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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笑声传进耳朵。
满脸都是水，颂希接过不知道谁给递过来的纸巾，按在脸上。
她大口地喘着气，还没来得及睁开眼。
不过……
活了活了！
活过来了！
吓死了，快要窒息的时候，她还真以为这次传不过来了呢。
四周，到处都是人们大声的谈天和尖叫，劲歌劲舞咚咚咚地敲击着地板，五颜六色的光从迪斯科球上以镭射的形态发送，照在一具具年轻而炽热的身体上。
嗯？
可是，这是什么地方？
……
拿掉纸巾，颂希茫然地转过身。
是夜店。
看起来，就是她之前送外卖的时候经过的一家三区商圈里的夜店。离花神集团很近。
因为这里的绝大部分人，正在反复地做着摆手动作。一眼就能认出来。
嗯？不是传送回出生点吗？怎么把她传送到这里来了？
“兰波，兰波，你在哪儿？”颂希问。
“……”
没有回答。
上次传送回警察局的时候，他好像也是掉线了一会儿，然后才连接上。
颂希便先不打算管他了。
“你妆都花了。”跟随着音乐的节奏，女孩搂住她的腰，手里拿着一支眼线笔，“来，别动，我给你补。”
颂希被她压在洗手台上，看着她凑近的脸。
心脏猛然停滞一下。
“你是……书艺吗……”
“嗯？”女孩笑道，“干嘛？突然装不认识我啦？”
“可是……房书艺不是……”颂希拼命向后躲闪，磕磕巴巴道，“你不是……”
她说不出那个字。
死。
房书艺死了。
颂希记得，是她在工厂的地下室避难时听到的消息。当时的战火蔓延到老家时，高中班上的同学都在不同的选择下四散奔逃。房书艺和她的家人乘坐的那辆火车，还没跑出镇子，就被炸毁了。
“我不是什么？”房书艺娇娇地问，“诶呦，你到底在慌什么啊，我又不会亲你。”
颂希：“你真的还活着啊？”
她似乎感觉这个问题很可笑：“呀，你是不是玩个憋气挑战憋傻了？难道我看起来像死了吗？”
“那。”颂希咽了口唾沫，指头不自觉地捏紧洗手台边缘。
“书艺，你知道这个城市的月亮是假的吗？”
闻言，房书艺哈哈大笑。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她一只手拢起波浪长发，睫毛上的亮片忽闪忽闪，“我猜猜，是在转移话题吗？不喜欢我这样对你吗？”
颂希：“……”
不是假人吗？
房书艺没再管她，一只手轻轻环住她的脖子，给她仔细地描起眼线。
她又没化妆，这样描眼线不奇怪吗？
“书艺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颂希问。
她耸了耸肩：“怎么说呢，就那样吧，反正能活。”
“那你最近过得怎么样？”颂希又问。
闻言，房书艺隐秘地笑了笑，露出一丝窃喜：“其实我今天来这里，是为了我的crush ，他也在。等会儿我带你去见他。”
颂希微微睁大眼睛，点点头：“哦，好。”
台上的DJ正在高调地炒着气氛，大意就是要引燃今晚然后所有人举起你们的双手之类的，外加飙了几句比较酷的脏话。
她和房书艺挤在走廊里面的洗手间，听得比较模糊。
“好了。”大功告成，房书艺收起眼线笔，“颂希，我们继续去跳舞吧！”
颂希：“我们本来在跳舞吗……？”
她不是刚被从边界线传送过来吗？
房书艺这么说，说明在她被传送之前，一定就已经在这里和她跳舞了。
可是，天地良心，她没有。
甚至她飞往边界线之前，还在勤勤恳恳送外卖啊！
颂希愣了一下，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房书艺拽着手腕从洗手间拉了出去。
经过镜子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竟然穿着一件又紧又短的抹胸小黑裙，头发也柔顺地垂成黑长直。
唯一的装饰，是高中时很流行的一种针织发箍，乳白色的，戴在头上仿佛就可以伪装公主小妹。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
舞池里人挤人，颂希心神不宁，说：“书艺……我头有点晕，可以不去跳吗。”
闻言，房书艺停下了脚步，犹疑地左顾右盼道：“那、那我先去，你去吧台那里坐一会儿吧，看看会不会好点儿。”
颂希：“为了找你的crush吗？”
“嗯。”房书艺羞赧地点点头，一提到这个词，她便变得局促起来，“有事的话，你叫我啊。”
“好。”颂希说。
房书艺独自一人，小心翼翼地又整理了一遍衣服和头发，钻进舞池里去了。
她一消失，颂希立刻踩着小高跟往门口冲。
