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店招牌是西湖醋鱼。”
就这么一句话,有什么值得写上一分钟的?鱼的下锅步骤吗?
季总听汇报到底是什么癖好,程音从头到尾也没摸清路数。貌似是说得越长越好,短了肯定不行,他会问“还有呢?”
但长到什么程度比较合适,程音也没把握。
时间有涯,而季总的耐性无涯,她有一种错觉——哪怕她就其中一个事项一直说到天黑,他可能都不会打断她。
毫无悬念,说到最后,天真的黑了。
程音口干舌燥,已经又喝完了一杯水,第二杯还是季辞亲自接的。
但水这个东西,热量为0,完全无法弥补她消耗掉的卡路里。因为要上18楼给季辞汇报,程音紧张得中午只吃了一小块三明治,此时已是饥肠辘辘。
肠胃的抗议声太响,说话声也没能盖住,季辞诧异抬眼,拿起手机发了条语音。
“小梁,拿盘点心进来。别太甜。”
小梁连听了两遍,确认没有听错,季总在问他要甜点。
他对等在他办公室的最后一个人,无奈地把手一摊:“郭总,要不您还是明早再来,季总这个会,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倒霉的郭总等了两个多少小时,确实有些坐不住了,好奇心让他又多坐了五分钟,试图打探里面那位客人的来路。
梁冰想了想:“唔,未来的合作伙伴。”
说完他一低头,手机又多了一条语音信息,这条叮嘱他再拿一瓶果汁,指名要胡萝卜苹果汁,常温。
他实在没憋住笑:“战略性合作伙伴。”
点心掉渣,但凡长了点心的人,都不会在老板屋里吃这种东西。
但梁秘书不知抽什么风,竟送来了一盒网红甜点,粉嫩猫爪,柔软可爱,怎么看都不像季辞的爱好。
那就是特意给她买的……
何德何能。
程音没去动那精美的一大盒,只开了那烦人的胡萝卜果汁,屏住呼吸吞了两口,给汇报工作收了个尾:“基本就是这样,您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
也没剩什么了,她连剪彩仪式现场准备了几个话筒、谁负责递话筒都逐一跟季辞汇报了。
程音有点怀疑,季辞大概是不想让她去,所以从头到尾过一遍流程,心中好有个数,到时候让王云曦直接换人。
果不其然,他问出了关键问题:“这次你去吗?”
多新鲜呐,联络人不去,谁鞍前马后统筹伺候着?
可他这么问,意思就是叫她别去,凡是他参加的活动,她都不要往前凑。
程音懂。
不管她表现得多职业,他都免不了戴有色眼镜,看她如同当初那个不分轻重的花痴小女孩。
程音的手不自觉握紧。
“要是不方便……”她控制着情绪,考虑后勤组有谁能接住她这一摊活。
还真没有。
所以,她白忙了一场,又给姜组长做了嫁衣裳。
程音说完最后一句,声音忽然喑哑,季辞眉心一跳,抬起眼看她。
看多少次他都不适应。
她小时候灵动活泼,很少有静下来的时候,作业也写得七零八落,现在却细致得堪称殚精竭虑。
那么爱打扮的人,曾经满衣柜的漂亮裙子,现在天天上班穿同一件衣服。
她依旧貌美非常,但已不如从前张扬,似乎有意识地冲淡外貌带来的影响,更多透露出冷静和理性的特质。
看得出来,她曾被生活狠狠磋磨过。
他不自觉放缓了态度:“你是不是,不方便出差?”
程音知道季辞希望听到什么答案,顺水推舟点头:“是,我一个人带孩子,确实不好出远门。”
其实她已经拜托了刘嫂,也给晚托班又续了费。
但,既然季总不想见到她,那她必须如他的愿,他是老板他说了算。
“季总,我不方便跟曦总请假,能不能请梁秘书打声招呼?”程音有些艰难地开口,“如果可以的话,就说我有点紧张,方案还可以,但没汇报好,下次再给我别的机会。”
她不想直接求他,可职业道路不能断,她要给自己留退路。
季辞却没有应允。
“方案很好,汇报得也很好,为什么要下次再给机会?”
程音蓦然抬头,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季辞又问了下一个问题。
“公司有全托的幼儿园,师资和环境都不错,为什么不送去?”
