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教皇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在她的身后,是遮天蔽日的巨大触须。
阮姝娅蓦地回过身,人的言语无法形容,肉眼甚至分辨不出图形的触须像是从天幕的缝隙中挤出,在那一刻,无论是神祇还是怪物似乎都无法诠释祂的存在。
阮姝娅眼眸微微睁大,直视这一坨宇宙外的物种造成的精神污染过于严重,她的身姿如此单薄,在那诡谲的巨物面前像是一株无助脆弱的花。
古神教团居然直接使用了郁翡这个容器,在圣女册封的重要仪式上召唤出了邪.神。
怪不得郁翡能够在祁珂的手下逃走,看来是有邪.教团中的主教前来接应救走的他。
一缕粗.大的,表面鼓动着肉丝的触须向着阮姝娅的方向刺来,可她仰着头,却像是主动向神明献祭的羔羊。
身后的教皇在这一刻握住了女子的细肩,将她护到了自己的怀中。樊鵺的脸色微白,再顾不得保持所谓的距离,手臂用力的搂住了她的腰,挡在她的身前,独自面对着那光是注视就会令人心生恐惧的怪物。
整个广场都像是陡然沸腾的油锅,上一秒还虔诚的对神祷告的民众此时像是被斩断了头的蚂蚁,慌乱的逃窜着、彼此互撞着、推搡着,逃生的路变成了另一条抵达地狱的通道。
他们像是疯了,那些邪.教徒疯了,亲眼目睹到那庞大而可怖的生物的人也疯了。有的人跪在地面上,硬生生用手抠出了自己的眼眸,有的人将脑袋往石柱上磕,口中喃喃着呓语,有的人手臂发痒,在用力的扣挠之后长出了细小的肉芽。
哭泣、尖叫、咒骂、祈求,上一秒的盛典变为了人间炼狱。
“保护圣女!”
阮姝娅浑身发冷,原本应该在仪式后选拔的守护骑士候选者挡在她的身前,为她抵挡着怪物,保护着她的安全。
阮姝娅似乎在其中看到了宇牧和祁珂的身影。
这一刻,阮姝娅不知道她的心中是否升起过悲悯。
风扬起了女子的裙摆,在几乎昏暗的天空中,一束光透过触须的缝隙落在她的身上。女子双手合十,微微闭上了眼眸,金色的光犹如精灵一般在她的发间穿梭,她的唇中吟诵着古老的咒语,光雨仿若神祇赐予的甘霖降临于世间,洒在受难者身上,愈合了他们肉.体的创伤,令他们混乱的神智重新清明。
阮姝娅睁开眼,她使用了唯一性的珍贵道具[真实之镜],她看到教皇对她伸出的手,看到祁珂目呲欲裂,向着她奔来的身影。
深紫色的内里仿佛流淌着黑色粘液的触须卷起了她的腰腹,将她拽入了空间的缝隙之中。风停了,日光重新照耀在街道中,地面上,一个孤零零的花冠沾染上了尘土,躺在原地。
圣女册封仪式当日,为保护民众,圣女与入侵的邪神一同失踪,杳无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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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姝娅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正在赖床,不想去上学,门被推开,男子走了进来,将她从床上背了起来。
他任劳任怨的挤好牙膏,又准备好毛巾,男妈妈一样细致的用毛巾帮她擦干净脸。
男子的情绪格外稳定,任劳任怨,餐桌上已经做好了早餐,精致的摆放在瓷盘之中。她挑食的厉害,不愿意喝营养液,嘴被养得格外叼,都是被男子惯出来的。
“小娅,我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可能要离开你一段时间。”
阮姝娅听到他说道,她与男子从育儿院开始便彼此相伴着生活,她没想过会离开他。
她理所当然的闹了脾气,作天作地。
男子的神情带着一些歉疚,向她保证,“不会太久的,哥哥很快就会回来,我不在的时候,小娅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骗子。”
阮姝娅听到自己的声音,她突然变得尖锐,莫名的生气充斥在身体内,“骗子,说什么会很快回来,都是假的,你就是嫌弃我了,不想要我了。你走啊,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我讨厌你,最讨厌你了!”
