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些,璃月大街上的人很多。”队伍一分为二,红发青年特意选了商铺背后人流较少的地方行走,惊散一群又一群晒太阳的猫。
不卜庐位于玉京台荷花池右前侧,独自占了一角山岩,门前修着又长又宽的石阶。
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苏停下脚步小歇片刻,扶着门框精准迈过门槛。
学徒阿桂刚给人称好药材送客,看到两位进门的客人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是病人吗?不太像啊!
迪卢克先生将骑士团的书信交给他。
“哦哦哦哦哦!那位蒙德来的病人吗?白大夫不巧出诊去了,马上就回。先坐先坐,我给二位沏茶来。”他将信送到白大夫日常书写的桌案上用砚台压着,回头找了上好香茶和热水端给客人――茶是招待病人家属的,病人本人只能喝热水。
桌椅移动的声音混着瓷器轻轻碰撞,苏扶着桌面坐下,身边轻响,红发青年耐着性子也坐了下来。
“商会那边不要紧吗?”
她侧过去斜着身子皱起眉,没做过生意不太懂,但是做过医生:“或者您先去忙。大夫出诊,谁也不知道会遇上什么难题,或许很快或许等很久,都有可能。”
“晨曦酒庄与飞云商会合作了几代,这点分量还是有的。再者做买卖终究看得还是货物品质,我对蒙德的酒有这个信心。”
迪卢克有些好笑的把果盘推到她手边。
所谓人的多面性,在苏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严谨的学者与冒着傻气的傻瓜也会是同一个人。
阿桂满怀歉意的欠身上前:“不好意思啊二位。这位老爷不必忧心,蒙德骑士团来信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咱这边也早就准备妥当。要不您先忙您的,我领着苏姑娘在药庐里转转看看,适应下环境,等会儿师傅回来了我再央人去请您?”
这也是常有的事,不打紧的病人得把时间让给急等着救命的病人,药庐里历来如此。
他这边正劝着,那边白术白大夫提着药箱迈过门槛进屋。阿桂急忙围上去接过沉甸甸的箱子嘘寒问暖:“师傅您回来了?情况怎么样?”
白术抿了下嘴,挂在他脖子上的长生叹气:“回天乏术。”
小八十岁的人踩空摔了一跤,神仙难救。
“啊,啊,这样啊……”阿桂有些语塞,为难的回头看看堂下坐着的两位远客,压低声音,“蒙德的病人刚才到了。”
别人慕名而来,这不得来个开门红鼓鼓劲儿?结果偏生撞上没救回来的,实在是欠了点运气。
青年立刻将目光锁定在苏身上,走近了看看她的气色,然后才对紧张不已的迪卢克先生点点头:“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我就是白术。先休息一会儿,待下午再为这位姑娘看诊。”
大夫都不着急,证明至少情况不会在短时间内恶化。
迪卢克松了口气:“商队明日午后才会动身返程,有什么问题请及时告知。”
安静片刻之后他站起来准备离去,目光划过她瓷白的脸颊。
她是弟弟在意的女子,他从未如此深刻的意识到这一点。
须弥姑娘祖母绿般的眼睛没有高光与焦距,仿佛包容万物的平静湖面。他看到其中倒映着的自己,垂下眼睑错开笑笑:“晨曦酒庄随时欢迎你,苏,希望有一天能与你举杯共祝。”
临行前他终于伸出手揉揉苏软绵绵的亚麻色头发:“请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让那么多关心你的人难过。”
青年收手重新看向不卜庐的大夫与学徒:“拜托你们了,谢谢。”
“应当的,请放心。之后我会让人将诊断结果抄送府上,任何进展必将及时告知。”白术侧头:“阿桂,送一下。”
迪卢克多看了苏一眼,她安静坐在桌边,仿佛一幅精心绘制的画卷。
他迈开脚步,这回没有再说话。
人生不可能事事都如意,这一点他早就已经知道了。
学徒长长“哎”了一声,主动上前开门引路。
这位姑娘的情况非常特殊,早在一个多月之前她就已经列在不卜庐的病患名单上,直到今天才被人妥善送来,此后还会在不卜庐小住一段时日。据说是个须弥的学者,还是个冒险家……
冒险家嘛,上山下海难免发生意外。
白大夫走到门边就转身回来,和气的与苏解释:“长途旅行风餐露宿的,身体劳累会有些许表征影响诊断,所以我们需要先稳定您的身体状态,然后再确定具体的问题在哪里,进而拿出解决方案。”
没有人比医生自己更懂得配合治疗的重要性,既然把健康托付给不卜庐,那就最好用实际行动展现信任。
“好的,一切以您的判断为准。”苏听到水壶动了一下,紧接着手边传来热感,她慢慢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白术和他的白蛇同时关注着病人的一举一动。
她积极适应着感官的缺失,主动调解,这很好,至少不必担心治疗过程中病人因心理失衡而导致肢体损伤。
阿桂出门送客不多时就被打发了,苏杯子里的热水尚未喝完就听到他的脚步声,紧接着殷勤招呼:“姑娘,头前几日您得住在庐中方便诊疗用药,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就在咱们采药学徒隔壁。”
庐内能住人的地方有限,收到传信他紧赶慢赶才把之前的杂物间给里里外外整理布置出来,一时实在很难再找出第二个选项。
“多谢,”
苏放下杯子,取出教会补偿金的支票交给他:“帮个忙,麻烦替我去北国银行兑换。”
先不说眼下她目不能视方便不方便,至冬执行官可是一分钱好处费都没有给,她才不会傻乎乎一头撞进愚人众据点自投罗网。
学徒瞄了眼票据上的金额,语气立刻变得轻松:“好嘞好嘞,姑娘您放心,指定给您办好。”
眼看这是位掏得起诊金的主儿,说话又这么客气,哪能办不好呢?说白了不卜庐也是做买卖的地方,只是这里的买卖没别人那么好做,不过道理都是相通的,花多少钱办多少事,药材也讲究一分价钱一分货。
阿桂收好支票,先把苏的藤箱搬进新房间,本想着要不要去取预备的导盲手杖,却见病患自己撑着桌面站起来,慢吞吞调整方向,悠然自得沿着墙走进房间甚至毫无阻碍的顺手关上了门。
“……”学徒愣了一会儿,这才想起她方才进门时也不必有人护持左右。
“白术,这个病人还真有意思G?”长生支起身子朝苏离去的方向吐出蛇信分辨:“魔神残渣的味道,哕!”
