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茹之一听,抱歉的语气跑光光:“你怎么杵在这里?”
“拜托,我是来找你。”
“找我?”
“预约的餐厅快到时间,我们该走了。”
结果突然黑灯,他差点踩空,刚停下来摸手机想开手电,身后就被陶茹之的脑袋撞了一下。
“我还以为被谁用石头砸了。”他感叹。
陶茹之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说她脑袋硬,却不计较地说:“行了,走吧。不是赶时间么。”
林耀远扬眉,对陶茹之居然不和他争口舌之快感到诧异。
不过他很快知道是为什么了。
他扭头没走两步,跟在他身后的人又一头撞到他背上,力道还不轻。
“天呐你没事吧?”她演技浮夸地道歉,“不好意思啊,太黑了,人又多,还全是台阶,真不好走啊。”
你不是说我头硬吗?那就多给你来几下。
陶茹之藏在黑暗中的脸正得意洋洋。
林耀远情不自禁想笑,又觉得很无语,最后撇下一句那你小心脚下又继续向前。
而陶茹之对这个反应很满意。
此时增上寺已经水泄不通,挤满了参加活动的人。林耀远走在前面开路,她一路跟着他走,却时不时假装脚滑,每次都能精准地袭击到林耀远。多来几下之后陶茹之自己的额头都痛了。
林耀远分明是贼喊捉贼,他的背才是硬得像石头。
但每次看到自己往上一撞,林耀远身型一顿又忍耐地往前走时,她就觉得额头的那一点点痛无伤大雅,因为太有趣了。
她又找回一点最初捉弄林耀远的快感。
虽然这个举动实在太幼稚,应该适可而止。陶茹之自我约束一番,决定不再这么做。
然而——“怎么不打了?”
“嗯?打什么?”
前方传来林耀远淡淡的追问,陶茹之没反应过来,前面的人突兀地停下脚步,转过身。远处的昏黄烛火露出,又被他挡住。
“你不是把自己的脑袋当棒槌在我背上打地鼠吗?好玩吗?”
他停得太突然,她来不及收回,这次不是背部,正中他胸口。
太近了,这个距离,如果林耀远此时伸出手就可以算拥抱。
陶茹之的鼻尖贴上他的棉质T恤,仿佛能直接碰到冒着热气的皮肤下的心脏。跳动得很混乱,像烛光的影子在灯罩上随风东倒西歪。
是自己的心跳吗?还是他的?
四周人声鼎沸,手电光的影子乱晃。唯独他们在的这一角,如同八点那一刻熄灯的东京塔,忽然陷入沉默。
第19章
几分钟后, 两人神色如常地回到陶康笙和林棠娟身边,谁都没有再提起刚才古怪的沉默。
林棠娟预约了有乐町的一家居酒屋,四个人急赶慢赶到店, 点饮料时陶康笙看向陶茹之,松口说:“茹之也到了可以喝酒的年纪了啊, 这次要不要试一下?”
陶茹之心虚, 她早试过了。
“不用……我还是饮料吧。”
她对自己上次喝断片的情况还心有余悸, 那点酒量还是别再尝试了。
林耀远点完了自己要喝的苏打水,头一歪压低声音和她说:“明智的选择。”
陶茹之感到郁闷。
她小声追问:“……我喝完酒真的有很糟糕吗?”
“不哦,比你现在可爱。”
陶茹之确定他又在恶心她了, 看来她喝完酒真的很糟糕。
于是她果断地点了一杯橙汁。
陶康笙又看向林耀远:“其实耀远你也可以点个酒啊?出来玩尽尽兴嘛!”
林棠娟拍了他手掌一下:“酒还没喝呢就说胡话了?”
