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教父很悠哉地双腿交叠,一只手屈折放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里有格洛莉亚给他的一杯热茶。他甚至还腾出手把格洛莉亚没扎起来的头发别到一边以免粘上腹部的血。
格洛莉亚尽可能地趴下和那个有点骇人的伤口接近,结果很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还能闻出杀手身上的烟草和咖啡味道,甚至她很快地判断出自己的教父用了什么男士香水。
嗯,还是别告诉他,教父肯定会打趣我的。
消炎止血,缝针贴纱布绑绷带,高度专注而且第一次替别人处理伤口的格洛莉亚觉得自己眼睛有点花。
她刚拿起事先准备好的湿毛巾,就被伤员捞过肩膀正好一歪顺势倚在Reborn身上。
“我亲爱的教父,请您不要做出让我的努力会白费的事。”
“我看你神经崩得太紧,亲爱的,就算你真的缝错我也不至于怪你。”
“那您真是我的好教父啊。”
她没从杀手身上起来。
杀手那血迹尚未完全干涸的手绕过她的脑后停在格洛莉亚的一只耳朵上,顺着耳廓很轻地揉捏,指腹上的枪茧让教女小姐感到耳朵发麻。
“为什么不睡觉?”
“因为您抓我过来当医生。”
杀手在她耳垂上的力道加重了一点:“我们只是3天没见,你撒谎的本事退后不少。做噩梦了?”
“没。”
“这倒不是撒谎,我希望接下来你继续保持。放轻松,我们只是随便聊聊,毕竟睡觉对于小鬼而言也算是件大事。”Reborn转而接过那张毛巾,不紧不慢去擦格洛莉亚手上和耳廓的他的血。
“所以小鬼就不能失眠吗?”
“那失眠的原因呢,该不会真是雨天一个人在家心里不安?”
“……”
杀手不再继续追问。他转而说起格洛莉亚此刻心情低落,于是问她知不知道要怎么缓和才好去睡觉。
格洛莉亚示意杀手不必在意,她觉得自己已经泛了困。
结果她的教父笑着说雨水把一朵玫瑰花打蔫不说还让她的脑子也变得不太灵光。
“好吧,小玫瑰我只教你一次。”
他牵住格洛莉亚的一只手示意她先从沙发上下去站好。随后他继续牵着人往自己的正前方带去,这就是像是一个另类的交际舞。
“坐过来,小玫瑰。”
“?”
“不是沙发,你的好教父我为了你特意放平了腿。”
格洛莉亚也没太客气,她上前一步跨坐,有点好奇这位让人拿不准的长辈到底要玩出什么花样。
她被牵住的左手由着Reborn绕过他的脖子最终放在他肩上。
“你的右手也是。好,低头吧,身体放松向前栽,砸过来也行。”
“……怎么可能砸过去。”格洛莉亚尽力小心地不去压着他的伤口,脑袋窝进杀手胸口。
“你轻的很,小家伙,不必担心。那么最后一步,你要对我说‘教父,世界第一的杀手先生难不成连哄人睡觉都不会吗’——请。”
“……我能拒绝吗?”
“看来离完全学会还差一点。但看在你辛苦听讲的份儿上,我就当你学会了吧小格洛莉亚。”
格洛莉亚知道Reborn的手掌盖住了自己的后脑勺。他另一只手从后颈开始揉捏,顺着向下,最后轻拍她的背。尔后他的两只手臂同时收缩将她圈起,格洛莉亚一点点贴紧教父的同时感觉这个怀抱正在把雨声,阴冷甚至是空气都给挤出他们的私人空间。
她想起在葬礼上见到杀手时他的阴影投下而自己产生几乎溺毙的奇妙感受。
但那并不痛苦。
她只是在外界的一切中溺毙,但她可以去呼吸,去抓住她的教父。
这并不矛盾。
“教父,”
“嗯?”
“我在雨天容易缺氧。”
“所以?”
“没事,现在好像不那么缺了。”
“那就睡觉吧,难养的小玫瑰。”
第一百章 如何找回那颗心脏(4)
——别问,问就是亲情
1.
“这么急着扔掉?”
杀手看着对手上的绷带万分嫌恶此刻动作麻利地扯下迅速丢进垃圾桶的格洛莉亚微微挑眉。
“很碍事的,教父,反正我的手已经好得差不多,有什么关系。”
“算时间倒是也该恢复了——过来给我看看。”
格洛莉亚在他身边坐下,伸出自己的右手。Reborn适当地活动她的关节又按按她的筋和骨头,带着她整只手臂做些日常动作,确实没看出什么大毛病。
她的眼神从杀手脸上移向他的腹部:“教父,您上次的伤好了吗?”说起来这个月的任务有在接,应该还好。
“当过一次医生就有些上瘾吗,格洛莉亚?”
