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腿废了。
阴冷的咒文附着在双腿的肌肉之上,整条腿的肌肉萎缩,犹如风干的僵尸。他用双腿作为代价阻断了诅咒的蔓延,在死神的手中逃脱了。
樊鵺为他医治过,他无能为力。
这是姬伽尘亲自为他设置的陷阱,怎么可能允许他毫发无损,即便姬屺琅不死,也永远不可能继承帝国的皇位了。他体内的能量时刻都在与摧残了身躯的诅咒抗争,将身体作为战场,每时每刻都痛苦不堪,异能力水平也因此骤然下滑,无法再承担起一个国家的重任。
姬伽尘被姬屺琅当做废物欺辱了许多年,现在他也是废物了。
阮姝娅没有选择与姬屺琅解除婚约。
几乎每个人都认为她应该抛弃姬屺琅,失去了价值的皇子不配再站在她的身旁,这是每个人的共识。
偏偏阮姝娅的行为违反了所有人的常识。
三皇子殿内。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苦涩的药味,偶尔在廊道之中行走的宫侍低垂着眉眼,躬着腰,沉默谨慎的不发一言。阴郁的氛围压在寝殿的上空,几乎要令人错以为这个宫殿内要孕育出某种邪恶的异兽。
姬屺琅躺在床褥上,阮姝娅并不陌生,因为几天之前,她正与姬伽尘躺在那上面。
瓷器碎裂在地面上,姬屺琅阴冷的眼眸瞥过来,他将茶杯扔到了地上,容颜再也不复从前的风流俊美,眉宇压下来,像是被黑夜之中粘稠阴冷的生物俯身了。
他看着阮姝娅,瞳眸死寂,自厌、耻辱、恨意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刀子般锋锐的恶意,“圣女殿下,你还来做什么。”
不过是过了几日,他便与从前光风霁月的三皇子截然不同了。骤然从高台跌下,他被迫向人暴露出了自己的软弱,因而恐惧的为自己创造出一副刺人的盔甲,唯恐在如此脆弱的时刻被人伤害到。
阮姝娅没有在意他的冷冽与排斥,姿态优雅的缓慢走到男子的身前。
“见到我这幅模样,你满意了。现在你终于能够与姬伽尘那个贱.人奸.夫yin妇双宿双飞了,你是不是很开心……”
温热的茶水浇在他的脸上,即便姬屺琅如今是个残废,宫侍也不可能在此时怠慢他,因此茶壶中的水温都仍然恰到好处。
姬屺琅眸中的恨意与怒意像是要化成利刃刺入阮姝娅的心脏,尖锐的金属也的确几乎刺到了女子的眼前。若非姬屺琅还保留着一丝理智,那锋锐的异能金属便已经要穿透女子的脸颊了。
“嘴巴不干不净的,帮你洗洗。”阮姝娅白皙的手指中捏着茶杯,笑意凉凉,“三皇子的教养和腿一起废了吗,谁教你用这样的词汇辱骂自己的未婚妻的。”
未干的茶水渍糊在睫毛上,恼意在心脏处酝酿。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何时被人如此羞辱过,这一刻甚至恶意的不管不顾的想着,他已经如此,没有了未来,姬伽尘不会再令他站起来,他即便是在这里杀了圣教廷的圣女又能如此。
他的下场,还能够更差吗?
而这一刻,这几天总是响起耳鸣的双耳却听清了女子的话。未婚妻?
姬屺琅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莫名的在意这个字眼,他用一种尖锐潮湿的,要将女子漂亮的皮囊一寸寸用刀子割下来的视线看着阮姝娅,“圣女殿下倒是自甘下.贱,竟然还在以我的未婚妻自居。”
他以为自己是在嘲讽阮姝娅,故意想要激怒少女,让她那张漂亮傲慢的脸上浮现出被羞辱的情态。
可在姬屺琅的意料之外,女子的容颜上毫无怒意,她只是凉凉的看了他一眼,唇角的笑意带着让人讨厌的讽意。
“你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下.贱之人吗。”阮姝娅坐在姬屺琅的床沿,眸中含着些嫌弃,姬伽尘被他当做狗一般欺辱了那么久也从未真的弯折下脊梁,他不过是断了一双腿,就像是整个人浸泡在阴沟的泥沼之中。
姬屺琅神色微愣,脸上那种极端的憎意倒是不知不觉的消散了,“你什么意思?”
