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无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言,很快便将其一笔带过。
她们转而又如平日一般聊了些别的小事。
大抵半个时辰后,贵妃娘娘到了该歇息的时候,姜云姝便也行礼告退了。
*
姜云姝从贵妃娘娘屋中出来时,眼前却忽的出现一道身影。
她赫然抬头,竟见早已离开的应玄正站在殿门前,好似是刻意等在此处。
姜云姝怔然行礼:“见过殿下。”
二皇子微微颔首,不等姜云姝发问,倒是自己先坦然告知:“姜姑娘,我在等你。”
姜云姝心下不由重跳了两下,还未得到定论的猜测似乎已经获得了答案。
但随之却又冒出了更多的疑问来。
姜云姝直言道:“我也有些话想和殿下说。”
应玄温笑着,态度一如既往的温和:“介意去我殿中小坐一下吗?”
姜云姝自是应下,随着应玄一路去到了他的宫殿。
应玄得体地邀她入了他会客的偏殿,也安排了下人在屋中守候。
姜云姝在桌前坐下,便有宫女前来为她奉上热茶。
可她现在喝不下茶水,只满脑子想着那些她想不通的问题。
应玄不知去安排了何事之后,走进偏殿中,瞧见的便是姜云姝拧着眉头一副沉思的模样。
姜云姝闻声回过头来。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倒是应玄在桌前坐下来时,先行开口道:“抱歉,姜姑娘。”
姜云姝一愣,不明所以:“殿下为何突然道歉?”
应玄笑了笑:“为你接下来想问的事。”
姜云姝哑然一瞬,好似自己已然被应玄看穿,却仍是不知他为何而道歉。
应玄没有很快开口,似乎也是在踌躇犹豫着什么。
他在姜云姝注视的目光下沉默了片刻后,才终是开口缓声道:“我未曾想过事情会朝今日这个方向发展而去,未曾想过你会一直寻找我,也未曾想过你会因此和沈大人成婚,所以我应当向你道歉。”
姜云姝皱眉,当即否认:“我不是因为此事和他成婚的。”
应玄怔然,姜云姝却不觉得自己否认这句话有何问题,因为这是实话。
否认之后,她才反应过来,道:“所以,当真是你吗,殿下?”
应玄仍未从姜云姝毫不犹豫的否认中回过神来。
他列举了好几个道歉的原因,她却只精准快速地捕捉到了有关沈度的那一个。
或许正是她最在乎的那一个。
应玄因此心绪有些五味杂陈。
不过很快,他还是将思绪抽回,无奈地笑了一下,道:“是我,三年前在暗巷中,你遇见的人是我。”
姜云姝今日会来正是因为有所猜测。
从她印象中的第一次见到应玄,他意味不明的一句“许久不见”,和后来本是从未有过交集,却又好似熟稔地与她谈话。
姜云姝猜测应玄是当年救下她的人,那是基于她已是清楚知晓自己错认了沈度之后。
可应玄一直知晓此事,却从未告诉过她。
姜云姝下意识想问为什么。
但她没有开口。
从她猜测她遇袭一事或许和朝堂之事有关后,便大抵也猜到这件事无人告知她真相的缘由了。
父母坚持说没有这个人,三年来不曾再提过她遇袭一事。
应玄记得她,除了那次在贵妃娘娘宫殿前偶遇或许也在别的地方见过她,却也从未提过此事。
她猜到原因了,便也没了要问为什么的必要。
偏殿内的气氛在没有人说起下一句话后变得沉闷了下来。
姜云姝有些奇怪自己此时的反应。
即使她早有猜测,但在当真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却没有自己原以为的那般欣喜和激动。
其实除了问为什么,他们仍有更多可以说起的事。
说应玄是何时知晓她认错了人。
说姜云姝是如何猜到这个人就是他。
或者,问应玄当时伤得可严重。
问他为何此时会想要向她坦白。
但他们什么也没说。
姜云姝不知应玄作何感想。
但她觉得自己会如此,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对于她来说一直便是如此。
就像她最初找上沈度时,明明是寻找了三年的人,她却也只是很冷静地在他会出现的地方等待与他碰面。
而当沈度无情离去或冷然无视她时,她也只淡然接受,而后并不在意地离去,直到被沈度拒绝了三次之后就轻松自然地作罢了。
姜云姝想,如果当初她找到沈度时,沈度也如此时的应玄一样肯定地应下这个身份,她或许也会是和此时一样的反应。
她本也不是那般有着浓烈情绪,重情重义到极致的人。
