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嘴里灌酒的阿固忽然想到什么,他倏忽从树上跳了下来,“能买到很多东西就等于有钱?”
“那当然了。”
听罢,阿固立即抓起男人,“你带路,我要去取这株雪莲。”
—
接下来的七日,阿固都离开了这个地方。
等到阿固回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冲到那间木楼,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袭袖,这样的话,袭袖就不用嫁给别人。
可是等到阿固回到木楼的时候,木楼空空如也,他找遍了,也没看到袭袖的身影。
难道他来晚了一点?袭袖已经嫁人了?
阿固不肯就此放弃,冲入城里到处寻觅袭袖的下落,可是周围的人都说城内这几日没有那户人家娶媳妇。
那袭袖到底去哪儿了?
阿固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四处寻找袭袖,他走啊走,走到浑身都无力了,栽倒在了一处山脚下。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却看见眼前是一块墓地,而墓碑上刻着的便是袭袖的名字。
一瞬间,他大脑惘然,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为什么?这不可能。
阿固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流,“不,不是这样的。袭袖,这不是你对不对,不是你……”他失控地想要刨开土去看里面的究竟是不是她,却被一个女子拦了下来。
他的眼睛开始逐渐变红,身上散发出来的黑气将此人弹开,他跃到半空中,两只手礼各自掌握着一团黑气,“挡我者,死——”
被摔在地上的女子勉强爬了起来,她擦去嘴角的血,朝着半空中几乎失去理智的阿固喊道:“那是袭袖的墓,你难道还想要她死了都不安宁吗!”
青年停在半空中,一团黑色的气瞬间从他右手掌中钻出,迅速往前,将摔在地上的女子举了起来,黑气掐住她的脖子缓缓上升。
“你说的袭袖就是木楼里的那个女孩?”
“除了她还能是谁!”女子用手指去扳开勒住自己的黑气,但是根本无济于事,艰难往下说,“你就是阿固吧。袭袖死了,她让我给你带句话。”
瞬间,黑气消失,女子跌落在地。
青年从半空中消失,闪现在女子的身前,青年步步紧逼,“袭袖为什么会死?是谁害的她?”
女子记得袭袖死的时候交代过自己什么都不要透露,可是她还是为袭袖感到不公平,她对着青年大声吼道,“就算袭袖是自杀的,可是如果不是你,她也不会在被那些人逼迫的时候那么无助!阿固,你为什么突然要离开!如果你还在,袭袖根本不会死。”
霎时间,阿固眼睛里的猩红消失,他错愕地转身,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到袭袖的墓前,“是我害死了袭袖……”
他伸出手去摸墓碑,眼泪不受控制往外流,“都是我不好,袭袖……我不该突然离开。我……我以为只要我找到了雪莲,你就不会嫁人,可是我错了,明明先离开先抛下你的人是我……袭袖,你回来,回来好不好?”
女子还想走过去让阿固给袭袖清净,却被阿固身上散发的能量光环瞬间弹开。
他跪在袭袖墓前,一语不发,眼泪无声落下,浸湿泥土地,同样浇灭了他好不容易恢复热枕的心。
那夜过后,青年给自己编织了一个谎言,他不相信袭袖死了,依旧每天守在木楼前,没日没夜地坐在那里等袭袖回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庭院前的树叶落了一地,初春时又长出新芽;鸟雀叽叽喳喳,冬日也回归宁静,阿固的样子越来越邋遢,可是他仍然向一尊石像一样,坐在庭院前一动不动。
周围的鸟兽纷纷嘲笑他是个傻子。
可是只有阿固知道,总有一天,他的袭袖一定会回来。
始终没有人告诉阿固,袭袖到底为什么要自杀,他们总是用诸如“使命”这样的词还搪塞回答。
阿固不想这一辈子都看不到袭袖。
某个冬日,左符移回到了木楼,他为被包裹成雪球的阿固弄开身上的雪,“我知道有个办法能让你重新见到袭袖,但是有个条件,你愿意吗?”
一动不动的阿固在这几年里第一次眨了眼,他缓慢地抬起头,盯着眼前的左符移,“你会骗我吗?”
左符移摇头,“因为她的转世,是我办的。”
—
玉秋萤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长老,“这些……都是你的初任宗主告诉你的?”
老人点点头,“是。当时的阿固被宗主带到了这里,这个山洞就是他待过的地方,他把他和袭袖之间发生的故事刻在了岩壁上,后来,就再也没了阿固这个人,他的生命停止在那一年,再然后,就有了转世的纪星觉。”
说完,老人又继续看向玉秋萤,“这个故事应该也是你想寻找的答案中的一部分吧?孩子,无论如何,我知道你对他一直都很好,当时的你宁愿自杀放弃任务,都不愿意继续伤害他,现在的还是一样。”
他笑了笑,“都说转世之后,人不一定会是从前那个,可是依我看啊,刻在你们内心深处的东西依然没有变。你想阻止纪星觉为了你做出叛变永咒的事情,无非就是你知道他如果那么做了会有怎样的下场,不是吗。”
“当年宗主启动转世之术,耗费了他几乎所有的元神之力。”
玉秋萤接着问下去,“那……左符移之后去哪儿了?”