阮姝娅伸手拍了拍姬屺琅的脸颊,“别再这幅死样子丢我的脸,你愈是下.贱,就会让我这个未婚妻愈显得有眼无珠,跟你一样低贱。”
姬屺琅没顾得上脸颊的轻微疼意,他伸手握住了女子的手腕,眸中不知浮现出了怎样的情绪,神情有些复杂难言的看着她,“你不是要与我退婚吗。”
姬屺琅曾经想过,他不可能轻易的让阮姝娅逃脱他的掌心,他很清楚姬伽尘对她的情谊,他将她抢来,就是为了羞辱姬伽尘,令他痛苦,求而不得。即便他如今变成了这幅模样,他也会捏碎阮姝娅的翅膀,将她的身躯划得遍体鳞伤,哪怕她最终挣脱他,也别想轻易的与姬伽尘终成眷侣。
即使他知道,阮姝娅只是一个无辜的人。可那又如何,姬屺琅已经被拖拽入了地狱之中,他怎么可能看着纯洁的白鸽在他的身侧飞往幸福之地,姬屺琅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人,他被毁掉了,就也要毁掉别人。
阮姝娅拥有着一副十分美丽而柔弱的容颜,很轻易便能够取得人的信赖,令人想要呵护她,喜爱她。
“你怎么能这样想。”阮姝娅有些埋怨的看了他一眼,“身为圣女,我怎么会这样抛弃你呢。”
阮姝娅虽然是暗示了,可她从未承诺过谁,只要将姬屺琅杀死,她就会与他在一起呀。哪怕现在阮姝娅或许并不恨姬伽尘了,但她可从未想过要与他在一起,她早就已经不再喜欢他了。
所以,让一个残废继续占据着未婚夫这个位置,不是也挺好的吗。
姬屺琅的瞳眸微微放大,他死死的看着眼前的人,像是阴冷的蛇咬住了自己的猎物。片刻后,他的唇角勾起,视线像是要化作囚笼,将女子整个人禁锢于其中。
圣女的职责吗?对弱小者施舍的怜悯?或是欺骗他的做戏?
无所谓了,是她先说出这种话的,既然如此,就不要再幻想着能够逃离摆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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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教廷。
神像之前,樊鵺停滞在原地,仿佛也要变成一樽泥塑的石像。
时间线合拢之后,被神眷顾的日子就变为了他的真实。
在神离开之后,樊鵺有过迷茫,痛苦,不安,他曾想过,是否是自己做错了什么,神才会遗弃他。
而最终,他只是留在这里,像是一个偏执的磐石,孤身等待着。
银色的闪电划过夜空,身后的门被推开。
现在,他有些不安。
身后的脚步声很轻,渐渐近了,在他的身后。
樊鵺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心情,是软弱吗?还是已经占满了身体,令他不知如何是好的喜悦?
原来,离开了他的神,就在他的身旁。
樊鵺转过身,看到了女子的容颜。
他的圣女弯着眼眸,白净的脸颊秾丽而圣洁,眼睫纤长,唇瓣像是娇软冷清的梅。
这在他的心脏中充盈的情感是什么呢?身后高耸的女神像静静的注视着身前的教皇与圣女,静寂无声。
那与他相伴的神灵,与他曾经紧密无间,融为一体的半身,他尊贵的无瑕的神,他可爱与可怜的圣女。
这一刻,曾经阮姝娅对他说过的话在樊鵺的脑海之中一字一句变得如此清晰,初识,告解室,练字,梦境……女子与他相处的画面依次浮现。
她失去了身为神的记忆,以圣女的身份来到他的身旁,却同样将唯一特殊的垂怜给予了他。
在这一刻樊鵺才意识到,他曾经日日夜夜站在女神像之前,心中回荡的想法,是在渎神吗?