是她不想送吗……这位老大真是何不食肉糜。
“不收我们。”程音如实交代。
“为什么不收?”
“孩子没户口。”
季辞诧异。
大学里是集体户口,不给小孩上很正常,但柳世给员工解决北京户口,人事局出个批件就能办理。
程音没法编瞎话,也不想说太多自己的事,只能闭着眼睛诬赖无辜:“孩子父亲联系不上。”
不算说谎,那人是谁她都不知道,确实无法联系。
程音边扯边打腹稿,打算一旦被追问,就说跟对方吵架分了手,早就断了联系。
谁料季辞压根没问。
他目光凉薄,眉间隐隐压着一丝火气,看她的眼神很有一丝薄怒。
程音深知自己形象彻底崩坏,在他眼中不知有多荒唐糜烂,于是闭口不言,等待听从季总的发落。
半晌,季辞道:“后天我提前去杭州,你准备一下,跟我一起去。”
程音惊讶抬头。
他已回到办公桌前,目光专注于桌上的文件:“幼儿园的事,找小梁给你解决。”
第20章 爸爸?
梁秘书今日心情颇佳, 幼儿园园长隔着电话线,都接收到了快乐的讯号。
她忍不住多嘴:“梁大秘,您这关系户, 是什么来头?”
梁冰诧异:“高园长, 您平常没这么爱打听啊。”
高原笑嘻嘻:“集团领导来打招呼,我肯定尽心尽力去办, 但这幼儿园里关系户不少,有的背景很强硬,小孩之间万一有个打闹冲突,你给我交个底,我处理的时候心里好有个数。”
梁冰撇嘴,背景强硬……能强过他们季总吗?
可惜他不能直说。
“就是我一校友的孩子, 她也是本集团的员工,您多照应着点。”梁冰擅编。
“明白,”高原一听便懂,也就是一般的关系,“我一定帮您照应周全。”
“千万千万, 感谢感谢,”梁冰说得真情实意,“最好明天就能入园,手续回头再补办。”
“没问题, VIP待遇。”
“高园长局气,欠您一顿饭!”
梁冰撂了电话,想了想, 又追过去一个电话, 叮嘱高原千万找个靠谱的宿管女老师,小孩第一次离开家长, 他担心会有分离焦虑。
“你一单身汉,懂得还挺多。”高园长听笑了,“这么上心,不知道还以为是你闺女呢。”
梁冰嘿嘿笑。
这可比他亲闺女重要,他入司这些年,天天加班,寒暑无休……
摊上这么个勤勉过头的老板,早就想躺平想疯了。
好容易看到季总出现一丝不务正业的迹象,梁冰几乎要喜极而泣。
他音姐绝不是一般人,是他休满十天年假的希望!
希望的曙光在天边初露,暂时还没照亮梁冰的天空。接下来的这个周末,季总仍和平常一样,安排了非工作日的出行计划。
程音也在收拾行李,根据季总的指示,她将陪同他一起,提前开始杭州之行。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U型转弯,程音一向引以为傲的判断力,出现了严重的飘移。
上一秒赶她出公司,下一秒带她去出差,是在考验她的定力吗?