老人走到洞口,望着漫天的雪花,“宗主没有离开,一直都在这里,这些雪花就是他最后的元神之力。”
玉秋萤伸出手,一朵雪花飘落在她的手掌心里,“可以说,如果没有当时的他,就没有现在的我。长老,我想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的左符移愿意用自己的元神为代价来替袭袖和阿固完成转世?”
这么多年过去了,长老待在极北大陆见证了各种事情的发生,他看着璀璨的群星一点点陨落,又看着渺茫的星光不断绽放更加耀眼的光芒,红尘往事似乎已经也像这满天的雪花一样轻轻地飘落在他的心里。
他内心越来越平静。
“当时的宗主归顺了永咒。孩子,你也许不知道,永咒有一条最严格的禁令——永远不能拒绝自己的责任和使命。”
玉秋萤有些疑惑,“难道永咒还在钻研什么很长远的事?”
长老笑了笑,“孩子,其实当时宗主为你完成转世实际上是因为永咒,但表面上却是接受国安委的请求。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指了指玉秋萤手臂上的虚影印记,“这——就是答案。”
“为何?”玉秋萤能感觉到,自己想要追寻的答案就在眼前。
“国安委的成立正是为了对抗永咒。当时,永咒的领头人致力于人体试验,他们想要把人的意识和思想复刻下来,通过某种方法植入到所打造的一模一样的人体当中,放到现在,这种理念倒是和仿生人很契合。国安委认为这种研究将会导致人类文明进入不可控的发展阶段,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性后果,于是,他们成立了特别行动小组,派出综合能力最强的人去阻止永咒的行动计划,而杀死阿固就是这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玉秋萤的步子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她从来也没想到过,真相原来是这样……
“所以……当时的袭袖接近阿固,就是为了执行杀死他的任务?”
“没错。国安委的人打听到这个世界上存在着阿固这样的人,他拥有永生,具有万事万物都无法超越和丈量的神秘力量,而当时的永咒恰好也在想办法将阿固纳入永咒,国安委认为这是他们最大的威胁。就派袭袖去执行这一暗杀任务。可是啊……那个时候的袭袖也没想到,原来多方势力都忌惮的阿固其实也是一个可怜之人,他看上去呆呆傻傻的,什么都不懂,但实际上,却愿意用真心对待一个人。”
玉秋萤紧接着说下去,“但是袭袖发现她根本不想伤害阿固,她宁愿自杀放弃这个任务,也不想伤害他,对吗……”
长老点点头,笑着看向玉秋萤,“或者说,是一百年前的你就算死都不想伤害他。现在的你依然如此,你即便愿意承受分别之苦,也不想他因为你而得到一个悲惨的结局。”
玉秋萤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明白了自己的另一个身份,可是……即便转世了,她也无法拜托和国安委的联系,身上的虚影印记就是最好的证明。
长老接着说下去,“孩子,他们会凭借着你身上的虚影印记再次找到你,因为他们认为除掉阿固的转世,除了你以外,没有第二个更好的选择。这一次……选择权在你手中。”
第72章
从山洞离开以后,玉秋萤就在外面见到了纪星觉。
他往前走了几步,举止看上去有些不自在,“你……都问完了吗?”
“嗯。”玉秋萤走到他面前,“你一直在外面等我?”
“对。”纪星觉想要为刚才和玉秋萤激烈的争执而道歉,可是他发现现在的自己怎么都说不出口“对不起”三个字。
他想了想,接着解释,不想让玉秋萤心生猜疑,“刚刚我去看过毒环了,他一切都好,没什么事儿。”
“好。”
玉秋萤此刻不想看纪星觉,但除了他以外,又不知道该看哪里,眼神在远处的山廓间飘忽不定。
她准备提交往前走,纪星觉顿了顿,随即跟上去。
玉秋萤听得见他轻轻的脚步声,其实她并不是在生纪星觉的气,相反,她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
也许……如果现在的纪星觉有关于袭袖的那段记忆,他依然不会想到袭袖当初处心积虑地接近其实只是为了杀他。
她无法接受一百年前的自己也是想要伤害纪星觉那伙人中的一个。
玉秋萤不明白,明明心思一直很单纯的阿固和现在的纪星觉为什么要被迫变得冷血无情?难道是因为大家都想要得到他的力量?难道为了力量就可以不惜一切手段?
“玉秋萤,你等等。”
纪星觉犹豫许久,终于喊出了她的名字。
“怎么了?”
