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春兰应了一声,下去吩咐人去准备午膳。
魏今颜就这样在钟粹宫东殿住了下来,主位的怡嫔这些天并没有作些幺蛾子,碰见时还能朝她露出个不走心的笑。
她每日去给太后皇后请安,回来时去储秀宫和陆穗冉说会儿话一同刺绣,日子过得倒也还算是适应。
秀荷刚开始还有些拘谨,相处几天后也放开了一点,和春兰倒相处得很好,有什么不懂的都找她春兰姐姐。
傍晚皇帝乘坐着的轿撵行走在长街,弘历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他召见完大臣又刚给太后请安回来。
王进保紧跟在轿子旁边,“皇上,这时日已晚,不如就歇在后宫里吧。您有阵子没去看永和宫的愉嫔娘娘了。”
弘历听他提起舒嫔,面前浮现的却是魏贵人那张如花似玉美丽的温婉脸庞,他摩挲着玉扳指。
王进保低头等着皇上吩咐,过了一会儿轿子里传来皇帝低沉的声音:“去魏贵人那里。”
“。起驾钟粹宫。”王进保甩了甩拂尘,细嗓在这寂静宫中很响亮。
已有腿快的小太监跑去钟粹宫告知魏贵人提前准备接驾。
魏今颜倒是一点不紧张,估摸着皇上还有一阵才能来,她继续翻看手中的书。
倒是秀荷紧张地不得了,又是给魏今颜正旗头又是给她展平衣角处的褶皱。虽然她在长春宫当差许久,但也只远远见过皇上几次而已。
魏今颜被她在眼前晃的有些眼花,不得不放下书站起身,“春兰,备上普洱红茶。”
见时间差不多,魏今颜走到宫口迎接,她迈过门槛的时候,轿撵刚好从拐角处露出身影。
等轿子到眼前的时候,魏今颜福身,声音在这寂静的长街中显得很柔和:“嫔妾见过皇上。”
“快起。”弘历从轿子上来,一只手轻而易举扶起魏今颜,面色一柔,“天寒地冻的,怎么到这里来等朕?”
“嫔妾见到皇上就一点不觉得冷了。”魏今颜笑着说道,顺势和皇上牵着手,一起往钟粹宫里走。
弘历手掌温热,然而他握住的那只手却冰凉如玉,他嘴角一勾:“魏贵人倒是嘴甜,可手却是诚实得很。”
这话没有怪罪的意思,反倒隐隐夹杂着有几分宠溺。
“嫔妾怕冷被皇上给发现了。”魏今颜尾音轻轻上扬,像个飘飘羽毛一样在弘历的心上挠了一下。
他牵着魏今颜快步朝东殿走去。
今年冬天确实是冷,入夜了更是。两人说话呼吸间都带起雾气。魏今颜没披斗篷出来,只站了这么一会儿就感觉身体冷到打颤。
柏宜薇掀开帘子一角,悄悄地看着这一幕,心中直发酸,看了几眼便把帘子放下,恨恨说道:“皇上竟然顺路也不来看我。”
彩云劝慰道:“魏贵人刚入后宫没几天,想必皇上正新鲜着呢。过些时日就把她忘了。”
柏宜薇幽幽叹了口气,她心中劝自己,何必跟一个低贱的宫女过不去,魏今颜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去她的。
弘历人看着清瘦但很有劲,魏今颜被他牢牢拉着,只得加快脚步跟上他的步伐。
到了东殿后弘历才松开她的手,看了看屋中的炭盆点头:“这里面还算暖和。”
他身上还披着黑狐毛斗篷,魏今颜上前轻柔把斗篷解下来交给一旁的李玉手里,“皇上可用过晚膳了?”
