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穗自然是不会收的,推拒了几次,许梅才没再坚持。
日落时分,结束最后一天的营业,黎穗取下口罩和手套,清扫了地面,开始收拾店里的个人物品。
抽屉里除了一些她自己的东西,还有一些,是之前爷爷留下的,她从未动过。
黎穗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张照片――
爷爷两鬓斑白,穿着一件印有米老鼠的白色T恤,站在瀑布前,跟老顽童似的,笑着对镜头比了个剪刀手。
黎穗记得,那是爷爷当年去揽月沟时,为了留念,找一位路人姐姐帮忙拍下的照片。
那姐姐人很好,不仅用自己的手机帮爷爷拍了照,还发到了爷爷那老人机上。
后来黎穗上了大学,就把它打印出来当作留念了,却没想到爷爷一直把它放在小店里。
把照片小心翼翼放在桌上,黎穗转头继续收拾抽屉,一旁却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明天就不来了啊?”
黎穗侧头一看,是刘文姿。
虽然每天都身处同一个市集,但大家都忙,已经好些天没见过,黎穗笑了笑,停下手里的动作。
“嗯,明天我师父就来接手了。”黎穗见她领口没戴麦,疑惑问道,“你不在录制吗?”
“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就看到你搁这大扫除呢。”刘文姿拢着外套迈进门槛,拉开椅子坐下,莫名其妙地感慨,“真好。”
黎穗回头:“好什么?”
“我好像没跟你说过,虽然我那时候觉得你的快乐是装的,但后来看到你为了谈霄,开始患得患失,我又觉得挺可惜的。”刘文姿撑着下巴,懒洋洋勾了勾唇,“还好现在,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小船已过千层山。”
“……轻舟已过万重山。”黎穗转身把抽屉里爷爷留下的香烟放进纸盒里。
“哦。”刘文姿不甚在意,视线扫过桌角,突然被那张照片吸引。
她把照片拿了过来,好奇地问:“这是你爷爷啊?”
“你高中的时候没见过我爷爷?他有时候就在学校门口摆摊的。”
“没见过,我那时候从来不靠近那些小摊。”
黎穗本来以为她的意思是觉得小摊卫生条件不行,却没想到她下一句是――
“太香了,一靠近就忍不住花钱,问题是我还没钱。”
“……”有理有据。
刘文姿盯着照片里的老人看了好一会儿:“但是……我怎么觉得,你爷爷有点眼熟呢?”
“眼熟?”
“我也记不得,就是觉得很眼熟。”尤其是他衣服上那显眼的米老鼠。
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刘文姿放弃回忆,把照片递回给她:“可能就是高中的时候见过吧。”
黎穗也没有多想,把照片小心翼翼塞进手提包的夹层里。
就在此时,刘文姿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她低头看了眼,没接,索性直接关机。
黎穗猜测:“又是你那个哥哥啊?”
刘文姿似乎已经习以为常:“除了他还有谁。”
“他还缠着你要钱吗?”
“嗯,前些天和我爸妈大吵一架,说要搬出去住,找了月租五千的房子就算了,又嫌弃房东买的家具不够好,管我要钱说要重新买。”刘文姿鄙夷地撇了撇嘴,“知道的以为他过去几年是坐牢,不知道的还以为去做大少爷了呢。”
毕竟是刘文姿的家事,黎穗也不好多置喙,只能担心叮嘱:“你保护好自己。”
“没事,他没那胆子,过些天杀青我就离开辅川了,也会换掉手机号,别说给钱,到时候他找都找不到我。”
“那就好。”黎穗也为她松了口气。
刘文姿看了眼时间,起身拍拍黎穗的肩膀:“我这厕所上了二十分钟了,先走啦。”
“嗯。”
黎穗目送着刘文姿走出大门,不多时,也抱着纸盒告别了小店。
她站在门口,盯着招牌看了好一会儿,转身离开时,心里没有丝毫失落,更多的是释然,因为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不需要靠这家小店来怀念爷爷。
手机上的时间是11月22日,下午16:23。
而后天,就是周景淮的生日。
包里的门票压了两三天,直到今天,才被黎穗拿了出来。
她急匆匆进了小区,还没到家,就在楼下看到了一身家居服的周景淮,他左手抱着公主,右手牵着大圣,正一派悠闲地散着步。
黎穗隔着老远的距离,扯着嗓子喊他:
“周景淮!”
“活着呢。”
周景淮抬眸,带着笑意朝她走来时,夕阳落在他身后,像是给他镀了一层光。
公主窝进她怀里,纸箱被他接过,他的右手拨了拨她额前被风吹乱的刘海,语调慵懒:“怎么?”
黎穗仰着头,双眸弯起,每个字符都藏着肉眼可见的雀跃。
“我们,去约会吧!”
