不冰冷,反而带着温暖,这股暖流也流淌进了周舟的耳朵,合着血液流向心脏,温暖着那颗看似已足够强大的来自前世的灵魂。
周舟只觉得自己的双手有些发颤,她没有了机关算尽的攻略意味,这一次,她放任自己沉浸在这汹涌而来的情绪,她站了起来,跨过了程鸿渐留下的那小步距离,双手握住男生的胳膊,感受着他强有力的脉搏跳动着。“程鸿渐,不谈未来,不谈过去,我们试试吧。”
“可……可我马上就可能出国。”
程鸿渐也选择了坦白,他的脸隐藏在微暗色之中,看不大清。
周舟却抬起手,轻松就分辨出他的鼻子,她的手指从男生的鼻尖开始,逗留在了他的耳下,来自彼此的体温都像是有着荡漾的滋味,让俩人都有些紧张,周舟分明就看见了程鸿渐喉咙上下微微滚动。
“你喜欢我。”她很肯定,“我知道现下就是喜欢,还不能说爱。但我保证不会打扰你的前途征程,这不是示弱博取你的怜惜,这是我清楚知道,我不要你的爱,我只求你的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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