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梦里,场景跳跃了几次。一会儿是在大学教室,她打工迟到,被老师点名站起来,老师拿她做范例,批评现在的大学生学习缺乏自觉。一会儿是训练,她几天没洗澡,头盔压得头顶疼,摘下来,头皮都磨破了,用手摸,能看到被汗水稀释的血。都是辛苦的梦,小麦趴着,沉浸在梦里,身边来了人都不知道。
影子落下来,关奏陈俯视她。
小麦侧趴在手臂上,总是有毅力、坚不可摧的神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疲倦和无防备。她好像做了噩梦,很用力地皱眉。
关奏陈伸出手,把手放在她脊梁上。人都是用这里在背负。
一定很累。
一定很难过。
她渐渐醒过来,没有什么痛苦,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他。
他弯下腰,把脸靠近她的脸,压低声音说:“回去睡吧?会感冒的。”
她闭上眼,回想刚刚的梦,却发觉已经消散。梦本就是这样,会被更好的现实驱散。
录制逐渐到了尾声。
小麦实在不知道,自己和神奇直弟弟有什么好嗑。他俩都不熟。尼诗给他们算塔罗,分析星盘。只见尼诗面色凝重,久久不语。关奏陈问:“怎么样?”
尼诗说:“没啥关联。”
尼诗又问:“你什么时候生日?我给你也算算。”
关奏陈说:“个人隐私,恕不解答。”
“烦死了你。”尼诗故意叉腰,鼓起脸,“生气气!”
在最终日的录制里,小麦和神奇直弟弟成功获得了赎罪券。最终,获得最高票的是神奇直。一听到结果,神奇直弟弟就沉吟不语。回收设备后,小麦一一感谢工作人员,回到车内,发现神奇直弟弟在打电话。
她笑着问:“你姐姐?”
“不是。”神奇直弟弟说,“我姐还没收工。是学校的朋友。”
“你姐姐还说你没朋友。”
几天捆绑下来,神奇直弟弟对小麦也放下了防备。他回答:“我希望我姐这么以为。”
“为什么?”这展开,出乎小麦的意料。
神奇直弟弟说:“我姐很强,很伟大。但人没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完美的。我姐也有敏感的时候,她只有我这么个弟弟,我也只有她。假如我表现出更喜欢朋友,想谈恋爱,天天想往家外面跑,我姐会伤心。而且,我也希望,在她心里,我是那个需要她的弟弟。这样她就不会抛下我。她几任对象,我都不喜欢。”
小麦瞠目结舌。
神奇直对弟弟有控制欲,小麦惊讶。更令小麦惊讶的,是弟弟如此之配合,甚至甘之如饴,主动索取。
小麦还想说什么,神奇直弟弟已经走了。他去问编剧,自己能不能不用赎罪券,跟姐姐一起完成惩罚。
神奇直弟弟说:“我姐姐平时那样,其实不喜欢社死的。”
对方说:“但你回去也只能起到一个陪伴的作用,不能改变结果哦。”
神奇直弟弟表情木讷,言辞却很清晰:“有人陪,丢脸也没那么尴尬。”
望着他,小麦突然想起,某天一起录制,神奇直弟弟不在,神奇直曾说到过这样一件事。
“有这么一件事,可能我弟都忘了。”神奇直说,“还是小学的时候,我经常跟我爸妈吵架,吵完我就离家出走。我父母从来不管我死活。
“那时候,只有我弟弟会跟出来。每次都是。只有他,我们是小孩和小小孩。我肚子饿了,没地方去,还是要回家。他跟在我背后,跟着我转一圈,跟着我一起回家。我很早……很长时间里都这么觉得……在这世上,或许只有我弟弟在乎我。”
回到此刻,得到应允,在几位工作人员的陪同下,神奇直弟弟掉头去找神奇直。他脚步轻快,面带微笑,即便要去的是惩罚的拍摄地,在他脸上找不到半点阴霾。
很久以后,节目上线时,小麦才看到结尾。所谓“社会性死亡”,竟然是穿着橘子的毛绒服,在大街上宣传。
这算什么社死?
没人惩罚关奏陈,他也自发做过了!
节目里,神奇直和神奇直弟弟套着滑稽的衣服,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论谁看了,都不会认为那是惩罚。
录制结束,晚上本来有庆功宴。说是庆功宴,更像是应酬,总制片要来。小麦不参加,没人阻拦她。关奏陈不参加,那就有人挽留了。
他一时说自己背痛,一时说他在家养的植物要浇水,最终祭出工作王牌,说自己视频没剪完。
小麦在停车场等他,不确定他逃不逃得掉。
天黑了,她正站着,就看到他跑来。关奏陈不减速,没时间解释,朝她伸出手。她想也没想,同样伸出手去。他们牵着手,牵起手来,紧紧抓住对方。天空中寄居着乌云,雷声轰鸣,风呼啸着,年轻男女的笑声暗藏在其中。上车以前,两人的手都牵在一起。
他们钻进车。
关奏陈有一段时间没见到自己的车,送去保养了,他检查了一下,也没流露出过多感情。
小麦一直都很好奇:“你为什么买这么贵的车?”
