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可可落地,停在医院正门前,滔天的愤怒笼罩住了她昏昏沉沉的头脑。
“把我的人类还回来!”
…………
……
十五分钟后,市属医院三楼。
李安迪踹开楼梯间的房门,来到走廊,一眼就看到尽头的手术室。
他一手拎着单桐,另外一只手拿着毛瑟爆能枪,肩膀上的枪伤止不住地涌出血液,滴滴答答滚落在地面上。
但与仍然绷紧肌肉前行的李安迪相比,单桐的情况要凄惨的多。
研究人员可从未受过这般重创。李安迪拎着她的后衣领,如同拖死狗般拖着单桐前进,她的右脚每每碰触到地面都会发出一声近乎窒息的呜()咽。
距离大厅这么远,杂七杂八的声音依旧能隐隐传来。
枪声、嘶吼之间,李安迪甚至能听清属于少女的尖叫与呐喊。
是CO1432。
他把单桐丢到手术室门前,攥紧拳头。
“警卫挡不住她,”单桐在疼痛之间艰难开口,“她很快就能追上。前后脚的时间,你现在拿到药物,去找单宁也没有用。”
“麻醉剂为什么没用?”李安迪问。
“谁告诉你麻醉剂对1432有用?”单桐反问。
“……”
因为研究日志是这么写的,而李安迪也确实尝试过,并且成功了。
但看单桐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孔中依然写着几分嘲弄,李安迪不打算搭理她。
不论如何麻醉剂确实没起效,而且——
李安迪微微阖眼,能感觉到莫名的情绪再次于心头蔓延。
现在再考虑这股情绪究竟从何而来,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但李安迪很清晰地认知到,目前他体内的幼虫并没有行动,它们重归寂静,仿佛从不存在,因而他的情绪只可能针对于CO1432本人……本虫。
仔细想来,他两次出手救她,潜意识地与她共情,除却不受控制外,李安迪更是本能地认定,她不会害人。
不会有意地伤害他,甚至是其他人类。
如此认知来的也莫名其妙:她刚出世就抓住了李安迪产卵,如果不是他同为异能者,恢复能力极强,CO1432的出生、繁衍,都会伴随着死亡。
可饶是如此,桃花源的研究员,也对她充满呵护之心。
是因为那将其视作女儿的,悄悄写下的日志记录吗?
还是因为……
李安迪抚向自己的腹部。
愤怒,懊恼,还有急切,陌生的情感袭上心头。
周围空无一人,除却单桐越发沉重的呼吸外,连楼底的嘈杂都消失不见。
站在手术室面前,李安迪的脑海格外清明。
他终于分辨清楚,始终徘徊在他心底的情绪,并不完全来自于他本人,更是来自于CO1432。
产生的联结不止是他与幼虫,还有他与……可可。
那一刻,李安迪近乎震撼。
来自于前所未有的,在强韧生命力面前的震惊与心撼。
“做个交易吧,1001,”单桐支撑着身体,断断续续道,“你救下我,我就帮你——”
她话说一半,而后抬眼。
后面的语言,在看清男人的面孔后戛然而止。
1001扭过头,深邃狭长的眼睛整整红了一圈,那里面噙满泪水。
单桐顿时失去所有语言。
他哭了?!
他哭什么,这个男人在实验室呆了这么久,再可怕的实验,他都不曾吭过一声。
而眼下,他绷紧身躯、攥紧拳头,那双眼睛里竟然挂满了泪水。
“用不着你帮我。”
李安迪一开口,两行清泪顺着他的脸颊滚落。
但男人的表情冷淡,仍是一副随时会扭断单桐脖颈的模样。
“邪()教分子,离开的或者留下的,我一个也不信。”
说着他踹开手术室的门。
暖阳市的市属医院,说是医院,但通常情况下,二层以上的设施不轻易对外开放。手术室的走廊空无一人,没有任何病人等待或者手术进行中。
李安迪把单桐拽进手术室:“是死是活,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他径直朝着手术间走进去。
单桐:“楼下声音已经停了,1432马上就会追上来!你现在想回头找单宁,已经来不及了。”
李安迪的手在门把前一顿,他侧头:“谁说我要回头找单宁?”
