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以晴坐在电脑前,穿着一身土气的碎花睡衣,头发全被发带盘至脑后,眼下乌青,面容憔悴,一只腿还弯起来踩在椅上,与昨晚的卷发大美女可以说是毫不相干。
窦以晴耳朵上还夹着一支笔:“本来不想吵你的,但你知道的,我下周有节公开课,有些细节我还没改完。”
温辞没说话,她保持僵坐的姿势许久,一言不发地闭眼重新躺回去,并给自己盖上了被子。
“你干嘛?”
“我好像还没睡醒。”温辞礼貌地道别,“再见,梦里的窦以晴。”
“再见。”窦以晴道,“那等你醒了记得给你妈回条消息,温辞,你真是出息了,你昨晚居然是偷偷跑出来的,你妈早上醒来没见着你,第一时间就给我打了电话,知不知道我为了帮你圆谎编得有多辛苦——”
温辞唰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居然不是梦!她真的在以晴家里!
见她动静这么大,窦以晴一愣:“你也别这么着急,我都帮你圆好了,我说你没去参加秦运的生日,是半夜给我打的电话,你偷跑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家里了。你回去后跟他们撒个娇……”
“我昨晚怎么过来的?”温辞打断她。
“周雾把我们送回来的啊。”窦以晴纳闷,“怎么,你喝断片了?”
温辞紧紧抓着被褥,张着嘴,不说话了。
比喝断片还可怕的,是喝醉时的桩桩件件,她全都记得。
那居然不是梦吗?怎么可能??
温辞不死心:“我昨晚……喝醉后……没有,乱、乱说什么吧,有添什么乱吗,我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奇怪的事,是指你说自己要去周雾家睡;还是下车时我拽不动你问你在等什么,你说在等周雾抱;还是周雾把你背上楼,你一直在别人耳边‘谢谢你周雾’‘谢谢你周雾’;还是我让你把周雾的外套还回去,你死死抱着不撒手?”
窦以晴每说一个字,温辞的头就低一分,说到最后,温辞的脑袋已经完全埋进被子里,连脖子都红透了。
好想死。
好想死。
好丢脸。
她完了。
见她跟只鸵鸟似的埋着头,窦以晴好笑道:“现在知道丢脸了?昨晚怎么不知道少喝点,怎么劝都不听,你这还好是遇到了周雾,万一遇到坏人,趁你喝醉把你带去小房间对你这样那样,你说你怎么办?”
趁醉把周雾带到小房间这样那样的温辞:“………………”
“不过你喝醉后是真的不认人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和周雾多熟呢,”窦以晴宽慰她,“算了,反正咱们以后和周雾也不常见面,脸丢了就丢了。”
以后还想和周雾常见面的温辞:“………………”
“而且周雾人挺好的,没说什么,你放宽心,啊。”
温辞脑袋已经宕机,她弯腰,把脸闷在被子里:“以晴,你让我静静……”
“好的。”窦以晴转回脑袋,“那您先自便,我继续搬砖。”
温辞静了半小时都没缓过来,决定起床。
窦以晴给她准备了一次性的洗漱用具,温辞站在镜前刷牙,刷着刷着,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句——
“你第一次亲我的时候,像要把我的牙撞碎。”
温辞崩溃地闭眼朝天。
所以她到底为什么要把手指伸进周雾的嘴里啊!!!
不能再回想了,她必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温辞摸出了手机,看到时间,她微微一愣。
她居然一觉睡到了下午两点。
手机已经被消息撑爆,温辞一边刷牙,一边翻起了未读消息。
几乎都是她妈的。
很多条,每条都很长,里面的话温辞仿佛都看过千万遍。
大致内容不过是责备,说没想到她会擅自出门,说昨晚的事都是为了她好,说找不到她他们有多着急,希望不再有下一次,并让她早点回家。
温辞第一次没有回复她妈的长篇大论。
下一条是秦运发来的,发送时间是昨晚:【温辞,我还没在你校服上签名呢。】
温辞捂脸,忙回:【抱歉,刚醒,才看到消息。我昨晚喝多了,没来得及拿给你,下次好吗?】
另一头,拳击馆。
秦运举起手机,按下语音键:“行吧。你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你昨晚怎么醉成那样,窦以晴昨晚都快吓哭了。”
“温辞?”
