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觉得没有胜算,还是……
第54章
“那是你。”清柚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这间旧医务室大概已经被荒废了很久,目之所及都是灰尘和锈迹,好在头顶的白炽灯还在正常运转,清柚借着光找到了一个堆放资料的角落,大致收拾了一下,总算是有个地方能坐下来休息片刻。
能在桌子的缝隙里发现一支笔倒是意外的收获了,这样总算能做些事情分散精力。
两个人都不说话后,屋子里就安静的过了分。
只能听到偶尔翻动纸页的簌簌声,和芥川沉重的呼吸声。
又过了许久,芥川终于开了口:“你、在做、什么?”
“写作业。”清柚头也不抬,等到把大纲核对完,又重新列了一遍,才补充道,“周四的课上有一个随堂检验,对期末成绩很重要,我要提前准备。”
她抬起头,在芥川虚弱的眼神中似乎看到了一丝难以置信。
“意、义是?”
“期末能拿一个好成绩。”写完最后一个字,清柚将笔盖阖上,“我是一个普通人,对于普通人来说,光是把自己的生活运转正常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所以,你们这些奇怪的党派斗争能不能别找上她。
芥川眼中的难以置信更浓了,清柚却不以为然。
“不然芥川君以为我能够做些什么呢?”
“四周没有窗户,能够安心把祸犬关在这里,大概墙体也做了加厚处理,既然唯一的战力,也就是你受了伤,那么,现在最好的判断就是等待救援。”
芥川重重咳嗽了几声:“你、以为、中原干部会、来。”
清柚挑起半边眉毛,觉得他这句话说的挺奇怪的:“不然呢?”
青天白日的,她这个大一个活人直接失踪了,重力使难道还会以为她跑到月球去采集标本了吗?
又或者芥川知道什么内幕消息,今天重力使被指派了什么重大任务,以至于需要断联的那种?
还是他觉得,这么一件事情中原中也应该避之不及,不会为了她只身犯险。
“这群人是什么来历?”清柚问。
能将重病的祸犬从港口mafia的势力范围内劫出来,应该也不是什么宵小之辈。
“你这身伤是因为他们?”
谁知道芥川反而短促的笑了一声:“你以、为被抓来……咳咳……是因为我?”
清柚直截了当的用淡淡的眼神作出答复——不然呢?
她被人掳走的时候可是听到一句“她还跟祸犬有关系”。
得知她的反应,芥川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沉沉的笑起来,那笑声里时不时穿插着两声咳嗽,此情此景,听着有些吓人。
“呐,芥川君,我们打个商量吧。”清柚托腮,“别这么笑了,挺像诈尸的。”
废旧的医务室,层层叠叠血迹斑斑的绷带,一个发出废旧风箱一样笑声的男人。
——更别提芥川他还没有眉毛。
要不是清柚没什么看恐怖片的喜好,这个场景都能把她吓出一身白毛汗。
芥川显然没有清柚这样的心得体会,他像是终于笑累了,停了下来,又重重咳了两声,才重新开口。
“是、中原干部。”
清柚右眼皮一跳。
芥川却像是没有察觉到自己嗓音沙哑一样,喋喋不休:“多少人、想知道他的软肋……而你,会变成、咳咳……捅向他最锋利的刀……”
心脏猛地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这是清柚一直以来隐隐担心过的事情,却没有想到会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被芥川捅破。
“她还跟祸犬有关系”的前提是,“她和重力使的关系匪浅”吗?
清柚皱了皱眉头。
她的眉眼本来就带着几分清冷,不笑的时候就更加显得疏离,像是从面前这种面对面的对话中抽离,自上而下的审视着。
“那么你的软肋是什么?”盯了芥川许久,清柚终于开口。
“樋口一叶?还是和你回家的那个黑发的女孩子?”
