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意熏腾,也不知道是从手心传到脸颊, 还是脸颊传到手心。再或者是跃动的心跳。
热意让原本温暖干燥的手心被添了些汗津津的黏腻, 很奇特的感觉。两仪绘川的大脑几乎要一片空白了。
不好意思,牵手经验真的不太足,以后多练练。
两仪绘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努力把降谷零说的计划认真听完的。
……总之是听完了,并且还真的意识到计划中几个让人有点担忧的地方。
但两仪绘川刚想开口,手背就被降谷零带着些薄茧的大拇指轻轻擦过, 带出一点搔不到的痒意。
两仪绘川忍不住瞪了眉眼弯弯的坏上司一眼:“手松开一下吧,很热,满手都是汗……”
降谷零依言松开手,但眸中忍不住泄露出一些促狭的笑意:“现在这个初步计划, 有什么问题吗?”
坏上司!真的太坏了!正常人怎么可能在被他……被他这样的人牵手, 撩拨,之后还能定下心听工作内容啊?
两仪绘川气鼓鼓, 松开手也喘口气后, 就把降谷零还没完全收回去的右手捉回来,两只手都抓着。
牵手真的会热, 她更乐意捏手玩。
就当手上多了个玩具,捏捏他硬邦邦的指节,捏捏就算有薄茧但和指节比起来还是软绵绵手感很好的指腹,再用指尖在他手心随意滑动。
在降谷零一瞬间呆愣的时候,两仪绘川才悠哉悠哉,把这个计划中让她在意的点都问出来。
“无法保证朗姆在被抓捕前不会传递消息出去吗?信号屏蔽器可以吗?”
“……他们的联络方式或许是‘一个小时没发指定暗号就意味着出意外’这种类型的。”
降谷先生和她一样,都是不太会被其他干扰项影响到逻辑判断和思考的人。
两仪绘川心下感慨一句,顺手把他的食指从指腹揉搓到指根,大脑思路没停,接着问道:“这个计划FBI那边会不会有不同意见?他们的需求是抓捕琴酒,朗姆如果把信息传递出去,琴酒知道仓库里有陷阱,可能就不会来了吧?”
降谷零默默地递出自己的左手交换人质,成功把自己已经被揉搓得发烫的右手收回冷却。之后才循循善诱地问着,“琴酒如果发现有叛徒在附近,会怎么做?”
两仪绘川略一思索,瞬间恍然:“会去抓卧底,正面交锋——那赤井确实很可能会同意。”
降谷零笑着补充:“朗姆也未必会和琴酒有这样的约定,他们的关系没有密切到这种程度。抓捕他之前多关注过往车辆,看看朗姆有没有其他眼睛,如果有的话拆除掉就好。”
两仪绘川点点头,又努力回想了一下降谷零说的计划内容,最终表示:“好,我这边没问题了。”
“嗯,现在重新轮到我问了。”
降谷零歪了歪头,反手抓住她还在捣乱的手。
眼眸像是熠熠生辉的紫灰色水晶,金灿灿的蜂蜜色头发随着他的动作仿佛流淌着甘甜的糖蜜,是很适合honey trap的状态。
但他的神情很独特,无辜、坦然、又确实很认真严肃。似乎是想露出笑的模样,但嘴角并不配合已经弯下的眉眼,悄悄向下。
似乎是在担心什么,不是那种工作的要紧事,但确实令他踟蹰不定。
氛围很奇特,两仪绘川想垂眼看自己的手,但奇特的力量鼓励她继续直视着降谷先生的眼睛。
看进他的眼底深处吧,能看见NPC一堆0101混杂的数据,还是真实存在的、平行世界的人眼底的情绪?
不管如何,她自己现在不断鼓噪的心是真实的,不必鄙薄,这一切值得悄悄珍藏牢记。
然后她听见降谷先生问她。
“你愿意和我一起递交交往报告吗?”
.