“耀远也很快就是大人了, 再说还有我们在场呢不是。他要是想喝也没关系。”
林耀远摆出很乖的姿态摇头:“我没喝过酒,在这里醉了就不好了。”
陶茹之差点把橙汁喷他脸上。
林耀远温馨地递来一张湿纸巾:“怎么了?别喝太急。”
她呵呵笑着接过,往桌上随手一扔, 起身道:“我去个厕所。”
居酒屋的卫生间布置得也很漂亮, 洗手台上摆放了好几个和风的摆件, 不过最让人陶茹之感兴趣的还是贴在门后面的一张海报, 一张蔚蓝的大海,配文:地球一周の船旅。
虽然是日文,但陶茹之凭借着汉字完全看明白了。
她坐在马桶上,百无聊赖地又去注意了一下价格,这张环球旅行的船票要99万日元。
陶茹之默默换算成人民币,将近七万, 并不便宜。然而这个并不便宜的价格也是有条件的, 后面跟了个括号, 写着【三十歳未满限定】。
她盯着那排字深思,自己三十岁前肯定能挣到一笔船票钱吧?毕竟那还是相当遥远的截点。
*
第二天他们就要从东京坐飞机去冈山。林棠娟的车还给公司, 一行人拖着行李坐电车去。打车去机场要上千,林棠娟不允许陶康笙败家,早早查好了电车路线。
陶康笙含糊辩解:“倒也不是败家……”
东京的地下铁太复杂了,地图上标注的线路颜色比彩虹都丰富。因此昨天他们三个离开林棠娟去坐车后毫无悬念地坐错了。
这回有林棠娟在,一切就变得顺利许多。总武线上的电车载着他们驶过隅田川,陶茹之看着车窗
外波光粼粼的水面,以及临河的公寓,忍不住感叹:“真好啊。”
陶康笙了然道:“又羡慕啦?”
林棠娟不解:“怎么了?”
“茹之小的时候去她姑姑家住了一个假期,那个房子就是临河的,回来后就跟我说想要一个走出阳台就能看见河的房子。我心想我办不到啊,然后我就给她买了个乐高小屋。”
陶康笙津津乐道地分享着她小时候的事,陶茹之无奈地补充说:“是啊,然后带我去河边拼,就变成临河的房子了。”
林棠娟止不住笑。
林耀远带着耳机听歌,大概没怎么听他们说话,头靠着车门边往三个人扫了一眼又看向车窗外。
陶茹之抓着吊环,也看向窗外的隅田川自言自语。
“反正我以后会自己买一套临河的房子的。”
*
一个小时后的航班过后,他们降落在冈山。
这里是林棠娟计划的环游濑户内海的起点,一路玩下去绕个圈最后到高松。因为濑户内海有很多分散的小岛,从高松的码头坐船过去是最便捷的方式之一。
到达冈山已经是下午,他们先吃了饭,就去了林棠娟预约好的水族馆。
陶茹之对此兴趣并不大,但林耀远却很喜欢这个地方。
但是他掏出手机不拍动物,而是拍灯光,拍饲养海洋生物的海水,他只拍蓝色。
陶茹之终于问出那个好奇已久的问题:“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蓝色?”
林耀远咔嚓地又拍下一张,头也不回地回答:“就是喜欢啊。”
陶茹之自讨没趣,哦了一声扭头走向水母区。
这是她在水族馆里最喜欢的一个区域,她觉得装满了水母的大型水箱看上去很像星空,尤其是灯光变幻,全白的时候衬着深蓝色的水箱,非常梦幻。
到了整点时水族馆有海豚表演,陶康笙和林棠娟去排队看了,陶茹之却没兴趣。她很讨厌一切驯兽之后向众人表演的形式,可是场馆也差不多逛完了,这个水族馆并不大,只能无聊到逛逛二楼的商店。
这里还有一些互动的摊位,可以打枪赢水族馆的玩偶,DIY水晶球等等,陶茹之看了一圈,对手动开蚌产生了一丝兴趣。
看着图片上的解释,随机开出来的珍珠还可以交给工作人员打磨成项链或者耳环等饰品。
陶茹之不敢先下手,她站在摊位不远处看着一堆情侣过去开蚌,真的开出了两颗小小的粉银色珍珠。
在确认了不是坑后,她有点蠢蠢欲动。
“你对那个感兴趣?”
身后传来幽灵一般的声音,陶茹之激灵地转身,一看就是林耀远。
她略意外:“……你也没去看海豚?”
“没兴趣。”他指了下那个摊位,“不如开蚌好玩,要不要比个赛?”
“怎么比?”
“来比比谁开出的珍珠更大。输的人就掏两人份的钱。”
陶茹之不以为然:“行啊,你准备好钱包吧。”
等刚才那对开蚌的情侣选完配饰离开后,两人走上前,陶茹之给林耀远使眼色,派他用日文和对方交流。
林耀远用日语打了声招呼,柜台的工作人员噼里啪啦输出一长串,林耀远嗯了一声却不说话。
瞄到他脸上严肃的神色,陶茹之不安道:“有什么问题吗?”