“朕刚从皇额娘那里回来还未用过。”弘历大刀阔斧上前坐在主位。
“嫔妾也未曾用,这就让人御膳房去准备。还请皇上在钟粹宫进晚膳。”魏今颜笑着看向弘历。
“小安子,你快去御膳房,记住让他们备皇上素日喜欢吃的。”魏今颜吩咐道,“春兰,先上茶。”
“是。”春兰端着两盏热茶放在他们中间的小桌上。
“皇上,这普洱红茶有驱寒暖胃之效,是嫔妾特意准备的。”魏今颜笑意盈盈说道。
弘历端起饮了一口,果然入喉后胃部一暖,倒真觉得驱散了些寒意,他放下茶杯,“魏贵人果然贴心。”
“皇上过奖。”魏今颜拿起手帕掩面笑了笑,露出来的上半张脸无可挑剔,尤其是那一双形状漂亮的杏眸,清澈透亮清晰印着弘历的身影。
弘历的心情又好上几分,更觉得自己将这魏氏宫女纳入宫里是个不错的决定。
皇上要用晚膳,御膳房那边准备得很快,桌上很快满满当当摆起了菜食,都是皇上素日喜欢吃的。
有口蘑烧鸡热锅、酒炖丸子肉、冬笋炒鸭丝、山药鸡肉羹以及一些小食,还有一道燕窝豆腐鸭子汤膳。
皇上平时用餐时间很规律,今日去给太后请安耽误了些时间,这会儿看着这些菜肴胃口大开,对魏贵人更满意两分。
李玉一一用银针试过之后,秀荷开始上前布菜,捏着筷子的手不易察觉地颤抖。
魏今颜见她从皇上来了就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于是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来给皇上布菜。”
“是。”秀荷和其他人应了一声,纷纷退到殿外。
魏今颜站起身,端起雕刻着浮文的汤碗给弘历先盛了几勺汤膳递过去,“皇上快尝尝,可还满意?”
“还不错,”弘历尝了几口点头说道。
“那嫔妾便放心了。”魏今颜浅浅笑着,接下来她忙着不停地给弘历布菜,自己倒是没吃几口。
弘历注意到这点,眉头微微一蹙,拉着她的手让她在旁边的凳子坐下,“魏贵人不必光顾着朕,反而疏忽自己。”
魏今颜落座,面色柔和:“嫔妾关心龙体,想着首要得照顾好皇上。”
事实是她其实不久前才吃了一小盘糕点,这会儿并不怎么饿,站起来还能消消食。但这句话让弘历听了倒是很高兴。
“春兰,进来伺候。”他唤道,看着魏今颜的眼里带着笑意,“朕也心疼魏贵人,安心待着与朕一起吃吧。”
“嫔妾谢皇上体贴。”魏今颜这才拿起筷子与他一同进食,春兰在旁边安静无声为他们俩布菜。
等用完膳净手又喝喝茶消消食之后,夜色已深到了皇上平时该歇息的时间点,弘历起身:“朕今晚歇在钟粹宫。”
“是。”李玉恭敬说道,他朝其他几人使个眼色,一起慢慢退了出去。
魏今颜上前为弘历宽了衣,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
弘历能看到魏今颜精致又认真的眉眼,鼻间闻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与自己身上的沉水香融洽地融合在一起,那双纤纤玉手不时在他身上轻碰。
待魏今颜吹灭了几盏烛火,屋内昏暗下来,她站在床边被弘历一把拽了进去,慌乱中没忘记把床边轻飘飘的帘子拉上。
这一夜好眠。
弘历多年已经养成在寅时醒来,他坐起想叫李玉悄悄进来伺候,但身边的人被他这细微的动静已经惊醒了。
魏今颜声音有些软绵绵的含糊:“皇上可是要去上早朝了?”