秦运一愣,扭头看向身边的人。
周雾赤着上身,正在摘拳套,他刚打完拳击,纹理清晰的薄肌上覆满汗水。听见秦运发的语音,他忽然偏过脸问。
秦运道:“对啊。看来她昨天真醉得不清,现在才醒。”
说完,秦运的手机又响了一声,周雾垂眼去看。
【温辞:我没事,昨天真是不好意思,给你生日添乱了。】
“嗐,多大事儿,你别放心上,下次请我吃饭就好——对了温辞,你是不是在窦以晴家?你问问她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周雾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眼。
没消息。他和温辞聊天记录的最后一条,是他早上退还的那两百块钱。
周雾敛眉,没来由地在这个对话框里停留了一下。
他和温辞平时不联系,但他总觉得,他们现在应该说点什么才对。
正想着,下一刻,手机上方出现了一行“对方正在输入中”。
周雾等了约莫五分钟,上方的提示终于消失了,他的手机没动静,反而是秦运的手机响了。
可能因为秦运一直在回语音,温辞就也回了一条:“她在写教案呢,可能晚一点才会回吧。”
声音带点沙哑,低低弱弱,应该是喝酒喝的。
“行吧,我刚又发了一条消息,她不是不回我,是把我拉黑了,你让她写完教案把我拉出去。”
又跟温辞聊了几句,感觉到旁边人没动静,秦运发送出语音,莫名其妙道,“大哥,你怎么还不去洗澡?都等着你一起去马场看马呢。在跟谁聊天?”
看来是等不到消息了,周雾嗤笑一声,把手机扔到桌上,扯下毛巾进了浴室:“没谁。”
-
温辞在窦以晴家换了一身衣服才回去。
回家后,她在一楼听了她妈近一个小时的念叨,不过温母不知道她是跳窗离开的,只当她是趁他们睡着后摸黑离家,说的话不算重。
温辞跳窗时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提心吊胆、冲动刺激。可等她一夜睡醒,又忽然觉得这其实不算什么。
可能是因为家里没怎么责备,也可能是她这一夜做了太多出格的事情,这件在里面都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回到房间,温辞打开包包,看见周雾的外套,忍不住又把脸埋进掌心。
家庭原因,温辞从小到大说话做事都很体面,没怎么丢过人。
没想到一干就干了票大的。
还是在周雾面前。
温辞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庆幸自己和周雾的见面次数没那么频繁。按照他们以前的规律,下次见面会在半个月后甚至更久,希望那时的周雾已经忘了昨晚的事。
温辞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把周雾的外套重新放回包里,打算等明天周一放学后送去干洗店。
-
次日午休。
下午第一节 就有她的课,温辞中午没回家,就在办公室里眯了一会儿。
她惊醒时,几位老师正好要出发去吃午饭。
“不好意思温老师,吵醒你啦?”看清她的状态,李老师一愣,道,“来,大家都看看,我们办公室已经热到什么程度了?连温老师都受不了了。”
温辞此刻额间冒着细汗,脸颊微红,一副被热着的模样。
李老师:“温老师,你之前借我的小风扇,你先拿回去用吧。要顺便给你带份午饭吗?”
温辞不好意思说自己不是热的,是臊的。
她又梦到周雾了。
梦里,是那晚回到窦以晴家时,周雾把她放到床上,刚要走,她牵住周雾的手,在周雾疑问的眼神里问:你要穿着做吗?
没救了。
她越想忘记,就记得越清楚。
温辞内心崩溃,脸上还要强撑着,接过小风扇:“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谢谢。”
几位老师一起离开,办公室里陷入寂静。温辞打开小风扇,闭眼怼着脸吹,给自己的脑袋消热,并试图吹散这些难以启齿无法面对的记忆。
手机铃声响起,温辞脑袋一片混乱,闭眼没看来电显示便接了:“你好。”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周雾的嗓音随着微凉的风传来:“你好。”
啪嗒,小风扇掉到了地上。
温辞回神,惊慌失措地去捡,好不容易消退了一点的潮热又重新漫回来:“周雾?有,有什么事吗……”
“晚上有空吗?”
温辞前几分钟刚才梦里回顾自己的社死现场,完全没有做好任何面对周雾的心理准备。
温辞的大脑还没来得及作反应,嘴巴先替她落荒而逃:“晚上?今晚?我……没有,今晚我有事,我……办公室里的老师们约我一起去聚餐。”
周雾沉默两秒:“明晚?”
“明晚,明晚是……家里有聚餐。”
“后天。”没等温辞想好接口,周雾懒懒道,“——后天也没空,是吧。”
“对。”温辞摸摸鼻子,“对不起,我,我再联系你……好吗?”