他歪过脑袋,同她咬耳朵说:“我听不懂,她讲太快了。”
“……”
最后工作人员换成英文和他们沟通,幸运的是对方的口音并不重,陶茹之都能听懂,根据指示戴上手套,下一个步骤就是在一筐新鲜的蚌里挑。
新鲜的用词有点古怪,但对方端上来装蚌的小盆子的确很像排挡里一筐捞上来的扇贝。原来,代表着珠光宝气的珍珠原始也不过就是这样,它的出身就是一块小小的蚌,青色的并不漂亮的纹理,是人类赋予了它太多意义。
要在这些丑陋的蚌中挑一块并不容易,她还在犹豫不决,林耀远似乎已经锁定目标。
见他伸手要拿,她开口阻拦:“等等,石头剪刀布,谁赢了谁先拿。”
林耀远动作一顿:“你还真是幼稚。”
……是谁先说要比挖珍珠个头大的?
两人一局定胜负,最终还是林耀远的布赢了她的拳头。
他毫不迟疑地下手了刚才早已看中的蚌。
陶茹之惊讶于他的果断。
“你难道知道这方面的知识?”
“需要吗?”他利落地拿起工具准备撬开它,“犹豫就会败北,你听过这句话吧。”
“那可说不准。”
陶茹之也选中了其中一个,施力将蚌壳撬开。
柔软的蚌肉之间,有颗浑圆的珍珠裹在其中。
陶茹之稀奇地盯着它看,小心翼翼地将那颗圆滚滚的珍珠揉出来——和先前那对情侣挖出来的珍珠颜色不同,她的这一颗色泽奶白,是非常正统的珍珠的颜色。
旁边林耀远也开了出来,虽然他先开始,但却比她慢一步,因为他手中的那颗珍珠体积比较小,没有她的显眼。不过开出来的珍珠颜色也很相似,闪耀着光泽的乳白色。
陶茹之满意道:“我就说让你准备好钱包了。”
“是吗,我怎么觉得是我的比较大?”
“现在开始耍赖了?”
林耀远偏要拿起两颗珍珠在手中比较,最后一撇嘴认输。
工作人员拿了另一张图片过来,上面列了各种样式的珍珠项链和耳环,问他们要加工成哪一种样子,不同的样式加工费各有差别,两千到四千日元不等。
两人犹豫不决,对方热心地推荐说:“我们这里的情侣戒指是卖最好的。”
陶茹之和林耀远脸色微变,同时摆手反驳:“我们不是!”
工作人员尴尬地连声说sorry。
陶茹之原本想选戒指的,但听到刚才的建议,怕林耀远也选戒指,万一两人撞上真成情侣对戒就废了。于是立刻不再犹豫说:“我选项链。”
这总不会撞吧?男生一般不会选项链。
结果林耀远也悠悠地对工作人员说:“我也选项链。”
陶茹之震惊地:“哈?”
接受到她古怪的打量,林耀远叩了叩桌子:“别瞎猜,这是给我妈的。”
“哦……哦。”
陶茹之听他这么一说,却忍不住又有点遗憾,突然很想看看林耀远戴上后的样子,脑子里自动勾勒了那样的画面,似乎没什么太大的违和感。
她自娱自乐地给脑海中的这幅画命名为《戴珍珠项链的少年》。
加工的时间需要三十分钟,两个人各自分开在馆内闲逛,到点后分别前后出现在摊位前。
工作人员拿出两根已经加工完成的项链递给他们,说可以先试戴一下,如果长度有不满意的地方还能进行第二次修改。
林耀远说着谢谢不用了,将珍珠项链连着盒子揣进口袋。陶茹之则拆开了包装,谨慎地想要试戴一下。
他们制作的搭扣非常小,大概是她拇指盖的五分之一,抓住都显吃力,向后绕道脖子上系怎么都对不上那个孔。
见状,工作人员又很热心地提出要帮忙,陶茹之没有拒绝,说着谢谢,等着工作人员从摊位上出来。
感觉到对方从身后靠近,陶茹之自然地胳膊往后一伸,对方也自然地接过项链的两边。
手指尖短暂地碰了一下,陶茹之顿感奇怪,她记得对方明明是戴了手套的。
但是她刚刚碰到的是赤裸的手指。
对方的指尖在馆内呆得久了,冰凉凉地触碰着她的皮肤。
她知道是谁了。
后颈的绒毛冷不丁颤栗起来了,又很轻地被他拂过的手指压下。陶茹之没有转身,只是看着前方,那里有一只小型的水母箱,又或者说是星空,水母在安静地躺着漂浮,灯管突然一闪,水箱变幻成一片红,水母的丝带在这瞬间收缩,又慢慢张开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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