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想吃只想睡,就像雪人,只会凝固,或者融化。
浅显得让人不忍深探,只怕她说出最大的愿望,是能吃能睡。
他对她充满好奇,前几天就在夜里,伸手触碰过她,就是想看看她是不是真实的人。
可是,这个雪人不冰。
刚刚在外面,靠在兰絮身上,沈敬月觉得,她暖暖的。
他抓着兰絮的目光,不放过她眼底任何的情绪。
果然,知道人是自己杀的,她眼底划过一丝复杂。
她对他是恐惧,还会是困惑不解?亦或者试图说教?
沈敬月低头喝茶。
他突然觉得,有点没意思,语气却还是忧愁的:“可惜那些树了。”
却看兰絮终于整理好复杂的情绪,她压低声音,开口:“公主,下次去砍树,叫我吧。”
沈敬月:“……”
兰絮纠结地伸出两根手指:“我可以帮你砍两棵。多一点就不行了,会累死的。”
沈敬月:“……”
第50章 绝代双娇3
沈敬月突然娇娇地笑了。
她抬起袖子,遮住嘴巴,双眼弯弯,眼尾好像藏着一个小钩子,一下一下吸引着她的注意力。
兰絮缓缓收回两根手指。
“且慢,”沈敬月轻轻握住她的手指,把自己的手,展示在兰絮面前,“喏,你看看。”
她手掌稍微比兰絮的大点,但比例很好,手指长,掌心瘦削,指腹白白嫩嫩,一看就是不沾阳春水。
接到沈敬月的指令,兰絮看了好一会儿。
沈敬月:“你看出了什么?”
不管三七二十一,兰絮先拍马屁:“公主的手好看。”
沈敬月戳戳她额头:“呆子,那些树,不是我一个人砍的,我哪有那个力气。”
原来她是笑自己误会她一人砍树。
确实,沈敬月的手,除了写字磨出来的薄茧,没有半分用武的痕迹。
兰絮差点接受“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荒谬感,终于缓了过来。
她问:“殿下是有帮手么?”
沈敬月弯起嘴唇,露出可爱的笑:“对呀,以后,我会把你介绍给大家。”
人数还不少。
至于不是现在,想也知道,兰絮资历不够。
能获得女主的初步认可,兰絮对自己也充满认可,她点点头:“是了,砍树杀人的事,确实不好做。”
“殿下做那个运筹之人便好,这些交给我们。”
沈敬月看着兰絮,嗤嗤地笑,有一点,他没有和兰絮解释。
树是别人砍的,但人是他杀的。
回想自己一步步把春风逼得自己跳井,他眼底波光微微流转。
有意思的事,当然要亲手做了。
……
公主尚未出宫自立府邸,宫殿还在大楚皇宫中。
公主宫殿就是个漏风的筛子,一点屁大的小事,都能传满阖宫。
皇帝沈_刚下朝,就有心腹与他耳语。
沈_:“哦?那片前朝就有的梅花林,被一个宫女毁了,她还自戕了。”
太监:“是了,长公主正伤心呢。”
沈_:“去看看。”
本朝皇位传到沈_这,是第四代,按辈分,他是沈敬月的侄子,却比沈敬月要大上六岁,今年已经二十。
他这几天本就因为楚郑联姻,烦得头疼,但他不让心腹叫太医,因为前三任皇帝,也有头疼的症状。
他父亲也有,沈氏族中许多人都有。
只是,他们的头疼症是间歇的,有些幸运儿,一年也不过发作一次,不像他,越来越频繁,快成持续。
用现代医学来说,这是遗传病,之所以登上帝位就加剧,和巨大的压力有关。
但古代没有这么先进的观念。
三个皇帝共同的头疼症,已经有百姓私传是沈家作为臣子造反,被前朝皇室诅咒,君权非神授,德不配位。
所以,沈_不仅不能表现出头疼,还要做一个能笑能说话的正常人。
然而,他精神越紧绷,就越忌惮沈敬月。
沈敬月作为高皇帝唯一的子嗣,还是整个大楚建国十多年,唯一长成的皇族,她的存在太特殊。
百姓或许不清楚,现在又是哪个皇帝上位了,但一定记得沈敬月周岁那年,大楚京城接连放了七七四十九日礼花、大赦天下的盛大场景。
这也是几任皇帝,没动沈敬月,还给她优渥的生活的原因。
可沈敬月到底是女子,没有半分权势,沈_难免轻视。
譬如,到达公主宫殿,不等宫人前去通传完毕,沈_直接阔步迈进殿中。
下过雪的宫殿,因为人手不够,还有许多地方,堆积着白雪,却让那座雪中亭,多出几分遗世独立之韵味。
两个少女,各持纸笔,坐在桌边说笑。
其中一道是他的皇姑姑,另一道,则是一个眼生漂亮的女子。
沈_不是没见过绝色女子,沈敬月就生得极好,可是像那女子这样,容色绝绝,说笑间,眼睛明亮,动静之间,也自成一道美景的,他是第一次见。
沈_看得有点怔。
那带路的宫人,连忙小跑上亭子,同沈敬月通报:“公主殿下,陛下来了。”
沈敬月和兰絮在填九九消寒图,听到沈_就在亭下,沈敬月笔头一动,画坏了一笔。
他带着兰絮起来,出亭子去接驾:“参见陛下。”
主仆二人同时行礼。
兰絮对沈_没什么太大兴趣,反正迟早要被废掉。
她只看到明黄一角,垂下眼眸。
沈_虚扶沈敬月一把,目光却定在兰絮身上。
他笑了一下:“听说姑姑终于克服恐惧,往房中添宫女了?可是哪个宫女勤快踏实,能入姑姑的眼?”