她在意,因为那是救命之恩。
她惦记,因为她是受恩之人。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若是再过些年,这件事于她而言或许就更为淡然了。
她很清楚,这件事之所以短暂地重要过,是因为她将人错认成了沈度。
错认成了那个已经成为她丈夫的人,她拥有着和丈夫共同的深刻回忆,所以才重要。
但她和沈度的后来,从来都不是因为错认这件事。
姜云姝轻舒了一口气,抬手喝了一口热茶后,打破了沉默:“殿下,虽然已经过去许久,但还请让我郑重地向你道上一声谢。”
姜云姝定定地看着应玄,她眸底湛着光,澄澈又明亮。
她弯唇露出温软的笑,在应玄回看向她时,郑重道:“谢谢你殿下,谢谢你当年救了我。”
她终是能和她的救命恩人道上一声谢,像是心中一直惦记已久的事终于有了着落一般。
这是在错认沈度之前未曾有过的。
和那时她已不打算报恩,却又嫁给了沈度之后不同。
姜云姝不知沈度时常觉得他在恃宠而骄。
不过她倒是觉得自己才是恃宠而骄的那个人。
她原以为她的丈夫便是救过性命的那个人。
从沈度拒绝了她的报恩后,她便当真没再想过报恩一事了。
她的丈夫救了她,奇妙又美丽的缘分。
她坦然受之,毫无负担也恃宠而骄。
不过这个人若是应玄,那便不再是如此了。
姜云姝又道:“不知我有什么能为殿下做的,殿下愿意接受我的报答吗?”
整个过程,应玄的表情一直显得很微妙。
像是欲言又止,又像是不知从何说起。
直到姜云姝说完最后的话,他倒是松了口气地轻笑出声。
他开口道:“我以为经过一番错认后,你对此事的态度便不会再如此认真了。”
姜云姝歪了歪头:“殿下为何如此认为?”
应玄摇摇头,并未继续说下去,只是转而道:“我也不知自己是否能承这份谢意,但又忍不住想和你继续保持这份联系。”
姜云姝闻言,更加迷茫不解了:“殿下此话何意?”
应玄笑道:“若我婉拒你的报答,你可还会坚持向我答谢此事?”
姜云姝如实道:“会的,会再尝试两次,若殿下实在不需要,那我也只能在心里默默感谢殿下了。”
“两次吗……”应玄唇边低喃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所以这是殿下是要拒绝我的报答吗?”虽然姜云姝暂且也不知道她一个小女子能为堂堂皇子殿下做些什么。
应玄默了一瞬,而后才道:“我可以接受吗?”
姜云姝怔然地眨了眨眼:“当然。”
不过应玄显然是话里有话。
姜云姝看不透他的情绪,自也猜不到他话中背后的含义。
这和她与沈度相处时截然不同。
沈度虽是寡言少语,但很多心思都明显写在了脸上。
烦她时,不爱搭理她时,亦或是心头雀跃时,眸中含情时。
姜云姝不知别人是否能懂,但她却是总能从沈度微妙的表情变化中读懂他的心思。
但她对应玄却不能。
应玄好似温和,会礼貌得体地回答她每一句话,但她却十有八句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姜云姝皱了皱眉,忍不住道:“殿下,我不太懂你的意思,若此事方便告知我的,你能与我直说吗?”
应玄愣了一下,姜云姝的直白叫他有些措手不及。
或许是身处皇室,或许是周围一直群狼环伺,他并不习惯将心中想法,口中话语说得直白。
有时便是点到即止,有时则更是话中藏话。
姜云姝的直白是他虽羡慕但却无法拥有的,而她这般的直白本也不适于他的身份和处境。
不过眼下并非在朝堂之上,他面前也不是要与他勾心斗角之人。
好像的确没什么不可以明说的。
只是要如此坦白,叫他有些不习惯罢了。
应玄默了片刻,唇角重新扬起笑,温和道:“抱歉,是我话语不详了,此事眼下的确还有些细节不便告知于你,如果你想知晓,待往后事情结束后,我会一一告知你的,至于我不知该如何接受你的谢意,是因为……”
应玄正说到这时,殿外忽的奔来一名太监,急促道:“殿下,皇上召您即刻前去养心殿。”
应玄眉心一蹙:“现在吗?”
太监一脸惶恐,若非急事他自也不敢前来打扰:“是的,殿下。”
姜云姝:“殿下,既是皇上召见,你且先去吧,我没事的。”
应玄微微颔首,看得出来已是十万火急,他也当即起了身。
不过临走前,他步子一顿,又回过头来:“难得坦诚一次,却是没得良机,待过几日你我都得闲时,我能再邀约你一次,将今日未道完的话,坦白与你道之吗?”