没有等芥川反应过来,清柚又托着腮,来了一句,“听说,你有一个很在意的人,那个人曾经背离mafia,背离了你。”
波动逐渐变低的心率线骤然拉高,发出短促而不规则的“滴”、“滴”声响,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芥川半阖的眼睛骤然睁开,如果说之前像是诈尸,现在的他看起来简直像被恶鬼附了身。
“不准在在下面前提起!……”
“太宰先生说过。”清柚打断了芥川的咆哮。
芥川青筋暴起、眼角血红、缠满绷带的手肘挣扎着,在床单洇出星星点点的血迹,又在听到“太宰先生”四个字时呼吸一滞,整个人僵直在病床上,一动也不敢动,像是生怕错过关于那个人的任何一个字眼。
但清柚只是弯了弯眼睛:“太宰先生说,只要对你说‘太宰先生说过’这句话,你都会信。”
之前她一直以为这是太宰先生的胡言乱语,现在看来,太宰先生,似乎就是芥川一直以来的心病。
紧攥的拳头无力地垂下,除去那些自己已经习以为常的悲愤、自嘲以及绝望,芥川的心底第一次生出了几分荒谬。
他终其一生都在追寻那个人的肯定。
终其一生都在为得到那个人的肯定而拼死斗争。
结果最后得到的是什么呢?
一个轻描淡写的验证。
“还真是……可笑、又狼狈……”
眼角瞥见心电监护仪的屏幕上,心跳的波动逐渐升高,最终维持在一个正常的范围,清柚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里没有除颤器,更何况再厉害的AED,面对一心求死的人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对于群居的野犬来讲,抛弃奄奄一息、失去战力的同伴永远是保证群体利益的最优解。
而之所以能让祸犬躺平求死,不过是因为他知道,残破的獠牙终究会被组织抛弃。
但如果不是这样呢?
“呐,芥川,我们打个赌吧。”
清柚站起身来,拍了拍沾染灰迹的衣角,“我赌会有人来找你,至少有一个人会为你而来。”
至少会有一个人会为你而来。
到了那个时候,你就会明白,人生永远不必是那样狭隘的定义。
“砰”
远处传来木仓响。
先是零星的几声,紧接着声音愈发密集,火力也愈发大了,隐隐听着像是两方在火拼。
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清柚看向门外:“看起来像是谈判失败了。”
“人质”这种东西,要在还有谈判余地的时候才有用处,要是谈判失败,一般也就是两个下场。
要么,是用来当挡箭牌。
要么,则是用来泄愤。
铁制大门的门锁从外面被一层层打开,发出沉重而沉闷的声响。
“mafia杀进来了!可恶!”
“那么最少让他们跟组织一起同归于尽!”
是后者。
清柚用眼角余光搜寻着,有什么地方可以躲避冲突,至少争取一些时间。
芥川却突然开了口:“中、原干部、来了。”
他的眼角尚且残留着血丝,看起来就像是流下了一滴血泪,“你很、幸运。”
你很幸运,能够不被放弃。
从进门以来,清柚一直对他态度冰冷,此时此刻,却向他弯了弯眼睛:“野犬是群居动物,既然是群居动物,里面会有你熟知的人也说不定。”
但当务之急,还是好好的活下去。
大门最后发出一声沉重的“嘎达”声,把手被拧转,手持着机木仓和武器的敌对分子就要闯进来。
芥川挣扎着想要起身,手里却被塞进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这、是?”
“一封信,以你的口吻写的,但还没有完成。”
信?
写给谁的信?
为什么写信,又为什么说没有完成?
清柚并没有解释芥川的疑惑,而是将他的担架推到一排铁皮柜子的后方,被安置在这个角度,一是敌人无法第一时间发现,二是交火的时候也不容易被散弹波及。
芥川终于明白她想要做什么了,挣扎着伸出手:“在下、不用他人、施舍!”
“芥川君还是省点力气吧。”清柚逆着光,墨绿色的眼睛在柜子后面这一片昏暗的角度里温柔的过了分,“我还等着出去以后,你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呢。”
最后一扇门最终是被炸开的。
灰尘、锈迹、浓烈的硝烟和伤痕累累的亡命之徒在一瞬间涌进来。
清柚在那样的骚乱和喧嚣中弯了弯眼睛,抬起右手。
“开木仓!”
“先杀了她!”
“住手!清柚快跑!”
“芥川前辈!”
