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比了个“请”的姿势。
“我可以带领你走到遗迹最深处,不过我希望在此之后你能向苏女士道歉。”钟离深深看了她一眼,他并不介意后人如何评价自己的功过,但是这个女孩子当着他的面一而再再而三对苏多有冒犯,这就多少有些过分了。
赫乌莉亚的遗民最该感谢的就是苏,地中之盐崩溃后是归离集无私的接纳了他们――她完全可以不要他们的,归离集自己就产盐。
至于赫乌莉亚的盐盏与盐尺,当年苏还是个魔神幼崽时就拒绝了不止一次。
“钟离,不能打女孩子的哈!”派蒙小小声提醒了一句,后者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他是那种会去为难弱者的无聊的家伙吗?
残缺的队伍终于继续前进,兜兜转转又解开几处机关后隐藏的石门终于被打开,进入众人视线的是一把断裂的金属短剑。
“啊!是断裂的剑!这就是证据!证明‘盐之魔神’曾经是反抗过的!只是没能抵挡摩拉克斯下的毒手!”宛烟惊喜的叫嚷起来:“相比‘盐盏’和‘盐尺’,这‘剑’的力量,一定远远超越它们!如果能修好这把剑,就能向其他人展示盐之魔神曾经的权能了……”*
苏开心的拍拍外套口袋:“太好了,我现在就把它修好,还能借着机会研究一下陨落魔神的权能。究竟是先有魔神还是先有权能,这事儿我纳闷儿了很久呢!”
宛烟:“……”
这人怎么都不着急的啊!她为什么不着急?!
众人眼看着苏从木质底座上取下那两截断剑,她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好,飞快观察过断茬滴上清洗剂清洗打磨。
“首先,这把剑是被外力拗断的。”她抬头看看宛烟:“我假设你能明白发力方向与断口之间的关联,能看懂我的示意吗?看不懂就说,我可以反复演示。”
她将两节断剑拼在一处,断口处有明显的方向痕迹。
“两千五百年前人类的冶炼技术有限,合金中铜与锡之类低燃点的金属含量更高,所以成品质地较为柔软,掰断它们时留下的痕迹也比如今的铁剑更加显眼。”
“就不能是剧烈挣扎导致的?”宛烟还是不死心,苏问了她一个实际问题:“你觉得这把剑究竟是攻击谁用的?赫乌莉亚反击摩拉克斯吗?我们暂且用钟离先生重现一下现场。”
她提了根差不多长的木棍起身走到钟离身边:“作为女性,我的身高不算低……”
但是在客卿先生面前仍旧显得小鸟依人。
苏扬起木棍提醒钟离注意,走到他身边后突然加速横握“武器”攻击,钟离只用了一只手就拦下她的动作,木棍在接触中断裂,派蒙飞过去把它捡起来。
“G?这把剑是从正中间断开的,但是木棍断开的长短就不一样!”
旅行者鼓掌,欣慰不已:“因为发力的缘故,一定会是在靠近持握一端断裂。”
“……”宛烟无话可说,沉默的看着苏用一块胶泥做底将断剑嵌进去又重新放回底座上:“这样就更清晰了,它被外力拗断,做这件事的人力气并不大,是个普通人类。”
“岩之神作为理论上的凶案嫌疑人,他无疑是胜利者,对于失败者的武器他根本没有必要欲盖弥彰的再去做什么。所以它是杀死赫乌莉亚的武器,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后来人要将它毁弃,有人要销毁证据。”
她刚想继续向下说明,宛烟忽然通电一样机灵起来:“所以就是摩拉克斯暗杀了赫乌莉亚!然后让他的子民偷偷溜进来毁掉凶器!”
“那为什么不直接找个冶炼炉扔进去一了百了?还弄个精致的架子供起来?你确定这样办事儿的人是岩之神的子民而不是岩之神仇敌的子民?”
苏实在是服了她了,如果课题组里真有这么一位,她宁可放任课题失败。
带不动,尽力了,实在是带不动,怎么这么费劲呢!