阮姝娅不断的拿起桌子上的东西对他丢过去,肆意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男子忧伤的看着她,不断对她道着歉。
那些言语最终变为了古怪的呓语,男子的五官也变得愈来愈模糊,像是雨天被冲刷掉的油彩。他似乎变得越来越远,身形也越来越不清晰,扭曲而怪异,最终变成了一个深邃的黑洞。
阮姝娅挥舞着手臂,脸颊凉凉的,湿润的泪水糊了满脸,眼睫也被粘到了一起。直到她听到一个在耳旁响起的声音,“你……还好吗?”
阮姝娅睁开眼眸,房间中散发着一股潮湿的气息,这里似乎是一个很空旷的殿厅,墙壁上燃烧着大量的蜡烛,光线却仍旧显出一种陈腐的昏暗。
她看向眼前的“人”,一时神情有些怔愣,她几乎是呆滞又傻傻的定在原地,发声器官像是不再受到她的控制,喃喃自语,“哥哥……”
阮姝娅其实很清楚,这个“人”绝对不可能会是她的哥哥。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只是因为她使用了[真实之镜]。
没错,此时眼前这个将她环抱在“怀里”,看似是个人类,甚至模样都长得十分像是阮姝娅记忆里哥哥的人,就是那一大坨被召唤出来的邪.神分.身。
[真实之镜]是阮姝娅在某个周目里费尽千辛万苦后得到的道具,前置任务之艰巨,获得条件之苛刻简直突破了人类的极限。阴影程度之深令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肝隐隐作痛,忍不住想要呕吐犯恶心。
但是得到这个道具后,它的效果也是堪称开挂的强大。可以说,只要拥有了它,阮姝娅便能够没有任何波折,理所当然的成为古神教团的圣女,甚至整个古神教团的人都要对她恭敬的俯首,成为对她没有任何一点威胁力的势力工具。
因为只要使用了它,她就能够驯服他们所信奉的“神祇”。
[真实之镜],顾名思义,应该是一面能够令人窥探到真实的镜子,但实际上,它的使用效果却显得有些讽刺。对于在宇宙中出生,实际体型比一个星球还要大的生物而言,人类就像是一群奇奇怪怪,还有些神经质的虫子。
祂无法与他们沟通,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像是对猫弄出了一点猫薄荷一样,吸引着祂过来看了一眼,而不过是降临的一缕触须,就让这些虫子自己恐惧的应激,陷入了疯癫。
当[真实之镜]生效后,在邪.神的眼中,阮姝娅变成了和祂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体型要小得多的幼崽。
而在阮姝娅的眼中……那坨光是注视就能够产生精神污染,语言都能够击碎人的认知的生物,成为了她已经失踪的“哥哥”。
通过[真实之镜],他们会看到幻想之中最期望,或者最能够接受的真实。
来自宇宙外的生物有些无措,祂小心的看着她,延展的触须在祂的身后被道具做了模糊化的马赛克处理,而这一缕更小一点的触须幻化成了人类的形状,在想着怎样对她打招呼。
自出生之后,祂就一直是一个“人”,连主动说话都很少,时间对于祂来说既漫长又短暂,不存在任何意义。偶尔的时候,也会有一些生物试图召唤祂,与祂沟通,出于好奇,祂有时会回应。
祂被宇宙中的许多生灵视为神祇,也被另一些生灵视为灾难,祂过于强大,只是存在本身就能够产生巨大的影响。
整个宇宙里,祂从未遇到过自己的同类,更别说是一个弱小的幼崽。在祂的眼中,阮姝娅此时便是一个仿佛还没有断奶的小异形。
祂轻轻戳了戳她,有些担忧,她居然只有四条触须,感觉好像脆弱的下一刻就会死了。
要怎么才能养好一个幼崽呢,要给她喂奶吗,祂从没有养过幼崽,好焦虑。
第48章
