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当初女人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为什么要叫她小花猫。
因为猫只是宠物,还会有再次被遗弃的可能。
没有任何原因,只是主人疲了倦了无聊了,或者看上了另一只更可爱的猫咪,她都有可能被再次遗弃。
岳团终于无法再自我安慰,事实就是,她再一次被抛弃。
*
*
凌晨。
异洞调查机构,监控部门。
值班人员靠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这个时间正是熟睡的最佳时刻,他难以抵住困意,准备起身冲杯咖啡。
今夜一直很宁静,满屏幕监视器都显示绿色的安全标识。
在雏鸟系统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管理下,他们每天的工作也简单了很多,只需要及时记录预警并提交反馈。
马上就要到交接班的时间,值班员低头刷着手机,拿勺搅和着咖啡。
突然——
在满屏都是绿色中,一个亮起的红点分外突出,红点跳出一个弹框,显示某个人的井在此刻急剧浑浊。
但奇怪的是,雏鸟没有任何预警的声音。
平时这种程度的浑浊,整个监控室都会闪烁起刺耳的警铃音,生怕值班人员忽视。
积聚指数89、97、112、135……不断升高,直逼形成异洞的警戒线。监控员急忙放下手机,手指飞快查询这个点的定位——
地点:废弃区19A,和顺小区。
监控员愣了一下,再度确认了开头那三个大字,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生活区。
他差点就准备联系调查部门了,得亏提前查一下定位,不然肯定又得被调查部门那几个人说一顿。
值班员拿过刚刚冲好的咖啡,依照监控守则将这个情况汇报了上去。
汇报进度显示,两个月前的废弃区异洞处理请求还在排队中,恐怕今天这个报上去也得几个月才能得到处理。
*
*
岳团整个人好像失了魂,垂着脑袋喃喃自语,身上散发着淡淡怪异的气息。
再次被抛弃的经历让她的情绪遭受了很大的冲击,内心波动十分剧烈。
“为什么不要我了?”
“是我不乖吗?”
“不是说会来找我吗?”
“为什么要再抛弃我?”
姜醒恢复正常身体,两手抱着岳团,看上去就像抱着空气。
小触手们跃跃欲试等着开餐,吸盘牢牢缠住女孩。
[闻到饭饭! ]
[要熟了要熟了。 ]
[吃呀吃呀。 ]
姜醒很难描述现在的心情,本来就是为了异洞来的,她应该期待岳团污染变成小触手的粮食。
可她做不到,也许是曾经指挥官的责任刻进骨子里,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异洞形成。
于是在小触手们嘿嘿笑着摩拳擦掌时,姜醒突然一盆冷水浇下。
“控制情绪,如果你还想活。”
姜醒数不清楚说过多少次这样的话,在探索异洞之中,她需要时刻关注队友们的心理情况。
她无法确认井将女孩吞噬了多少,但从小触手们欢呼雀跃的表现下,情况一定不会太好。
在姜醒看不见的地方,井已经在岳团的胸口开了一个黑洞,并且有逐渐向外发散的趋势。
这符合异洞的形成步骤,井急速浑浊后会先吞噬掉心脏,然后是包裹在心脏外面的骨头、血肉、皮肤……异洞会钻出来,在身体上变得肉眼可见。
随着异洞逐渐变大,继续吞噬污染者的头颅和四肢,直至整个人消失,异洞就完全形成。
岳团的异洞吞噬程度已经开始10%。
“你确定这就是答案吗?”
姜醒没有再继续劝岳团活下去,一个十岁的女孩对生死可能没有那么大的概念,所以她问的是,你确定这就是答案吗?
岳团在混乱嘈杂的自我封闭中,隐约听见了这句话,愣了一下。
她听懂姜醒在问她,你确定这就是父母离开的答案吗?他们真的抛弃你了吗?
姜醒深呼吸,在触手们的反应中读取岳团的状态,继续道:“你甘愿抱着一个不确定的答案被异洞吞噬吗?”
那个答案只是种种迹象的一个推测,但如果事实正好相反呢?你真的甘愿在猜测中走向死亡吗?
怀里的人有了动静。
姜醒感觉像微风拂过肌肤。
岳团的隐身术很厉害,可以屏蔽所有人的五感,将自己真的“消失”,所以姜醒摸不到实体,就感觉抱着一团有力道的空气。
现在这团空气在动。
姜醒:“你应该没去过异洞,但我可以告诉你那是一个漆黑又孤独的空间,你真的想进去吗?”
