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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奇怪了。”郑太医摸了摸山羊胡，心里开始有点慌了。
他知道眼前这位令嫔娘娘最近颇得盛宠。可是宫里风头正盛的人。要是让皇上得知他连个风寒都没治好，恐怕要丢了太医院的职位，更糟的是还要受责罚。
郑文茂年近四十也是在宫中久经世故的人，“不知令嫔娘娘这里是否还有煎药留下的药渣？可否让微臣看一看。”
春兰出去问了负责熬药的小栓子，小栓子说：“有有有，我这就去取。”
他放下手里的差事，不敢耽搁，立马去往小厨房把未倒掉的药渣装起来，带了进去：“这便是熬药后剩下的药渣。太医请看。”
郑文茂赶忙接过来还留有些余热的药渣，凝神细细查看。
“郑太医，这药渣可有异样？”魏今颜见他翻来覆去地看，出口问了一句。
郑文茂抹了一把额头冒出来的冷汗：“未曾，未曾有异样。确实是微臣开的药方没错。”
他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他在太医院安安稳稳这么多年，不至于连个风寒都诊断不出来，更不至于连药方都开错。
但眼下这药渣的确没出问题，是他开的药。
“还请令嫔娘娘赎罪。”郑文茂跪在地上请罪，“微臣医术不精，罪该万死。但还请令嫔娘娘给微臣一个机会，微臣定全力以赴，必能医好娘娘。”
他内心提心跳胆的，生怕令嫔见他药方没有见效便要向皇上告发他。药方和药渣都没问题，到底是哪里出了不对？
魏今颜盯着郑文茂看了一会儿，看得郑文茂心里是七上八下的，最终才轻声说道：“好，那本宫再给郑太医一次机会。”
“多谢令嫔娘娘。”郑文茂大喜过望，“那微臣这就回去为娘娘开新的药方子，微臣告退。”
他和提着药箱的小太监行礼过后便慢慢退了出去。
“妹妹，这郑太医连个小风寒都治不好，怎么还能让他接着为你瞧病？”陆穗冉不解地说道，“不如换个太医院别的太医。”
魏今颜未答，先吩咐道：“小栓子，你去送送郑太医。顺便把上次开的药方一并拿回来。”
“是，娘娘。奴才这就去。”小栓子懂了她的意思，一行礼便转身快步跟上了还没走出永寿宫的郑文茂，热情要送他回太医院。
然后魏今颜才说道：“陆姐姐觉得方才郑太医的表现可有异样吗？”
陆穗冉细细回忆了一番，摇摇头说道：“郑太医像是真的完全不知情的模样。但药方是他开的，药渣他也确认过无误，但今颜你还是病得厉害了，郑太医定有责任。”
“这问题应当出在药上。等小栓子将药方拿回来，再把药渣一齐找别人看看，若是真有问题再找他麻烦也不迟。若是药方无误，郑太医或许是真无辜的。”魏今颜缓缓说道。
刚才郑文茂额头上流出来的冷汗可不像是装出来的，他像是真的不知情。
等小栓子回到永寿宫后，他便把药方子交给魏今颜：“娘娘，这便是郑太医上次为您开的药方。”
魏今颜接过看了看，但她不怎么懂中药，因此看了也完全不知。
“不如让我把这药方和药渣一并带回去吧。”陆穗冉想了想说道，“贵妃娘娘时常感染风寒，她的太医一定经验丰富，让太医一看便知。”
“好。”魏今颜递给她，笑着说道：“多谢陆姐姐。”
郑文茂回去后就重新挥笔疾书开了一幅新的适合令嫔身体的药方，写完后他仔细检查两遍仍然觉得不放心。
他捋了捋山羊胡，拉下老脸去找平日里跟自己竞争的颇有资历的老太医，他描述了一遍令嫔的状况，“柳老儿，你看这方子可还妥当？”