姜云姝有些欣喜,毕竟被勾起的好奇心没能满足,说不想知晓后续了自是假话。
她灿笑道:“当然,恭候殿下。”
应玄也笑了,这一次他的笑比此前每一次都要坦诚。
似是在为向姜云姝坦白心际而提前练习。
他笑起来很好看,让人如沐春风。
褪去眸底深不见底的深沉后,这抹笑便轻而易举地沁入人心,让人感到舒适的温柔。
若他并非皇室二皇子,仅是一个普通的贵公子。
或许他便会是眼前这般模样,夺目得叫人移不开眼来。
而当这抹笑褪去后,他又带回了面上那般令人捉摸不透的面具。
他温声向殿中的宫女吩咐了几句后,便迈步离开了。
*
姜云姝这次和应玄的谈话略显仓促,甚至她带来的东西一个都没派上用场。
不过好在她也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至于下次和应玄见面。
无论如何她得先行和他将报恩一事说道清楚。
姜云姝没让应玄殿内的宫女送她。
她独自走出宫殿,一边朝宫门方向走去,一边垂头摆弄自己没派上用场的这几个物件。
如今事情已经明了,她也已找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可事实证明,她的救命恩人似乎与玉佩并无太大关系。
所以与这些玉佩有关联的,仍是只有沈度一人。
可她现在和沈度关系僵硬,她也不会原谅沈度的欺骗,这些玉佩便显得有些累赘了。
姜云姝想着,那便回家后就把三个玉佩都放进仓库好了。
若往后用得上便再拿出来,用不上就该让它们永久封存了。
如此想着,姜云姝也将几块玉佩收整完毕。
她正要将东西往口袋里收回去,忽的感觉一道强烈的视线朝她射来。
姜云姝下意识抬头,视线中撞入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几乎是在他们视线撞上的那一刻,那道原本站定的身影便当即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姜云姝拿着装有新玉佩的木盒的手顿在原地,怔然看着沈度。
下一瞬,就被大步走到近处的沈度蓦地抓住了手腕。
“你去了哪里?”几近质问的语气,让姜云姝感到不适。
但其实她不用回答,因为这条小道仅通往应玄的宫殿。
她从此处走出来,便是刚去过了应玄那里。
而沈度原本好似是要走向另一条道。
另一边是前去贵妃娘娘宫殿的路。
姜云姝抿着唇没说话,不知沈度本是专程要去贵妃娘娘那头找她,还是当真有事恰巧路过此地。
但无论是什么缘由,她被抓着手腕,便烦闷地瞪了沈度一眼,这已算是她温和脾气下少有的不满了。
沈度却只觉气血翻腾涌上,直冲脑门。
他压着气息沉声又问:“你去见二皇子了吗?”
明明知晓答案,他却偏要再问一遍。
就好像是知晓,她去见了二皇子便意味着什么。
在此之前,姜云姝就猜到沈度或许早已知晓她的救命恩人究竟是谁。
只是他骗她,自也不会告诉她。
想到这,姜云姝就更不高兴了。
她趁着沈度仅目光紧锁她,手上力道渐松时,一把挥手甩开他。
沈度眸光一颤,下意识还想伸手重新抓住她。
但姜云姝却已先后退了一步,态度冷淡疏离:“嗯,我方才见了二皇子殿下,我都知晓了,你也早就知晓了,不是吗?”
姜云姝的直白承认和冷淡的反问顿时让沈度如鲠在喉。
他这才赫然想起自己一路往此处而来的缘由。
但他却是完全没能按照应荣所出谋划策的招数进行。
在一看到姜云姝竟从应玄宫殿的方向走出来时,什么招数,什么方法,全都抛之脑后了。
沈度不可抑制地想着。
他们在宫殿里说了什么,他们是如何相认的。
相认之后呢,姜云姝要向应玄报恩吗,应玄会对她提出怎样的要求。
姜云姝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是那块玉佩吗,真的那块还是假的那块?
可是无论是哪块,都不是属于应玄的。
她没有给他吧,她不会给他的吧。
沈度唇角微动,克制着嗓音的轻颤,好似仅有他自己一人在坚持这个事实:“云姝,我们没有和离。”
姜云姝顺着沈度方才视线短暂看去的方向也垂眸看了一眼。
她手上的盒子里装的原本是送给沈度的那块玉佩,不过沈度并不知晓。
看他此时这副神情,不知是误以为什么了,总归是明显慌了神。
姜云姝也不打算解释,淡淡地看向沈度,反问:“意思是我们和离后,我才能去见二皇子殿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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