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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要去看他？”姜清微到底没有把这句话问出来，她别开脸，不去看秋雅眼里含着的泪，跟着她出了门。
短短一天时间，姜清微几乎认不出林让来了，他全身都透着一股诡异的高原红，一股腐烂的气味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姜清微才喝下的鱼汤快被催吐了。
看到姜清微，林让愣了一下，他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床边的桌上，“我就说，那些营养液，矿石对我都没什么用，你们，你们拿走吧！”
“我要是死了，就，就麻烦你们给我点把火，烧个干净。”
姜清微这时才有所感觉，荒芜星上的人对死亡都很坦然。但越是如此，她越是感到难受。
一个人对死亡的畏惧，应当是与生俱来的。
只有两种人才会无惧于死亡，一种是活得生不如死，另一种是悟出天道，超脱生死。
林让身上的伤是深沟里的鱼怪扒出来的，皮开肉绽后，直接暴露在辐射之中感染，没有有效药物医治。林让本来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姜清微能够在他死之前来看他，他倒是非常意外。
姜清微一直没有接话。即便她现在没有任何神通，但神格还在。她的神格，说起来也很奇怪，是吞噬，自从混沌寂灭，就再也不曾出现过。以至于，那些老家伙们，人人都视她于洪水猛兽。
林让身上的辐射，若是姜清微能够帮他清除掉，林让这条命不是不能活。
但是，林让给姜清微的感觉非常不好，从一开始的轻蔑，到后来的嫌弃，姜清微敏锐的感知都捕捉到了。
这是一个与她无关的人。
既然林让自己都不怕死，那就慨然赴死好了。天道崩塌了，新的宇宙秩序建立起来，千年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姜清微现在连口好吃的都弄不到，她还有精力管别人的死活。
“好！”姜清微点点头，答应了林让要求火葬的愿望。
姜清微掉头就走，她才走出没几步，身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还有秋雅压抑的哭泣声，她脚步才一顿，秋雅就抓住了她，“清微，求求你了，能不能帮忙弄到药？林让他，他快要死了！”
“你不想让他死？”姜清微眯着眼睛，有些不解地看着秋雅，“他自己都不怕死。”
“没有人不怕死，哪怕活得很艰难，能够活下去，谁不想活？林让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他只是想死得有尊严一点。”
“你喜欢他？”
“不，不是！”秋雅有点生气了，“我只是不想看到人死，清微，我知道你可能对林让有意见，他之前对你很不客气，这是他不对，你也救过他两次，我知道你很好，但是如果可以，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他才三十多岁！”
姜清微居然从秋雅的眼里看到了忧伤与绝望，她似乎透过眼前的现状在看一个不久前的，痛苦的过去。
荒芜星上从无新生者，每一个人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过往。
彼此不信任，也不值得别人信任。但秋雅却不同，姜清微是她主动招揽入队的，在崖底的时候，她毫不设防地把能源枪给了姜清微，她用自己的身体托起了林让，将他带出谷底。
“好！”为着这份信任，姜清微答应下来，问道，“如果我说，我只能在林让和你弟弟间救一个人的话，你愿意我救谁？”
秋雅的眼里顿时迸发出了希望，但她看清楚姜清微眼底的冰冷与无情后，她激灵一下，冷静下来，“清微，我相信，将来要是你能够救我弟弟，你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姜清微心里有一丝触动，她不知道秋雅哪里来的底气。姜清微不认识她的弟弟，而一个从来都是用局外人眼光看待世界的人，心底里又能有多少温度呢？
曾经的天道，是一个轮回，一个个生灵在不同的世界里穿梭，或清醒，或癫狂。
哪怕天地间已经没有神坛来供奉她这具神，她也只剩下了神格，若是不能修炼至脱胎换骨，她最多也会只有两百年寿命，但她依然保持着对世界的距离，这是一段冰冷的距离。
姜清微笑了一下，不啻为嘲讽。
但她还是随秋雅回到了林让的房间，林让已经晕过去了，出气多进气少。姜清微抬手在他的鼻端碰了一下，感觉他也就只能苟延残喘这两天了。
“我房间的桌子上，有一个水杯，那里面装的是溶解过除辐射药剂的水，你可以端过来给他试试。”
“那你呢？”秋雅理解，姜清微是准备把她自己用来除辐射的药剂让给林让喝，若是用姜清微的命来换林让的命。
“我再想别的办法。”姜清微已经悄悄张开了手，她能感觉到一股灼痛之感从她的掌心涌入，很快顺着她的经脉游走。
由此可见，林让身体里的辐射浓度已经达到了一个致命的高度。
