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拿她作争宠的工具?
宁离满心都是无语,但又怕舒贵妃真的找她麻烦,手上利索点蘸颜料下笔不停,她既要画的媚而不俗,又要高贵而不具风尘气。
舒贵妃拿着一只荷花,吐气如兰,懒懒的撑着手。
最后收尾时舒贵妃已然不耐烦,但画完后又脸色变得好看,“呈给圣上罢。”
“听闻小宁大人已经从孟府搬出?孟家人也愿意?”
宁离拱手:“臣已经找回了家人,自然不好再寄住。”
“听闻徐老先生一直常驻京城,怎的以前没寻到?”舒贵妃探寻的视线递了过去,宁离自然的说:“拖娘娘的福,那日进宫一趟恰好与师兄擦肩,认出了彼此,才道这些年竟就住的这般近。”
舒贵妃掩唇笑:“如此,本宫也算是小宁大人的贵人。”
宁离笑笑,舒贵妃满意的放她离开。
当夜,圣上便去了重阳宫,且往后几日舒贵妃都故技重施,宁离都已经麻木了,得益的是她的人物技法迅猛精进,连徐秋锦都有些诧异。
几日后,卢湛英说要把跟去修缮宗庙的人选名单呈上去了,让各部自己商议,宁离执意报了上去,虽然卢湛英说不一定能成功,且很容易被划掉,但宁离还是要求如此。
修缮宗庙日子苦闷,活量又大,女郎极难适应。
且不说宁离进画院本就是为了修缮宗庙一事,她这些日子被舒贵妃折腾的有些麻木,巴不得离宫而去,躲上些时日。
云黛看她报了上去,也跃跃欲试。
“我们两个结伴儿。”云黛杵了杵她的胳膊,宁离笑得很开心,刚好各自都觉着一人有些寂寥,干脆结伴去做差还能打发时间。
但,一人后,毫无意外的,二人被刷下来了。
宁离听闻这个消息后有些沮丧,卢湛英虽同情,但这个事情确实不在他能决定的范围内,只得绞尽脑汁搜寻那贫瘠的话语安慰她。
宁离以为是谢昶在负责名单,询问了一通才知道是孟岁檀在负责,更生气了。
云黛安慰她:“不去也没关系,那活儿很苦很累的。”
她摇了摇头,还是想去争取一下。
外头下起了雨,如鼓点般密集的雨声敲击在耳膜,清透的眸子仰望,看向了雨幕。
她没去东宫等着,那边重兵把守,不是个谈事的地方,她便在顺天门处等着,孟岁檀上下值都是走的这个门。
孟岁檀走到窗棂前,雨滴打湿了窗纸,廊沿处水滴串成了一条线落了下来,天气阴沉,该是早日回府的,他也撑了伞,走出了宫门。
阴郁的眉眼在触及到那一抹青色的身影时微微上扬,连他也没有发现眉眼舒展了开。
身影冻的发抖,雨水溅湿了她的鞋子、袍裾贴着她的小腿,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飞奔了过来。
“大人。”她微喘了声,“我想问一下那个名单,您为何要把我刷掉。”
雨声太大,连带着她的声音也模糊了不少。
孟岁檀面色淡了不少:“你应该知道,往年没有女画师随行,而且你们吃不了这个苦。”
“我能的。”那张羸弱的面容上透着不符合性子的坚韧。
“怎么能?划破了手指便哭个不停吗?嗯?”他并非在调侃,只是认真反问,她确实不合适随行,不可控制变数太多。
宁离微微红了脸,“我不会哭的,而且我、我是有正事去,你知道的。”
“不行。”孟岁檀别过脸不去看她那张透着红的脸,漠然绕过她离开。
“孟大人难道不是偏见吗?你凭什么说我不行,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替我好,喜欢安排一切,却没问过我想不想要。”她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
“好,我让你去。”孟岁檀突然停下身,转身应了下来,宁离猝不及防的差点栽到他身上。
啊?她呆呆的仰头看着他,斜撒进来的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滴落。
“我说我答应了。”他平静到,高出一截的纸伞不自觉微微倾斜,把她没有拢住的地方叫雨水撒不进来,自己的后背却濡湿了一片。
宁离以为他在憋什么坏,怎么答应的这么容易,她狐疑问:“当真?”