被古神教团召唤出的邪.神一直守在阮姝娅的身旁,堆积满整个殿厅的触须以一种不知道是保护还是圈养食物的姿态将阮姝娅一层层包裹住。于是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进入殿内打扰。
庞大的诡异肉山蠕动着跟在身姿纤细的女子身后,一缕触须缠绕在她的手腕处被她握在手中,散发着威压的恐怖神灵在某个瞬间仿佛是脖子上拴着项圈被她豢养的宠物狗。
阮姝娅简直像是把这里当做家一般,姿态放松的走在甬长的廊道中,似乎完全不会感受到任何精神污染。教团总部中的主教终于无法继续再藏到幕后,经过数百年的经验累积,他们本来已经掌握了一些与神祇沟通的技巧,可在原本应该摧毁圣女册封典礼、重创皇室的力量、杀死教皇的活动中,神明却突然脱离了古神教团的控制,整个计划在中途彻底失败,甚至他们与神祇之间的联系也被单方面斩断。
本不应拥有情感的神祇,第一次将视线投注给了一位人类,给予了她令人难以置信的偏爱。
十二位穿着黑袍,将身体与面容裹得严严实实的主教出现在了阮姝娅的面前。哪怕兜帽挡住了他们的眉眼,一股陈腐的气息也遮不住得自他们身上逸散出来。
能够在皇室与圣教廷的共同压迫下经营支撑起古神教团的势力,他们的真实身份显然都足够位高权重。常年与邪.神近距离接触,这些主教被长袍覆盖下的身上都或多或少产生了一些异变,或是肢体多了些器官,或是情绪变得古怪,或是异能力暴躁容易失控。
他们就像刺客O条里需要通过一个个线索才能杀死的邪恶组织中的大反派,非得等主角的游戏进程走到一定程度,才能够揭露他们的真面目。
而此时,这些需要正义的骑士走过千难万险歼灭的主教们在阮姝娅的身前单膝跪地,垂下头颅,向她表示了温顺的绝对臣服。
古神教团的总部并不在霁都,虽然他们时常喜欢作死的搞出各种大事,到底还没有胆子将自己的巢穴设在皇室与圣殿的势力根深蒂固的皇城。
漠城是一片百分之九十的地域都被荒原覆盖的边城。这里的水源匮乏,遍地都是枯萎的植物和流失了营养的灰色沙土,头顶的天空也常年暗沉,时常肆虐的风暴遮掩住了太阳,与繁华的霁都是截然不同的景象。习惯了温柔日光的人骤然来到这样的苦寒贫瘠之地,无异于自天堂堕落至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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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城是一座金属气息很浓重的城市,庞大的机械矗立在一望无际的荒原里,会令拥有巨物恐惧症的人忍不住心悸。大抵也只有这样的风土才能够养出这样一个癫狂的教团吧。
在漠城,古神教团的存在并不神秘,相反,在这样远离皇城的边城中,连路边的小孩都听过古神教团的存在。在这里,古神教甚至是他们的第二个正经的信仰,古神教团内部十分有钱,虽然在霁都他们是人人喊打的老鼠,在这里他们却能够每周都在神庙中传教,甚至还会给信徒分发些米面鸡蛋,建造公益性质的学校和医院,帮助漠城的掌权者共同进行城镇的基础建设。
漠城外相邻的荒野中时常有高阶的异兽出没,城主有心定期派遣卫兵围剿城墙外侧的异兽,防止出入的平民被它们所伤。掌权者有一颗爱民之心,更多却是有心无力,漠城中的神眷者只有那些,越是厉害、有野心有追求的神眷者越想往皇城的方向走。或是进入官场,或是进入军队,期冀鲤鱼跃龙门,为自己的前途奔波,很少有人愿意留在漠城这种地方。
于是古神教团内的人在大部分时间甚至还担任了城池的守卫工作。
…………
荒野中,穿着一身黑袍的女子坐在比蟒蛇还要庞大的触须上,晃着光洁白皙的长腿,像是不谙世事的少女。
城墙之上,偷偷趴在墙头的小孩子窸窸窣窣的彼此小声交谈,“那个女子就是古神教团的圣女吗?”