弘历回身看她,嗓音低沉:“时日还早,你再睡会儿。”
魏今颜却已经从被窝里爬起来,该说不说这冬天这么早起床真是无比痛苦的事情,她有些怀念现代能天天睡懒觉的时候了。
她穿着单薄的中衣,隐约露出窈窕的身姿。好在这屋里因为皇上要来的缘故,炭火烧得很旺,倒没有多冷。
魏今颜想起什么,连忙从某处拿来一双祥云金线白袜,“这是嫔妾前些时日绣的,绣工不精,还望皇上不要嫌弃。”
这是她穿过来那天在长春宫和皇后她们一起时候绣的,当时怡嫔还嘲笑她俗气。
弘历接过拿在手上摸了摸,很软棉,样子看上去也还好,他笑了笑说道:“这是魏贵人的心意,朕怎会嫌弃。”
“朕今日就穿上。”说完他自己穿上又蹬上靴子,起身让魏今颜接着给他更衣。
魏今颜从一旁的托盘上拿过镶着东珠的朝帽,小心翼翼在弘历头上戴正,然后目送着弘历远去,福身道:“嫔妾恭送皇上。”
看见弘历离开后,魏今颜又重新缩进被窝里躺了一会儿,等时间差不多了,才起床让人梳妆去给皇后请安。
回来后秀荷朝她福身:“魏贵人,内务府让人过来新送了几匹料子,正在殿外候着,还请您过目。”
来到钟粹宫的这几天秀荷的脸色看起来要好多了,手上的冻疮伤口也减轻了一些。
魏今颜吃着蜜饯正觉得无聊便说道:“让她们过来吧。”
“是。”秀荷转身让那几个捧着布匹的宫女进来。
“还不错,收下吧。”魏今颜略略打量几眼说道,余光瞥见一个小宫女神色犹豫,几次欲言又止,她动作一顿,“你有话要和我说?”
第18章
“是。”那宫女看了看旁人点头小声说道。
见状魏今颜便吩咐其他人都先下去,身边只剩下春兰和秀荷。
她打量着面前这个宫女的脸,确认没有什么印象,并不认识,不禁疑惑道:“你想说什么?”
“魏领班让奴婢给魏贵人带几句话。”宫女低着头说道,“他说许久未见魏贵人,十分想念,期盼着何时能见一面。”
魏今颜眉头微微一皱,她就知道这父亲不是什么省心的人,来找她的目的必是来要银子。
从前她是个宫女,可怜的月俸都要被占了大半去。如今升为了贵人,专门找人传话要见她,还不知要怎样狮子大开口。
“知道了。”魏今颜思量一番说道,“你回去告诉父亲,就说我下午未时会亲自去一趟内务府。”
“是,奴婢告退。”小宫女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魏今颜用过午膳,又午睡一会儿才慢悠悠起来,她端坐在铜镜前,让春兰给她梳妆,想了想说道:“秀荷,去库房里拿出二十两银子提前准备出来。”
秀荷应了一声便快步朝库房走去。
春兰知道魏贵人这是要拿银子给自己父亲,只是她有些不懂也问出了口:“小主前些日得了好些赏银,为何拿的是二十两银子?”
魏今颜看着铜镜中花容月貌的自己笑了笑,只说道:“待会儿你随同我一起去便知道了。”
春兰瞧着魏今颜的脸色小心说道:“奴婢是不是多嘴了?”