教皇没有发觉,有黑色的触须在他的脊背后缠绕,尖端刺入他的后脑。
她……是喜欢着他的吗?
“教皇冕下?”阮姝娅轻轻的唤道。将姬屺琅的烂摊子稍微处理了一下,维持住了婚约,她便来到了圣教廷之中。她用侵蚀咒操纵了教皇许久,现在支线任务刚刚结束,正是樊鵺心理最薄弱的时刻。
阮姝娅其实并没有她一开始说的那样不在意,她好像还是有些恨的,她恨着教皇,恨他能够那样漠然的,无数次,夺走了她的心。
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拥住,禁欲疏离的,难以接近的,永远与人划清着距离,犹如神像一般的教皇环抱住了她的腰肢。
她的唇被吻住,男子的唇是温热的,柔软的,不带一丝侵略性,像是夏日的阳光。
落在她身上的吻,比起缠绵的爱意,更像是朝圣。
“冕下,怎么能在女神的注视下做这种事情呢。”阮姝娅轻轻的说道。
可她的声音阻止不了樊鵺,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拥起,放置在了神像的供台之上,她像是变成了供品,又像是成为了一樽被供奉的神像。
而教皇正在履行自己的职责,向神朝拜。
真过分啊。
什么尊贵的教皇冕下,根本就是个涩.情的邪恶教皇吧。
“别这样呀,教皇,清醒一点呀。”阮姝娅隐藏起眼中的笑意,楚楚可怜的在男子耳旁说道,不能将这当做了梦境,就对她肆意妄为呀。
她被压在了神像之上,手腕被掐住,高高举起,而教皇正在取悦她,他以为她喜欢他,毕竟她曾经在告解室中那样可怜的对他诉说过少女的心意。
他不再抗拒,沉沦于其中,将她视作了他唯一效忠的神明。
门再次被推开,闪电再次划过窗户的玻璃,映照出了殿内这幅亵渎神祇的画面。
女子的眼尾弥漫着绯红,眼泪晕开了红霞,她惊慌的看着身前不知为何对她做出这般举动的教皇,曾经对他的尊敬与仰慕在眸中一寸寸碎裂。
樊鵺听到她说,“不要。”
“我不喜欢你。”
“别碰我。”
戴着面具的人不止他一个人,喜欢穿白衣的不止他一个人,她所认识的,能够令她倾慕的男子不止是他一个人。
从头至尾,阮姝娅不曾对他说过,告解室之中,她所说喜欢的人,是他。
一身白衣的皇太子走到女子的身后,用身体遮掩住了衣领散乱的女子,用长袍裹住了女子的身躯,将阮姝娅抱了起来。
而在他的身后,是错愕的几位主教。
樊鵺站在原地,看着姬伽尘对他投注来的含着憎恶与杀意的视线,像是在这一刻明白了什么。
他抬眸,对上了女子的视线,浅灰瞳眸中隐隐的恶作剧成功的欢快恶意还未曾褪去,察觉到他的注视后,阮姝娅便又恢复了被信任的教皇伤害的无措与受伤。
他的额角微疼,鼓鼓涨涨的记忆硬生生的向脑海中塞进去。原本不曾发生的事情犹如汹涌的流水,在他的身躯之内横冲直撞,渐渐与他融合为一体,重新构筑成了“樊鵺”这个人。
他完整了,又似乎从一开始,他就不曾残缺过。
樊鵺记忆起了一切。
神祇。阮姝娅。轮回。
他像是被撕裂开,变成了许多不同的人,又像是被无数碎片粘合起来,终于寻回了完整的他。
寻神计划,前任圣女也曾参与其中,对神祇最为痴迷与渴望的,非圣教廷莫属。
圣女在战争之中遗失了神的踪迹,作为她的继任者,樊鵺的身上被寄托了对方的期望。
在那些不同时间线中,来源于未来,或来源于过去的记忆之中,樊鵺最终寻到了神祇。
星空科学研讨学会是一个极其疯癫的组织,由先行者组建的机构没有任何信仰,因此能够做出令人类想象不出的事情。
他们在地心发现了星球的“心脏”,于是寻神计划变为了造神计划。
这些被神遗弃的人,要创造出一个真正的神明,他们为“心脏”创造出了一个人类的躯壳。