秋雅的犹豫被姜清微身上说一不二的气势压倒，她转身跑了出去，很快端了一那杯其实什么都没有溶剂都没有的水回来，身后跟着乌蒙。
“林让，他怎么这样了？”
林让感觉到身上轻松了很多，那种全身被灼烧的感觉也无端减轻了不少，他把这一切归于他很快就要死了，睁开眼，见又多了个人，笑了一下。
没想到，临死之前，还有这么多人陪他。
秋雅将水喂给林让喝，温凉的液体滑过了他的喉咙，与以往所有喝过的水都不一样。
进入星际时代后，人类已经知道天上既没有神祗，也没有上帝。林让不知道该感激谁，让他在临死之前尝到了这般纯粹的甘甜。
水中的辐射杂质被姜清微全部剔除了，这本来是留给她明天早上喝的。辐射无孔不入，不过，想把一杯纯粹的水污染，还需要不短的时间。
“谢谢你们！”林让一口气将水喝完了，“这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水。”
“你快好起来吧！”乌蒙声音有点哽咽，“你都没有吃过清微做的鱼汤，死了是真可惜！”
“鱼汤吗？明天我要是还活着，能不能给我尝一口？”
“当然可以！”乌蒙一口答应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那鱼汤是他自己炖的。
“我明天去猎鱼吧！”秋雅扭头对姜清微道，她今晚没有喝营养液，可以给弟弟留一支出来。
乌蒙这才想起来，鱼汤是需要鱼怪肉做的，他挠了挠头，“我和你一起去，我们多弄一点回来。”
没有辐射的水，是世界上最纯净的物资，比任何药物都有效果。特别是，姜清微将林让内腑里的辐射都吸收得差不多了，若是不出意外，林让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清晨，十三区的营地上一片欢声笑语，有一口饱饭吃的人们总是很容易满足。姜清微清点了一下自己的资产，一口锅，五支碗，营养液为0，两百七十三块矿石，不知道能买什么？
她的掌心里还躺着一粒种子，看上去像麦粒，但应该是她曾经从地球带回灵曜宫，种在后花园里的小猫儿草。
这里只有贫瘠的土壤，水里有致命的辐射，姜清微不知道这种子能不能成活，但她还是用一只碗，装了一点土，将种子埋进去。
没有合适的位置，她试着和灵曜宫联系，灵曜宫只露出了冰山一角，给了她最底层的一级台阶，姜清微把这个临时的“花盆”放在了台阶上。
灵曜宫与她一样，暴露在辐射之中，台阶上的阳光甚至与她的房间门前洒下的恒星光芒没有什么两样。
一粒种子，解锁了灵曜宫的一层台阶，姜清微心里暗暗道，她不得不加快修炼，但如今除了吸收辐射进行炼化为气外，她并没有可靠的心法。这让她很懊恼，当年，那么多经书法典，上神大能当老师，她并没有好好珍惜学习机会，如今追悔莫及。
姜清微收了功，才打开门，新来的邻居站在她的房门口，正抬手准备敲门，“你的同伴遭到了星兽的袭击，请节哀！”
节哀？
姜清微愣了一下，这个词，她一辈子都不曾打过交道。
待看到两个人用一块门板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抬过来，随行的一人手里拿着一个脸盆的时候，姜清微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死的人是谁？
小猫已经算不得是个人了，遍体鳞伤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样子，唯一还能让人辨认出来是他的特征是他的脸还很完好，五脏六腑已经空了，留了偌大一个血洞。
“老大，明天早上我给你端洗脸水来！”
姜清微的脑海里突然闯入了一个她无心记忆的场景，昨晚小猫从她的房间里拿走脸盆的时候，这么跟她说。
第8章 荒芜星（八）
小猫的眼睛闭着，让姜清微有种错觉，他会睁开眼睛，然后像以前那样，不怕讨嫌地喊她“老大”。
但，这是不可能了，这就是死亡，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从她的眼前消失。
这和曾经她看到的生命在三界中轮回，感觉完全不同。
“为什么会有星兽袭击？以前就有吗？”姜清微问道。
“以前有是有，但是星兽很少，除非是我们越界了，跑到了星兽的领域，星兽才会驱赶我们。”
“这次星兽怎么跑到我们营地里来了？”
“那头星兽呢？”姜清微握紧了拳头。
“已经被我击杀了。”云知渊低沉的声音响起，“那是一头B级星兽，我看到它的时候，它正在营地里横冲直闯。在此之前，他已经被咬死了。”
星兽吃了小猫的内脏，大腿上的肉也被撕咬得干干净净，啃得只剩下了两根骨头。
姜清微再次看了小猫一眼，她突然抓住了秋雅手中的能源枪，朝小猫一枪下去，火焰将小猫卷得干干净净。
秋雅有些不解，冲上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可以将他埋葬。”
姜清微扫过这个光秃秃的，只有矿脉，连根绿草都没有的星球，她将枪还给秋雅，“让他往生吧！”
突然之间，原地卷起了一阵风，风扶摇而上，所有人都倒退一步。