“地中之盐文明晚期,由于某种原因遗迹中发生了内乱,某个人类激愤之下用这把断剑杀死了盐之魔神,这是我的结论。”
她看向最后的石门:“真相和现场就在门后。”
随着机关开启,沉重的石门缓缓上升,门内的空气带着一股咸腥味,赫乌莉亚最后的结局出现在小队面前。
溅开的盐花旁站着一个做出“刺击”动作的人,他脸上的表情充满扭曲的痛苦与绝望,就像个穷途末路不得不带着全家共赴黄泉的赌徒。
真相大白,是人,杀死了自己信仰的神明。
第115章
事实胜于雄辩,宛烟哑口无言。
普通人类一剑下去就杀死的魔神,能强到哪里去?
盐之魔神死于信徒之手,两千多年以后她的信徒还要利用她的死亡再做文章,这实在是一件讽刺的事。
“死亡对于赫乌莉亚来说是种解脱。她善良,但实在柔弱,不忍心拒绝前来投奔的流民,为了他们也无法放弃一切去寻求想要的安宁,可以说她最终是被自己那过于温柔的性格给活活拖累死的。”
钟离走到溅开的盐花旁,低头凭吊这位连对手都够不上,只能充当一份引以为戒的教训的昔日熟人。
她也只能算是个熟人了。
“呜呜呜哇哇哇哇哇啊!”宛烟大哭着向遗迹深处冲去,再向前是危险的混沌。
金棕色岩脊拔地而起,她来不及闪避,一头撞上去当场倒地不起。
“……下手会不会有点重啊?”派蒙蚊子哼哼一样挤出道声音,空飞速伸手把她的嘴巴捏住,“啊哈哈哈哈,那什么,我去找离开的通道!”
在四周翻了一个遍,他终于解开通向地表的风场。
“放心,我带她上去,钟离先生你照顾好苏!”
金发少年扛起把自己撞昏的宛烟顺风飞走,地下空间内只剩苏和钟离两个人。
空旷的宫殿里盐雕比比皆是,正中央的盐花昭示着一位魔神的终焉。
“这是个教训。”苏看着满地苍白,“哪怕我只是个人类,这教训也足够深刻了。她真是位温柔到了骨子里的魔神啊,除了生不逢时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评价。”
赫乌莉亚直至死亡也不曾怨恨任何人,她也尽量控制着不让散逸的力量波及太广。就这样默默地躺在地层深处过了两千多年,连个像样的葬礼也没有。
“完成勘探与考察后,我建议璃月将此遗址公开。每一个人都能从中学到很多东西,大概这才是赫乌莉亚留给子民们的、真正的遗产吧,比外面那些盐盏盐尺要有用多了。”
她抬头看向钟离,眼神深处浸染着自己也不曾知晓的惋惜。
“前事可鉴,后事之师,我想七星会采纳这个建议。”
对钟离而言赫乌莉亚也是份时时存在的警告,告诫他作为摩拉克斯时万万不可对任何人心慈手软,否则随之而来的高昂代价璃月支付不起。
“嗯。”
解开历史谜团也没有让苏开心起来,她闷闷应了一声,看上去无精打采――心头有股说不出的怅然,散不开,化不掉。
“累了?我带你上去,先回家好生休息,其他的事交给我办,不必忧虑。”
钟离察觉到她的消沉,想了想低声道一句“失礼”,揽住苏带她回到地面。
克列门特果然摇了一支愚人众先遣小队守在外面伺机报复,可惜错估了旅行者的战斗力,这会儿几人都躺在地上求饶呢,空快乐的和他们达成了一笔买卖契约――花钱买命!
“通知千岩军来拉人,”客卿先生先把苏放在平坦的地方,然后慢吞吞走去看苏念了一阵子的飞艇。他客气又礼貌的拍拍它,淡然道:“嗯,这个机械出故障了,至冬方面出钱赎买前就放在总务司仓库里暂时保管。得让他们记着算修理费和保管费啊……”
正从愚人众口袋里掏摩拉的空:“……”
论打劫,您才是专业的!