对降谷零来说,今天一整天的经历,像是坐上了世界上最大的过山车。他的心从马里亚纳海沟不断波动起伏,最终飞到喜马拉雅山顶,并惊叹地意识到,自己还要做好从山顶滑雪一样滑到山地的心理准备。
先是因为雾美沙不知道审讯室的事,误以为两仪对康帕利隐瞒消息,是组织卧底。而对此一无所查的两仪还试图用她自己的方法安慰“做噩梦”的他。
他找诸伏景光商讨后,做好自己一边工作,一边煎熬等到晚上的准备。
幸好康帕利现在似乎在日本,雾美沙问得很快,反馈得也很快,康帕利直接说“已经听两仪说了,在想应对措施,有需要你们帮忙的话会联系你们”,完全把两仪隐瞒消息的可能性冲刷干净。
到了晚上,两仪更是发消息,传递了抓捕朗姆的计划。
还有一片小阴云,有马说的,潜藏在警视厅公安里的组织卧底,铃木的上司,疑似是女性,而在目前排查中,并没有哪位女性公安有明显嫌疑。两仪也在怀疑名单中。
不过,这片小阴云,应该也迟早会被风吹散吧。
理智上,很难想象哪家组织卧底直接卖组织二把手的资料给卧底的机构,那卖得也太大了,难道两仪卖完后她自己能当二把手吗?
而情感上,简单点,他也不希望两仪是。
他一开始不愿意陷入如此多的情绪牵扯,情感会影响判断,一切感情递进要等组织覆灭再说——大概抱持着这样的想法。
然而,组织是庞然大物,深不可测,很难在短期内覆灭,十年内覆灭在他看来都是奇迹。
他有自己的职责和使命,就算一辈子都要卧底在组织里,连恋爱结婚都要让步给卧底工作,他也会咬牙坚持下去。
但两仪和他有着相似的、被组织影响的一生,都有着对抗组织的责任和动力。能互相理解,在一起也会感到开心,能互相感到心灵慰藉。
与其任性自专,自顾自地认为两仪不能接受,并试图远离她,不如直接问清她的想法。
……总不能一直卡在不上不下的暧昧关系。
暧昧关系并不稳定,更加容易让人心神不宁。他今天的担忧、错觉乃至于怀疑,或许都来源于此。
他开始自我介绍。
“降谷零,男,27岁,现在还在做卧底工作,很抱歉,但一定会以卧底身份为重,很可能经常分居,十天半个月联系不上一次会很正常,如果被组织调去美国等地方,甚至有可能一年两年都联系不上。”
很冷酷现实的开场白。
两仪的头低了下去,专注地看着两人交叠的手。蜜色的手背,白了好几度的手指,互相缠绕着,亲密得让人头晕眼花。
“有可能忽然哪天就出现意外,莫名其妙就死在一处角落,可能尸体都找不到,只能被认作失踪。我们的关系甚至有可能被一起查出来,你原本藏得好好的,也已经假死逃脱,但是会因此遭受无妄之灾,因为我的亲属身份被连带灭口。”
两仪依旧低着头,他努力交叠握住的手被挣脱开。有一缕栗色碎发随着动作垂落到她的脸颊旁,有些许没来由的脆弱感。但她很快又把他的手重新握住,揉了又揉。她的手有点没来由的颤抖,指尖也有点凉,但还是握着,没有松开。
“警视厅内部还有组织卧底,不知道在哪里,和卡纳迪恩没有任何联系,和康帕利也没有,隐藏得很深。在内部筛查的时候,我会按照正常的筛查流程,将你也放入审查的位置上——这回不是询问室那种‘晚饭吃了吗’的走流程了,我会作为亲属回避,由其他值得信任的人来进行审查。”
长篇累叙,语句逻辑都很清晰连贯。这些在真正交往时可能造成的麻烦,需要阐明强调的部分,在两仪把第二把住宅钥匙交给他的时候,他在休息的时候,在脑海里渐渐思索成型。
尤其需要强调的是,他可能因为工作原因,在理智角度必须要有的,对任何人的怀疑、戒备和审讯……附骨之疽,无法摆脱。
如果她无法接受,这很正常,甚至不需要更多的回避行为,他们平常见面的机会就很少。抱着“没办法和这样的人共度一生”的心,应该能很轻松就和他拉开距离。
两仪的神情很复杂,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能说出口。她松开手,想抬起手臂遮住什么,又放下。
降谷零的手还伸在原地,被她按在他自己大腿上。然后她把手收回去,乖巧端坐,迟疑地开口,“我现在满脑子都还是‘朗姆如果没来怎么办’,‘琴酒如果也没来怎么办’,‘如果忽然换地点又怎么办’。降谷先生在认真说完工作的事情后忽然问我要不要递交交往报告,太刺激了,我脑子转不过来啊……”
为了多待一会儿、于是把计划完整阐述一遍的降谷零无端感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无奈和好笑。他还能怎么办?只能安慰着说:“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
两仪似乎还是有点恍惚,但她坚持道:“一直拖着对方的表白不给回应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七天后,不管朗姆能不能抓得住,我都一定会给降谷先生一个答复。”
