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动静很得罪人,因为这些职位,都是各世家、公侯或为人情世故,或为吃空饷安插进去的。
一时,傅家站在风口浪尖。
导致去年,傅洵发给兰絮的信件都少了一半,还得是闻风亲自收送,就怕被人截走,大做文章。
自古改革者下场都不大好。
因此,兰絮自进京后,傅洵没有和她明面接触,但他早就备好了。
他的宅子在兰絮西南方向,中间还隔着一座看起来是别人家的宅子其实是傅洵的宅子,地下一条地道,连接着三座宅子,每次傅洵来见兰絮,就走地道。
名副其实的地下情了。
傅洵走到床边,坐下,道:“这几日还习惯么?”
兰絮往里面睡,拍拍身边:“还行,东西很好吃,锅贴烧饼、汤饼子、炸麻花,哧溜,都是庆湖没有的。”
傅洵犹豫了一下,合衣躺下。
兰絮果然立时贴了过去,环住他的腰,手往下,被早就预料到的傅洵打了一下。
兰絮:嘤。
看她撇着嘴,傅洵攥攥她的手,说:“我有要事说,今年会试主考官是翰林院学士赵翔赵大人,你按你往常的风格写就是。”
兰絮的风格相当大胆,直白点说,不够圆滑,容易得罪人。
这导致喜欢她文章的老师,就极为喜欢,认为鞭辟入里,直言不讳,比如蔡老。
不喜欢她文章的老师,就极为不满,认为她年纪尚浅,目无尊长,狂妄自大,大有人在。
平日里学馆书院也就算了,在这种应试上,就得担心主考官的喜好。
傅洵是特意替她打听的。
兰絮手是闲不下来的,一边摸他胸口,一边道:“这位赵大人也是改革派。”
傅洵:“算是。”
兰絮:“诶对了,我听荐山书院的人说,本朝可能会二位傅阁老同朝,你们傅家,可真行啊。”
傅洵笑了下,兰絮放在他心口的手,跟着颤了颤。
他看了她一眼,直接说:“不会。”
这场户部内部的改革,是在皇帝授意下,吏部的傅尚书拿户部操刀的,这还只是开始,接下来六部,都别想躲过这阵风。
等改革完毕,傅尚书功成名就,年纪差不多了,也该告老还乡。
自然,傅尚书又不蠢,他要美名也要命,他一退下,就是傅洵接班,保证傅家不会被鸟尽弓藏。
所以,虽然不会同时出现一朝两位傅家阁老,傅洵迟早也会走到那个位置上。
兰絮点点头:“原来傅尚书是老狐狸。”
傅洵不是不知道,有人背地里叫他祖叔叔为老狐狸,这还是当面。
他伸手捏捏她脸颊。
兰絮:“这里还有一只傅家小狐狸,躺床上了不让碰,唉,没意思,我不如读书。”
她爬了起来,斜睨他,想要越过去。
却叫傅洵大手一捞,倒在他身上,两人身体一触碰,他呼吸一下滚烫起来。
傅小狐狸也不忍了。
前几天重逢,那些荒唐的缠绵记忆,体温的让渡,交缠的发丝……
一下涌入两人脑中。
从两人互诉情愫到如今三年多了,虽然傅洵是一得空就往庆湖跑,但分别的时间,也有两年半。
总算把人盼来了京城,兰絮或许不知道,他此时有多愉悦。
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咬了一下这张常常出言气自己的嘴儿,道:“读书?”
兰絮手都勾搭上他肩背了,偏要哼哼唧唧:“你放开我,我就要读书。”
傅洵呼吸沉了沉:“我带你读。”
兰絮:“?”
与此同时,傅宅的门房,一户人家上门拜访。
门房挥挥手:“小傅大人忙碌,不在家中,请回吧!”
那户人家带着礼,被拦在门外,叹息,就知道,傅洵一以贯之,所谓不在家,定是借口。
却不知道,傅洵还真不在。
此时,帐内,傅洵声音低沉:“背错了,是‘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
兰絮:“我不背了!”
傅洵沉了呼吸,冷声:“读书岂可半途而废。”
兰絮面色绯红如花,眼神无法聚焦,她用力咬着自己手指,眼泪扑簌簌地落:“好老师,好大人,放过我吧……”
傅洵咬住她的耳垂,缓了缓。
其实,他也几乎快忘了《孟子》后面的篇章。
一开始,他不太理解兰絮的癖好,床上还论什么先生学生。
岂不是荒.淫?