仍然不断有人涌进来。
颂希踮起脚，抓紧时间环视了一圈。
外面的街景没问题。
这确实就是花神集团旁的商圈，位于浮华大道中段的一家普通夜店。
甚至小飞车就停在街道对面！
所以……
上一次被传送时，据弗朗索瓦丝警官的说法，她昏迷了六个小时。而不管弗朗索瓦丝有没有说谎，这过去的六个小时确实是实打实存在的。
而这次，距离她最后达到边界线的空气墙到现在，也是六个小时。
在过去的六个小时里，她丝毫没有意识自己做了什么。
但是现在看来，她又的确做了什么。
——她和死而复生的高中同学来蹦迪了。
第27章
颂希一个人离神地坐在了吧台上,摸着手腕沉默不语。
所以，这次传送带来的副作用，是她梦了六个小时的游？
她被从边界线传送回来，自己无知觉地和房书艺久别重逢, 换了衣服化了妆, 跑到这里来跳舞？
这梦游梦得内容还挺丰富。
调酒师推来一杯香槟：“一位先生请的。”
颂希回过头, 却只有乌泱泱一堆人, 也不知道是谁请的。
看了一眼高脚杯里的液体, 颂希：“……谢谢。”
然后自己花钱，点了一杯柠檬可乐。
哎，这辈子长得再大, 也照样觉得酒很难喝。还是可乐好喝。
看着正在切柠檬的调酒师,颂希问了一句：“你好？”
调酒师抬起头来：“你好,欢迎来到水港之夜酒吧,请问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
颂希：“……”
沉默片刻, 她重新问道：“你好？”
“你好,欢迎来到水港之夜酒吧,请问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
“你知道城市上空的月亮是假的吗？”
“……”
调酒师低下头，继续切柠檬了。
假人。
一旦掌握了这个办法, 轻而易举就能确定。
虽然是假人, 但是当调酒师递来柠檬可乐时, 颂希还是说了谢谢。
“不用谢，祝你在水港之夜玩得开心。”
里面有一颗完整的冰球,在摇晃中碰撞着杯壁，清脆作响。
喝着气泡充沛的柠檬可乐,颂希想，到目前为止获得的经验里,她在城市中遇到的人，大体上可以划分为三类。
一类，是调酒师这样的，也是组成中心城路人的大部分个体——简单粗暴的假人。和游戏npc一样，似乎只能进行范围十分有限的对话，行动逻辑也非常固定，并且都是陌生人。
二类，是像房书艺，惠梨香，甚至……宋安旭那样的，无论看起来还是相处起来都是真人，并且在中心城遇到他们之前，记忆里就有他们的存在。可以先划分为真人。
三类，比较特殊，很难形容，颂希心里想的是，类似于警察方庆友、小卖部阿姨或是那些外卖店铺的老板，由于与他们的实际接触比较少，因此无法界定他们是假人或是真人。但他们都长着一张非常熟悉的脸，并非是假人那样的陌生人。
大概……就是这样吧。
不过这三类，是在不完全了解的情况下分出来的。后面两种的界限暂时不是很清楚。第一种“假人”的情况倒是非常肯定的，与后面两种有较为明显的区别。
在搞清楚这座城市的真面目之前，只能先接受假人是被填充来的npc这回事了。
至于为什么要填充假人在这里，假人又是如何被填充的，暂时还想不到这一步。
网络上会有相关的信息吗……
看样子，兰波还没醒。待会儿等他醒过来了，估计又得给他解释一遍传送之后发生的事情。
“颂希！”房书艺从人群里钻过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吧台椅上，“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头还晕吗？”
颂希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好点了。”
房书艺用皮筋把头发扎了起来，看见她脖子上沁着细密的汗珠，颂希问：“书艺，你见到他了吗？”
“还、还没有。”房书艺躲闪着眼神，“我是想主动找他的，但是刚刚我一个人……我就不太敢了。”
说完，她拿出化妆包，拧开一支口红。眼神扫到了柠檬可乐，房书艺问：“我能喝一口吗？”
“嗯。”颂希递了过去，“我还以为你已经变成喝酒的大人了。”
房书艺笑道：“是啊，当时我们总是在幻想长大之后的样子吧，印象里，大人都是喝酒的。”
“那个时候是哪一年啊？”颂希随口问道。
房书艺：“太久了，我也不记得了。”
她补着口红，转过脸问颂希看起来奇不奇怪，是不是晕得不够开。一转眼，睫毛又被汗水晕掉，她焦虑地重新打开了小镜子，擦掉重新补。
“我觉得他应该会喜欢那种类型，你知道吗？就是那种看起来就很精致的，很可爱的……”房书艺说，“甜妹吗？也不是甜妹，会比甜妹要更加美一点，身材很好的……”
