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来捏紧了手里的棋子,几乎要把上面一对纤毫毕现的翅膀掐断。她憋着气又走了一格,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四周好像有点过于安静了。
困惑地抬起头,叶星来看着陆小凤,眼睛显而易见的亮了起来。
"来。"她把棋子往陆小凤手里一塞,殷勤的让他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你帮我玩!"
属于女性的柔软指尖落在肩上,不轻不重的按了按。
陆小凤低头看了看手中被制做成飞鸟形状的红色棋子,眼眸微闪,终于看向棋盘。
刚才并不算激烈的暗涌仿佛瞬间消弥于无形。
白衣剑客火速撤退了,其他人往这边看了两眼,也兴趣缺缺的去干自己的事情。
"这算开挂吧。"
欧皇嘀咕了一句,不过她也没有拒绝。
至于另外两个玩家,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好像突然之间比刚才更加兴奋了。
"这算不算是人机对战?"
"……这不废话。"
已经能熟练的忽略这些令人听不懂的对话,陆小凤将手中的棋子放回原处,拿起冰凉的白玉骰子。
他没有问规则。
实际上,飞行棋的规则也确实简单的随意看上两轮就能理解。
——在不做弊的情况下,90 %是靠运气。
嗯。
不做弊的情况下。
十分钟后,另外两个玩家干脆的认输,退居观众席。
此刻局面已经白热化到说是在下飞行棋会匪疑所思的程度。骰子在棋盘上滚来滚去,就没有丢出过四以下的数字。
这波是欧皇和电脑的对决。
"叶哥,莫非你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了吗?"
旁边的人满怀敬畏的问道。
叶星来沉吟几秒:"你要非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围观战局的观众漫不经心的聊着闲话,场面中胶着的形势却陡然榨干——陆小凤竟然扔出了一点。
欧皇趁胜追击,发挥稳定,把第三颗棋子送到终点。
幸好陆小凤的走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接下来他频频发力,和欧皇在最后一颗棋子的胜利上反复拉扯了大概有五六分钟,还是以微弱的优势赢得了胜利。
"我、我居然输了!"
欧皇以一个非常标准的姿势双手撑着桌面,满脸崩溃。
"从来没有人能在运气上赢我!"
因为她表现的太真情实感,导致其余人都不禁狠狠地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主动出言安慰几句。
片刻以后,叶星来才态度谨慎的开口:
“你认真的吗?”
欧皇:“…………靠啊!”
眼看着此人即将恼羞成怒,叶星来干咳一声,干脆利落地带着陆小凤从赌场撤退了。
和赌场寥寥几人的动静比起来,外面要热闹得多。
叶星来的视线在烤地瓜的炉子上停了停,终于想起来刚才陆小凤有如神助的扔骰子行为。
她沉吟几秒,还是没忍住发问。
“你出老千了?”
“你姓叶?”
几乎同时,陆小凤也以一种慎之又慎的严肃口吻,问了个听着有点奇怪的问题。
对于叶星来的发问,陆小凤并没有回答。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叶星来。
而叶星来盯着他看了片刻,神色莫名的歪了歪头。
《百里挑一》的地图基础模组据说有上百张。
在主系统的操作下,这些最基础的地图在使用过后,会重新进行组合、分割、调时、编号,在玩家确认后进行抽取、复制、搭建,由此创造出对个体玩家而言每张地图与上一次使用时会有差异的效果。
在不开挂的情况下,想遇到同一串编号,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话说回来——
万一呢?
“是呀。”
于是容色姝丽的少女微笑起来,她注视着侠客的眼睛,轻快的回答道。
“我姓叶。”
第69章 - 陆拾陆 -
“……”
陆小凤没有说话。
他确信自己在少女眼睛里望见了雀跃的期待。像星星坠落时拖拽而出倾泻如雨的光,瑰丽的足以令偶然抬头的人心醉神迷。
但这种光在侠客沉默不语时便逐渐消失,最后化成一声长叹。
陆小凤再想仔细地看一看她的神情变化,这位也姓叶的姑娘却把脸偏到一边去,气得不想再看他了。
就知道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玩家在心里嘀嘀咕咕。
能两次撞上同一编号地图并且发现了的玩家,从开服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过呢!