柳太医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来看了一番，没好气地说道：“能有什么问题？这点小事也来麻烦我。我看你不行就回家种地去吧，还待什么太医院。”
被奚落了一通的郑文茂没有任何不悦，他拿着药方来到药房找一直跟着自己的小太监，叮嘱道：“小全子，这是开给令嫔娘娘的药，你亲自熬再给永寿宫送过去。千万要仔细盯好，熬药时一步都不许离开。”
“是，郑太医。”小全子低着头老老实实说道。
郑文茂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行，于是说道：“我在旁边看着你。”
“是。”小全子又应了一声，他手脚麻利地准备开始熬药。
郑文茂全程在旁边盯着，直到熬到最后开始收药汁时，他觉得能放下心了便起身去忙其他的事情。
陆穗冉拿着药方和药渣回储秀宫后，便径直去正殿找了高贵妃。
她将此事和高若毓一说，高若毓也觉得奇怪，她便让身边的月枝去太医院常给她医病的周平太医。
太医周平很快过来，端详了一番药方，又仔细检查一遍药渣，摇了摇头说道：“是正常的治风寒法子。”
高贵妃觉得不解，那怎会越来越病了？她将魏今颜的病情复述了一遍，让周平回去亲自开药。
等药包送过来之后，她让月芽以探病的名义给令嫔送过去，让魏今颜派人在小厨房熬这副药。
魏今颜得知后，心里对贵妃很是感激，她面色熏红半靠在床上，对月芽说道：“多谢贵妃娘娘，等本宫身体好了之后会亲自道谢。”
“奴婢会转告给娘娘的，令嫔娘娘好好养病。”月芽笑着福了福身。
魏今颜交代小栓子去熬药。
小栓子弯腰说道：“娘娘放心，奴才一步都不离开，绝对不会让这药出了差错。”
魏今颜点头示意他去吧，然后重新躺下，她感觉自己现在烧得更厉害了，浑身都没力气。
春兰守在她身边，用冷巾子给她敷着额头，想让魏今颜身上的温度降下来些。
魏今颜辗转难受的时候，怀念起现代来。古代这落后的医疗技术，果真一个小感冒就能要人命啊。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到了晚上，魏今颜勉强用了些粥，就让小栓子把熬好的药端过来，她这时候口中无味，连苦味都感觉不到了。
小栓子接过春兰递过来的空药碗，他说道：“娘娘，太医院那边也已经熬好了药，是郑太医身边的小全子送过来的，奴才放在小厨房里，任何人没动过。”
“好。”魏今颜嘴里含了几颗蜜饯，她现下身体虚弱，没有精力去处理这些事，便说道：“明日再唤郑文茂过来。”
“是，娘娘。”小栓子应了一声。
这药是贵妃那边的周平太医开的，又是小栓子看着熬的，总算是没有问题。
魏今颜出了大半的汗，第二日起来已经觉得烧退了不少，身上的疲惫感也减少了很多。
她由春兰服侍着去泡了个澡，浑身清爽，瞧着比起昨日精神许多，来瞧她的陆穗冉见状也放心了很多。
魏今颜已经用过早膳又服过一次药，她让小安子去请郑文茂过来。
郑文茂心惊胆战地来到永寿宫，一看见魏今颜的脸色便直舒一口气，笑着说道：“请令嫔娘娘安。娘娘今日看上去果然已经好转。”
魏今颜抬手示意其他人先下去，她有话要问郑文茂。小全子看了看眼色，和几个守在殿外的宫女一同退了下去。
“本宫的烧确实退了一些。”魏今颜话风却突然一转，“只不过服用的却不是郑太医开的药。”
郑文茂又开始胆战兢兢起来，“微臣不明白令嫔娘娘的意思。”
“本宫怕药有问题不敢服用，郑太医你来看一看是否被别人动了什么手脚吧。”魏今颜笑吟吟地说道。
“按理来说不会出问题，微臣还特意又去检查了一番药渣，”郑文茂说道，然而当他看见那碗早已冷掉的药后，神色严肃起来。