最终形成的东西自然不会是人类。
成品在涒滩战役消失了,有的人认为计划失败了,有的人认为它消散了,在那些记忆里,教皇寻找到了它。
一个女子。
圣女。
她当然会来到这里,成为圣女,因为她本就是“神”本身。
阮姝娅。
樊鵺的心脏产生了一阵疼意。
从她进入霁都的那一刻起,缠绕在她身上的便是蕴藏着各种深意的视线。
一个根本就不是人类的东西,走在人类的城市之中,“失忆”?她本来就不曾有过任何记忆。
因为拥有了人类的血肉身躯,她看起来好像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或许,她的确就是个人类呢?
她只是一个用身体封印住“神之心”的容器。
每个人都想要利用她,贪恋她身体中的力量,而樊鵺……
圣教廷的教皇原本不曾有任何迷茫,他拥有自己的信仰,有着必须坚持的目的,他不曾有私欲,宽容的爱着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他如此悲悯的想要给世人一个没有任何悲痛的世界。
在自前任圣女的口中得知神的力量能够操控时间时,教皇便踏上了属于他的那条孤独的路。
他想要结束战争,或者消弭战争。他要将时间线倒流,抹除掉整场涒滩战役,粉碎在星球内部诞生的核心。没有核心的影响,异兽、神眷者、异能……都不会出现。
那颗心脏在阮姝娅的体内。
同样的雷雨天,眼前的一切都如此的熟悉,犹如昨日重新。
当教皇得知了阮姝娅的真实身份之后,他拥住了她的圣女,在她的耳旁叹息着,轻声安慰着她,然后……素白的手插.入了女子的胸膛,掏出了她的心。
只要阮姝娅作为神祇宿主的身份被教皇发现,哪怕她的好感值已经刷到了满值,他的选择都不会有改变。
教皇跪了下来,对她引颈受戮。
神可从来没有垂怜过你。
阮姝娅的手臂攀附在姬伽尘的肩上,像是一株柔弱的菟丝花,依恋与孺慕的爱意任何人都不会错辩。
你可不要误会了,从头至尾,你都只是被神遗弃的人。
被别人be了这么久,这一次,阮姝娅总要自己制造出一个,由她主导的badending吧。
阮姝娅没有发觉,姬伽尘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有多深沉,她只是满足的看着樊鵺像是整个人生的信仰都崩塌了的模样。
她好像,是有点坏吧。哪怕知道,不能算作他的错,她还是没有办法轻易的原谅,毕竟,总觉得心脏的疼痛好像积累了起来,让她好难过呀。
不过,毕竟是教皇呀,阮姝娅撤去了侵蚀咒,没有了她刻意的引诱,他应该很快就能够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吧。但她与他毕竟是敌人呢,不能再让他当教皇了,她也不可能把这颗心给他的。
所以,对不起呀。就这样吧。
眼前的一切显然已经无法再挽回了,也许游戏系统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因此樊鵺单人剧情支线关闭的提示音在此时轻轻响起。
阮姝娅回过头,不再看他。
于是她也不知道,被留在原地的樊鵺,在用怎样破碎的目光祈求的挽留她。时间到底是怎样流淌的呢,能够为了神祇与世人奉献出一切的人,将他构造成这幅模样的原因是与神的相遇,后来,也是他将自己此生唯一在意的人,他唯一的牵绊与联系亲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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