降谷零伸出手,用指尖碰了碰她的脸颊。在她的瞳孔一瞬间惊讶放大的时候,他近乎叹息地发现,两仪的头一晃也没晃。
她已经非常习惯自己的触碰,甚至能安心在他怀中睡着,但她依旧需要思考。
思考七天,没问题,交往不比暧昧的轻飘飘和若即若离,是更实在的关系,理应慎重考虑。
于是他补充说明:“无论是什么样的答复,我都会接受,请你一定依照你的本意回答。”
两仪终于看向他,浅棕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氤氲柔光的琥珀:“我会的。”
降谷零笑着弯下眼,伸出的手动作轻柔地,把她垂在脸颊旁的碎发拢到耳后根去。
耳根一下子红了,可爱。
脸颊也隐隐发红,更可爱了。
……如果到了这种程度,她依旧有问题的话,他也认了。到了那个时候,他一定会亲手把她送进监狱,经常探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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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捕朗姆倒计时五天。
已经过去两天,两仪绘川蜷起手的时候,还会禁不住想起,和降谷先生双手交叠时温暖的触感。
很值得怀念。
降谷先生看向她的眼神,认真得仿佛下一秒就要递交订婚戒指。
她不愿意在那种关键时候,还对他撒谎。
他的真名是降谷零,但她的真名可不是綾田幸子。
直接拒绝或许也是一个好主意。但她知道自己做不到。
她第一次想说离降谷先生远一点,像防BOSS一样防他,结果一个月后煲电话粥能煲一个小时。
第二次想说离降谷先生远一点,这回别说一个月了,一天都没撑下来,第二天就为了安慰他做噩梦后的心神不宁,对他揉揉搓搓以表安慰。
所以,还是等七天之后吧,只要朗姆成功抓捕,或者库拉索的手机上有足够多的信息,那武器走私链的情报交给G5机构后,她就能完成主线任务。
单机游戏完成主线任务后会有DLC,氪金手游完成主线任务后会有氪金活动任务,大型的联机游戏更是有无穷无尽的任务。
但也有可能,主线任务完成后她就会回到游戏外的世界。
到时候她会怎么离开?其他人的记忆会抹去吗?会重置吗?
任务结束后,游戏公司会给她发布奖励,这个奖励又会是什么?
现在她还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全是失忆前的自己挖的坑。总得七天后抓完人,才能得到消息,做出判断。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朗姆没有被成功抓住。那她就得继续卧底,继续寻找下一个能抓住朗姆、或者接触武器走私链的机会。
……想想就开始头疼了,那时候她该和降谷先生怎么相处呢?想不撒谎会很难了。
不过,真正专业潜藏在警视厅的组织卧底,根本不会多想这种问题吧?她毕竟不是专业卧底。
收敛心神后,两仪绘川拨通赤井秀一的电话。
依旧是快问快答式的简单交流。
“我是綾田。”
“公安的对接人是飞田。”
“私人请求。”
“……说。”
两仪绘川的脑子里不住回旋的最差可能性,还有令她心如擂鼓的计划。话语也流畅说出口:“朗姆纵然进审讯室,也可能有让他能离开审讯室的力量。如果真的到那个时候,请求你帮忙给安室君发一份邮件。”
赤井秀一有须臾沉默,然后说:“你这句话听着确实不像是公安的立场。”
两仪绘川笑意坦荡:“所以是私人请求。”
赤井秀一思索片刻,不过他这回没有抽烟,而是语气轻松地套话:“又是表白吗?”
两仪绘川知道这是“所以要我发什么邮件”的意思,但她忍不住爆笑出声:“可以这么认为——真的到那个境地的话,我会把邮件内容发给你,到时候麻烦你了。”
赤井秀一:“嚯,没问题。”
为了避免自己赤井秀一接着追问,两仪绘川继续道:“我还有一个私人请求。”
赤井秀一:“嗯。”
两仪绘川:“明美这半年来帮了我很多,她也知道你是FBI,所以你如果要和她分手的话,请处理得漂亮一点,首尾收束得好一点。辛苦你了。”
赤井秀一:“……嗯?”
两仪绘川丢下重磅炸丨弹,没给赤井秀一留下“你怎么知道”的质问时间,立刻挂断电话。
她心里悄悄复盘着自己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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