于是兰絮每次尝试,他都板着脸拒绝了。
后来,她竟去看师生的香艳话本,还有滋有味的,傅洵突然觉得,与其让她去读不知道什么臭书生意.淫的玩意,不如自己引导她。
引导着,引导着,到今日,他自己也分不清,是什么时候从半推,变半就,再到全然接受。
只道他一直在受她影响。
他在把她这块原石,雕成宝玉之时,也被她雕成她更为喜爱的形状。
……
二月二十七,春闱第一场开始,连考九日,今年闰年,三月初六,兰絮出来了。
她感觉自己累脱了,还好三年前没来凑热闹,这玩意考一次要命一次。
等回了家中,傅洵果然在等着她。
兰絮嘻嘻地笑:“会元,妥了!”
傅洵:“上回你说解元的时候,是庆湖第五十三名。”
兰絮哼了声,回过身想去洗浴,突的察觉什么:“等等,我是第五十三?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为防止攀比之风,乡试各省放榜时,除了前三名,其余都没有放出名次。
傅洵喝了一口茶。
兰絮明白了:“你当年提前看过名次,还故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让闻风来跟我硬邦邦地道喜?”
傅洵:“咳,不是……”
兰絮记仇呢,她故意瞪傅洵一眼:“哼,你好狠的心,我也要狠心,不搭理你。”收拾了衣服,往净室去。
傅洵不由搁下茶杯,走了几步追上去。
停在净室外。
兰絮看到外面那道影子,好气又好笑。
这件事不大不小吧,就是傅洵一直不承认。
对他来说,学生是学生,恋人是恋人,他坚持那时候对兰絮,还是师生情,自己不曾混淆,毕竟,越是自律守规的人,越会给自己画条条框框。
晾一晾他也好。
她往水中洒好花瓣,突的,门外傅洵敲敲门,兰絮道:“进来。”
反正他不会进来,这也是傅洵的条框之一,要打破,可不容易呐。
她舒舒服服地在浴桶里泡澡,突的,门扉被推动,兰絮一愣,就看傅洵绕过门口的隔间,走了过来。
她怔怔看着他,傅洵站得笔直,他垂眼,看着花瓣,说:“那时是我不对。”
兰絮:“哦。”
傅洵沉默。
行吧,他又自己打破了,兰絮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她双眼亮晶晶地打量傅洵:“那傅大人,一起洗澡么?”
傅洵:“……”
他回过神,也低低笑了下,知道自己又跳进她的圈套,却又无可奈何。
……
且不说后来净室中的事,四月,春闱放榜。
兰絮当然又没中会试第一名,但也顺利通过,成为一名贡士。
这一年,当年崇学馆二十五个举子,也都进京了,中了十人。
包括谢骢、冯嘉等人。
几家欢喜几家愁,江之珩却没有考上,只有等三年后,也是这一年,谢玉君嫁回母亲那边的邵氏。
自古破镜难重圆。
兰絮、谢骢、冯嘉几人,陪江之珩吃酒,酒过三巡,江之珩站起来,青年模样逐渐如竹,飒然一笑:“大家不用送,我回去读书了。”
众人却都站了起来。
谁人不知,寒窗读书之苦?只怕在此分道扬镳了。
兰絮喝得醉醺醺的,她掀开马车车帘,刚探进马车,傅洵居然在接她的马车中!
她都吓到了:“被人看到怎么办?”
傅洵:“没人会看到。”
他不至于连来接她一两次的布置都做不好。
兰絮叹气,扶了扶额,她浑身酒气,傅洵拿出车中茶壶,皱眉:“不是说不要喝多?”
兰絮:“别管我了,我难受,我嗑的cp最后be了。”
傅洵:“……”
她还很期待江之珩逆袭,和谢玉君重修旧好的。
虽然傅洵听不懂她嘴里的话,不过该管还是得管的。
他一手搭在她身后,轻拍了拍,问:“因为江之珩?”
兰絮:“嗯。”
傅洵眼底闪过一丝晦暗:“只有他?”
兰絮:“不止他。”
傅洵脸色好了一点。
如果兰絮还清醒,一定不会放过傅探花这突如其来的醋意,但她糊涂了,只一直问:“为什么呢,他们是青梅竹马,为什么呢……”
傅洵便也猜出,江之珩落榜,且与当年喜欢的女孩,彻底无缘,才让兰絮不快。
傅洵说:“按他的才学,三年后他会中的。”
兰絮:“为什么现在不行?”
傅洵:“因为卫伯府。上面让人把他的名字划掉了。”
兰絮:“……”
她气得脸都红了,挥舞拳头:“过分,过分!”
