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人心里,这俩人指定尿不到一壶,但因为他们都看起来懒惰,离婚也不太可能。反正就是那样凑活着过日子,过一天算一天。
这天王庆芳眼皮跳,跟姐妹们喝完酒决定去儿子的酒吧看一看。进门后看到苏景秋包着的手就有点来气,问他怎么弄的。调酒师很是骄傲:老大见义勇为了!
王庆芳顿觉头疼,指着苏景秋说:“你给我背!”
苏景秋觉得自己没做错,自然不肯背。他这会儿满脑子是司明明走进酒吧的画面,一颗心早不知飞哪去了。王庆芳跟他说了几句话他都没听清,气得王庆芳在桌子下踹他,让他打起精神。
苏景秋就问王庆芳:“你跟我爸见一面就结婚了,后来有爱情吗?”
“我们俩结婚是门当户对。”
“我没跟你说这个。”
“那你问的是什么?”
“我是说你俩后来爱上了吗?”苏景秋倒不觉得跟自己老妈讨论这个有什么为难,反正王庆芳在生意场上厉害,治理家庭也有一套。
“爱什么爱?有什么可爱的?”王庆芳说完就走了。她觉得自己的儿子今天有点奇怪,像是被谁夺了魂儿。
苏景秋闲暇时候将那监控来来回回地看,调酒师也跟在一边看,实在忍不住了就问苏景秋:“老板,她招你了?我看那架势是要去找你麻烦啊。”
“你懂个屁!这是你老板娘!”苏景秋指着画面让那调酒师睁大了眼睛看:“给我记住喽!你老板娘!”
调酒师“咝”一声,从刻板印象来看,老板要娶的应该是那种长发细腰、风情万种的美女,怎么老板娘看着像是打死谁似的?实在很难想象这位老板娘坐在酒吧里主持生意的场面。
“什么表情?”苏景秋故意瞪眼吓他:“老板娘脾气可不太好,她来的时候你最好给我注意点。”
苏景秋其实想多了,老板娘司明明女士如果不是担心他横尸街头跑这一趟,往后的日子你就算把她捆来,她都要在松绑后给你两脚。
调酒师就笑笑。
他在酒吧里工作,人来人往鱼龙混杂,看过的男男女女数以万计。有些人看似相配,实则貌合神离;有些人属实不搭,再看则是两心相知。这世道很多事说不清的,尤其感情。老板这种人,做酒吧生意,看过的定然比他要多。他选的人,首先人品会过关。
是的,别人都知道,苏景秋看似不靠谱,其实对人要求很高。
只是这老板今日有些神游姿态,无论调酒师再说什么他都不说话了。打烊的时候去储藏室搭了个床,让别人该下班下班,他要在那里对付睡一觉。那调酒师不由得又想,老板这么厉害,怎么还被老板娘赶出来了?老板莫不是个妻管严吗?
苏景秋睡在那小行军床上,实在是萎顿不适,有几次差点掉下去屁股摔开花。他一边睡一边想:明晚可不能再睡这里了,不行就去开个房吧!家是回不去了,他回去,那逃难的母女肯定不自在,没准找借口就要走,那司明明也就会走。到时他一进门,倒是能睡到自己床上了,只是家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家的样子。
苏景秋满脑子是司明明,他自己也纳闷。怎么回事,对郑良的感情就这么禁不起推敲吗?他的爱情就这样站不住脚吗?起初他因为结了婚,觉得司明明是自己人,从而对她另看一眼。现在是怎么回事呢?
苏景秋在行进床上辗转,一直到天大亮才反应过来:司明明来了,那一定也看到郑良了吧?那时他们配合警察做笔录,郑良也在旁边的。而他回家后想对她坦白,话说了一半被她捂住嘴,无论如何不肯让他说出那个名字。
苏景秋腾地坐起来,决定打给司明明。
司明明正在上班路上,收音机依旧播放着奇怪的故事,拥堵的街道上喇叭声此起彼伏,堵车堵得人脾气都要比天气躁。
“你来酒吧了是吗?”苏景秋径直问她。
“是的。”司明明跟他解释:“当时你在电话里听起来好像是遇到了什么问题,我怕你出事,就去看看。”
“那你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苏景秋又问。
“你当时在录口供,被警察和当事人围着,我琢磨着要很久,而且你看起来也没有性命之忧,我就走了。”
“我问的是你来看我为什么不告诉我?”苏景秋都没发觉自己的语气急了:“我到家了你也没跟我说,你做好事不留名吗?”