明知故问。
沈敬月回:“勤快踏实算不上,只是她和我性情相合,投缘罢了。”
沈敬月不说,自然有别的宫人,为讨好皇帝,接话:“陛下,就是公主殿下身旁的宫女,新来没多久的,叫兰絮。”
沈_:“兰絮……这个名字不错。”
兰絮头皮突然一紧。
他说的是名字么,说的是人。
被一个帝王这么明示,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不是吧哥,他该不会是她任务上的第一道坎吧?
别任务还没苗头,自己就先去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妃子了。
还好沈敬月也并非真的任由沈_拿捏的,她不喜地皱皱眉头:“陛下,我身边难得出现一个可谈心的人,陛下就要要走么?”
沈_哈哈一笑:“朕夸姑姑目光不错,姑姑紧张什么?”
“好了,说说和郑国联姻的事吧。”
他似乎真的只是一问,不再看兰絮。
等终于送走皇帝,回到房中,关上门,沈敬月的笑脸一下垮了,嘴角瘪瘪的。
就像小时候,他刚喜欢上的一个布娃娃,就被国公府的嫡女惦记上。
明明是他先喜欢的。
比鞋子里混了沙子硌脚还不舒服。
沈敬月闷闷不乐一整天,兰絮想了想,不能坐视不管,至少她要刷一下存在感,免得真被沈_要走。
下午,大雪过后的宫殿,宫人扫出一片干净的空地。
沈敬月在房中看书,这回换了《六韬》。
他不拘什么书,反正在公主府没事做,便是看书,除了看书,也不能做什么了。
兰絮自屋外进来前,敲了敲门,沈敬月稍稍抬眼,便看她脑袋从门口探进来,眼神亮晶晶的:“殿下,捉鸟不?”
沈敬月:“?”
他目光回到书上,语调慢慢的:“捉鸟?有什么好玩的?”
兰絮本来以为他没意思,不想问了,却发现,他手指正捻着书页角落,都要把纸捻起皮了。
这是没好放下公主的身份,要她再邀请一次?
兰絮试着:“我觉得挺好玩的。”
果然,沈敬月一把合上书,斜斜看她一眼:“好吧。”
冬季宫中又不少麻雀,往日这种会叫的动物,会被宫人赶出宫,但冬季万物凋零,有麻雀的叽喳声,反而显得热闹些。
兰絮在地上支起一个篮子,撒上小麦粒,用一根线系在撑篮子的竹竿上。
兰絮:“等麻雀来吃小麦粒,咱们手一拉。”
她给沈敬月示范了一下,拉走细线,篮子倒扣。
沈敬月看得聚精会神:“我会了。”
重新支起篮子,兰絮把细线的一端递给沈敬月,沈敬月却没有拉住线,他手掌直接覆上她的手指。
两人指腹相处,共同牵着一条线。
兰絮愣了愣,沈敬月小声:“麻雀来了。”
半空中飞来一只棕灰羽毛相间的麻雀,它很小只,还不够兰絮巴掌大呢,停在篮子附近,清理羽毛。
兰絮和沈敬月屏住呼吸。
小麻雀发现了麦粒,它啾啾叫着,机警地观察四周,但人类对它来说太庞大了,它只认成两块相互依偎的石头。
它蹬起小短腿,一步三晃悠,买进了竹篮子的圈套,享用起麦粒。
瞬间,兰絮和沈敬月同时拉回细线。
“啪叽”一声,篮子倒扣在地,麻雀受惊,扑棱着翅膀,却飞不出去了。
“成功了!”兰絮欣喜地握了下沈敬月的手。
沈敬月呆呆看着她,突然也笑了出来:“嗯!”
他的心跳跳得很快。
如果让他一个人玩这个,便是没什么意思,可是,他居然能和兰絮同时抓住时机,同时拉线。
他们之间,好像被这条线,隐秘地缠绕到了一处。
想到这,沈敬月心中阴翳散了大半。
他们小跑上前,检查篮子里的麻雀。
小麻雀发现挣扎无果,已经开始吃起麦粒了,还挺悠闲。
沈敬月一直盯着它,他问:“抓到之后呢?我们要做什么?”
