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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走。 】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与此同时，身后的雪山又变得不安分了起来。
像是猜到了什么，顾疏彦站起身来，明明是笑着的，眼底却染上了一抹忧愁。
“雪崩，又要来了。”
看着对方回到了机甲的内部，夏宁的神色微动，开口喊住了顾疏彦：“这样的事情，一天要经历几次？”
顾疏彦沉默了片刻，说道：“不知道。”
【帝国需要我，人民需要我，他们需要我留在这里，我只能咬着牙向前。 】
【好累。 】
【不能停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但是真的好累。 】
属于顾疏彦的心声清楚地被夏宁听到，她的呼吸急促，踉跄着上前，没等机甲里的人反应过来，便爬上了机甲的肩头。
“你疯了。”
隔着机甲，顾疏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低温会将你冻伤，狂风会将你卷走，我根本没有余力去关注你，等待你的只有死亡。”
夏宁的眉眼弯起，眼底出现了笑意。
“我自己的命当然要我自己负责，没有人要求过你一定要保护所有人，对我来说，我是死是活全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听到她的话，顾疏彦好像理解了。然而，眼前的这场雪却是下得更大了，显然，在他的内心世界里并不这么认为。
【他们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每当我想要相信他们，听到的便是他们的死讯。 】
【我不能走，如果我走了，他们便会被撕碎，而我便是罪人，这辈子都没可能赎罪。 】
死讯？夏宁愣住了。
这种时候，她后知后觉地从原身的记忆里翻出了重要的片段——是关于顾疏彦的报导。原来当时alpha不是直接对上了虫母，那个时候他本来以为不过是高等级的虫族，当然，军部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B区的虫族攻势更猛，他便带了一支小队前去支援。
但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本来认为的高等级的虫族中却藏了一只虫母。于是，本来认为十拿九稳的战役变成了惨剧，数百名军人葬身于虫族的腹中，甚至都没来得及留下一句遗言。等顾疏彦知道这件事折回去的时候，留给他的只有机甲的残骸和遍地的血迹。
不久前还和自己笑着说话的战友，这会儿却是连尸体都没办法拼凑出来。打从心底里没有办法接受这种事情，顾疏彦终于发狂了。
具体的原因没有人清楚，好像一名alpha临死之前打开了机甲的录屏系统，于是全帝国便看到了顾疏彦自己，驾驶着苍炎冲向虫族大军的场景。
那一日，虫族和死去的军人的尸体堆叠在一起，最终变成了一座尸山。
他和虫母疯了一般地缠斗在一起，而就像所有人知道的，那只可怕的虫母被顾疏彦杀死，至于顾疏彦，则是因为机甲爆炸换来了下肢瘫痪的结局。
原身的记忆中，只看到了顾疏彦只身一人杀向虫族的场景。幼时的记忆让她讨厌暴力和血腥，所以她在听说了自己要和顾疏彦订婚的事情后，才会拼了命地想要逃跑，而不是其他人口中说的因为对方变成了残疾甚至毁了容，从而感到嫌弃。
这便是哥哥一直背负的东西吗？寒风刮在脸上，传来刀割般的痛意。用力眨了眨眼睛，夏宁深吸了一口气，抬起自己的右手，将手心贴在机甲的头部，像是在隔着机甲触碰顾疏彦这个人一样。
“你听我说，哥哥。”
“……”
“你，还是那些已经离开的人，没有人生下来就应该背负责任，这是因为你们想要保卫帝国，所以才会留在前线。当时的那种情况，无论是你还是军部都做出来你们认为最合理的选择，这不怪你。”
“……他们死了。”
漫长的沉默之后，夏宁听到了顾疏彦沙哑的声线：“因为我的选择错误，他们才会死的。”
【都是因为我。 】
【如果我没有离开，如果我能注意到那些虫族之中还藏了一只虫母，我说什么都不会离开的。 】
【全部都是因为我。 】
痛苦和愧疚如同浪潮，将夏宁困在其中。感受着顾疏彦的痛苦，她的眼眶发红，抬高了声音说道：“你没有错，就算当时你没有离开， B区也会因为战力不足，最终有人牺牲。”
“……”
顾疏彦沉默了。
然后——
【果然，还是因为我。 】
【因为我的实力不够，我没有办法保护他们，我没有资格成为他们的英雄。 】
伴着顾疏彦的心声，夏宁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痛苦，铺天盖地，像是要将她和整片精神域一起吞噬。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便被顾疏彦的情绪牵动，连带着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该怎么做才能“救”出顾疏彦呢？或者说，她真的能够回应对方的期望，将人从痛苦中带出来吗？
在夏宁的记忆中， alpha只有初见的时候，给她一种阴郁的感觉。但是随着认识的加深，顾疏彦带给她的只有满溢出来的温暖。
想到对方的心里明明承受了这么多的痛苦，每当在她的面前，却还是会露出温和的笑容。夏宁的拳头攥紧，在alpha的惊呼中从机甲上跳了下去。
然后，她拦在了雪崩面前，任凭对方怎么劝阻都不离开。
“你疯了！”
顾疏彦从机甲里跳了出来：“这可是雪崩！你会死的！”