系统开服的时候大概就已经做好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的程序。
……呜。
失落的叶星来完全无视了逐渐坐立不安起来的陆小凤,一直低迷到了夜色降临、赌坊开门后,才带着他从小门溜进去。
“叶——”
“闭嘴。”玩家哼哼唧唧,“不许和我讲话。”
陆小凤觉得好笑,当真把想说的话吞进肚里,老老实实的紧跟着叶星来从简陋的梯子走上二楼。
是的,虽然这栋楼修的粗劣,但还是隔了个小二楼出来。
从梯子走上二楼,隔着刻了几朵梅花的窗扇,能看见一楼大厅的赌场里的场景。
这次陆小凤不再认为这些赌鬼哪怕不能出声也要赌,反而从这满场的寂静无声中看出了几分胆战心惊。尤其白衣剑客不知道为何,竟然顶替了荷官的位置,乐颠颠的在那里摇骰子。
只是……
他的视线在人群里转了一圈,并没有看见楚楚的身影。
二楼也分隔了几个小房间,可以让玩家们没事躺一躺。
不过在这里放松很容易陷入性命危机,大多数人还是和叶星来一样,自己在外面找个房子玩装修。
至于这里嘛——
门一扇扇被推开,叶星来探头往里看。
她的举动里透出十足的陌生。
叶星来没上过二楼,对这些不知道是谁装修出来的房间兴趣浓郁,专心致志下,倒也没注意到陆小凤那边短暂的走神。
打开第五扇门的时候,里面终于不是空荡荡的房间了,有三四个人坐在椅子上,手脚都戴着铁镣铐。脸色发青又泛白。
……还真有人。
叶星来眨了下眼睛,稍微有一点点惊讶。
是的。
早上白衣剑客面对陆小凤的质问的时候,那些不明所以的回应,并不是在挑衅。
他大概率是真的不知道楼上的房间还关了人。
至于知道的人嘛。
可能是懒得说,也可能是已经死光光了。
——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这房间里也有炉子,但温度远没有楼下暖和,虽冻不死人,却绝对称不上舒适。
陆小凤站在门外站了站,立刻就闻到了一股十香软筋散的味道。
屋外的人没有说话,屋里的人也打量着屋外的人,最后还是一个四方脸女人率先开了口。
“陆小凤。”
她笃定且缓慢的说完,停了停,又说道。
“我是李霞。”
陆小凤脸上掠过一丝困惑,实在没想起来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他虽没直接说出口,李霞却也从这沉默中明白了什么,脸色变了几变,才冷冷地补充道:“我是蓝胡子的前一任妻子。”
蓝胡子,正是银钩赌坊的老板。
也就是那个想要花五十万两银子买罗刹牌的人。
陆小凤脸色微变。
李霞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必然和罗刹牌有关系,可是——蓝胡子知道这件事吗?大概是不知道的,否则他也不必绕那么大一个圈子。
想到这里,陆小凤顿时又有些想笑了。
但他看看房间里狼狈的几个人,还是把这笑意藏起来,皱着眉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霞脸上闪过一丝夹杂着恨意的难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淡淡的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来的,罗刹牌确实在我手上。”
“我可以把罗刹牌给你——”
说到这里时她故意停了停,想让陆小凤追问,但对方的神情看起来冷静的不为所动。
尽管有心谈价,可这两天会上二楼的人越来越少,炉子里的炭火都没有人来加,继续这样下去自己几人恐怕就要冻死……
思绪急转,李霞只能恨恨地说出自己的条件:
“但你得帮我从这里出去。”
“这我却——”
“可以呀。”叶星来打断了陆小凤的回答,她看了看缩圈时间,简单计算了一下,“五天。你把罗刹牌给他,五天以后我保证你能重获自由。”
少女说话的语气很轻松,轻松的像是分出去一个苹果、一枝花。
面对玩家看似轻飘飘的提议,李霞不由皱眉,陷入难以抉择的沉默。旁边的陆小凤却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
“叶……叶姑娘?”