单桐一惊:“你——”
没给她细想的时间,李安迪就已经进入手术间,反锁上门。
确实来不及了。
他必须在暖阳市内解决掉体内寄生的幼虫。
而镇定剂拦不住CO1432,再这么拖下去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可可大开杀戒,造成无数死伤;要么警卫们靠着人数和武器优势,射杀可可。
不论哪个结果都不是李安迪想看到的。
想要了结一切,为了使得可可停下行动,也是为了摆脱阿维奇的追踪,只有一个办法。
李安迪把背包丢在地上。
他翻找出手术刀、酒精,还有足够多的纱布,放置在手术台边沿。然后李安迪脱下了自己的皮夹克。
洗干净手,戴上手套,李安迪直接躺在手术台上,抓起纱布塞进嘴里。
不能用麻醉剂,麻醉多少会左右神经,但他得全程保持神智清醒。
“一旦接触空气,幼虫就会立刻死亡。”——单宁这么说。
来不及回去找单宁做手术。
那他自己来。
第21章
021
来不及回去找单宁做手术。
那他自己来。
李安迪躺在手术台上,拽开T恤下摆,露出腹部。他死死咬着纱布,然而拿着手术刀却是横竖找不到角度。
不行, 用不习惯。
想了半天,李安迪放弃使用手术刀,从绑腿上摸索到粒子刀,按下开关。
嗡嗡作响的粒子刀,在无影灯下折射着破碎光斑。这甚至省去了他用酒精消毒的时间。
如单宁所说,他不会死。
十年前,李安迪离开阿维奇的实验室,义无反顾地走进辐射区。辐射区东西两头相距数百公里, 李安迪在其中徒步走了几个月。
他活了下来。
尽管辐射确实影响到了他的恢复能力, 伤口愈合需要更长的时间、也会留下疤痕, 可李安迪仍然在一次又一次的致命伤中幸免。
这次也不会例外。
没时间了, 李安迪很清楚。可可就在楼下,与警卫的缠斗很有可能已经结束, 她会很快上来。
想要结束这一切, 只需片刻。
思及此处李安迪紧紧握住刀柄。
痛没关系,早在被绑走的时候,李安迪就已经习惯了各式各样的疼痛。让他犹豫的是……
就像是感应到了李安迪的思维,腹腔内的幼虫稍稍一动。细微疼痛传递至大脑, 而后幼虫又像是畏惧于伤害他般停了。
李安迪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这股情绪压根与他的意志毫无关联,扑面而来的悲痛与绝望几乎盖过所有理性。仿佛就像是身体里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劝诫他:算了吧,何必遭此大难,腹腔内存活着的到底是几个生命,它们甚至会考虑到你的安危。
但是不行。
单桐把话说的很清楚:这样的想法不为李安迪的理性控制。
没有时间给他犹豫了。
不结束幼虫的生命,可可会紧追不放,阿维奇的人同样如此。这样下去,他、单宁,还有可可都面临着被桃花源追捕的风险。
而现在,1002彻底恢复需要时间,单桐右脚重伤,桃花源的追兵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幼虫死亡后,可可也失去了继续追踪他的理由。
这段时间,完全够李安迪的伤口愈合,然后再次消失于废土之中。
他为了自由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相比较而言,牺牲几只尚未成熟的幼虫是值得的。
李安迪终于下定决心。
他咬住纱布,深吸一口气,然后右手的匕首直接刺入腹部。
当刀锋没入皮肉时,他靠在手术台的腰()背控制不住地向上弯()曲,肌肉紧绷,尖锐的痛楚让他瞬间为冷汗浸透。
但这不过是个开始。
李安迪的右手止不住地颤抖,但他并没有停下,而是抓紧刀柄竖向带去。
有那么短暂的时间,李安迪几乎是在“旁观”自己行动。
他能听到皮肉切割时发出的声响,因疼痛而发出的嘶吼,能感受到涓涓血液流淌四溢时的温度,口腔中用力过度而产生的血腥味。
但那好像与李安迪本身无关,好似他的灵魂已然离开身体。
不。
他得保持清醒。
短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李安迪,促使他猛然清醒。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痛楚席卷呼啸而过。
太疼了,不亚于最初幼虫近乎扯碎他肠道般的疼痛,可这也没有结束。
划开皮肉,制造出一个刀口,距离幼虫很近,但它们并不生活在李安迪的腹腔内,李安迪咬紧牙关,将自己的手伸进腹腔。
越过皮肉,越过脂肪,穿过腹腔内的内脏,凭借对幼虫的感应,李安迪用鲜血淋漓的手摸到了一个……近乎袋子般的器官。
幼虫就在其中。
这是什么?人类应该有这种器官吗?