“这药颜色深厚，怕是加了别的东西。”郑文茂用银勺盛了一勺凑近鼻间，仔细辨别，“这比微臣开的药方中还放了许多的肉桂、干姜、附子等。这些都是大热的药，足以让娘娘病弱之体承受不住发热。”
“那多加了这么多的药，为何在药渣里检查不出？”陆穗冉怀疑地问道。
“是因为这几味药材都被磨成了粉，自然在药渣里无法察觉出来。”郑文茂跪下，又出了一身冷汗，“请娘娘恕罪。微臣真的不知药里会如何多出了这些。”
他此时倒开始庆幸起来令嫔昨日未服这碗药，不然今日恐怕病得更加严重。
“不知是令嫔娘娘得罪了人，还是郑太医得罪了人，想要故意陷害你。”陆穗冉说道。
郑文茂跪在地上，细想了一番太医院才说道：“微臣在太医院数十年，从未与人发生冲突。只和柳太医产生过口角，但微臣知道柳太医不会是这种阴毒的人。”
魏今颜和陆穗冉对视一眼，那么看来就是宫里看不过她的人做得了。很有可能是怡嫔。
“如今药出了差池，本宫本该狠狠责罚你，但念在太医不知情的份上，本宫便饶过你。”魏今颜神色冷淡地说道。
“还请郑太医回去后不要打草惊蛇，等到下次熬药时为本宫揪出是何人使坏，本宫不会轻易放过他。”虽然是病中，魏今颜的话很轻，却依然有几分气势。
“微臣定当将功赎罪。”郑文茂心中感激，“微臣今日就要将那人抓个现行出来！”
魏今颜微微颔首：“有劳郑太医了，郑太医请回吧。”
“微臣告退。”郑文茂行礼后慢慢退出来。
等在殿外的小全子连忙迎上来，神色紧张又关心：“郑大人，令嫔娘娘都跟您说了什么？没有难为您吧？”
郑文茂看着这个跟了自己许久的小太监，心中微叹，只说道：“令嫔娘娘依旧觉得身上发热，责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这药是他让小全子负责熬的，当初送药也是他送的，问题最有可能就是出在他身上。
小全子肩膀松了一些，他笑着安抚道：“郑大人宽心些，风寒病情反反复复也是正常的。想来就算皇上知晓了也不会处罚大人的。”
郑文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等到午膳时令嫔娘娘的药依旧是你负责熬，记得千万要小心。”
“是。郑太医请放心，小的一定不让闲杂人掺和。”小全子用力点点头说道。
第42章
郑太医没走一会儿，小安子便过来通报：“娘娘，裕常在又来看您了。”
“让她进来吧。”魏今颜说道，她斜靠在绣团上，她朝陆穗冉说道，“姐姐，我总觉得裕常在并非那么没有良心的人。不如让我试一试。”
陆穗冉对她的话不太赞同，但还是同意配合她。
“嫔妾请令嫔娘娘安。”裕常在很快进来，她不安地偷偷看了一眼上头的魏今颜。
“起来吧，裕常在。”魏今颜轻声说道，态度很是和蔼，她打量了一下裕常在，发现裕常在脸色也不怎么好，“春兰，快给裕常在赐座。”
裕常在起身落座，她小心翼翼地询问：“令嫔娘娘今日可好一些了吗？”
魏今颜想要答话，却捂着手绢猛烈咳了起来，再加上她的脸色依然有些潮红，看上去依然在重病之中。
裕常在看见她这幅模样也很是愧疚。毕竟这病是因她而起。
她在宫里安安分分的，胆小甚微地过了这么些年。从来都是别人欺负她的份儿，她头一次被人指示着害人，竟然是害了一直对她很是友善的令嫔。
裕常在昨天晚上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一整晚都在想着这件事，此刻眼底都是微微的青色。
陆穗冉叹了一口气，一脸忧心忡忡地说道：“不知怎么回事，今颜从昨日便病得更厉害了。甚至我来看她时，都发觉她将近昏迷，当时可把我吓了一跳。”