夏宁认真地看他：“既然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都没事，那么我也不会死。”
听到她说的，顾疏彦被气乐了：“你和我一样吗？我是alpha你是omega，如果你死了，我又该去向谁谢罪？”
“我说了我不会死。”
夏宁好脾气地笑了笑，还是没有离开。
大概是从没碰到像她一样倔强的人，顾疏彦的眉头皱起，与此同时，他的眼底也闪过些陌生的情绪。
被他的视线触及，夏宁歪过头来看他，那双像是黑玛瑙一样的眼睛澄澈而又深邃，清楚地映出了他的身影。
一时间，顾疏彦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用力击中。他的嘴巴张大，身子也不住地颤抖起来。
眼前，狂风呼啸着，眼瞧着雪崩便要波及到他们。只见夏宁伸手做出了一个推开的动作——她的手心什至没有接触到雪面，眼前的一切，连同着那座高耸入云的雪山，全部化为了虚无，只剩下她和顾疏彦两个人。
“……”
原来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雪山，也没有无时无刻都有可能雪崩的糟糕处境，他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一个能够陪在他的身边，陪他一起背负的人。
TBC.
第98章
夏宁为顾疏彦做精神疏导的时候,夏文瑾一直在旁边守着，已经想好如果顾疏彦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就算是冒着对方发狂的风险,他也要将人揍醒。
他的视线落在夏宁的脸上——和他不同, 夏宁的眉眼更像她的母亲, 也少了几分攻击性。
Omega大多生得好看, 夏宁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大概有些人生下来便是造物者的宠儿，从她的脸上根本找不到任何的缺点, 完美地继承了夏行知和她母亲所有的优点。
他想起夏宁的母亲——穿着一件米色的连衣裙,头上戴着一顶遮阳帽,皮肤苍白的吓人。他不认为对方来找自己之前会没有打听过自己和夏行知的关系，即便如此，她却还是找了上来,哽咽地拜托夏文瑾，希望他可以照顾自己的孩子。
可惜的是，他那个时候根本不想听到夏行知的名字, 更不用说是照顾他的私生子, 所以对于beta的要求，夏文瑾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这么多年夏文瑾和夏家没有任何联系,如果不是在入学考核中碰到,他也不会心生怀疑去找夏行知确认。
话是这么说，在他去找夏行知确认的时候，他已经将beta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而他也是在后来调查夏宁的时候,才在回忆的角落里，找到了有关对方的片段。
想到这里, 夏文瑾的手指缩了缩，眼底闪过一些复杂。
说来可笑,他嘴上说着夏宁是自己的妹妹，也是他唯一的亲人。但是他到现在连对方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对omega的称呼也是生硬的“夏宁”。
夏文瑾知道原因——他恨了夏行知太久，就算夏文瑾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夏宁也是无辜的。但是每当看到对方，他便会想起自己的母亲，想起自己曾经拥有，却又因为柳苑支离破碎的家。
对于夏文瑾来说，夏宁又何尝不是夏行知背叛的产物。
想到这里，夏文瑾长吁了一口气，又过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拉着椅子坐在了夏宁的身侧。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将夏宁从顾疏彦的怀里扒了出来，只留给对方一只手还紧紧地牵着。
夏文瑾不知道自己希不希望夏宁醒来，一方面他担心精神疏导的时间太长，会伤到夏宁的身体，另一方面他又不知道等人醒来自己该要如何和对方搭话。
纠结而又矛盾，完全不像他。
实际上，夏宁又做错了什么呢？她的出身不是她自己能够决定的，很小便没有了母亲，夏家也从来没有管过她，唯一想起的一次还是为了让她和顾疏彦结婚。
同样的遭遇放在其他人的身上，怕是早就心态崩了，但她不仅没有，还凭借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地走到了今天。
就连夏文瑾自己，也是因为夏宁的精神疏导，才从困扰了自己多年的“噩梦”中挣脱出来。
他看着夏宁的脸，被他的视线触及，过了几分钟，夏宁的眉头皱起，眼睫颤动了片刻，最终，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接触的瞬间，夏文瑾的呼吸一滞，本能地开口说道：“宁宁，你没事吧？”
夏宁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我没事的，文瑾哥。”
有些话喊过一次之后，到了第二次便不会纠结。见人笑着看向自己，夏文瑾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一旁的顾疏彦比夏宁晚了几分钟才醒了过来，睁眼看到自家omega被夏文瑾抓着手，他的表情一顿，不满地说道：“可以把宁宁还给我了吗？”
“什么是还？”