他收入不低,消费绝不奢侈,吃和穿都很随意。工作室那处房产不知是买是租,日常起居,这个人从不大手大脚,而且,不是刻意抠门,是自然而然的节俭。在这些开支中,这辆车太过突兀,光定期保养就要一大笔钱。
关奏陈说:“我爸喜欢车。”
“……”小麦安静了。
“我亲生父母。”他说得很随意,“我记得的不多,只记得他喜欢车,还教我认车标志。刚攒到钱时,没什么想要的,刚好看到了车。”
还在路上,小麦就打给蜜柑妈,她没接。过了一阵,蜜柑妈拨视频电话过来,小麦接通,用手机拍自己,也拍了驾驶座上的关奏陈。
蜜柑妈说:“不是说明天吗?”
“提前了。”
蜜柑妈转移镜头,露出旁边的蜜柑爸和爷爷奶奶。蜜柑爷爷说:“哎哟。”
蜜柑奶奶说:“妹妹瘦了。”
看背景,他们不在家。小麦问:“你们在哪?”
蜜柑妈回答:“我们出来玩了。这里有个体育馆,跑道很好跑,我就拉他们出来玩。”
“不带上我们,”关奏陈在开车,面无表情地装哭,“呜呜。”
小麦跟蜜柑妈说:“那你们玩得开心。明天见。”
回家的路本来就很开心。因为这通电话,剩下的路更开心了。他们用车载电台放了音乐,两个人还跟着唱歌,一路到了家。
小麦先去开窗通风,把行李放好。她下楼,关奏陈站在某台庞然大物前。
他在整理设置,为之后的工作做准备,同时问:“要不要吃东西?”
“要。”小麦点点头,快步走过去,绕到他身后探头探脑,“晚上吃什么?”
自从吃过一次他煮的菜,她就很期待第二次。想老板煮饭给自己吃,这个心愿,会不会太越界?假如是家人,那就正常多了。
她抬起头,端详他跟前的机器,这才发现,这是那台全自动比萨贩卖机。
自动贩卖机,卖比萨的自动贩卖机,在室内,普通人居住的民房里。这场景非常荒诞,宛如一种预兆,在这里,任何正常的、不正常的,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关奏陈想到什么,没头没尾地说:“我们来做吧。”
“做什么?”
在他身后,小麦很茫然,她仰起头,望着他的背。年轻男性穿着宽松的 T 恤,没有图案,只有衣服褶皱。
不知道他拨动了什么开关,机器响起提示音,一阵光沸腾似的闪动。晃动的光斑中,他转过身来,视线落到她身上:“谈了恋爱才能做的事。”
第58章 奔跑吧,妈妈(1)
因为喜欢关奏陈,小麦有很多想做的事。看到他的肩,她会想把手臂缠上去,和他对视,还没挪开眼睛,立刻就想看下一眼,好希望握住他的手,每根手指都相扣。等到休息时间,可不可以拥抱,就像童年时抱住自己的小狗?
不确定关系,这些都做不了。
比萨贩卖机在制造噪音,发出灯光,像个异形、外星高科技。总之,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小麦望着关奏陈,猜测他是什么意思。是那个意思吗?是她想的那个发展走向吗?理性还在疯狂运作,感性上,她脸上已经浮现笑容。
关奏陈来到她跟前,低着头,伸出手。小麦把手掌递过去。他们都没有用力,不是紧紧的相握,而是很轻地搭在一起。关奏陈的手很冷,有一瞬间,小麦有一种来路不明的想象。她所面对的不是真实的男人,是人偶,或者其他玩具。
可是,玩具也没什么不好。
关奏陈说:“我想成为跟你关系最好的人。”
小麦根本藏不住开心,笑得很灿烂:“现在还不是。”
关奏陈望着她。
她凑近,他往后退了几厘米,眨眨眼,是有些始料未及的神情。见他单纯到这地步,她觉得扫兴,又缩回去,还没抬起眼,他就把脸贴过来,碰了碰她的嘴唇。
小麦愣住了,脸很热,又感到笨拙,所以好笑。这都不是吻,只是亲一亲,好像被小动物舔了一口。他亲了她的耳朵。小麦颤抖了一下,觉得痒,他又亲了额头和颧骨,亲亲鼻尖。他突然变得很缠人,下一个亲的位置是脸颊肉。她感觉自己被他包裹住了,整个人暖融融的,他变成了她的皮毛。
关奏陈说:“答应我吧。我会对你很好的。”
“我也会对你很好的。”小麦笑得张开嘴,露出牙齿和唇舌间的缝隙。
她刚想笑话他,就从他那里得到了吻。
一开始很生涩。他分开来,她还处在震惊中,睁大眼睛望着他。
她想抽出手,手还被握着,想说话,马上又被吻了。这回熟练多了。从一开始,小麦就无处可逃,只能接受所有的亲昵。
分开来后,关奏陈抱住她,把脸贴在她头顶,像讨要表扬一样问:“做得好吧?”