她思虑重重。
比她思虑更重的,是人小鬼大的程鹿雪。
“你是不是傍大款了?”她一边收拾去寄宿的小箱子,一边拷问程音。
“阁下何出此言?”程音没跟上节奏。
程鹿雪指了指窗台上的点心——前一天晚上那些猫爪蛋糕,程音一口都没动,梁冰直接打包让她带回了家。
“我生日都没吃过这么高级的蛋糕。”鹿雪哼了一声。
没良心的小孩,程音之前在蛋糕店打工,明明拿回来过更豪华的款式——虽然上面写了别人的名字,店里做错款式被退货了。
“还有,刘奶奶说,”鹿雪习惯管刘婶叫奶奶,“天天都有帅哥送你回家。”
也不至于天天……程音腹诽。
“所以,我要有新爸爸了吗?是什么人啊?”小女孩的表情称不上高兴,“我还是比较喜欢陈爸爸。”
上次拍的那组照片,尤其亲子主题的,推出之后反响甚佳,成了那间摄影工作室的爆款。
后来陈嘉棋的姐姐以重金为诱饵,又说服程音拍了几套外景。
露营、公园、游乐场,几个周末下来,鹿雪和陈嘉棋混出了默契,戏里戏外便有些分不太清。
程音早就觉得,得适当介入一下了。
“程同学,我去上班,主要目的是上班。我跟陈叔叔只是同事,和其他人也一样。”
“我知道啊,你喜欢上班,不喜欢谈恋爱,你觉得世界上男的都有毒。”
鹿雪早慧,早摸透了程音的脾性。
这些年程音的追求者不断,但都没开场就结束,她没时间,也没心情,最关键的——她对男人没信心。
“你觉得我外婆是个蠢蛋,对吧。”小姑娘扣上自己的行李箱,又帮程音检查了她的行李箱。
嗯,对。
程音心里这么想,嘴上不能这么说。她家的亲子关系很松弛,话题百无禁忌,唯独最关键的几个人平时不能提及。
外婆,外公,奶奶,爷爷。
还有爸爸。
其他小朋友挂在嘴边的称呼,在程鹿雪的字典里,出现频率比“非牛顿流体”一词还要低。
小姑娘敏感,主动把这些内容都划进了雷区。
今天不知怎的,小孩主动进雷区趟了两个来回。
程音心里警醒,孩子怕是大了,知道得越来越多,她得找个时间跟她深入聊聊。
“你外婆做的事,肯定是不对的。不管怎么说,生命很宝贵,有很多有意思的事等着我们去做……”程音帮鹿雪压住箱盖,方便她拉上拉链,“但我不谈恋爱不结婚,跟外婆没关系。”
“那是为什么?”鹿雪戴上遮阳帽,追问道。
“没遇到喜欢的呗,”程音锁好门,“不喜欢那个人的话,他多有钱都不行。”
她看了一眼鹿雪手里的拎兜,里面还有两个没吃完的猫爪蛋糕。
“想吃这种东西,也用不着傍大款,以后每个月给你买一次。”
“哦不用,”鹿雪老气横秋摇头,“尝个味道就行,别浪费钱了,也就那样。”
她和程音手拉手,各拖一个箱子走出胡同,想了半天,还是多问了一句:“那我以后,还能找陈爸爸玩吗?”
“陈叔叔。”程音纠正,“如果他有空且愿意,应该可以。”
程音本想直接否决,但她一直记着前段时间熊医生的那个提醒。
单亲家庭的小孩,成长过程中需要成年男性的适当参与,有益于儿童心理健康。
虽然陈嘉棋性格过于板正,也不太擅长和小孩沟通,但至少是个正常人类。
实在找不到真爸爸,偶尔找个叔叔补位,也行。
去杭州的飞机在下午两点,程音要送鹿雪去幼儿园,上午便跑来了公司。
幼儿园的班车停在公司后门,早出晚归,给员工提供长达十二小时的安心工作时间。因为经常会有临时的寄宿生,周六日也有车次安排。
程音给鹿雪戴好小黄帽,简短拥抱,并未过度沉溺于离愁别绪。
她一直有意锻炼鹿雪的独立性,正好趁这次出差做个检验。
鹿雪比她还老成:“你好好出差,要是有事,打我的电话手表。”
“我不在呢,你不能挑食,胡萝卜要吃。还有,包里有个新买的手电,你有空试一下好不好使……”
鹿雪拉着程音各种嘱托,话说一半突然停下,小下巴高高扬起,表情从严肃变成惊喜。
“陈爸爸!”
她撒开短腿,一路飞奔,跑到大门口,一个蹬地起跳,落进了陈嘉棋张开的怀抱。
这一套跳接动作,配合的叫一个天衣无缝——为了拍好店内那5秒钟的宣传视频,他俩练了能有五六十遍。
而陈嘉棋的反应纯属条件反射,等接住这个小豆丁,才意识到自己站在公司门口。
“不是说了吗,”他立刻放下鹿雪,提醒她注意,“在外面不能叫我爸爸。”
鹿雪吐了吐舌头。
好在是周末,公司没什么人,他也是因为要加班,才会出现在此地。
“你要出差啊?”陈嘉棋看到程音身边的行李箱,“那鹿雪怎么办?”
“可别提了,我可怜死了,都没人管我,”鹿雪忽然演技上身,搂住陈嘉棋的脖子,“陈爸爸,哦不,陈叔叔,我这两天能不能上你家吃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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