“你不信?不信那别去了。”他面无表情假意要离开。
宁离果然绕在了他身前:“我信我信,不准反悔。”
“不反悔,只是这雨太大了,还得劳烦小宁大人送我回去了。”宁离一听有些犹豫,她四处张望,确定孟岁檀的马车并没有在,便问:“那方才你出来是打算如何回去呢?”
“走回去。”孟岁檀面不改色的撒谎。
宁离薄唇微张,惊愕的看着他,似乎对他这番话存疑,但她张望几许,确实发现他的马车不在附近,憋了半响,“好吧。”
毕竟他刚才松口同意,自己不能这么卸磨杀驴。
“但是我们不顺路的。”宁离收了伞,特意提醒了一句,随即她用袖子擦了擦鬓角,旁边递来一块白帕,修长冷白的手脉络分明,筋骨修长,帕子上带着淡淡的药香。
她避嫌一般摆了摆手,“不必。”
下一瞬那帕子蹭了上来,柔软的触感擦过她的下颌和鬓角,她皱眉躲避,“你做什么?”
“你脸上有雨水,没有擦干净。”他坦然说,有些遗憾这马车太大,二人不能靠的更近。
“大人,你逾矩了。”她忍无可忍,还是提醒他,这人有些奇怪,最近这些时日好像越发肆无忌惮,她真的不大懂他,这压根不像毫无瓜葛的样子啊,宁离有些苦恼。
难道不该是二人相看两厌,孟岁檀对她恶语相向才是正常的。
“哪里逾矩了?”他竟然还反问了一句。
许是宁离的神情太过惊愕,孟岁檀认真的解释:“我们如今是同僚,接下来一段时日都要共事,剑拔弩张并不合适,你若这般介意,你还来争取名额做甚。”
“你觉得呢?仔细想一想我说的可对。”他转变了语气,看着她傻乎乎的模样他有些无奈,先前对她的态度太差了,一时这么转变怕吓着她,孟岁檀决定徐徐图之。
知道自己动了那种心思的那晚,孟岁檀坐在庭院里吹了一晚上的冷风,就看着那抹枯枝断叶般的玉兰,旁边放了一壶酒。
他酒量不好,几口下肚便有些醉意滂沱,酒意上头,意识混乱了些,素日的克制全部消散,但却更清明了些。
明明他以前只把她当妹妹的,怎么能动那样的心思,若是知道他现在动这样的心思,他还会当时那样对她吗?
他悔了,悔得心肝皮肉都疼。
追溯着这份情谊,他发觉实际早有萌芽,只是自己不知道,以为那是单纯的兄妹情谊,大抵从他故意在她面前扔下了玉佩后,他便陷进去了。
但他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又分外好面子,哪怕后悔,也不愿意表露,宁离的心在别处,里面装了祖父祖母、七位师兄,画院,唯独没了他。
意识到这一点,孟岁檀心头一滞,气闷和酸涩铺天盖地的袭来。
宁离怔然的看着他,孟岁檀的神情不是不耐也不是说教,而且为了两个人都好的商量,甚至有些……诱哄的意味。
她一惊,把这杂乱莫名的思绪甩出了脑袋,自己这颇爱胡思乱想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再说吧,这就不劳孟大人操心了。”她紧绷着脸,对他突如其来的转变分外不适应,“天气太冷,大人便从这儿下车吧,我们不顺路。”
她利索的赶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他没进一步逼迫,也没像以前那样脾气横,反而拿起伞:“我是认真同你说的,你的情绪总是写在你脸上,我知道你排斥我,但公事为重。”
宁离不可置信的看他,随即冷笑:“不敢,当初难道不是大人叫谢妙瑛来赶我离开孟府?还有我意外帮了宿泱间接得到舒贵妃青眼,孟府的人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不就是怕我攀上庸王,对孟府不利吗?到底是谁排斥。”
“你以为你站得高高的,随便说几句便能甩掉你的责任吗?”
