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洛打断她的话道:“当年闹得那样难看,大家难堪那么久,心中怨恨犹在,怎么可能重修旧好?”
沈氏松口气,当年两家退婚,撕破了脸皮,她这个继母也担了许多不是,若现下两家重修旧好,将来有怨,她当继母的依然落不了好。
沈氏转着念头,嘴里道:“你可有见过潘金凤那个进士表哥赵公子?”
方青洛点点头。
沈氏:“你瞧着怎么样?若觉得好,便直接说,我请人去探探口风。”
方青洛摇摇头。
沈氏蹙了眉,“大姑娘,你年纪不小了,不能再这样挑三拣四。”
方青洛低下头,“母亲,三日后罗侍郎夫人办花宴,据闻好几位进士会去,我想去赴宴。”
沈氏一听为了难,“我没有收到请帖。”
方青洛道:“我明儿上桃花观一趟,跟姨母要两张请帖。”
这几年,京城贵妇但凡办花宴,总会派人上桃花观要几株盛开的桃花,插在花瓶里,放在某方位为未婚女儿“招桃花”。
罗侍郎夫人家中还有待嫁女儿,这回办花宴,实则是为女儿相看佳婿。
如此,定会上桃花观折桃花。
既到桃花观,便会递两张请帖给太真君。
沈氏心下不喜方青洛常去桃花观,但她是去要请帖,倒不好说什么,只点点头。
第二日,方青洛起了一个大早,收拾毕,便带了蕊黄上桃花观。
马车到了山下,蕊黄突感腹部不适,只好留在马车上。
方青洛自己抬步上青石阶。
堪堪走了一半,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方青洛一惊,转过身瞧了瞧,这一瞧松了口气。
几级台阶下,站着探花郎萧天衡。
萧天衡见她回头,轻轻颔首,大跨步上台阶,转眼便到了她身边,接着擦身而过。
方青洛怔一下,轻提裙角,款步而上。
正走着,一抬头,却见上面的台阶上有一只荷包。
她正要喊萧天衡,告诉他荷包掉了,嘴一张,马上闭上了。
这只荷包四角绣着绿叶子,明显是女子所佩,不像是萧天衡的。
不知道是哪个姑娘掉落的?
若叫登徒子拣了去,那可太闹心。
她踏上台阶,俯身拣起荷包,只一瞧,呆住了。
这荷包四角绣的叶子,极像是自己绣的。
她呆了片刻,从怀里摸出自己的荷包,对照着拣来的荷包,喃喃道:“难道是我自己掉的?”
萧天衡回转身,见方青洛拿着两只荷包在比照,一时下两步台阶,站到她跟前道:“这荷包是我掉落的。”
方青洛抬头看他,不敢置信,脱口道:“这荷包不像是你的。”
萧天衡淡淡道:“荷包里放着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一枚平安符,一条红丝绳。”
方青洛先收好自己的荷包,再解开拣来的荷包,把荷包里的东西倒出来,这一看,顿时无言。
荷包里装的东西,果然是银票、平安符并红丝绳。
她有些尴尬,将东西装进去,束好荷包口,递给萧天衡,“萧探花,这荷包像女子所佩,所以……”
萧天衡接过,看着荷包道:“荷包里虽然装着我的东西,但我也怀疑过这只荷包不是我的。”
他手指抚在荷包绿叶子上,“前几日,我一觉醒来,收拾案几和抽屉时,在抽屉里发现这只荷包,当时想了半天,也想不起这只荷包的来历。”
“方姑娘,我适才瞧着你神情,似乎认得荷包的来历?”
方青洛纠结了,低声道:“我瞧着荷包有些眼熟而已。”
萧天衡抬头看向方青洛,“那日在桃花观,我瞧见姑娘裙角上绣着绿叶,跟我这只荷包上的绿叶一模一样,绣法也一模一样。”
“方姑娘,有没有一种可能……”
他慢吞吞道:“这只荷包,是你送给我的!”
方青洛失声道:“怎么可能?”
萧天衡:“方姑娘不要那么快否认。”
“或者你再想一想。”
他斟酌言词,“方姑娘,你也寻思寻思,是否在抽屉里见到一些不像是姑娘所用的东西。”
方青洛一下想起抽屉里的木簪子并一块玉佩。
萧天衡:“方姑娘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疑云重重,方青洛艰难开口道:“我抽屉里有一支木簪子,想不起来历。”
萧天衡点点头,“我抽屉里也有木簪子,虽想不起来历,但我一瞧就知道那是我所刻。方姑娘的木簪子,说不定……”
他低了声音,“方姑娘,我回家拿木簪子,你再拿你的木簪子,两下里比照一下如何?”