…
“实在是不值一提。”司明明说。她有时不太理解,为什么在人际交往中要“记账”,我为你做过什么、你为我做过什么,一笔一笔清清楚楚。依她之见,这世上没有完全平等的关系,谁付出多一点谁付出少一点,并不太重要。她因为担心苏景秋半夜驱车去了酒吧,但这个举动并没改变任何事,的确是不值一提。说回到关系,她寥寥几次恋爱分手,都被对方清算。前任说:某年某日我为你奋不顾身、某日某时我送你某件东西、某时某分我对你付出真情,你对不起往日种种。换到司明明头上,她一头雾水,翻不出任何一笔账来反驳。
在司明明看来,很多事她做是顺手。吃饭结账对方没带手机,她结了;对方需要帮助,与她顺口一提,她帮了。但这些若都要拿出来清算,那这未免太上不得台面了。
凡与她清算之人,她都不要。
她不与任何人清算、邀功、道德绑架,也绝不许任何人如此对她。
司明明的情感不功利。你可以因此说她不爱任何人,但不能否认她的正直。
“你不懂,司明明。”苏景秋说:“并非不值一提。人与人之间并不皆是利益,还有很多别的东西。我嘴笨说不清,但你能来,我很高兴。”
“为什么?”司明明困惑地问:“我没帮上你任何事。”
苏景秋想了想,谨慎开口:“你这种人可能不太明白,甚至还会嘲笑我的想法婆婆妈妈。但我觉得我还是得跟你说:你能来,代表那一瞬间你关心我。这还不值得开心吗?”
司明明就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关心你,只要咱俩关系不解体,我永远关心你。”
……
“我真谢谢你。”苏景秋笑了:“你那脑回路真牛。”他转而问:“那你既然来了,你看到什么了?”
“绕来绕去,终于问了。”司明明说:“我看到了郑良。你那天见义勇为,因为我们公司的郑良。你喜欢的人是郑良,我早就知道,我之所以没说,也是觉得这不值一提。”
“……苏景秋想解释,司明明却打断他:“都有过去,都别细问。我快到公司了啊,见面说。”
司明明挂断了电话,而苏景秋没说完的话被堵了回去。他还想跟司明明说:我看到监控的时候感受很复杂,倘若非要追究这种感受,那就是我有可能爱上了你。但司明明挂断了电话,苏景秋要憋死了。
司明明跟那个怀孕的女员工约了面谈。
按说这种事不该她处理,她手下各个精兵强将,应对这样的事很容易,但那女员工点名要跟她这个老板谈,说别人说的话很可能都是套路。
她在办公室等了会儿,下属把女员工带了进来。姑娘气色不太好,面无血色,坐下的时候下意识摸了下肚子。
“要么坐沙发上?”司明明说:“能舒服一点。”
不待女员工回答,她又说:“这种时候要尽量卧床,待会儿咱俩谈完,你就回家吧?我看医生给你开了半个月假条。”
“你都不怀疑我是假怀孕?”女员工问。
司明明摇摇头:“我先说我的观点,其实这个观点昨天我们部门的同事也跟你说了:根据法律法规规定,我们不会也不能在你怀孕的时候辞退你。你后续的工作可以根据你的意愿沟通调整,前提是保障你的身心健康。”
“做母亲不容易,我们都知道。”司明明说着起身用一次性杯子给她接了温水,秘书敲门进来,拿着司明明要求准备的资料。
司明明将它交给员工,那是一沓沟通记录和转正说明,她当场请女员工来看。以往员工转正是要统一线上确认的,今天司明明特殊申请拿到了线下。
员工看过后,签了字,松了一口气。她跟司明明解释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因为她之前听说过很多案例,即便公司因为劳动法的问题勉强留用,但在这家公司也不会有什么发展了。她触及了“职场信用”的问题。
司明明用心听她说完,一直在点头。员工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行业现状就是如此。但司明明有不同的看法。
她并不觉得这是“职场信用危机”,反倒觉得倘若经此一事,双方能建立起真正的信任关系,那其实会是好事。
“我还要在陈明部门吗?”准妈妈问。
“看你的个人意愿。”司明明说。
“我想换部门。”
“这个时候的确很敏感,我们可以帮你问一问,但我认为可能性不大。如果结果是你还是需要留在陈明的部门,我会跟他谈,以后也会随时关注你的情况。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来找我。”司明明不想说谎,这个时候把一个孕早期有流产先兆的人调到任何部门占HC,都是不理智的。问题在哪产生,就在哪解决。
员工的语气和态度终于缓和下来。
司明明问她:“你可以跟我说说你入职公司后的一些感想吗?”司明明不着重去付出某一个人名,因为她知道这很敏感。
员工入职后由郑良做为导师,主要处理的工作是数据模型的搭建,这与她的专业和爱好都相符。导师郑良给予了她很多帮助。在此之前,她并不觉得自己会无法通过试用期。
有一次在会议上,员工直接指出了他们灰度测试那个项目的问题,有存在遗漏用户数据信息的隐患。
“当时都谁在场呢?”司明明问。
“都在。”
“后来呢?那个隐患解决了吗?”