刚才姜醒还是人见人怕的危险分子,现在态度放柔像个温和的大姐姐,一点点引导岳团控制情绪。
岳团暂时从那个真空封闭的空间抽离,思考姜醒说的话。
第一,她不确定父母是不是真的抛弃了她。
第二,她不想去那个漆黑孤独的空间。
姜醒的反问让女孩找到了一剂良方,还可以试着安慰自己,也许她并不是被抛弃的?也许爸爸妈妈还会回来?
思考让岳团控制住了波动的情绪。
异洞程度到达25%忽然凝滞。
与姜醒唱反调的小触手们不乐意了,肉乎乎的尖尖啪啪怕打着岳团。
[饭饭,继续。 ]
[别停,快继续。 ]
[加油变熟。 ]
姜醒无语,她是真的会谢谢这些帮倒忙的。
岳团回神,一低头就看见胸口展开可怕的黑色窟窿,声音立即带了哭腔:“我胸口有个大窟窿,我现在要怎么办?”
她的身体被开了一个很深的大洞,这种感觉让人毛骨悚然,没有流出一滴血,也看不见里面的内脏。
在姜醒注意不到的位置,这个十岁女孩甚至想笨拙的用手将这个窟窿堵上。
可是窟窿太大了,她的小手都可以装进去。
姜醒听见女孩的求助,安心了不少,声音平静道:“解开异能,我来救你。”
第21章
某地下实验室内,机器的运转声持续发出响动。
大屏幕嵌在整面墙上,满屏都跳跃着监控数据,十分钟以前,平稳的检测数据忽然有了剧烈波动,并且有展开异洞的趋势。
但就在刚刚一分钟,异洞展开25%忽然就停止。
技术员回头,汇报给抱手站在背后的女人:“尹老师,实验者04号的异洞吞噬停止了。”
他口中的尹老师,二十岁左右,穿着一件大红色连衣裙,外面套了件干净的白大褂,显得性感又干练。
“有异常情况吗?”她问,“有没有人接近实验者?”
技术员飞速敲击几下键盘:“没有查到靠近的井,但不排除没有安装井的人接近。”
尹璃没有说话,目光落向屏幕的右上角,在四四方方的格子中显示着4号实验者的基本信息:
姓名:岳团(实验者04)
性别:女。
年龄:10岁。
身高:138CM
体重:28KG
几个月前,在尹璃和搭档离开实验者04号后实验监测就已经开始了,她本以为那个女孩在一个月左右时就会产生剧烈的情绪波动。
因为那个时候是第一位租客到达的时间。
可是出乎意料,04号数值一直都很平稳,只是用些小伎俩轰走了租客。
而今天晚上,准确来说是在凌晨4点40分到5点02分之间,岳团的负能量积聚指数竟然就波动了两次。
并且两次数据浑浊还间隔得很近,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尹璃想不通,让技术员调取监控。
实验开始前夕,她和搭档就在门口位置和房间里都隐秘安装了摄像头,用于观察实验者有无异常情况。
第一个摄像头安装在楼道的灯旁边,垂直角度,可以监控来人。
技术人员拖拽鼠标往回,在差不多过去半个小时的位置,尹璃突然叫停。
画面显示有个穿着雨衣的陌生人扛着轮椅上楼,把轮椅放下后又坐了上去,像是在歇脚。
尹璃歪了下头,都搞不懂这个人到底需不需要轮椅,怎么还健步如飞的?
视频的声音显示这个陌生人是个年轻女生,房子新租客的朋友,在和对面小夫妻谈论了好一会儿才开门进的房子。
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尹璃可以确定,是这个人让实验者产生了浑浊,时间非常吻合。
并且这个人现在还在试验场所。
“把视频放大,我要看清这个人。”尹璃两手撑在桌面。
她对这个雨衣女很好奇,怎么做到的,可以让情绪平稳的实验者一下子飙升两次。
技术员处理了一会儿,展示了几次成果,可惜一张正脸都没截到:“那个人戴着帽子,脸全被挡着了。”
“转到第二监控。”尹璃命令。
第二监控安装在房间的玄关位置,对面就是一面镜子,多少应该能捕捉点外貌信息。
技术员切换至第二监控,上面显示没有信号。
他又继续转到下一个。
第三监控,没有信号。
第四监控,没有信号。
第五监控,没有信号。
尹璃看见满屏的sorry ,眉头跳了跳:“什么情况?一个都用不了?”
“数据显示一个月前就被人切断了。”技术员心虚地汇报,“好、好像是因为换了租客。”
新来的租客重新装修了整间屋子,在不明状况的情况下切断了所有实验室的监控。
因为实验者04号的情绪长期处于平稳,技术人员只是随时监测她的井波动数据,很少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当然,主要是因为看不见,技术员每次都只能看见一间静止不动的房子,时间长了都有些催眠。
而最近正巧实验者02号出现了严重情况,技术员都忙着处理那边去了。
尹璃没办法:“继续监视04号的异洞波动。”
“是。”技术员迅速清空截图照片,眼睛直勾勾盯向屏幕。
突然,他不可置信揉了揉眼睛,异洞吞噬程度忽然下降了,现在指数为20%。
被人净化了?