侠客诧异地睁圆了眼睛。
说实话,这着实不是他多不多想的问题。
对方已经直白的说出口了,理由就明晃晃的放在那里,难道说还要他装作没有听见吗?
可是——
为什么?
那些不可思议的揣测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又被摁下去。
陆小凤宁可相信她当真是自己的某个朋友易了容故意捉弄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任由答案走向那个乱糟糟的无稽之谈。
他开始想念花满楼了。
如果花满楼也在这里,事情说不定会简单一些。
李霞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了叶星来的条件。面对同样一个要求,陆小凤面有难色,显然是不太有把握;玩家的语气虽然轻巧,却有令人安心的笃定。
全盘不知玩家心里的小算盘:
明天晚上一过毒圈就要缩了,过两天再缩一次,就是决战局,等玩家全下线,这些人不就自由了么?
至于为什么要五天——
万一大家都很能苟呢?还是有点余地比较好。
条件谈好了,李霞也招了。
她手上的罗刹牌就在二楼,第七个房间,靠右侧墙上放的博古架,最下面一层中间的格子,能从木板上摸到一条裂缝。
罗刹牌就藏在这里。
这一块和上一块果然不一样,就算烛火昏暗,也能看出莹莹的光泽。
陆小凤将罗刹牌取出来,正要细看之时,外面忽然有脚步声不急不缓的在靠近。
有两个人正在往这边来。
他们偶尔会停一停,伴随着门被推开的声音。
也许是因为这个非比寻常的赌场太安静,所以他们在二楼发出的声音多少传到了大厅里,下面的人心生好奇,忍不住上来看看。
“我靠。”
陆小凤听见了一道算不上是熟悉的声音。
是那些人里的某个。
“这里怎么也有人?!这赌场其实是个黑店吧!”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另一个人用满是匪夷所思的口吻反问道,“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不是黑店的赌场吗?”
“也是。”
上来的两个人嘀咕了一阵,大约是觉得这几个人快要冻死了——他们又讨论了一下如果这些人被冻死算不算是他们杀的——最后,其中一个决定下去拿点炭。
另一个合上门,继续往前走。
门一扇一扇的被推开,距离正在缩短,陆小凤将罗刹牌收好,侧过头,看了一眼叶星来。
他并不觉得紧张。
别说外面只有一个人,就算两个人都在,他带着对方出去都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这一眼,只是忽然想要看一看她的表情。
然而被他注视着的少女在托腮思索片刻以后,忽然起身,吹熄了小桌上的油灯。
房间里登时暗了下来。
就算是陆小凤也难免愣了一下。这突然熄灭的烛火,无疑是在告诉外面的人,这屋子有人。
但少女拉过他的手——柔软的指尖隔着布料,带来瑟瑟的凉意——然后带着他躲进博古架里。
是藏着罗刹牌的那一个、最下面一层、中间的格子。
这里的空间足够大,博古架也足够宽,足以遮挡住曲起膝盖坐在里面的两人。
但也仅仅是遮住而已。
脚步终于在门外停下,木门被轻轻推开,来人的影子落在暗沉的屋里,模糊的几乎和黑暗融成一片。
叶星来没有出声。
陆小凤也不出声。
站在门口的人竟然也一动不动。
他只需要走进来,稍微侧过头就能看见藏在这里的两人。但他似乎在忌惮什么,像个木头桩子般,硬邦邦的杵在那里。
呼吸声落地可闻。
然后——只是非常短暂的几个呼吸之后,外面的人往后退了两步,迅速撤离了。
陆小凤又一次感到了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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