“蒙德琴团长的来信你不是也看到了吗,她被其他大夫用了比较激进得方式医治,嗯……一切还是等初步诊疗后再看。”白术温和的将长生取下来放在栖枝上,小白蛇很快紧紧缠上去:“你何必给那些庸医留脸面?什么‘激进’,分明拿活人做实验,呸!”
第65章
午后结实安稳睡了一觉,苏揉着眼睛醒来时甚至有些分不清究竟身在璃月还是奥摩斯港。海浪声永不停歇,璃月与须弥相距何止千里?
门扉被人轻轻叩了两下,不轻不重不吵不闹,两下之后门外的人安静等待回应。
“马上就来。”她拍拍脸颊收回飘飞的思绪,披上罩衫走去开门:“不好意思白大夫,睡得有些久了。”
脖子上挂着白蛇的青年向后让了半步,含笑弄了点响动出来:“不必如此拘谨,时间刚刚好。”
苏朝着他叩响声音的方向慢慢走,白术放轻脚步跟着,哪怕眼看她马上就要碰到障碍也不提醒――病人积极自救,做大夫的自当给她更多空间与信任。
事实上她并没有撞到任何东西,或许停步时看上去有点危险但也平安走到外间。
“诊室在右手旁,以你现在的朝向转身九十度后再向左十点钟方位。”药房和花厅连在一处,出于保护病人隐私的考量,诊室设在最靠内的隔间,急救室在诊室旁边。
苏按照他的指点走进诊室,自行来到长桌旁拖出方凳坐下。
在须弥,医生为病人检查主要依靠碰触,毕竟总不好把大活人的皮肉切开详查病灶嘛,所以触压诊疗的手段就比较高超。倒也不是说不借助工具,只是工具种类比较单一,更多的还是手术器械。苏没想到璃月的大夫干脆就不用工具,只需要病人把手腕放在软软的小枕头上,大夫扣在腕间摸一会儿就行了。
“信件中琴团长转述了阿贝多先生的判断,我认同他的观点。眼下您体内魔神残渣的力量神奇的达成了一种相对均衡,除了视力受损外还有什么不适么?”微凉的手指诊过右手又换了左手,白术先生含蓄的笑起来:“可能还需要取少量您的血液验证魔神残渣药剂的浓度,请见谅。”
指尖微微痛了一下,滑腻鳞片扫过,苏硬是起了身鸡皮疙瘩。
“这个浓度……”长生扭转蛇头和白术交换眼神――很有可能会留下终身后遗症。
“五毒纠缠,不可轻举妄动。”
“先开些固本培元的药,身体好起来代谢也快一些。”白大夫没事人一样抽出纸笺书写药方:“有什么食物禁忌吗?”
“没有,”苏摇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
“行,我先给你开七剂,一周后再看。”他洋洋洒洒写了一串,中间时不时停下来看看她的舌头、指甲和眼睑。
“阿桂?”
学徒应声而来,“我在呢师傅!”
“照这个方子抓药,从明天开始早晚各服一次。”
白术将药方交给学徒。
“好嘞!”脚步声和纸张被风吹动的声音充满活力,紧接着是木头与木头摩擦的动静。
阿桂稀里哗啦抓出七份一模一样的草药用黄纸包好挂到后面,忙完了拿着存单还给苏:“姑娘,您晌前托付给我的事儿办妥了,这是您的存钱凭据。那么些摩拉摆在屋子里不安全,所以我做主直接给您办了个折子,存在北国银行还有利息拿呢。”
苏谢过他做事周全,大大方方提起诊金:“周结还是月结还是按照疗程结?”