“后来我不知道了,说安排专人去做。项目已经上线了,应该没问题了。”
司明明点了点头。
准妈妈累了,她让秘书送她回去,她心里对这件事有了一点判断。于是约陈明下午面谈。
她的手机响了好几次,拿起来看,是张乐乐。她截图了白杨发给她的堪称论文长度一样的剖白,司明明看得头疼。偏这时苏景秋又跟她说:“司明明,虽然咱俩结婚不认真。但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你了。”
有什么毛病!
司明明把手机一丢,彻底被苏景秋整不会了。
第40章 一块石头(二十)
苏景秋到下午又发:你不回我消息, 你没礼貌。
司明明就把张乐乐名片推给他,给他派了活:照顾好我的朋友,我精力不够。
司明明作为一个好的管理者最懂用人, 什么人做什么工作, 什么工作适合什么人。张乐乐要跟白杨谈离婚,需要一个思想耿直的男性给她一些建议。在司明明认识的人里, 没有人比苏景秋更“耿直”了。她认为苏景秋能办好这件事,并对此十分放心。
她对苏景秋有最基本的信任,苏景秋对此很满意。开心领命:“交给我你放心。”
“那你去。”
“那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司明明懒得再回他, 此刻的她焦头烂额,他偏要跳出来理直气壮大张旗鼓地捣乱。
苏景秋自己都没搞清楚自己的状况,头脑一热就说喜欢她,还“好像”。司明明觉得他没有作为合作婚姻的操守,这一点她要得空批评他。
你不能指望司明明这种人轻易爱上一个人。她的爱像一汪地下的深潭,你要不停去挖呀挖呀, 才可能会有涓涓细流。那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寻常的人做不来的。
陆曼曼说她“断情绝爱”,神棍叶惊秋说她“天煞孤星”, 张乐乐说她无心“拘泥爱情”, 聂如霜说她“没开情根”。王庆芳看法不一样, 她说:我养我那糟心的儿子养出了一点心得, 这世上有人走得快、有人走得慢,都别着急, 路一样的,早晚而已。就比如我儿苏景秋, 打小一根筋、英雄情结,这么多年过去了, 未见进步,我急了吗?
让他们都到生活的鸡毛蒜皮里去,都得见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喜怒哀乐都尝一遍,早晚,早晚都逃不过。
司明明不去管这些,她放心把张乐乐交给苏景秋,而她去应对工作。
那头苏景秋领了老婆的旨,第一时间给张乐乐打了语音,着重叮嘱几件事:
第一,家里活不用干,阿姨什么都能处理,她放心地住着,当成自己家。
第二,家里缺什么,就跟他说,他买了让司明明报销,毕竟司明明是他们三个之中收入最高的。
第三,如果你那缺心眼的准前夫找你出去,你叫上我,或者干脆约到我餐厅。
最后苏景秋说:你别怕,我不知道你们俩怎么谈的,为什么你大半夜从家里跑出来了。但我了解男的,好多男的就那个操行,敢在外面牛逼,是因为没碰上更牛逼的。他说什么你都别信,他哭出鼻涕泡你也别信,都他妈假的。真男人才不来这套呢!知道吗?
“那真男人来哪套?”张乐乐问。
“真男人先做再说。不然都是扯淡。”苏景秋说:“不管咋样,你是我老婆朋友,就是我朋友。你的事我老婆交给我办,我就好好办。”
张乐乐觉得司明明这个老公讲话直来直去,有点缺心眼似的,但却能安慰到人,好像喂给她一颗定心丸。但张乐乐也知道,别人的定心丸于她而言没有用,她需要给自己定心。
这对她来说是很难很难的事。
张乐乐的心像一团乱麻,满是迷茫,面对一一的时候又不得不露出笑容。小家伙在干妈的家里玩得很开心,苏景秋为她准备的玩具她每样都很喜欢。初到新地方,一切又都是新鲜的,在房间里跑来跑去。
陆曼曼来看她,一进门就“嚯”一声:“那莽夫有点家底啊。”她在房间里参观了一通,看到苏景秋准备的那些东西,放心了。
“我都想跟你们一起来这住了。要不我也来这住吧?咱仨侵占苏景秋的房子,让他见不到他老婆,哭天抹泪求咱们搬出去,咱俩顺道敲他一笔。如何?”摊开手给张乐乐展示她新做的指甲:“我用它挠死白杨。”
张乐乐就笑了。拍一下她手背,让她快点走。
张乐乐说:“我怕你在我会崩不住。我想事后跟你吹牛逼,说我今天很可以。”
“那我就走。”陆曼曼做一个挠人的姿势:“你如果需要我,你就说。你知道的,我早就想挠丫挺的。”
张乐乐决定约白杨出来。
她和白杨约在了健康餐厅。
他们二人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出来吃饭了,这一次却是为了谈离婚。
白杨看起来很憔悴,很懊悔,他没有刮胡子,人瘦了一圈。见到张乐乐就上前拉她手,但被她甩开了。
“一一呢?”白杨问。
“一一在我妈那。”
“你住在哪里了?我找不到你,你也不回我消息。乐乐,有问题我们可以谈,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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