说着说着，她的嗓子里突然沾上了哭腔。
颂希愣了一下：“书艺……”
“但是，我不是啊。”房书艺紧紧捏着口红，嘴唇颤抖道，“我长成这样，连化妆都沾不到甜妹的边，大腿还很粗，他其实不会喜欢我这样的……”
“怪不得他一直都没有在意过我，我就是在自己骗自己而已……”
“不是那样的，书艺！”颂希按住她的肩膀，正色道，“你很漂亮！那个，你是特别特别漂亮的那种，特别特别有女子气概的那种，我高一的时候第一次见你就这么觉得了……”
“我要是能像你一样就好了……”房书艺哭起来，“那样的话，他一定会喜欢我的……”
颂希从吧台椅上跳下来：“话不是这么说的！”
“什么？”
“他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你说出这种话？如果、如果你喜欢他的结果就是让你变得讨厌自己的话，那还不如不要喜欢了！”
因为生气，所以吼得超大声。
嘈杂的夜店里，并不会有人在意到拐角的愤怒。
房书艺抽噎着：“那怎么办……”
“我就是忍不住变得很讨厌自己啊，你知道吗，颂希，就像诅咒一样，好像我们生下来就会逐渐变得越来越讨厌自己……”
“颂希，真的好难捱啊，为什么即使来到了这座城市，一切也还是没有变啊。”
颂希：“……”
“书艺。”颂希轻轻抱住她，让她埋在肩窝哭泣。
“至少，我们在这里重逢了，对吧。”
房书艺微弱地嗯了一声。
“如果你一直在这里的话，以后，我会陪着你的。我会告诉你，你有多漂亮，或者你干脆不再需要漂亮也可以。如果你喜欢的人不是好人，我会直接用拳头揍飞他，然后你再去狠狠地尽情crush ，直到crush到你的真命天子，那种不会让你讨厌自己、会让你越来越喜欢自己的那种真命天子。所以，不要再因为那个人哭成这样了，我好心疼啊，书艺。”
说话间，她滚烫的眼泪顺着自己的胸口流进去。
房书艺哭得一抽一抽：“好。”
颂希侧过脸：“那，书艺，你会离开这里吗？”
她摇头：“我不知道。”
颂希用手捧住她的脸，给她擦干净眼泪，在她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房书艺眨眨眼睛，睫毛下面黑色糊成一片，没忍住笑了一声：“颂希，你怎么像天使一样，我都要看到你的翅膀了。”
“在这里重新见到你，我真的好开心啊，书艺。”颂希说，“如果可以的话，以后我们经常联系，好不好。”
房书艺低下头，虽然没了眼泪，但还在哽噎。她用力擦着晕了妆的睫毛膏：“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联系你。”
颂希：“……嗯？”
这是什么意思？
“那、那我们现在是怎么联系上的？”
房书艺抬起脸：“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
颂希：“？？？”
“你不知道我们是怎么来这里的吗？”颂希问。
她摇头，茫然道：“我不知道，我以为你会知道。”
虽然房书艺一问三不知，但是颂希顿时冷汗直冒。
“那最开始……不是，就是我们在洗手间的时候，你说我在玩憋气游戏的时候，你不是清醒的吗？那你不知道我们怎么来的？？”
房书艺微微张嘴，眼睛瞥向一边，努力地回想着：“我……我也是一睁眼就在这里了，然后我好像就自然而然地对你说了那些话，自然而然地知道我应该在这里干什么……”
“可是实际上，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颂希缓缓坐倒在吧台椅上。
注视着她，房书艺牵过她的手，左右环顾：“好奇怪啊，颂希，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啊，这是什么地方？”
颂希的手心直冒冷汗，勉强冷静下来解释：“书艺，这是一家夜店，你说要来找你的crush的。”
“我知道这个。”房书艺说，“但是，夜店的外面是什么地方？”
“夜店的外面……？”
“是镇上吗？”
“……”
“我们的镇子，有这么热闹的夜店吗？”
“……”
颂希一把将手从她的手里抽了出去，不自觉向后退了两步。
“哈哈哈，小心。”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的后背一下子栽进了某个胸膛里。
穿着卫衣的胳膊搂着她的腰，将她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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