她紧紧攥住了手,恨不得拿旁边的竹节伞把人打下去,虚伪。
孟岁檀愕然不已,“我何时叫谢妙瑛去赶你走了。”
“你的未婚妻,自己去问啊。”她生生忍住了翻白眼,挤出一个笑意:“请吧,孟大人。”
马车走过,孟岁檀撑着竹伞目送离去,这儿是南闲路和长华大街的分岔路口,离孟府还有一刻钟的距离,而眼下大雨倾盆,他的大半官袍都湿透了。
他面色阴沉,昏暗的天色和他轮廓分明的五官融为一体。
孟大人独自一人撑着伞走回了孟府,管事的原本看这天气暗叹他怎么还没回来,余光一瞥发现回来了一道身影。
登时撑伞急走几步:“哟,大人您怎么走回来了,怀泉没接您去吗?”
“我想散步罢了。”他敷衍。
啊?这么大的雨,散步?管事的懵然探头看着外头的雨,仿佛要砸穿地面。
宁离气冲冲的回了府,恨恨的踩了几下积水,随后赶回了庭院,叫阿喜打了水来泡了个热水,松乏筋骨,想起今日的事又有些气愤,说的好像她很意气用事一样。
虞少渊敲了敲她的窗子:“皎皎,这么冷的天,我烤了肉,出来吃啊。”
宁离撩着水:“哦,好,等我一会儿。”屋内传出阵阵撩水声,虞少渊唇角的笑意一僵,不自觉咽了咽喉咙:“你……在沐浴啊。”
“是啊。”她应答的爽快,并没有多想。
“哦。”他干巴巴的挠了挠头,却不自觉凑的更近了些,屋内的声音也越发清晰。
随后他红着脸忙不迭的跑了,仿佛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他。
就连吃饭时也闷声不吭,烤的肉是他打来的兔子,切成薄片放在炭炉上炙烤,油脂散发出阵阵香气,宁离怕冷,裹得严严实实挨在虞少渊身边。
虞少渊身形僵硬,翻转肉片的手也有些木然。
“呀,快焦了。”宁离急得不行,拍了拍他的胳膊,虞少渊恍然回神,呐呐的把肉递给了她:“小心烫。”
对于他的兵荒马乱,宁离并不知道,一顿饭食冲散了晚间的不快。
翌日休沐,谢妙瑛掐着时候递来了拜帖,岑氏很高兴,张罗了一大桌子菜,恨不得已经是亲儿媳,她勒令孟岁檀哪儿也不准去,留在府上陪妙瑛。
罕见的,孟岁檀没有不耐,应了下来。
他确实有一些事想问问谢妙瑛。
岑氏很高兴,饭桌上东拉西扯,不停的暗示孟岁檀下聘,连孟祭酒也说:“我看啊拖的时日够久了,就这个月挑的日子岁檀去下聘。”
谢妙瑛笑得羞涩,藏在桌下的手紧紧握着。
“此事急不得,我倒是还有旁的事想询问谢娘子。”他视线直直看了过去,察觉到不妙的孟令臻赶紧低头吃菜,她已经对危险形成了一种天然的反应。
“宁离得舒贵妃青眼,那日我被圣上召入宫,你去看了宁离,对她说了什么?”平淡无波的嗓音仿佛在湖中投下一粒石子,掀起重重波澜。
第35章
岑氏笑意盈盈的脸色陡然一僵。
“什么意思?”岑氏斜眼一睨,眸中划过一抹诧异,饭桌上氛围凝滞无人应答,岑氏只得出言打圆场:“好了,岁檀你这是如何说话,妙瑛再怎么说也是客人,把你的脾气收敛些。”
谢妙瑛的筷子一抖,左手置于膝上,紧紧地攥着衣裙,首辅家女郎,金尊玉贵,还是头一次这般当着众人的面儿被质问,面容登时无措。
“孟郎怎的忽然这么问?可是宁离同你说什么了?”她试探询问。
孟岁檀欲开口,岑氏推了一把孟岁檀,分外不满:“你行了,都已经过去多久的事情,还翻出来说。”