第81章
天气预报果然很准。
俩人中午出发的时候,窗外就洋洋洒洒飘起了雪花,等到达,露营基地的草坪上已经铺上了薄薄的一层白色。
基地比黎穗想象的要热闹一些,不远处扎着十数顶帐篷,彼此之间距离颇远,互不打扰。
中间支着天幕,有人坐在天幕下看露天电影,也有家长带着孩子在一旁放风筝,而不远处,已经支起了麦克风,似乎是等待着谁来献唱。
就是在这么安宁的环境里,黎穗看到了不远处席地而坐的赵亦旋和江灼。
黎穗兴冲冲地跑到俩人身后,在赵亦旋肩膀上轻轻拍了下。
“亦旋姐,你们怎么也来了?”
赵亦旋回头,无奈地耸肩笑了笑,嘴巴微动,却没有出声,但黎穗还是通过她的口型猜出了她要说的两个字:“哄人。”
黎穗忍俊不禁,察觉到小情侣之间的别扭,便没有继续打扰,拉着周景淮在俩人后排的空座上坐下。
烤炉上,肉串滋滋作响,散发着令人垂涎欲滴的孜然香味,不远处的荧幕上正在播放一部非常契合此刻氛围的电影――《情书》。
电影里雪花纷纷,四周也是。
黎穗依稀听到赵亦旋底气不足地和江灼轻声解释:“你看,电影里是因为同名同姓,寄错了信,其实我没记错,只是你俩也同名同姓。”
“……”黎穗嘴角一抽,心想,姐姐,你还是别解释了。
电影播到一半,四周已经彻底被白雪覆盖,看不到草坪的本来面貌。
见有人在远处玩雪,黎穗也拉着周景淮站了起来。
她特意挑选了无人的一角,偌大的雪地上,两个人每一步的脚印都看得清晰。
就像一个世外桃源,空旷静谧,令人莫名的心神平静。
“周景淮,我们堆个雪人吧!”黎穗自信满满地说,“我跟你讲,我堆雪人也特别牛。”
周景淮从口袋里掏出手套帮她戴上,任由她拉着继续往前走:“知道。”
“嗯?”黎穗疑惑回头,“你怎么知道?”
“以前见过。”
黎穗回忆片刻才想起来,有一年新年正好下雪,爷爷带她去周家拜年。
爷爷和周芷玉下棋的时候,她闲着没事干,就去了后花园堆雪人。
估计就是那次,被他看到了。
黎穗自己都记不太清了:“我那时候堆了什么?”
周景淮蹲下,抓起一把绵柔白雪:“一个尖脑袋秃头啤酒肚的男人。”
尖脑袋秃头啤酒肚?
黎穗很费解,她那时候还是个清澈的大学生,就对男人有这么深的怨念了吗?
她回忆了好一会儿,想起来后,咬牙切齿地把一把雪抹在了周景淮的脸上。
“什么尖脑袋秃头啤酒肚!那是派大星!!!”
周景淮:“什么?”
“算了,你不看动画片。”黎穗嫌弃地睨他一眼,开始动手堆雪人。
估计是预料到今天初雪,营地里早有准备,给大家提供了不少用来装饰雪人的道具――布条、树枝、花瓣等等。
黎穗很快堆出了一个微笑的小女孩,随后又在旁边堆了一个勾着半边唇角的小男孩。
等大功告成的时候,夕阳已经将整个营地笼罩,天空中云彩满布,被晕染成了一团团粉色,让人仿佛置身在一幅动态的油画中。
这种静谧柔和的氛围,是身处在繁忙大都市时,很难静下心来感受的。
黎穗扯了扯周景淮的袖子,提醒他看天上:“粉色的云哎,好漂亮。”
她惊喜地仰着头,最后索性往后一倒,整个人躺在了雪地里,安静地欣赏这幅可遇不可求的美景。
周景淮随之躺了下来,侧头看向她,眼里带着笑意:“摘一朵给你?”
摘朵云?
黎穗不明所以,但还是配合地点头:“你去哪儿摘?”
周景淮把她的左手拉了过去,摘掉手套,不多时,黎穗的左手无名指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冰凉触感。
她坐起身来一看,是一枚椭圆形的粉宝石戒指,乍一看,真像一朵粉色云朵,落在了她的手指上。
黎穗心口一颤,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
“我们结婚吧,我们在一起吧,这两句,都被你抢了先,那有一句,就算被你嫌弃肉麻,我也该先说。”周景淮也随之坐了起来,目光温柔地凑过身来,温热的吻落在她眉心,“黎穗,我喜欢你,大概率比你预想的,要更喜欢。”
空旷的雪地上,这一句轻声细语,却仿佛带着回响,萦绕在黎穗耳边,许久不曾散去。
她想起之前跟何潇雨说,如果周景淮深情告白,她可以嘲笑他半个月,但此刻,或许是氛围太过温柔,他的告白融化在雪地里,反而让人浑身都温暖了起来。
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因为感动,黎穗莫名觉得鼻尖泛酸:“不肉麻,但是再喜欢也不用送三个戒指的……”
周景淮牵着她没戴手套的左手,塞进自己的羽绒服口袋,理所当然地笑:“戒指只能送一个?那人长十根手指干嘛?”