她这样一说让裕常在更加内疚，在魏今颜的咳嗽声中将头低得更深了。
好不容易咳嗽声停下来后，裕常在便从阿朱带来的提盒中取出带来的炖羹，“这是嫔妾给令嫔娘娘亲自做的雪梨炖银耳羹，里面还放了冰糖。甜滋滋的还润喉咙，您请用一些吧。”
“有劳裕常在记挂。”魏今颜朝她露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容，春兰接过给她放在了案桌上。
她只用了几口便摇摇头说道：“吃不下了。”
陆穗冉担忧地说道：“你昨日也没用多少，这样下去你的身子怎么能行？病又如何能好？”
“是啊，娘娘，您好歹再吃一些吧。”春兰也是一副焦急的模样，“也不知道太医究竟是怎么回事，两天下去我们娘娘的精神反而更加不好了。”
裕常在又小心打量着令嫔，确实比起她送梨膏过来那日脸色差了许多，她无声地咬了咬唇。
“我这只是个小小的风寒，如今却走路都没力气。”魏今颜细眉微蹙，我见犹怜，“若是我好不起来可怎么办？”
“我才入宫伴驾三月，皇上还许了我可以前往圆明园，但眼看着我这么短的时间是好不起来了。”
“这两天我时常觉得身体孱弱，”魏今颜说到这儿一顿，神色黯淡，暗示病情很严重。
她再接再厉继续说道，“但幸运得是，我入宫能遇见陆姐姐和裕常在这么好的人。我生病也只有你们来看望我，裕常在还给我带了这梨羹，如此关心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们。”
魏今颜说到后面又开始咳了起来，一边咳嗽地昏天黑地一边借着余光悄悄打量裕常在，果然裕常在此刻已经满脸都是愧疚之色。
裕常在真没想到令嫔会病到如此的地步。若是真如她说的熬不过去了那怎么办，那她岂不是会背上一条人命？
裕常在坐立难安，听着魏今颜的咳嗽觉得仿佛是在一声声谴责她。
她良心不安，实在无颜再坐下去，匆匆告退：“请令嫔娘娘保重身子。嫔妾先告退了。”
“好，你回去吧。”魏今颜停下咳嗽，一副虚弱无比的模样说道。
看着裕常在的身影走出殿中，又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出了永寿宫，魏今颜便生龙活虎起来，她继续吃着那碗银耳雪梨羹，赞道：“裕常在手艺真是不错。”
陆穗冉看着她这判若两人的戏精模样，摇了摇头说道：“姐姐知道你此举是为了激发裕常在的愧疚心，可是这真的有用处吗？”
“说不定呢，陆姐姐。”魏今颜冲她眨了眨眼睛。
裕常在在回宫的路上一直感觉内心惶惶，她握着阿朱的手，低声说道：“阿朱，怎么办？我当初不应该答应怡嫔来害令嫔娘娘。”
阿朱今日见了魏今颜也有点慌，她安慰道：“不过是风寒罢了，令嫔再服几天的药就能好全了。”
裕常在深深地蹙起眉：“可今日这都是第三天了，怎么还不见令嫔娘娘好转呢？”
她心惊胆战地回到钟粹宫。
临近中午的时候，郑文茂先是亲眼盯着小全子抓好了药，与药方无误。
他又接着到药房，看着小全子熬药，待到快熬好时，他捋了捋山羊胡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自己还有事让小全子一个人继续熬，记得盯紧些。
小全子听着郑文茂的脚步声走远后，放下拿着勺的手，轻手轻脚开了门，见院中无人便放心地又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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