“有,是没有。”
他没管岑氏的脸色已经难看成何样,也没管桌上的兄妹二人是什么神情,只是非要一个答案。
这不像他的做派,孟岁檀无论何时都是云淡风轻,审时度势,不会是这种咄咄逼人,不顾别人脸面的模样。
而旁观的孟岁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兄长还是在意宁离的。
不然也不会是这样一副快气疯的模样。
他的压迫当真是极盛,平时藏得滴水不漏,关键时总能恰到好处的表现,谢妙瑛脸色彻底挂不住,承认:“是,我那日是去见了她。”
“孟岁檀,够了。”岑氏警告道,摆出母亲的架子,面庞怒意翻涌,啪的一声放下了筷子,“怎么,为着一个白眼狼你要这般质问妙瑛,你若还当我是你母亲就闭嘴。”
岑氏气得胸膛起伏,谢妙瑛眼眶微红,抚着岑氏的手背安慰:“算了婶母,莫要因为这样的事伤了和气。”
孟岁璟在一旁扶额,他这个未来大嫂当真是极有手段,原本觉着他兄长突然清醒过来,他还有些激奋,现在转而一看,自家母亲这般维护,兄长的路不好走。
这谢妙瑛怎么就把母亲拿的死死地。
孟岁檀看着岑氏那沉肃的模样,失望的目光缓缓溢出,沉闷厚重,无声无息。
岑氏心提了起来,但她眸色一凝,她是做母亲的,若是轻易服软像什么话。
“母亲,我从来没觉得您这般拎不清。”
低沉的话宛如一盆冷水,浇在了她的头上,她陡然一愣:“你说什么?”
“孟郎,许是宁离妹妹同我有些误会,你也知道的,气上心头的人说出来的话大约都不是出自真心,如果有机会我愿意同她解开这个误会,还是莫要因为此事影响了婶母和孟郎的感情。”
她神色期期艾艾,暗示宁离只是因太过生气而添油加醋。
岑氏反应了过来,愈发生气,她冷笑道:“能有什么误会,他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竟然说我拎不清。”
他视线直直的看着谢妙瑛,犹如刺芒一般,谢妙瑛心里一咯噔,不敢直视他的视线。
他看穿了她的伪装,而后拂袖离去。
谢妙瑛掐着手心咬着唇低垂着头不说话,垂眸掩盖了眸中的难堪,孟令臻自前几次受过罚后再也不敢瞎应和,自顾自吃自己的东西,岑氏气得嘴上又没了顾忌,而孟岁璟闻言重咳了一声。
“婶母,是妙瑛的错,我去瞧瞧孟郎,您莫要担心。”她端庄一笑,娴淑的模样叫岑氏分外慰贴,岑氏点了点头,目送她款款离去。
孟岁璟忍不住:“母亲,兄长问她自然有兄长的用意,您怎的还胳膊肘往外拐,何况,这是他们二人的事,您何必插手。”
“连你也来指责我的不是?你们一个个翅膀硬了都,我还不是为他好,自己的媳妇自己不疼还让我这当母亲的来操心。”
她眼睛一瞪,沉下了脸。
孟岁璟欲言又止:“他们还未成亲,兄长未下聘,谁知会出现什么变数,母亲素日还是别总是把谢娘子叫上府门。”
“能有什么变数,你别咒你兄长。”
孟岁璟放弃跟她沟通,叹了口气,反而好奇孟令臻今日怎的没有拱火,但孟令臻埋头一言不发,并未看到孟岁璟奇怪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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