星际时代，不会有人相信人死了有灵魂，但若是真的有灵魂，人的心灵似乎会安宁很多。没有人不希望下辈子能够在第一星系投胎，如果运气好，还能够投胎成一个拥有S级精神力的人，生下来就能得到联盟最优质的教育资源。
“秋雅、乌蒙、庄老爹！”姜清微点了名，“你们三人和我，还有云知渊，我们五人组成小队，一起调查星兽在营地出现的原因。其他人照常去矿脉挖矿，从今天开始，大家尽量稍微多挖一点，多换点营养液，以备不患。”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沉闷，人人都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紧迫感。
方才抬着小猫来的是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人问道，“老大，是不是有什么事会发生？”
“不知道，不过，事出反常，我们小心为上。”
就在这时，一个名叫艾德的年轻人匆匆忙忙地跑来，“一个大消息，不得了了，十三区那边昨晚上有三个人被咬死了。听说星兽昨天进了营区。”
营区还有附近的矿脉全部都在防护罩内，防护罩可以移动，一旦这边的矿脉被挖完了，营地和防护罩就会一起朝新的矿脉移动。一般情况下，防护罩也会防范星兽，而荒芜星的星兽一向喜欢聚集在荒芜星的北半球，那种寒冷的气候更加适合星兽的生存。
十三区到现在为止，只有小猫一人遇害。星兽是在晚间移动的，小猫为了给姜清微打洗脸水，比其他人起得都早。
自从贪狼死后，十三区的人生活越来越讲究，以往连营养液都喝不上，谁有工夫洗脸，现在不但晚上聚在一块儿唠会儿嗑，早上还会装模作样地整理一下仪容。
营区的水管没有接到每家每户，集中供水，小猫怕排队耽误事，就起得早了些。
“现在播报消息，现在播报消息，请各区负责人尽快到管理处集合，请各区负责人……”
“走吧！”云知渊说完，带头迈步朝前走去。姜清微和秋雅等人跟上，其他人一起去六区挖矿。
姜清微第一次来管理处，这里是一个单独的院子，围墙上挂着“1732星矿脉管理处”，防护罩的等级至少是S级。核实姜清微等人的身份后，院门自动打开，姜清微等人进去，里面扑面而来一阵清香，一条小径通往一排别墅区，两边花圃里鲜花摇曳，沿着院墙草木葳蕤。
姜清微吃了一惊，她的气海之中，乳白色的真气顺着她的经脉流转，很快将她的五感封闭住，姜清微这才发现，她方才看到的一切不过是幻觉。
随姜清微一起来的秋雅、乌蒙和庄老头草草扫过了这些美轮美奂的景致，一脸木然地跟着进了别墅。
会客厅约有一百多坪，其他一些区的负责人很快来了。一个身穿联盟军装的男子端着一杯红酒走了出来，机器人们也鱼贯而出，推着餐车，殷勤备至地给各矿区的负责人提供服务。
姜清微端起一杯红酒闻了一下，便放到了一边，红酒？她想多了，其实是营养液。
“没什么好招待大家的，这鬼地方，你们都知道，离艾伦星至少三个月的航程，运点什么过来，都不容易。这还是前两天，第一星系的大人们留下来的玛格丽特，大家不要嫌弃。”
“这是管理处负责人席恩。”秋雅在姜清微的耳边低语。
姜清微依然没有再端起那杯酒，这应当是用营养液调制出来的，她看到云知渊抿了一口，眉头一皱。
席恩有着一双浅蓝色的眼睛，眼珠子呈金色，和头发一个色系，鹰钩鼻子，依稀能看出日耳曼人的血统。
“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最近，这里坠落了一个大人物。前两天，军区那边来了不少人，他们认为，如果找不到那位大人物，安全起见，要把1732星炸毁。那位大人物，说什么都不能落到星兽或是星盗们的手里。”
会客厅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唏嘘声，一个少了一只耳朵，体型长成了一座小山的男子挥着拳头，“说得轻松，把这颗星炸毁，怎么，联盟要把我们撵去和星盗做伴吗？”
“现在说这些没有用了。”席恩笑了一下，幸灾乐祸，“昨晚，十三个矿区你们应该都有损失，不用军队动手，星兽们来问候了。”
“龟孙子，你在笑话我们？我们有损失，你日子难道就好过了？荒芜星一天要贡献出九百颗矿石A货。人死光了，谁帮你挖矿石？”
席恩冷笑一声，指着给全场提供服务的人工智能，“别忘了，现在是星际时代了，不是古地球时代的封建社会。你们真以为你们来荒芜星是来挖矿石的？我今天把你们喊来，是想给你们提个醒儿，星兽潮就要来了，你们这些残障们，要是不想死，就必须每个矿区每天多缴纳一百个矿石上来，看在联盟的份上，我会加强你们的防护罩，阻止星兽进来骚扰你们。”
“你把这条消息告诉我们，不是为了给我们提醒。据我所知，所有的矿石都要在生产线上把里面的能源提炼出来，做成原剂之后再运往其他星系。联邦的星网图上，并没有1732这颗星，你别告诉我，之所以联邦的军队并没有炸毁这颗星是因为看在你的面子上。”
被人把真相揭露出来，席恩恼羞成怒，“你是第几区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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