“我又没怪你,你平白多心什么。”魏今颜面色柔和,“在宫中你和秀荷一同伺候我,就相当于我的左膀右臂,我对你们很是信赖。”
这几天她对春兰的性子也有了大概了解,春兰聪明灵慧,有时候她的意思一点就通。
但这春兰是皇上拨过来到她身边的,魏今颜不想日后身边时时多个眼线,于是曾托人问过李玉公公,而李玉公公那边传来的消息是春兰是个可用之人,请她放心。
春兰果然明白了她的意思,魏贵人这是要把她当做心腹看待,她连忙说道:“得小主器重,奴婢感激不尽,自当忠心伺候小主。”
魏今颜轻轻颔首,等梳办好后春兰又给她披上斗篷,秀荷往她手里塞了个滚热的手炉。
虽说不久后便是冬至,但今日天晴,魏今颜出来后竟未觉得有多冷。
她扶着秀荷朝内务府的方向慢慢走去,顺便晒晒这冬日难得有的阳光。
等到内务府时已经快过了未时,秦禄见到她连忙行礼,堆着笑说道:“奴才请魏贵人安,魏贵人怎么来内务府了?若是来拿什么东西,差人告诉奴才便是,奴才让人给您送过去,何须您亲自跑一趟。”
“起来吧。”魏今颜一副随意的模样说道,“我在钟粹宫也是无事,突然来了兴致想过来看看御膳房研究的新糕点,或许皇上会喜欢。”
“魏贵人这边请。”秦禄鞠着躬给她指了个方向,他管不了御膳房的事情,所以就站在门口送着魏今颜进去。
里面的人见到她纷纷行礼:“见过魏贵人。”
“不必在意我,你们继续忙吧。”魏今颜朝他们温和说道,她继续往里走,在一个红柱后面看见了不停踱步面色着急的魏清泰。
魏清泰见她过来,脸上一喜,大步走来,行礼是毫不含糊:“奴才给魏贵人请安。”
之前冷不丁听说今颜封了贵人,喜得他眉开眼笑,觉得这荣华富贵总算来了。
但他左等右等,也没见魏今颜找人给他送送银子,只得自己找人去问。
起身后魏清泰打量着自己的这个小女儿,光是外边那件批的斗篷便布料锦绣,质地顺滑。他原先就知道今颜姿容甚美,今日一见更觉得她容光焕发,在这后宫中绝不输任何人。
他的女儿原本就是个奴才,一朝封为贵人,对他们魏家来说是多么大的殊荣。
“父亲何须多礼。”魏今颜扬起个淡淡的笑,“不知父亲找我过来所谓何事?”
“这人多眼杂,不方便说话。魏贵人随我前来。”魏清泰领着魏今颜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然后他看着秀荷和春兰欲言又止,想让魏今颜支开她们俩。
魏今颜清楚他的意思,但她只说道:“父亲请说吧。”
魏清泰只好将这两名宫女忽略,他抹了把眼睛,硬生生挤出些泪水:“为父看见你如今的模样真是感慨,想当年你是个那么小小的人……”
魏今颜有些听不下去魏清泰的叙旧,她打断道:“父亲您有话便直说吧,我不便在这里长待。”
“皇恩浩荡,竟将你封为了贵人,为父是真的喜悦。”魏清泰只好收起没有多少地泪水,他暗示道,“听说皇上无比喜爱你,连太后和皇后都给你送去了不少赏赐。”
“父亲的意思我明白,”魏今颜微微一笑,她唤了一声春兰。
“是。”春兰低头从袖中掏出了一个样式精致的钱袋。
见状魏清泰细长的眼睛笑得快眯成一条缝,手指忍不住搓了几下,从春兰手上接过,脸色一变,这重量怎么比他估计的如此之轻?
他安慰自己兴许里面或许装的是银票,结果打开一看,那点希望也破灭。
魏清泰掂着钱袋子不敢置信地说道:“这丫鬟可是拿错了钱袋?怎么只有二十两银子?”
这二十两银子虽抵得上他三个月的月俸了,但这与魏清泰想象中的数额可相差甚远。
魏今颜伸出如葱玉指抵在唇瓣上嘘了一声,示意魏清泰小声些。
她一脸为难地说道:“我虽封为了贵人,但身上可用的银子不多。而且女儿家世卑微一朝得宠,又得打点宫中的宫女太监们,还得朝其他嫔妃示好送礼,送差了还要遭人嫌弃,所以银子实在剩得不多。”
“女儿目前也是手头拮据得很,还请父亲不要嫌弃。”魏今颜一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这宫中生活并不像父亲所想的那般好。”
魏清泰一听觉得有理,细想觉得也是,在这后宫中总要得到处打点人。
“罢了,”他点头叹了口气,想着往后时日还久,把钱袋收进袖子中,“你初封贵人也是不易。听说你居住钟粹宫,那怡嫔很受宠,你平时多讨好她。”
魏今颜苦笑了一下,神情有些落寞,“女儿恐怕早已得罪了怡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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