“你说她和圣教廷的圣女哪个更加厉害呀?”男生眼眸天真的说道。
“圣教廷的圣女再厉害,她也不会来这里,只有古神教团的圣女才会守护我们。”梳着长辫子,个子略高一点的女孩子认真的回答。
“我听大人们说,古神教团将圣教廷的圣女掳来了,她现在可能就在漠城呢。”男孩子神情有些兴奋,似乎想要在城中玩侦探游戏寻找到圣女一般。
“好了,我们该回家了,大人不让我们离这里太近。你没听过他们反复的嘱托吗,不能直视神祇。”
被称作不能直视的“神”伸展着触手,看似犹如世界末日降临的怪物,却是任劳任怨的在帮忙剿灭着城外的异兽群。
血液渗透在沙子之中,几乎将灰色的沙尘染成了深红色,粘稠的血液汇聚成了河流,浓重的血腥味逸散在空气之中。
而在这样的情景中,祂却还抽出了一小缕触丝帮阮姝娅打着蕾丝遮阳伞,另一缕触丝则稳稳的拿着托盘,托盘里放着冰镇的果汁与水果。
宇宙外的小怪物非常听话,也许祂从来没有遇到过能够和祂正常沟通而不会发疯的人,更加没有遇到过祂的“同类”,于是对待阮姝娅几乎像是百依百顺。
偶尔阮姝娅看向祂时,会被那一张属于哥哥的脸恍了心神。她与他自小在育儿园相依为命,哥哥对她也一直都是言听计从。
虽然阮姝娅能够很清楚的意识到,这只是一只能够伪装的怪物,但她并不介意将祂当做替代品。
阮姝娅弯下腰,轻轻捧住了祂的脸,不吝啬夸赞,“乖乖真棒,做的很好,我很开心,把这波兽潮清理干净我们就回去了。”
在古神教团的主教眼中,便看到柔弱美丽的人类女子将泛着粘液、鼓动着无数只眼珠的深紫色肉块捧了起来,还神情温柔的对祂微笑。
人类的认知碰撞着理智,令他们忍不住升出了反胃想要呕吐的生理性反应。
而那轻轻挥舞触须就能够轻易夺走九阶异兽性命的神祇,仿佛在对着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孩子一般小心的让她坐在祂的身上,甚至没有让一滴鲜血溅到她的身上,还小心的用触须帮她将荔枝的外壳褪去,放在盘子中让她方便食用。
怪诞,反理性,像是最颠倒的梦境中才会出现的画面。不由得令古神教团中观看的人对那位圣女也升起了恐惧。
能够与真神这样相处的,绝不会是什么人类,她更像是披着人类女子这层外皮的另外一个维度的生物。
古神教团的主教们显然有些不知要怎样对待阮姝娅。
效仿着圣教廷的做法,最终在教团的总部内,十二主教召集了地位最高的一些黑袍、紫袍、青袍教徒,在神祇的注视下,进行了一场“黑暗圣女册封仪式”。
这一次,这些主教终于学会了尊重阮姝娅,不再将她当做一个吉祥物,不论做什么都不通知她,而是慎重地问了她的想法,询问阮姝娅是否要留在漠城,还是顺势回到圣教廷内,做一个卧底伺机而动。
卧底——敌对教廷二把手那种卧底吗?
把她掳来还想让她就这么轻易离开,当她没有面子吗?
阮姝娅自然不肯就这么善罢甘休,她遛着邪.神小怪物在总部中转了一圈,挨个部门找了一遍茬,尤其是实验基地,被阮姝娅冷着脸用邪.神牌拆迁机直接拆了个彻底。
主教敢怒不敢言,而当他僵硬着脸询问阮姝娅为何要这样做时,女子便轻飘飘的微笑,无论任何事都只需要说一句是“神的旨意”,面对着阮姝娅身后比狗还要听话的神祇,主教们也只能驯服的听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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