距离地中之盐最近的千岩军驻地就在望舒客栈附近。听说有愚人众袭击考古队工作人员,甚至还试图抢夺璃月的文物古迹,军士们战力翻番,连夜赶来架起满地“尸体”就往该去的地方去。至于那艘“坏掉”的飞艇,也被旅行者给开走了。
不不不,它并没有被修好,旅行者正是要送它去璃月港总务司船坞,只不过顺道多带了两个人而已。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回到璃月港苏发现港内已经一连下了数日的雨,换回轻便保暖的衣物,她坐在窗下指挥岩偶们清理院子――墙壁和石块缝隙里长出了许多意外之喜,如果不及时清除它们有可能会对砖石造成一定损伤。
多稀奇呀,坚硬的岩石也有可能倒在看上去娇弱怯懦的小小植物脚下。
岩偶们从各种缝隙里揪出好些“小可爱”,挖出的苔藓扔掉有些可惜,苏把它们捡起来团成球装在瓦盆里,浇点水点缀上小瓷片,绿得毛茸茸让人心口直颤的微观森林就此诞生。
桌面上散落着从地中之盐遗迹带出来的文字拓片、建筑物图案、写到一半的论文,写到一半溜号的须弥姑娘端着瓦盆打算出门。
苔藓盆景做太多了,不如拿出去送人。
“……”
一只岩偶踩着另一只,摞起来趴在她膝盖上,苏从它的豆豆眼里看出“带我一起去”的意思。
钟离先生出门处理地中之盐的后续也有好几天了,据说往生堂给盐之魔神攒了个葬礼,银原厅那边为此一直在闹……赫乌莉亚残存的信徒们觉得摩拉克斯的信徒欺人太甚,这仪式也太简单了,和此前玉京台上的送仙典仪简直没法比。
闹得最凶的时候胡堂主亮出了账单,一切质疑迅速销声匿迹。笑死,白嫖还嫌别人打发的太少,亮相不成反把屁股给亮出来了。
――这也是岩偶们寸步不离守着苏的主要原因。她才是厘清地中之盐遗迹历史时间线的学者,她的论文相当于“证据报告”,银原厅那些人捏不动往生堂这硬柿子,当然会把矛头指向看上去软和一些的须弥姑娘。
“好啦好啦,带你一起去。”
她把岩偶拎起来放在肩膀上,让它抓着自己的头发坐好,打开门走出庭院。
斜对门的宅院大门敞开,肌肉结实的短工进进出出,扛着家具往拖车上摆。
“您好,抱歉,过一下,谢谢。”苏打从搬来就没怎么与邻居们来往过,钟离先生似乎也不是个非常热络的性子,正在搬家的户主微笑着点点头,笑容中带着几丝讶异。
等她走远了他才与带着细软出来的妻子议论:“对门什么时候娶亲了?平日里不都是往生堂的客卿独居,方才却看到个漂亮姑娘走出来。”
他妻子的注意力在“漂亮姑娘”四个字上:“你管人家那么多闲事,没发糖没声张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呗,装作不知道就是了,将来还好再见面。”
“不是,我想着可别闹出什么事儿来,那姑娘看着眼生,不是叫人给骗了吧?”他以己度人思考了一下,换做自己家里突然藏个这样斯文安静的姑娘……
嘶――
越想越觉得这背后藏着至少一部热销话本子。
“少想些有的没的,看见个女孩儿就恨不得人家往下九流里走,信不信我揍你?”一家之主扬起白皙小巧的手掌,“户主”把头一缩:“职业病职业病,我只是担心,担心而已嘛!你平日里不也会分些炸面果给街坊们?钟离先生那份儿总是最大的,别当我不知道!嗷!别打了!再打打残了下本书写不出来……”
他被妻子揍得汪汪叫,路过的搬运短工们纷纷直翻白眼。
活该!