“我好像是被您强行拉去当苦力的啊。”
“好吧。不过不用担心,亲爱的,我的恢复能力当然比你要好些。”
“……仅仅是这种事,您都要忍不住拉踩我一把,真是无聊。”
“大人都是这样的,既恶劣又无聊——但你不用担心这种事,你不会变成大人的。”
格洛莉亚不想同他进行这类掰扯,冷哼着转头。
两个暂时都无所事事的人在客厅里保持了一段时间的安静。
格洛莉亚有点坐不住。她这样并不是因为她天生躁动没有静下心来的能力和耐心,还有专注力。她现在右手恢复之后很容易回想起一两个月前因为受伤而被打断的她和Reborn之间的那场指导。
第一杀手的指导就这么结束也太可惜了,她的教父和那些被她赶走的家庭教师和迄今为止碰上的对手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嗯……该用什么措辞开口比较合适?
把她的表情和小动作全部收进眼底的第一杀手没费多少功夫就分析出小孩在为什么犯愁。不是让人惊讶的事,倒不如说如果格洛莉亚不在意这件事才能让Reborn觉得匪夷所思。
“说起来,你的手已经好了,毕竟我也是在艾芙里特家主,也就是你父亲没同意的情况下把你带出来,算时间你也该回去了。”自己的教女在发愁,而reborn这样的好长辈肯定是要再给她添一把堵的。
“看来是彻底满足完自己想体验一回教父的瘾,就要把我踢开。啊,真是无情的大人,一边说着绝不能让我死掉一边又完全不担心我在别人手里还能不能被养活。”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玩笑话张口就来,脸不红心不跳的格洛莉亚还能悠哉平淡地斜过眼扫向自己的教父。
“亲爱的小莉亚,你大可以直说自己舍不得,我并不介意那样的话。而且,我看你一直以来生长地很好。”
Reborn感觉到自己有点失言,尤其刚才还很有兴致心情愉快的小孩现在不说话了。
他很快地想出找补的话,但猝不及防被先开口的格洛莉亚打断。
“是啊,我也许就是舍不得,毕竟圣诞节快到了,我可能就是想和您一起过节也说不定——我怕您一个人太孤单。您看,我可真是您的好教女,是不是?”
相当配合她的Reborn伸手拍拍她的后脑勺:“嗯,那么我的
好教女刚才那会儿到底想什么想的那样出神——我估计应该不是关于怎么度过圣诞节的?”
“……不,没什么,发呆而已。”
“我的又突然不太聪明的小玫瑰,你要知道杀手绝不是适合谈条件和商量事的那类人,”Reborn很容易就能把转过身的小孩扳过来面向自己,“但此刻我却不是那个要吓哭小鬼,生人勿进的第一杀手,而是对你可亲可敬又善解你意的教父,你真的不打算对我透露点什么?”
杀手做了个请的示意。他的脸上显出少有的耐心,就这样一直盯着格洛莉亚的眼睛。
“……教父,”
“继续说,我在听。”
“您上次去我家不是说要顺带指导我一下。”
“实际上我的确也指导了你一下。所以这有什么问题?”
“就指导一下未免太没意思,是不是有点吝啬……”格洛莉亚眼神斜瞟,嘟嘟囔囔地小声抱怨。
“那就走吧。”
2.
找个训练的空旷场地其实不难,不过方便起见两人直接悄无声息回到艾芙里特庄园,不费力气溜进专属于格洛莉亚的那个训练室。
平常除了她和克里斯,几乎没别人往这边走,所以也不太容易被打扰。
“你父亲在庄园里。要问候一声吗?”
“走不动,太远。”
“好吧。你先做好拉伸,我可不希望你刚好不久又再受伤一次。”
于是格洛莉亚在地上平躺下来,轮流抱着一只腿曲折压迫。
“别走神,”Reborn在她面前蹲下,抬手去敲格洛莉亚的额头,“等会儿拉伤我有很大概率不会再管你一次的。”
杀手打了个手势,格洛莉亚的两条腿就上抬架在他肩膀上,随着杀手上半身的前倾被他推着折向格洛莉亚。他去抓格洛莉亚的两只手臂,让她按照自己规定的节奏向上拉伸,毕竟好歹是刚好了伤。
“说起来,你既然是个剑士,至少也该有点对手部的保护意识。我看你日常左右手本来都是通用的,结果左手留下后遗症,有些可惜了。”
“教父,”格洛莉亚缩回自己的双腿翻身坐起,“您应该……还没见过我用剑呢。”
“谁说的。”
先不提杀手以前偶尔跨进艾芙里特庄园,不打招呼地从远处观望训练中的小格洛莉亚,至少她15岁那年和艾芙里特家族的老对头的下任继承者之间那场对决Reborn本人就在现场。
大她好几岁的青年人的长剑被挑飞老远差点砸中某位幸运观众,他身上的细剑伤痕让他看起来像是个被往来鸟雀啄了个遍的可笑稻草人。
格洛莉亚的剑在她手上上抛落下还能打个好看的小转,决斗已经结束,可她的眼比手中还带着血迹的银剑要锐利许多,输了比赛的年轻人骂骂咧咧,正要和她吵上几句却被吓了一跳,最后慌忙落逃。一年后,艾芙里特家族还是对自己的老对头赶尽杀绝,格洛莉亚当然没有任何例外是前锋。
她从那座被血洗的庄园里同样一身血洗的走出,于是夜晚的巴勒莫立刻有了两轮红色的月亮。
地上的月亮蹲在河边洗去脸上的血污,她不知道是谁把一张手帕放在自己肩上悄无声息地离去,带走一点月的光影。
……如果小孩的左手能再好一点,不管是报纸还是对家恐怕都要发上大疯。
“我可没有对你不闻不问,小玫瑰。”
“这话这么听起来是在怪我?我也知道教父的很多事啊,像是某天您在哪里又做了什么事。”
“比如呢?”