电话里,周雾好像很低地笑了一声,温辞编谎编得头脑凌乱,一时间没听清。
“好的。温老师。”
第16章
温辞刚挂电话就后悔了。
不该拒绝这么快的,万一她后天就克服了羞耻呢……
很奇妙。如果她是在别人面前出了这么大的糗,温辞恐怕这辈子都会尽量避免出现在对方面前。
但这个人是周雾,温辞在觉得丢脸和尴尬的同时,“想见面”这个念头仍旧高高地占据上风。
温辞一边觉得自己没救了,一边打开周雾的对话框,输入:抱歉,我想了想,后天的话好像可以——
等等,刚挂断电话又马上改口,会不会太明显了?
温辞无意识地咬了一下拇指,兀自在自己心里退让一步,又改成:抱歉,这周五再见面可以吗?
周雾回得很快,就三个字:【不可以。】
温辞重新趴回了桌上,把脸埋进臂弯,手里还握着手机。
啊……
她刚才嘴巴怎么这么快……
趴了一会儿,温辞慢吞吞抬头,又打字:那周六——
门外传来动静,几位去食堂打饭的老师回来了,其中一个脚步直直朝她工位来,温辞仿佛在密谋做坏事的学生,咔地一声锁了屏。
等晚上回去再问吧。
一份凉皮被放到温辞桌上,李老师笑笑:“温老师,虽然你说不吃,但我还是给你带了一份,这天气热,没胃口是正常的,但不吃下午顶不住呀,你又这么瘦。”
“你就是想温老师吃点东西,下午到你班里讲课的时候声音大点儿。”旁边的人打趣道。
李老师冤枉:“我可没有!”
温辞也听笑了,她把头发撩至耳后:“谢谢李老师,我会吃的。”
天气太热时人确实容易没胃口,加上温辞脑子里在想事情,吃了两口就有点吃不下了。想到这是李老师专程给她带的,温辞硬着头皮又塞了一点才放下。
马上就要到上课时间,温辞收拾了一下桌面后,抱起课本打算先去教室。
她刚走出办公室门,后背猝不及防被人狠狠撞上,温辞差点没站稳,还没反应过来,就先感觉到自己后背传来一股甜腻的潮湿——
“温老师!”一道稍显稚嫩的声音惊慌失措地道歉,“对不起!!”
温辞回头一看,是李老师班级里其中一个学生,对方手里握着洒了半杯的奶茶。
听见自己学生的声音,李老师连忙赶到门口,看清情况后大骂:“你又把外面的零食带进学校来!还在走廊上跑这么快!你看现在怎么办?!待会儿放学到我办公室!叫上你的家长!!”
那学生眼眶当即就红了,温辞赶忙道:“没事,衣服湿了而已。”
“温老师,你是不知道,他不是第一次了……行了,还站这看呢?赶紧回教室,马上上课了!”
把学生训了一通赶走后,李老师用纸巾帮温辞仔细擦了一会儿,担忧道:“怎么办,温老师,这痕迹还是很明显。”
温辞今天穿了一件杏色针织开衫,里面一条白色打底衣,下身是轻松方便的牛仔裤。
奶茶洒在开衫上,不仅痕迹明显,味道还重。
“班里还开了空调,你穿件湿了的衣服进去,万一感冒怎么办?”李老师琢磨片刻,“这样吧,你在这等我,我跑去教室宿舍楼给你拿件外套,班里先让他们自习十分钟。”
“不用了李老师。”温辞想了想,“……我今天还带了一件外套。”
温辞犹豫地从包包里拿出周雾的外套。
反正这几天还见不着周雾,她今天穿了,明天再拿去干洗,也赶得及还他。
还好,李老师刚才冲出来得及时,帮她把湿透的开衫往外拽了拽,她里面的打底衣没怎么淋湿。
温辞穿上周雾的外套,拉上拉链,把衣袖微微往上拉了一些,踩着上课铃声匆匆赶往教室。
-
温辞下午满课,好不容易到了放学,还有一堆学生追着她跑出教室。
“温老师!你就告诉我们嘛!到底什么时候放暑假啊?”
温辞脚下飞快:“我不知道呀,这你要去问你们的李老师。”
“李老师小气死了,才不会告诉我们呢,温老师求求你了。”
“温老师!你今天这件外套特别帅特别酷——”
温辞摸了摸说这句话的学生的脑袋,笑道:“谢谢你,但我真的不知道。”
好不容易摆脱掉学生们,温辞从学校车棚里推出自己的单车,长长地松一口气。
放学时间,学校里外小孩子比较多,为了安全,温辞都会走一段路再开始骑车。
“温辞,你也太受那些学生的欢迎了。”同在英语组的老师跟在她身后,也推着一辆自行车。
这位老师姓杨,名韵霏,是今年和温辞一起转正的老师,教四年级,两人年纪一样,关系还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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