面前的一切霎时之间笼罩上一层赭色的光,周遭的物品几不可查的一顿,像是被无形的重力之手碾碎,龟裂成无数的碎屑。
只有距离清柚最近的那一组子弹脱离了重力操控的范围。
被莫名的压力碾压在地面的亡命之徒吐出一口血,唇角扯出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
但下一秒,飞驰的子弹却像是撞击到了一个无形的平面。
纤细的指尖递出。
索命的子弹在席卷的硝烟中纷飞成四散的花瓣。
清柚在四散的花瓣中,向匆匆赶来的中原中也微笑:“抱歉啊,中原先生。”
抱歉啊。
好像又让你担心了。
第55章
清柚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是洁白的天花板。
身边的仪器发出规则的“滴——滴——”声,让她蹙了蹙眉。
好吵,是什么声音?
她挣扎着想要扭头,却发现指尖夹着一个夹子,随着她的动作,仪器的“滴滴”声也变快了些许。
“醒了?”
不远处传来这样一个声音,有些耳熟,清柚向声音的源头看去,发现是凤医生。
他手里拿着病例,正用笔记录着什么,“觉得哪里疼吗?有没有晕眩感?最后一个问题,还记得我是谁吗?”
清柚:……
这个场景有点眼熟,往前推个五年,韩剧里男女主角爱的要死要活的时候往往都要来这么一出经典的失忆桥段。
但这一不是拍偶像剧,二则她只是异能使用过度,晕了过去而已。
在对方正准备拿着小电筒检查一下她的瞳仁有没有扩散时,清柚开了口:“请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凤医生?”
“这也是我的疑问。”凤镜秋推了推眼镜,镜片折射出诡异的光,“三个月来唯一的一次休假日,我为什么要被某个狂躁、无礼、没有边界的家伙从度假村里抓过来,只为了给他家因为低血糖而晕倒的女朋友做全身检查。”
抓过来?
低血糖?
才醒过来的大脑还有些混沌,清柚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凤镜秋就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重重在病历上写上几个大字,扔向某个角落。
“休假日工资三倍,另外,最近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病房的门被“砰”一声关上,又过了一会儿,角落里才传来靴底叩地的声响。
中原中也还穿着清柚最后一次见到他时穿的那一身大衣,手里拿着病历本,紧锁的眉头在看到“医疗结论”最后一行写着的“体力不支、低血糖,建议静养”时微微松开。
“感觉怎么样?”他坐在一旁的陪护椅上,薄唇紧抿。
清柚看到自家男朋友这副模样,就知道他一定又在担心了。
这也难怪,换位思考,要是哪一天重力使在硝烟滚滚里当着自己面倒下去,自己也一定会吓个不轻。
虽然两个人的破坏力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就是了。
回想起彼时在一瞬间像是被怪兽扫荡的案发现场,清柚不由有些心有余悸,指尖几不可查的抖了一下。
就被中原中也的眼睛迅速捕捉:“哪里疼?”
看到他这副样子,清柚就知道自家男朋友又开始自责了,本来想摇摇头,说自己什么事都没有,但看着他紧抿的嘴唇,转念一想,又委委屈屈的开了口。
“手冷。”
“手冷?”中原中也微微皱眉,“是室内温度太低了吗?”
其实病房里的温度适宜,即使穿着病号服手露在被子外面那么久,清柚也没有觉得寒冷。
但要是不这么说,她也没办法进行下面的计划。
谁知道听了自己这么说,中原中也立刻站起身来,准备去调节暖气的温度。
清柚:……
“可能是躺的时间有点久,手麻了。”
这么暗示,他总该听懂了吧。
闻言,中原中也站在原地思索了一秒,最终还是在清柚可怜巴巴的眼神中坐了下来,伸手将清柚的手拢在掌心。
先轻轻揉捏着虎口的位置,再双手拇指贴着掌心以打圈的方式慢慢向指根按去,最后轻轻揉捏着手指。
等到整只手都变得温暖而柔软,末了,他又像不放心似的,捧起清柚的手,低头呵了两口气。
“好些了吗?”中原中也问。
他垂下的睫毛纤长,半敛在钴蓝色的眼睛上,满怀关心的看着清柚,让清柚觉得心底的某个角落都莫名的塌陷了一小块,柔软的过了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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