从怀抱中,小麦挣脱出一只手,抬高来摸他的头:“是天才呀。”
她想,公司没有别人,他们在一起了,刚刚接了吻。接下来做什么?聊一晚上天?看电影?一起睡是不是进度太快了?
关奏陈看着她,脸红红地沉默了一阵。她还在想,他是不是有过火的提议,不好开口。哪能想到,他扭扭捏捏了半天,来了一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小麦吃了关奏陈煮的饭。不是类似意大利面那种快手美食,也不像西餐那么时髦,就是家常菜,是某种羊肉煲,像云南的口味。关奏陈不吃,在旁边看,满脸期待:“好不好吃?”
小麦尝了一口,很辣,一吃就知道很下饭。她说:“你不是不吃辣?”
他手臂撑在桌上,身体前倾,就为离她更近一点,脸上不自觉带了笑:“但你喜欢吃。”关奏陈回答得好快,好像自己这样理所当然。
嘴里鼓鼓囊囊,塞着米饭,小麦没说话。回到家后,他换了短袖 T 恤,头发在收工前洗过,蓬松得很自然。她的目光滑动,从他的脸滑到手臂上。忘了咀嚼,她把饭咽了进去。
她加了两次饭,吃得很饱。他就坐在旁边,吃中午剩下的三明治。那是中午的工作餐,他没空吃,留下当晚饭。
关奏陈先吃完,把餐具洗了,清理厨房。小麦吃完时,他又接过盘子,拿去洗了。小麦洗了澡,回卧室前,她往楼下看,发现他在工作。
神啊。
她为之前认为他不爱赚钱道歉。他可太爱了。
小麦回到卧室,趴在床上走神。有那么一会儿,她都还缓不过神来。嘴巴里食物的味道已经被牙膏味盖掉了。今天发生的事情是真的吗?她把脸埋进枕头,忍不住在床上踢腿。
小麦谈过几场恋爱,从中汲取过幸福,也伤过心,因为一点小事,体会过喜怒哀乐。要问有没有意义,好不好玩,她不会否认。假如毫无价值,那她也不至于去做。世上有这么一类人,谈恋爱没什么特别的需求,不加思考,所有人都这么做,于是就做了。不管是荷尔蒙作祟,还是从众心理,非要问“你为什么谈恋爱”,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小麦没觉得自己和他们差很多。但是,也不尽相同。小麦从未混淆恋爱与爱,这完全是两码事。恋爱,谈一谈就够了。这次空窗期,小麦基本没跟异性有交流,事实上,不是没找,是她把窗框砸了,根本不打算找。
和前任相处时,有好几次,冥冥之中,小麦都产生了这种实感,这是最后一次。跟鹿呦宇本人无关,跟历代男友都无关,小麦她就是……够了。和遇到好吃的东西,一口气吃到饱,以后不再吃同理,这味道不稀奇。过山车好玩,可难道有人能坐五十年过山车?
沈纵希对小麦示好,小麦真的一无所知吗?
当然……不可能啊!
哈哈!被骗过去了吧?
别人被骗没有,小麦不知道,沈纵希肯定没发觉。
倒退十年,有受大众追捧的男孩子追求她,她求之不得,但那时候,她素面朝天、不修边幅,不爱说话不爱笑,更不会来事,是个除顽强性格外一无所有的女学生。
沈纵希一看就从小受捧到大,想和谁谈和谁谈。小麦这种普女,等应试教育毕业,装扮装扮自己,性格外向点,有了其他附加值,才能入他们的眼。她太了解这类男的了,以前不是没谈过,他们和那些普男又不一样,他们比普男高级,他们过得可太爽了。
前段时间,她在录综艺,他还时不时发消息给她,问“最近在忙什么”,转载链接说“这个游戏视频播放量好高”。
说实话,她还以为,合作结束后,他就不会这样了呢。
在聊天软件上,小麦经常很久才回信息,借此打消对方积极性。
有一次,沈纵希对小麦说:“你现在是单身?”
小麦说:“对。”
“要找不会考虑我吗?”
这基本等于打明牌。小麦也尽量直白:“你过得很自由,不确定关系也可以睡觉。我个人不太 OK。有过这种经历,我就受不了了。不好意思。”
过了好久,沈纵希说:“……这就是以后啊。”
小麦发了一个疑问的贴纸。
“你以前对我说‘不担心以后吗’,我那时候不懂。”他说,“现在理解了。”
小麦回想了一下。差不多,就是这意思。她知道,当条件好到一定程度,又有社会风尚加持,对他来说,伴侣唾手可得。两性关系中,他不需要承担任何压力,只需享受。这种人,不论男女,小麦不会否定,但她并不接受。
关奏陈算另一个极端。他这个条件,不谈恋爱,假如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肯定会有疑虑。之前,小麦也担心过,但接触了他本人,就没那么荒唐了。关奏陈就是这种人,管他外界、正常情况、常理来说要如何,他爱咋样咋样,他就不那样。你跟他说男的一般怎样,女的通常怎样,“你为什么不?”他只会反问你“什么意思,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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