苏并不知道邻居夫妻间因为自己发生一场小小的“战争”,她拎着几只瓦盆先去了往生堂,钟离和胡桃都不在。于是她挑了最大的两只让仪倌小妹转交给胡堂主,然后顺路去了果子店和绸缎庄,最后来到冒险家协会把小盆景送给凯瑟琳小姐。
“一下雨就长出来好多……放在室内哪怕入冬也能绿绿的,偶尔喷点水就行,其他什么都不用管,也不需要专门晒太阳。”
这玩意儿其实很好养,放着不管过不了几天就欣欣向荣。当然了,想要养死也不难,越是精心照顾越死的快。
“真可爱,就像春天毛茸茸的小兔子。”凯瑟琳还是头一次收到这样可爱的礼物。冒险家们多半把她看成个无情的任务发放机,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仿生人偶也会有喜怒哀乐。
她欢欢喜喜收下礼物,这么小的盆景刚好合适摆在年轻女孩的闺房里,有了它哪怕到了冬天室内也显得生机盎然。
苏靠在柜台上笑嘻嘻看她摆弄瓦盆角度,两人讨论起要怎么摆放它才最好看,说着说着又聊到地中之盐的勘探,她忽然双手一拍桌面:“我差点忘记了,下次协会再发奖励时麻烦帮我换二百个彩色石头给旅行者,之前一路上辛苦他了,还没来得及结账呢。”
“你是说原石对吧?那孩子真的非常喜欢,我记下这件事了。”凯瑟琳翻开记事本写了几笔,台阶下面一个冒险家指着苏对跟在他身后的人道:“那不就是你要找的苏姑娘?”
“嘿!苏――有人从须弥来找你!”他放大声音又喊了一遍,苏毫无防备的转身应答:“我在,谁来找……”
棕红色身影突然启动,那人猛地跳上石台笔直朝苏冲过去,刀刃被太阳照射出雪白的反光。坐在苏肩头像个小装饰品一样的岩偶一跃而下,琥珀色的护盾展开时另一道影子从旁边的寒风铁匠铺撞过来:“住手!”
他一掌将苏推进冒险家协会的柜台,凯瑟琳马上把苏藏起来,回头大喊:“千岩军!这里有人行凶!”
铁匠铺老板抄着锤子这才赶来,刺杀不成的壮汉被数位好心人合力摁在地上,千岩军及时赶到,大家一起将他制服捆起来。
“带走!多少年就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混蛋,当街就敢杀人,反了天了!”
千岩军小队长擦了下被踢到的鼻子,旁边马上有街坊递上热毛巾:“赶紧擦擦,伤着了没?”
凯瑟琳小姐确认没有危险了才把苏放出来,作为事件另一方,她上前向好心人和千岩军兵士们道了谢。看看捆猪一样被捆起来的凶手又看看他使用的武器,一点也不意外:“沙漠佣兵,你是阿赫玛尔之眼的人。”
事情变得复杂了。沙漠佣兵是须弥的人下人,苏却是教令院的学者,理论上的人上人,两个须弥人在璃月街头发生情节恶劣的治安事件,千岩军也很难做。
“不如这样,麻烦您和我们一块去趟总务司说明情况,我们也好重新安排巡逻情况。这样一来更方便我们对您居所地附近进行重点排查,尽最大能力保证您的安全。”
小队长客气的将擦过的毛巾还给街坊,斟酌了一下决定将此事上报。
苏完全同意他的处理意见,转身写了张便签托付给凯瑟琳要她派人帮忙贴在庭院门板上。
“我也一起过去,其他街坊们都请回吧。”
第一个跳出来阻拦佣兵刺杀的青年扶着眼镜踉踉跄跄的,他跑得太急脚踝有点扭伤,总之看上去不像是个武艺高强的样子:“大家放心,我一定会把看到的事原原本本告知总务司。”
71/132 首页 上一页 69 70 71 72 73 7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