方青洛才要答应,想起什么来,“萧探花,我还要去见姨母,这两日也不便再出门,不若过后再约如何?”
萧天衡摇头,“不能再等了,须得及早弄明白这事。”
“这样,你晚间不要关窗,我持了木簪子来见你,在窗台上比照一下。”
他说着,不待方青洛答复,一个箭步,已蹿得无踪无影。
方青洛呆愣片刻,这才上台阶去见太真君。
太真君见她心神不宁,便问道:“洛儿,你在烦忧婚事么?”
方青洛定定神道:“姨母,我好像忘记了什么。”
太真君:“为何这样说?”
方青洛:“家中抽屉里有一只木簪,瞧着眼熟,但是记不起是何来历。我记性一向很好的呀。”
太真君摸摸她的头,“也不是大事,过段时间或者就想起来了。”
方青洛拿了请帖回到家中,犹自心乱。
至这晚,设着法子遣开蕊黄和芍药,掌了灯,拿了木簪子坐在窗前。
她正在灯下看木簪子,便听得窗外“咯”一声轻响,一时低声问道:“谁?”
萧天衡的声音道:“是我。”
方青洛开了窗,一时有些恍惚,这情景怎么有点熟悉呢?
萧天衡探手,递过一支木簪子。
方青洛忙举起自己手中的木簪子。
借着灯光,两人细细比较两支木簪,只要不是瞎的,便能瞧出来,两支木簪是同一人所刻。
萧天衡才要开口说话,突感头上一凉,倾盆雨水灌到他脖颈上,将他浇了一个透心凉。
同个时刻,正在打坐的太真君突然睁开眼睛,执起拂尘往外就走。
走到桃花塘旁边,便见塘水卷起浪花,一股水柱喷向天空。
她喃喃:“第十道桃花符竟能冲破封印,好在被压制了这些时候,烈性不再,只有水性了。”
“这一道,是雨符。”
第54章
萧天衡诧异,适才月朗星稀,分明是好天气,怎么突然下了暴雨?
这么一下子,全身除了伸进窗内那半只手臂外,余者皆湿透了。
他迅速将木簪子塞在方青洛手上,缩回了手,整个人往窗侧处避了一避。
不想那雨邪门得很,“哗哗”往他身上袭来,不管左避还是右避,皆避不过。
他试着往前走一步,雨水更狂暴,一股一股“袭击”他,大有一种要把他袭倒的架势。
他无奈,只好又缩回窗下。
方青洛见突然下暴雨,风声狂暴,带着一股凶狠的气势,也是怔了一怔。
她犹豫一下,终是问道:“萧探花,要不要进来避避雨?”
萧天衡毫不犹豫答道:“好。”
方青洛:“……”我只是客气一下而已,你真要进来?
下一刻,萧天衡便伸手拧了拧裤管的水,跃上窗台,进了方青洛闺房。
雨势更大,雨水溅进窗子。
萧天衡回身,顺手关了窗。
方青洛一愣,便见萧天衡在案几对面坐下了。
萧天衡伸手抹一下脸上的水,坦然看向方青洛,“方姑娘可有帕子?”
方青洛没有多想,忙忙摸出袖子里一方帕子递了过去。
萧天衡接过,擦了擦脸上和发间的水,郑重道:“过后定赔方姑娘一方好帕子。”说着将帕子收到怀中。
方青洛默然,又去比照木簪子。
萧天衡:“不用看了,两支木簪子都是我刻的。”
方青洛:“为什么你刻的木簪子,会在我这儿呢?”
萧天衡:“会不会是我送给你的?”
方青洛:“……”
方青洛两颊渐渐漫上红云,她赠他荷包,他则送她木簪子?
这怎么可能呢?
她明明跟他不熟。
方青洛回过神,“萧探花,会不会我们曾经在某地方相遇,我掉落了荷包被你拣到,你掉落了木簪子被我拣到,但因着某缘故,我们忘记了这件事?”
萧天衡严肃道:“若地下有女子荷包,我从来不拣,有时候还会踩过去。”
“方姑娘也自问一下,在地下拣到一支平平无奇木簪子,会珍而重之放在抽屉里吗?”