“等你痊愈了再算,让阿桂列个单子记下明细即可。”白大夫轻声笑道:“病还没有好先着急结账?急什么。”
唉,看来不卜庐的病人大多都比较讲道理,逃单情况不多见,大夫才如此仗义疏财。
这要是放在须弥……好吧,须弥医疗基本免费,只有特殊情况才会需要收取部分人工与药物费用,金额真的不高,主要用于支付采药工的薪水。可是再便宜也收了摩拉,因此一不小心没看住病人就会裹着床单逃之夭夭,负责的医生还得自掏腰包给他垫上。
如果不是像她这种曾在须弥城流浪过的人,一般学子真的很难追讨回自己的工资。
阿桂寻出个新夹子将药方夹进去,提笔顿了一下:“姑娘您的名字该怎么写?”
“喊我苏就是了,只有一个字,没有姓氏。”
也就是苏现在看不见,她不知道学徒露出了个同情的表情又被白大夫看了一眼。
在须弥,没有姓氏的名字再正常不过。除了学术家庭出身的那一小撮顶尖人物,绝大多数人都不怎么讲究姓氏传承。在学者们看来知识的传承比血脉的传承重要多了,很多家庭组建的初衷也不是爱情亲情,而是为了更好地方便学术研究。
当然,圣树之下的民众姓甚名谁圣树之上的学者也不在乎,至于苏……她完全因为是孤儿出身才不知姓氏。
学徒在夹子封面上写了个璃月的“苏”字,反正他也不知道是哪个,只选读音相同,算是记账。
亲兄弟明算账,账目清楚,往后谈别的才好意思谈。
这第一天的诊疗算是告一段落,白术依照前言将诊断写在纸上准备让人传去蒙德,刚写完门口铜缸便叫人狠敲了一下。
“大夫呢?出来!”尖利刺耳的叫嚷活像指甲刮在木板上摩擦,“治死人了还想跑?不出来砸了你的药庐!”
阿桂好声好气在外面阻拦未果,摔砸声不绝于耳。白术将长生取下放在桌面上,低声对苏道:“不好意思,估计是我上午那位病人的家属,如果想知道就坐在这里听,嫌吵也可回房休息,我会尽快解决。”
苏:“……好。”
看来医闹这种事是不会受国籍影响的,蠢货哪儿哪儿都有。
把医生打死打伤打转职对病人家属有什么好处?除非这辈子阖家再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生病需要救治,不然你会发现今后不管走到哪里只要一出面就会被从事医疗工作的人躲着走。不要觉得记忆会随着事情过去而消失,能当医生的人别的说不来,记性一定特别好。
“医生”这份职业与“教师”非常相似,当医生还肯因为你不尊遗嘱的行为疾言厉色时就偷着笑吧,那说明病还有得治人还有得救。如果医生突然变得非常好说话……“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对于病患来说绝不是件好事。
“没事,我不着急,你注意安全。”
哪怕只用听的,同样是个医生的苏也能听出来白大夫身体不是很健康。
诊疗室的门响了一声,白术温雅的声音出现在外间。
长生把自己盘成一团正圆形,好奇的歪头看着苏:“你不害怕我?”
“我……?”苏迟疑片刻,确认说话的声音并非来自人类,“我应该害怕吗?”
人类害怕蛇再正常不过,那是深深刻在基因里的警告。明明只是接触一小下就会哆嗦着起鸡皮疙瘩,生理反应之外她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厌恶之情。
长生更觉得有趣了,她展开身体游到苏身边细嗅:“你身上有股青草和紫藤花的香味,我很喜欢。如果我想缠在你身上节省体力,你能接受吗?”
长长的蛇信收集着空气中飘散的气味粒子,小白蛇几乎快要贴到苏脸上去了。
“G?”苏认真想了一下,“不好意思,冒昧问问,您的物种名是……?”
“嘻嘻嘻!”长生转了个圈把舌头收起来:“你猜?”
回忆起方才短暂的碰触,须弥姑娘声音都变虚了:“蛇吗?”
最好是蛇,一定不要是海洋生物!那种湿湿滑滑仿佛没有骨头的触感,实在是太可怕了!
白蛇一下子绷直尾巴尖,没有眼睑的双瞳紧盯女子:“你真的失明了?”
看来是猜对了。
苏放下心:“确实看不见哦,就是因为看不见,其他方面的感官变敏锐了许多。”
“我不怕蛇。”她把手掌摊开放在桌面上:“你是不是想去外面看热闹?”
“当然啦~”
长生高高兴兴顺着她的胳膊向上游,最后把头搭在她肩膀上:“你身上的气味真好闻,等魔神残渣的味道散尽了一定会更好闻!”
用力嗅嗅两边的胳膊,苏摇摇头表示诧异:“有吗?我不用香膏,也没有收集欣赏花卉的爱好,明明什么都闻不到。”
“我说有就有啦!快点快点,我要去外面看热闹!白术总担心我被来闹事的人伤到,椋谁敢伤我?”
她用力收紧蛇身催促备用蛇架子,苏无奈起身向外走:“好好好,我带你去,咱们找个角落站着行不?我当然知道没人敢伤你,可万一被误伤呢?我可是什么都看不见呀,万一发生冲突连躲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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