*
*
岳团解开异能,稚嫩的小圆脸上写满惊恐。
房间关了灯,很黑,她看不清对面穿雨衣的姜醒,只是依稀感觉有一条冰凉滑腻的东西钻进她胸口的黑色窟窿里。
激得她一身鸡皮疙瘩。
姜醒也看不清她,只能勉强看清个人形轮廓,短发女孩,身形很瘦小。
她驱使小触手进入未形成的异洞,试着一点一点剥离浑浊变黑的井与女孩的心脏。
触手具有吞噬功能,又可以化作黑影,在闻到食物气息时就会化作流水状,滴答滴答一点点渗透进入。
此时姜醒好像一个资深的外科医生,靠着手感小心剥离着和心脏粘连的“肿瘤”。
岳团紧张攥着拳头,她以为很疼,结果并没有,只感觉到一股冰凉的水流入心脏,有很浓重的凉意。
小触手一边吞噬一边在姜醒的脑海里哀嚎,本来期待今晚能吃掉一个大餐,结果只是得了些塞牙缝的零食。
小家伙们委屈极了:[吸溜,只有一点点。 ]
[呜呜,没吃饱。 ]
[不够不够。 ]
可怜巴巴的模样就差把空碗怼到姜醒脸上,你自己看看,这么点玩意儿能够吃嘛?
岳团认真盯向姜醒。
姜醒摘下了雨衣兜帽,露出披散的头发,昏暗中看不清她的五官。
这分钟岳团很清醒,回想今晚发生的事情挺不可思议,这个陌生女生怎么会来到她家,她又怎么会拿刀起了杀人的心思……还有现在,女生在用什么方法帮她剥离异洞?
“真的不是我想象的答案吗?”岳团轻声发问。
或许那对夫妻没有抛弃她?只是事情办得慢了些,很快就会回来找她?
女孩认真看着姜醒,小孩子在不安的时候都会反复追问同一个问题,这是真的吗?你可不要骗我哦。
可姜醒的回答却是冷漠:“也许吧。”
女孩:“……”
姜醒:“我不是他们,不能确认他们在想什么,但同样的,你也不是他们,得出的一切答案也都是猜测。”
女孩的眼眸闪了闪,黑夜中微微泛起亮。
一个十岁女孩,独自在外生活那么久,心智早已比被呵护的同龄人成熟,她可以听懂姜醒这句话的意思——在找到父母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测。
突地,她感受到一个视线盯来。
姜醒忽然停止动作:“如果在将来的某一天,你确认这就是答案,还会情绪崩溃展开异洞吗?”
她在说完这句话就一直保持静止,等待着岳团的回答。
姜醒不仅要消除当前的危机,也要消除未来潜在的威胁,这位心思敏感的小女孩便是一个潜在危机。
当她得知答案的那天,也许会因接受不了而第二次展开异洞。
岳团站在她面前,一个十岁的女孩身材瘦瘦小小的,本应该是由父母呵护备至的年龄,却要面对这么严肃的事情。
她低垂下头,实在没有信心信誓旦旦告诉姜醒,她不会。
“第二次展开异洞,我会死吗?”岳团问。
“会。”姜醒回答。
岳团心脏里的芯片经过这次的净化剥离,会留下许多裂痕,它虽然能够继续工作,但再度浑浊变黑时会以想象不到的速度快速形成异洞。
异洞的污染程度与污染者本身异能无关,与她负能量的积聚程度有关,姜醒都不能预测到时候岳团展开的污染浓度。
她只知道,一旦异洞形成,污染者必死无疑。
姜醒见过太多后悔想要活着的污染者了,但异洞一旦完全化就没有可逆的情况,最后的结果都是被调查官暴力推平。
她不想看见岳团变成那样。
岳团耷拉着小脑袋,程度更低了,感觉都快贴到胸口。
姜醒知道暂时等不到答案,又继续剥离。
异洞的剥离远比她想象得棘手,她要小心避开异洞边缘粘黏的脏器,将井里析出的浑浊物质小心翼翼的清理。
有时候会突然产生疼痛,她看见岳团打了个抖,但一声不吭。
不会哭的孩子是因为知道没有人安慰。
接下来的工作还会有扯痛的可能,姜醒难得开启了聊天模式。
“其实我很小也离开父母了。”姜醒低垂着眼,“我都没记住他们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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