方青洛思索了一下,木簪子确实雕得不错,但也不值得珍藏,除非其中代表某种含意。
萧天衡拳头抵在嘴角,低低咳了一声,“方姑娘,按常理来推测,你既珍藏着木簪子,那自是珍重送簪子之人。”
“而这簪子,是我所刻。”
“你与我,应该有一段故事。”
“但有人看不得这段故事,便抹掉我们的记忆。”
“抹掉我们记忆的人,当有些道法在身上。”
方青洛揉头,“萧探花莫非认为这件事跟我姨母有关?”
萧天衡:“不好妄言,但方姑娘既然这样想,何防设着法子从太真君嘴里探知真相。”
方青洛点点头,眼角瞥过去,见萧天衡身上还在滴水,心下怕他受寒,便道:“我下回见到姨母时,会试探的。”说着站起身去推窗,想要送客。
不想窗子一推,风雨扑面而来,风借雨势,硬生生将窗子“按”上了,随之“咯嚓”一声大响,窗外有什么东西倒下,抵在窗子上。
她再推,一下子竟推不动窗子。
萧天衡过去推窗,一时之间也推不开。
他回头道:“方姑娘,雨太大,容我再避一避雨。”
方青洛有点尴尬,“萧探花,你身上湿透了,再这样下去,会着凉的。
萧天衡又低低咳了一声,看向房门,若有所思。
方青洛循他视线一瞧,马上慌了,“你若从房门出去,被人瞧见了,可就水洗不清。”
她一慌,又起身去推窗,还是推不动,没法子只好从房间角落的洗脸架上拿下洗脸盆,放到萧天衡跟前道:“我到床后避一避,你脱了衣裳拧干水罢。”
萧天衡眉峰一动,静静看方青洛。
方青洛脸红心跳,脱口道:“我不会偷看的。”
话音一落,差点咬断舌头,只想寻个地洞钻下去。
萧天衡嘴角微微一勾,语气平静,“姑娘若想偷看,也无妨的。”
方青洛:“……”
她红着脸冲到床后,身子贴着床柱,低声道:“我藏好了。”
萧天衡看着灯盏,微微一笑,其实,将灯吹灭了就好。
不过么,有姑娘藏在床后伺机偷看,这般脱衣拧干,特别刺激。
好久没这么刺激过了。
他心情莫名愉悦,慢条斯理脱外衣,还要报备道:“方姑娘,我脱掉外衣了。”
方青洛:“……”
湿衣全贴在身上,几乎是剥下来的。
萧天衡拿起拧水,拧干了,摊开晾到椅子上。
开始剥裤子,这回却默不作声。
抬左腿剥裤子,再抬右腿剥。
裤管还在滴水。
他狠劲一拧,将裤子甩在衣裳上面。
待剩下里衣和亵裤,他抬头看向床后,见姑娘一动不动,便道:“方姑娘,我想借你床单用一用。”
方青洛低声道:“萧探花自取就是。”
萧天衡:“方姑娘真不会偷看?”
方青洛:“……”问什么问啊?再问我就偷看了。
萧天衡眼中闪过笑意。
一时却又困惑,不明白自己为何想撩惹床后的姑娘。
他迅速剥下里衣和亵裤,甩在椅子上,一个大跨步到了床前,伸手扯床单。
待裹上床单了,再好好拧干里衣和亵裤。
他的手才触到床单上,门外突传来脚步声,沈氏的声音喊道:“大姑娘!”
要糟!
萧天衡想也不想,一个后退,将椅子上的衣裳全部卷起抱在怀内,同时扬手灭了灯,再一矮身,钻进床底下。
“大姑娘!”沈氏又喊一声,继而敲门,“适才管家出去,瞧见你窗外有一颗树被风吹倒了,恰好抵在你窗上,不知道砸烂了窗子没有。你开门,我进去瞧瞧。”
蕊黄和芍药的声音跟着道:“姑娘,快开门!”
方青洛吸一口气,转出床后,摸黑将脸盆踏到一边,再走过去开门,一边装做睡得迷迷糊糊的模样,拦在门口道:“窗子好好的,没事。我困得很,明儿再瞧罢。”
沈氏身为继母,更怕出事儿怨在她身上,当下喊蕊黄道:“掌灯!”
又喊芍药道:“扶住大姑娘。”
说着话,蕊黄已进房,掌起了灯,一面惊呼道:“窗子下全是水。”
沈氏也进了房,检查了一遍窗子,皱眉道:“倒是没砸坏,但瞧着似乎渗水。”
方青洛当下走到案几,挡着灯光,不让灯光照到床底下,一面道:“适才暴雨时,不及关窗,溅了雨水进来。窗子没坏,也没渗水。”
她打个呵欠,“母亲,这么大的雨,你该去瞧瞧弟弟和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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