傅洵抱住她的拳头,看她又恢复神气,又说了一些卫伯府的事。
兰絮跟着傅洵吃瓜,也慢慢酒醒了。
等将兰絮送上床,看她的睡颜,傅洵轻抚她的面颊,琢磨出一丝庆幸。
这缕庆幸越来越深,占满心头――
世上有情人劳燕分飞,比比皆是。
何其有幸,在他后退一步,迈入礼法的框架之时,框架外的女孩,朝他招着手。
何其有幸,他与她灵魂共振,通经典,论古今,放眼山河千万里。
他愿做东风,与她上青云。
……
三日后,殿试。
一个大早,傅洵在衙署里,什么都看不下去。
以前考试只是在一个小格子里,可现在面对的是皇帝与太子。
他知道她可以应对,又担心意外,不由又想,应该让皇帝太子,知道兰絮是他这一系培养的……
不行,傅洵捏捏两眼间,他应该相信兰絮。
而此时,兰絮随着一众贡士,进入天和殿,大盛朝本朝殿试之地。
因去年年末,陛下下旨封忻王为太子,今年一月,原忻王现太子入朝,本年殿试场上不止有皇帝,还有太子。
这是傅洵跟她提点过的,兰絮眼角余光,盯着两道明黄膝盖,并不奇怪。
只是,她在写题时,那太子走到她身后,看她的题。
她十三岁,就可以顶着傅探花的威压,噼里啪啦写,所以现在,她在意了一秒,就不管了,继续写。
她现在的字不难看,爱看就看。
反而是她左右的考生,疯狂擦汗。
四、五个时辰后,天色擦黑,殿试结束,皇帝早没了身影,太子仍然在场。
众人起身,拜太子。
太子道了声:“免礼。”
兰絮觉得这声音,隐约有些熟悉,但男人的声音嘛,除了傅洵的,来去就那样,她现在也在模仿男人粗糙的声线。
直到她抬头,借着眼角余光,看清太子的脸。
兰絮:“……”
不是,他不就是博湖那里的钓鱼佬吗?
怎么变成太子了?
这时候,脑海里,系统才跳出来播报:“叮,解锁新角色【太子】李望,原忻王,封地庆湖省。”
兰絮问系统:“为什么那天不播报!”
早知道人家是太子,她态度就好点啊,至少他的糕饼给他留一块充饥不是?
系统解释:“因为他身份处于交替状态,系统判断不出来。”
而此时,太子也瞥了一眼兰絮,指指嘴巴,做了个手势,又碰了下肚子。
系统:“什么意思?”
兰絮呵呵一笑:“他在说我那天把他东西全吃完了,饿到他了,我要赔。”
系统:“?”你们吃货是有什么加密频道吗,这也能破译?
兰絮极为震惊,不过在出宫后,她也消化完了。
没关系,大盛朝的殿试,基本不会淘汰人。
再者,这太子不像个会斤斤计较的,他肯定要培植庆湖势力,她今天发挥又挺好的,名次肯定低不了。
抱着迷之自信,兰絮回到自己宅中。
傅洵果然等着,他还没开口,兰絮抬手,抚平他眉宇的“川”字,笑道:“状元,妥了。”
一瞬,傅洵消散了焦灼。
他低头,方便她将手顺着他的眉眼摸下去。
兰絮没等来他无语的眼神,之前她自夸解元、会元,傅洵都是那个眼神的。
她有点奇怪:“怎么了?”
傅洵摇摇头。
他觉得,这回她没有夸大自身。
……
隔天,兰絮还在睡觉呢,就听到外面有人嘈杂,还有很多人叫着“状元”云云。
她心想,好家伙,她该不会梦到自己中了状元吧。
直到傅洵通过地道过来,晃晃她的肩膀:“谢状元快起来,去见报喜的公公。”
兰絮睁眼,呆怔地看着傅洵,指着自己:“谁状元,我?”
傅洵点头。
兰絮又呆呆指着自己:“我?”
傅洵:“是,你中状元了,宫里的公公在门外等着报喜。”
兰絮:“……”
可傅洵眼底的笑意,没有半分作伪。
而且,他不是那种会开这种玩笑的人。
兰絮终于缓过来了――天爷啊,她中状元了!
紧接着,兰絮被傅洵拉了起来,叫丫鬟快速梳洗,出门接旨。
再进宫面圣谢恩。
领状元红袍,帽插宫花,兰絮恍恍惚惚,坐上了高头大马。
左边榜眼是个三十岁的男人,右边探花,是个二十岁出头的俊美年轻人,之前在荐山书院读书的。
大盛朝的长盛街上,鞭炮声,嘈杂声,挤到了一处,热闹非凡,长盛街两旁酒楼,坐满了人,皆在欣赏这场三年一度的盛会。
“诶今年的状元郎好俊!都要比探花郎俊了!”
“叫什么?哦谢兰序,当真是风雅!”
“啥,你说她以前是怀名崇学馆最后一名?”
“那也太传奇了,这崇学馆这么神?”
“……”
兰絮引马朝前走,掠过千言万语,她看到了王夫人。
101/168 首页 上一页 99 100 101 102 103 10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