疼痛搅浑了他的大脑,但有一点李安迪非常清楚:幼虫被包裹在莫名的器官之中。
这意味着——
他还得再来一刀。
脱离“母体”的未成熟胚胎会死。
只要再来一刀就能结束这一切。
因失血与疼痛,李安迪接近意识模糊,汗水与生理性泪水不住往手术台上滚落,口中的纱布血腥味道越来越重。
即使如此,李安迪依旧没有动摇。
他无路可退。
说不定下一刻可可就会破门而入,那么李安迪已经硬生生挺过去的一刀也失去了意义。
一刀就能结束一切。
不论如何,李安迪是绝对不会再回到桃花源。
思维到此,他再次举起右手。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咬着纱布的嘴巴发出近乎野兽的声音,李安迪找准位置,冰冷的刀锋入侵切开口子的腹腔。
几乎是在匕首落入实处的瞬间,李安迪猛然感觉到体内的幼虫躁动起来。
它们在蠕动,挣扎。
如果说切割伤带来的疼痛是尖锐且明晰的,会令人窒息,却也能够使人清醒。那么来自于寄生体冲撞带来的疼则仿佛有重物在来回碾压李安迪的灵魂,钝痛抓不住也摸不清,直至腹腔内的幼虫在垂死挣扎,突破他制造的刀口冒出头。
李安迪以肉眼看到数只三寸大小的,完全不应在人类体内存在的硬壳生物,从他的皮肉之间爬出。
幼虫离开李安迪的身体,爬出手术台,带着胃液与血迹,“啪嗒啪嗒”纷纷落在地上。
而后其中一种疼痛彻底平息。
李安迪死死按住伤口,他扭过头,在昏昏沉沉之间看清地上的生物。
它们通体白皙,几乎与可可的外壳同色。近乎于昆虫,却又不太相同,像是长着外骨骼的胎儿,彻底暴露在空气中,似节肢也似四肢的躯体在地面挣扎。
几乎是在呼吸之间,幼虫们就停止了活动。
李安迪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与幼虫产生的联结就此中断。
在这一刻,在他胸口内爆发出的悲恸和愤怒甚至掩盖过了难以忍受的疼痛。
不应该的。
杀死幼虫,就可以保证自由。李安迪花了这么代价重新获得自由,他应该高兴。
这样的情感理应是来自于受寄生体左右的激素,并非他的真实想法。
是他被控制了,他并是如此作想。
并不是——
他倒吸一口气。
躺在手术台上的男人一身污渍,血水、汗水,还有其他分辨不明的□□淅淅沥沥往地面滴落。换成任何普通人怕是早已停止了呼吸,可他还活着,甚至保存着清晰的意识。
李安迪丢掉手中的粒子刀,金属落在地上发出铿锵声响。
而后他用带伤的右手捂住了眼睛。
泪水止不住地从指缝渗出,这并非生理眼泪,李安迪很清楚。
太痛了,心痛甚过伤痛,就好像李安迪体内有什么一部分也伴随着幼虫而死去。中断的联结在他心口狠狠挖去一块肉,焦灼难耐,细碎的疼痛蔓延开来传递至四肢百骸。
身体的疼痛是直接的,来自于匕首;而心灵的疼痛没有实体,在李安迪心里,更像是亲手扼杀了与他血肉相连的生命。
从他的体内孕育、培养,与之联结,靠他生存的生命。
李安迪艰难喘息着,泪水止不住下落。
他试图从手术台挣扎起身,但起身之后看到幼虫的尸体又失去了力气。
不行,必须走,不然的话——
男人的思绪随着一声巨响中断。
手术室的大门如同纸张般撕扯裂开,环节生物一样的触手率先伸了进来。
李安迪呼吸一滞,而后一袭精致却沾满血污的洋裙落入视野。
可可停下步伐,她的裙摆为惯性而飞扬。少女的身上又沾染了不少新鲜血迹,白皙秀丽的脸蛋上留下乌黑痕迹。
她抬起眼眸,不含眼白的双目倒映着室内血腥的场面。
然后可可猛然愣住。
“啊!”
触及到满身血迹的李安迪时,可可回神,然后她的眼睛转向地面——
六只三寸长、通体雪白的幼虫,躺在血迹之中,已死去多时。
饶是意识模糊的李安迪,也能察觉到可可的呼吸一停。
李安迪勉强撑起身体。
他看到可可将触手收回裙摆,那张与人类无异的面孔中顿时失去了所有感情。
收敛情绪的CO1432,纯黑眼眸深不见底,她一步一步向前,停在了幼虫面前。
可可缓缓蹲下()身。
“宝宝……”
她的表情一片空白。
可可难以置信地伸出手,欲图碰触幼虫的尸体,指尖与尸体近在咫尺,却又缩了回去。
她在恐惧。
李安迪能从可可的动作里感受到惊恐和畏惧,刚刚破茧、无限趋近于昆虫的存在,也会感到恐惧吗?
“我的宝宝。”
最终可可仍然是探出指尖。
她拿起地面上的幼虫,抬起头。
纯黑的双目与李安迪的视线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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