她居然无法反驳。
“但是按照你这频率,以后十根手指都不够戴的。”
“嗯。”周景淮无所谓地说,“那戴脚上。”
“……”黎穗的脑海中莫名浮现起,脚趾戴钻戒的画面。
浪漫感动的氛围到此戛然而止,就像在看《罗马假日》的时候,突然跳出了一段《憨豆先生》。
“周景淮!!!”黎穗瞬间炸毛,从他口袋里抽出手,身子往前一趴,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我杀了你!!!”
周景淮不急反笑,倒下的同时,左手顺势按在她脑后,轻轻往下一按。
一半是浪漫的粉,一半是静谧的白,黎穗的所有抱怨,以及唇角的雪花,都在这绵密的吻中,不见了踪影。
*
晚上有乐队表演,结束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半,大家开始自发地上台唱歌。
黎穗听了一会儿,实在太冷了,便拉着周景淮钻进了帐篷。
喝了口热水驱寒,她转头又想起来:“刚才亦旋姐说有东西要给我,我去一趟。”
周景淮理所当然地把刚拉下的羽绒服拉链,又拉了上去:“我陪你去。”
“不用。”黎穗把手插进口袋,“不就在隔壁帐篷么,我去去就回,你先帮我煮个泡面,我饿了。”
不等他说什么,黎穗就一溜烟跑出了帐篷。
月光下,她的背影逐渐缩小,周景淮确认她进了赵亦旋的帐篷,才转身回来煮面。
但面都出锅了,黎穗还没有回来。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距离她出去,已经过了十五分钟。
难不成聊嗨就把他忘了?
他关了火,连羽绒服都没想起穿就出去了,但还没走出几步,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远处那片雪地上狂奔而来。
虽然带着毛线帽,但刘海和睫毛上还是沾上了几片雪花,双颊泛红,看起来冻得不轻。
周景淮赶紧拉着她进了屋,把一个暖手袋递给她:“又去堆雪人了?”
“不是。”黎穗没接他手里的东西,双手背在身后,神秘兮兮地道,“我做了件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周景淮随手把暖手袋扔了,双手捧着她的脸,他掌心的温暖,一路从脸颊蔓延到四肢百骸。
黎穗沉默了几秒,余光扫到不远处桌上的小猪佩奇闹钟,时针恰好指向了零点。
“生日快乐!”黎穗终于把手从背后抽了出来,手背被冻得发红,掌心握着一朵玫瑰。
准确来说,是一朵,用雪做的玫瑰。
周景淮怔了怔,才想起来,今天的确是自己的生日。
他十几岁就出了国,一个人在国外,虽然有朋友,却从未有庆祝生日的想法,已经十几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生日当天对他说这句话。
周景淮的喉结滚了滚,接过那朵玫瑰,握着她的手揉搓,目光里满是心疼:“怎么不戴手套?”
“手套太厚了,带着手感不好。”黎穗吸了吸鼻子。
帐篷里开着暖炉,温度太高,俩人不过只说了几句话的功夫,玫瑰就开始融化了,“啪哒”一声,滴下一滴水珠,甚至叶片也凋零了一块在地上。
“啊。”黎穗遗憾地暗下了目光,但很快又恢复生机,“我再去做一朵,不带进来了,就插外面。”
说着,她转身就要出去。
周景淮拉住了她,穿上羽绒服,陪她一起跨出帐篷。
俩人就坐在帐篷门口的雪地上,月光倾泻而下,泛起阵阵银色的波纹。
周景淮把自己的手套戴在她手上,又帮她拉好袖子:“我来做,怎么做?”
黎穗从不远处捡来一根细小的树枝,双手插在口袋里,开始口头教学。
“其实和做糖画玫瑰的步骤差不多,你把雪按压在树枝上,让它跟面团似的黏在上面。”
她又翻了翻口袋,掏出一张进营地时工作人员发的电子充值卡:“然后用这卡,将雪花压成薄薄的一片,一层层往上叠。”
雪片看似脆弱,却有韧性。
绕着花心贴上,也不见断裂。
周景淮是个很聪明的学生,虽然动作不熟练,但做出来的玫瑰,却灵动自然,丝毫不显生硬。
“真好看。”黎穗眼神亮亮的,语气带着些小遗憾,“我以前都没给你送过生日礼物,今年本来想买的,但是挑了很久都不满意……”
周景淮眸色一深,右手扶在她后脑勺,突然俯身吻了过来。
唇贴着唇,黎穗听到了他带着笑意的嗓音:“你早就送过我全世界最好的礼物了。”
“什么?”
“真不记得了?去年领证那天,也是我的生日。”
那时候她情绪崩溃,根本没注意是几号,拿到小红本后也没翻开看过,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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