格洛莉亚回想起自己从报纸上看到的某些新闻,于是她提起那些自己认为有Reborn参与的事件向她的教父求证。
杀手感到些许惊讶。
报纸上根本不可能出现他的名字,也不会出现类似于“第一杀手”这样的字眼。他的委托并没有什么规律和特点可寻,显然不能从这中方面作出判断。
“所以我居然都猜对了。”
“……总不能全是你随便乱猜的吧。”
“这种事本来也只能靠感觉……感觉像是您的手笔,感觉会是您做的之类。”
格洛莉亚不认为自己需要什么人的陪伴,她习惯了和身边的人有距离感。当然,她曾经也不觉得自己需要什么教父,包括她那已经去世的第一位教父,他是个很好的人,但格洛莉亚依然不愿同他接近。
杀手的身边当然也没什么人。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用停留和存在这样的词语,对于他而言。
所以,他们都选择了站在对方的远处,而后不管是随意出现在格洛莉亚附近的Reborn还是从报纸上搜寻杀手踪迹的格洛莉亚都无意识地“遥望”。
他们在人群来往的街头上并不能算是碰见,只是随便一看就从乱七八糟的色块里揪出并不相熟的另一方。对于二人而言其实完全可以直接无视,自然地装作没有看见就这样避开。
而事实是,他们还是选择穿过人群走到对方面前,只是说了几句问候的话便再次错开。
格洛莉亚想起自己刚被Reborn带走的第二天,她提出如果杀手实在不愿意可以不必当她的教父,她也不会再对他用上带着责任和亲密感的称呼。
结果是二人互开着玩笑混过去。
“Reborn先生,”这是格洛莉亚自从认识杀手开始第二次这么叫他,“虽然您实在让人感到捉摸不透,但我至少应该对于你带我离开庄园出门养伤的行为表示感激。我父亲实在是个烦人的家伙,他死缠烂打又靠着以前的情谊把您骗来当我的教父,其实不必强求的。”
“看来你真的认为我是突然记起自己有个教父的名头又突然想过一把当教父的瘾才把你带走的。不过,格洛莉亚,你称呼我为教父仅仅是出于礼貌吗?”Reborn已经想好了措辞,但正式回答前他决定先对格洛莉亚抛出一个问题。
教父,这个称呼当然首先显出二人之间的关系,杀手是她的长辈所以她得用上敬称。对于一位男性当然还有别的通用敬称,但和那些不同的是,格洛莉亚叫他教父,那么任谁一听都自然清楚他们互相亲近——很亲近。
格洛莉亚还是和他保持对视的状态,既不后退也不向前。
她忍不住笑了笑。
“嗯,或许我只是不讨厌您,那么叫对我而言无伤大雅。”
“这可真不像抱怨我这个教父把你养不好的人会说的话。”
“……”明明就是您自己本身行事太过随意了。
Reborn拿起她脚边的防滑绷带帮她在手上缠好,又去确认关节部位的防护软垫有没有安好:“莉亚,你不是那么讨人厌的小孩。以及,你的教父我是个很自我为中心的人,而杀手这类人物又格外自私自利,那就意味着我不会做我不愿意的事。”
“谁叫您总说您什么都是从报纸上看的——除去报道我血淋淋的事迹之外恐怕都是坏话了。”
“显然我有眼睛也有耳朵,我亲爱的。老是在报纸上搜寻我的小鬼可没有立场发言。”
“好了好了,黑手党和杀手比起来又能好到哪里去——我知道自己是讨人厌的,不过我并不在意。但既然您那么说了的话……我姑且就稍微高兴一下吧。”
3.
格洛莉亚和她的教父接上之前被打断的训练。
她体验到了出生以来次数最多,花样最丰富的摔打。
杀手把握得很好所以她没有骨折或是扭伤,只是最后浑身酸痛又脑袋晕眩地趴在他背上被人这样带着离开。
Reborn没有出言安慰。他知道格洛莉亚不是会因为这种事就低落的人。此刻,她应该是在想日后怎么样把他也狠狠摔打在地。
“教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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