夏文瑾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听到顾疏彦说的话，顿时来劲了：“宁宁是我的妹妹，在没结婚之前，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应该是我，真要说的话，你才是我和宁宁之间的'第三者'。”
“……”
顾疏彦：这说的是人话吗？
本来俞乔生还有些担心顾疏彦的情况，但是看他还有心情和夏文瑾拌嘴，便知道他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见状，他松了一口气，问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上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顾疏彦的眼睛眨了眨，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腿。像是有些惊讶，他的呼吸急促了一瞬，又不确定地锤在自己的膝盖。
“上将？”
俞乔生被他吓了一跳。
没有去看对方，顾疏彦的双手有些颤抖，在俞乔生的惊呼中，用力地捶向自己的大腿。夏宁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见状，连忙抓住他的手。
“哥哥，怎么了？”
“我……”
顾疏彦刚想开口，但他才说了一个字就哽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激动还是在委屈，精神域中发生的事情他记得很清楚，他记得omega的笑容，记得她拦在了自己的面前，陪她一起面对雪崩。他也记得那一瞬间的心跳，像是山石崩塌，又像是冰山融化，他看着面前的omega ，离开了战场之后，时隔这么久顾疏彦第一次感觉到了疼痛。
“哥哥？”
许是因为等了很久也没等到顾疏彦的下文，夏宁迷茫地看他，轻声说道：“你还好吗？”
“……我不好。”
顾疏彦张了张嘴，强忍着大叫的冲动，用力掐住自己的大腿——密密麻麻的疼痛就像虫族的啃咬让他忍不住皱眉，可即便如此，顾疏彦还是笑了起来。
他笑得突兀，一时间竟是没有人敢说话。过了一会儿，顾疏彦叹了口气，但是距离他最近的夏宁却清楚地看到了他的眼底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亮。
“宁宁，我好痛。”
夏宁的表情一怔，以为是因为精神疏导才让对方觉得难受。只是还没等她开口，一旁的俞乔生却像是打了什么兴奋剂，猛地冲了上来。
“上将，你的意思是说你能感觉到疼痛了吗？”
顾疏彦点了点头，笑意爬满了眼底：“之前检查的时候，只有细微的知觉，但是现在，我确认我能够感觉到疼痛。”
“太好了。”
俞乔生念了一句，他想要继续上前，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站稳，竟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拒绝了黎肃扶自己起身的举动，他笑了起来，伸手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真是太好了。”
不只是俞乔生，就连顾疏彦他自己的眼睛都有些发红。
离开战场之后，为了不让他难过，顾母曾经安慰过他。这些话他从其他人的口中也听到过，无非是他年纪轻轻便成为了上将，说他为帝国付出了很多，现在的这种情况，能够捡回一条命已经很好了，就当是提前退休了。
但是——
他真的甘心吗？
他所追求的便是拿到上将的头衔然后退休吗？
这种问题根本不用问，顾疏彦便能够得出答案——当然是不。
身为一名军人，他曾经宣誓过要保护帝国，直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可他现在连三十都不到，就只能缩在顾家，像个废人一样被人照顾。
尤其是在碰到了夏宁之后， omega的五官生得精致，性格又足够讨喜，以至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觉得对方是被自己臆想出来的人物，根本就不存在于现实中。
他开始变得贪婪。
他想要夺走夏宁的视线，想要成为对方心中最重要的那一个。
顾疏彦知道，以夏宁的实力，她总会出现在军部的视线中。她是属于前线的，通过之前的对话他也能够感觉得出——和自己一样，夏宁同样喜欢着战场。
也是在那个瞬间，顾疏彦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内心。
我想要回到战场。
想要和宁宁一起，回到那个本该属于我的战场。
他想起曾经有人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他不懂喜欢，那个时候顾疏彦只觉得对方荒谬，毕竟他刚进入军部没几年，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提升自己的实力，根本没有心思去考虑感情的事情。
时隔多年，顾疏彦却清楚地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
刚进入军部没几年能怎么样？实力不足又能怎么样？
有的人的存在便是这样，不管什么时候，就算不是正确的时间，只要碰上了便会知道，这个人是你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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