兰絮:“一般是拿来烤着吃,不过……”
沈敬月:“不过?”
兰絮笑盈盈地说:“殿下,麻雀生于天地,咱们现在不缺这口吃的,既然也得了乐趣,不如把它放了吧?”
在她的认知里,麻雀可是国家二类保护动物,而且食物充足的情况下,也没必要吃野味。
沈敬月却陷入沉思,刚刚,他下意识的想杀掉麻雀,捉到的玩物,杀掉不是寻常么?
可她说放掉……
那便试试。
沈敬月点点头,兰絮便小心翼翼掀开篮子,那小麻雀居然是个不怕人的,还在捡麦粒吃,发觉得了自由,才扑棱着翅膀,飞上天去。
沈敬月的目光跟着麻雀,他抬起眼,眼底映出雪后初霁的天,麻雀小小的身影,在他湿润的双眸中,罅开一道曦光。
他喜欢看它飞,很自由自在。
他心念一动,立时拉着兰絮的手,去追麻雀。
兰絮:“诶……”
麻雀一路飞,他们一路小跑着追上,因为寒冷,呼吸换气的时候,唇边与鼻腔,凝出一道道白雾。
很快,麻雀飞出了公主府。
而他还是脚步停住,只能在公主府。
兰絮有点累,深呼吸着,沈敬月倒还好,他只胸膛微微起伏,便沉下气息。
沈敬月说:“兰絮,这个好好玩。”
兰絮不知道他说的是捉鸟还是追鸟,最好不是后者,她有点一言难尽:“虽然但是,鸟类是在飞行时排泄的……”
沈敬月愣了愣。
他忍不住大笑起来,清越的笑声,犹如玉石b琮,霎是好听。
他道:“嗯,都好好玩。”
尤其是兰絮。
兰絮以为他说的是捕麻雀,也笑了下:“能给公主分忧,便好啦。”
虽然也没花她多少心思。
沈敬月弯弯唇角,所以,他更不会让沈_要走她。
不过沈_似乎也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沈敬月让人在公主府门口盯着,防止他突袭,于是第二次沈_过来,就落了个空,但沈_没那么快死心。
他命人送了些金银财宝来。
宫女端着珠宝,鱼贯而入,太监甚至直接说,这就是给兰絮的。
沈敬月坐在桌前,等宣读礼单的太监走了,他立时挥手:“把它们全丢了。”
兰絮眼中流露出些微的可惜。
沈敬月攥了攥拳头,问兰絮:“你喜欢这些东西?”
兰絮没有直接说:“奴婢只是觉得,这么丢了有点浪费。”
沈敬月的心,一下子被压上一块巨石,他站起来,问:“皇帝的意思,你怎么看?”
兰絮不敢放松。
她摇摇头:“奴婢只想待在殿下身边。”
下一刻,沈敬月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在他下颌,凝成一条小溪似的,好不可怜。
兰絮:“?”
这也太突然了,公主的眼睛是水龙头吗?她怔在了原地,便听沈敬月边哭边说:“可是,我保不住你,我要怎么办?”
兰絮:“嗯……”
她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摆放了,她不是很会安慰人,以前,也都也是她哭给别人看。
沈敬月比她还能哭,比她还无理取闹,一下打乱了她的节奏,让她脑瓜里一片嗡嗡。
但这一犹豫,落在沈敬月眼中,就是另一层意思。
沈敬月惊诧地看着她,悲痛:“你是不是就想要去他身边?要不你去他身边吧,我不妨碍你成为主子,至少比我这个公主府好。”
兰絮干巴巴:“我没这么说。”
沈敬月就是不信,别过身,说:“你没有,可是等你做了主子,就知道滋味了,我怎么能拦着你呢?”
兰絮:“……”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都没哭,她凭什么哭啊!不许比她能哭!
“哇”的一声,兰絮哭了出来,眼泪也哗啦啦地流,把哭得正伤心的沈敬月吓一跳。
兰絮:“那能怎么办嘛,殿下护不住我,是我的错吗?我也没办法啊!”
气得“奴婢”一词也不说了。
沈敬月:“呃……”
兰絮继续哇哇地哭:“殿下护不住我,就想想为什么会护不住我嘛!”
沈敬月止住哭声,还真想了一下:“是我不够强。”
兰絮:“呜呜。”
他想了想,还是拿出手帕,轻擦兰絮的眼泪:“你、你别哭了,我变强就是了……”
兰絮:“呜呜呜。”
沈敬月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又说:“不管如何,绝不叫你被他要去。”
公主给了两回台阶,兰絮终于肯停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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