她知道纪星觉想要说什么,但是整个人表现得很平静,为的……就是不想让纪星觉看出她进山洞以后的端倪。
“刚才的事情我可以解释。我不是不听你的话,我只是……只是不想和你永远分开。”
玉秋萤停了下来,她转身看着身后的纪星觉,那一刻,她无比希望纪星觉能永远站在她的眼前,在她的眼眸里出现。
她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想让纪星觉明白这件事情真的没关系。
“我知道。纪星觉,但是我们眼前想要救出毒环,只有这唯一的一个办法了不是吗。傻瓜,我的意思是,你就算现在回去了,以后还不是有机会再出来。谁说我们以后真的见不到。”
他后知后觉,笑着拉住玉秋萤的手,“真的哎,我早该想到的。”
玉秋萤心里装满了心事,漫天飞舞的雪花缓缓地落在两个人的肩头,他为她拂去脸颊上的那一片。
“纪星觉,你可以带我去看看毒环吗,那是你的好朋友,我也想去看看。”
“当然没问题。”
纪星觉拉着她的手往暗牢的方向走去。
皑皑白雪覆盖在这片土地上,他们在冰雪中缓缓向前,身后是两个人紧紧相依的脚步。
路上的时候,玉秋萤询问了有关毒环的事情。
纪星觉告诉她,毒环始终以影子的形式存在,因为他的肉身,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个暗无天日的白骨窟里。
“十五岁的那年,领主把我关到万蛇出洞的白骨窟里,想要借此磨炼我的定力,我必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即便毒蛇咬,吞噬我的肉身。”
“为什么?”玉秋萤忍不住眉心紧皱,她难以想象纪星觉的过去曾遭受了如此多的艰辛。 “他就不怕你出事?”
“不怕。”纪星觉摇头,“白骨窟里的每一种毒蛇都是他亲自培养出来的,解药也自然在他手里,他就是要这样反反复复地折磨我,从而把我训练成他想要的那种人。可是,那一年发生了一场意外。混进永咒的间谍在白骨窟里放了一种新的毒蛇,它的毒性比任何一条蛇都要猛烈,如果不用肉身喂给它,这种毒蛇永远不会将他的猎物放开,它即使被斩断也可以重新连接在一起。”
纪星觉垂下双眸,眼底浮现愧疚和自责,“当时,一直在外面等我的毒环见情况不对,立刻冲了进来,他用他的肉身换我平安出去,而他的肉身……则永远停留在那里,被毒蛇啃食……”
玉秋萤无法想象这是一种怎样的残忍。
她心疼纪星觉的过去,同样地,她也无比感谢当时能够出现的毒环。
“纪星觉,你们两个人的关系一定很好吧,毒环是你很重要的人,对吗?”
“嗯。”纪星觉点点头,声音淡淡的,仿佛能被突然刮来的一阵冷风吹散。 “我刚进入永咒的时候,遭受过一个人的背叛,以为自己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任何朋友,但毒环是个例外。以前的我也认为自己不会对任何人心软,但同样的,玉秋萤,你也是个例外。”
漆黑的暗牢里,纪星觉和玉秋萤被皋灵族的人领着到了关押毒环的地方。
皋灵族的人退了出去,并提醒两个人,“你们只有十分钟的时间,十分钟以后赶紧出来。”
“好,谢谢。”
玉秋萤回头示意了下,便跟着纪星觉一起走到牢前。
原本倒映在地上的影子忽地立了起来,在半空中左摇右晃,看上去有些激动,“嗯?纪星觉?你居然把她也带来了?真好真好,我一直期待着跟着小丫头认识认识呢。”
玉秋萤惊讶地望着立在空中的影子,“真厉害,毒环,你还可以站起来吗。”
“当然了。”毒环骄傲地回答玉秋萤,“我跟普通的影子可不一样。诺,你现在看到的不过是我在空气中的成像而已,我还有更多厉害的地方你不知道呢!”
纪星觉笑了笑,紧接着补充道,“好了,你别一股劲儿地逞能吹牛,多省点力气吧,我想办法带你出去。”
“带我出去?”
毒环有些紧张,“纪星觉,你不要这么傻,我待在这里又没什么问题,我是永咒的人,这些皋灵族的家伙不敢拿我怎样。你不是舍不得离开吗,小傻瓜,你呀赶紧和她离开这里。到时候永咒的人来了,我替你善后,你们最好永远都别回来,这样,你就永远都不用成为领主的傀儡和工具。”
纪星觉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苍白。 “行了,毒环,你少罗里吧嗦地说一大堆,我永远都不可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永咒的人手段怎么样你我又不是不清楚。”
玉秋萤看着两人,心中已经悄然地做下了一个决定,她轻轻地笑了笑,走到纪星觉身边,望着眼前的毒环开口说道。
“毒环,你就听纪星觉的吧,我们一起想办法救你,到时候你配合我们一起逃出去就行。”
说完,玉秋萤回头看了眼纪星觉,“事不宜迟,我们先出去想接下来的对策,如何?”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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