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荔点头,目光看向门口进来的人惊讶出声:“六爷来了。”
凝烟转过身,果真见叶忱出现在门边,他看了眼床榻上的叶南容,又将目光落到凝烟身上。
他眼里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静静看着她,这一眼让凝烟没来由的忐忑。
“你怎么来了?”凝烟问。
“他来了,我怎么能不来。”叶忱道。
凝烟下意识扭头看叶南容,见他还昏迷着,稍松出口气,对叶忱说:“我们出去说吧。”
也是这最真实的慌乱举动,让叶忱沉了心。
叶南容说了什么,让她又心软了?还是害怕他知道他们之间的不寻常。
两人走出屋子,凝烟走在前面,叶忱被月光拉长的身子贴在她脚边,渐渐爬上她的裙摆,如吞噬般将她全部笼罩,等凝烟恍然回过神,他已经欺近到她的面前。
“杨秉屹说他来见你,我满心想的都是,这一次你是不是又要原谅他,所以我一刻不敢停的赶来。”叶忱及其罕见的,没有遮掩的在她面前表露出对她强势,“能告诉我么,我担心事有没有发生?”
他可以在任何事上对她永远纵容耐心,但是他不能容忍她再一次对叶南容宽容。
直往心里钻的紧迫感让凝烟心神微乱,只要他稍稍逼近一些,她就根本招架不住,无比诚实的摇头,“没有。”
“嗯。”叶忱却说:“但是你心疼了他,将他留下,还怕他知道我来。”
低哑吐出的嗓音不断敲在凝嫣的耳畔,震起一阵阵的鼓涌,让她没有办法冷静回话,双手不自觉抵住他胸膛,“他伤重晕过去。”
后面那个问题凝烟没有回答,她是怕叶南容知道,她也怕所有人知道,因为她已经决定离开,她不会原谅叶南容,也不能再与叶忱有什么。
她的缄默让叶忱笑起来,笑意却不进眼里,“他伤重你将他留下,却推着我的伤口。”
凝烟警觉自己按在哪里,赶忙要收手,叶忱按住她的手掌,掌心被压着紧贴他的伤口,传递来的心跳让她手心发麻。
不敢推又抽不出,凝烟一时恼急,“叶南容与我说,他是被人下药,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还有那份放妻书。”
叶忱从来就不怕她知道,只要能让她回到身边,什么事他都会做,“说句自私不好听的话,我乐得见到如今的局面,那份放妻书也是我扣下的,因为我在等,等有朝一日或许我还有机会,我不告诉你,因为我不敢笃定你会不会后悔。”
“会不会又一次选择他。”
低沉压抑的嗓音贯进凝烟耳中,纠缠着她的心,无形却紧锢,血液难以流通的窒息感令她轻轻发抖,她以为他永远可以从容不迫,云淡风轻,他却说了不敢。
这一刻,凝烟心里的动荡如千层巨浪,应该为众人仰之弥高的存在,因为她而跌落俗尘,生了嗔痴。
她怎么配,又怎么担得起。
她用力把手把手往后抽,压在手背上的大掌却不肯松,掌心感觉到温烫湿黏血液,她急道:“小叔!”
叶忱继续说:“你还不愿接受也好,要回江宁也可以,京城与江宁也不算太远,无非我多来回几次,这总是能做到的。”
“但我管不住你的心。”叶忱缓缓说着,眼中的侵略感在逐渐加深,随时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迹象,“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一次,你会心软么。”
凝烟唇瓣微翕,难以自持的急喘,手心被不断洇出的血液所烫,慌急之余,还有强烈迭起的心绪在搅乱她的理智。
她没有心软,可她也清楚自己没办法做到心安理得与叶忱在一起。
她无法回馈他的情感,甚至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能给他,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对她好……凝烟空洞的目光失神许久,又慢慢聚起一点点亮。
但他若想要她,她愿意给他,似乎,她也只有这个能给。
在她离开之前。
在逃避不得境况,和已然的混乱思绪之下,凝烟如豁出去般迎着叶忱的目光,慢慢的,用双手攥紧他的衣袍,垫起足尖,仰头,将不断呵气,轻颤的唇瓣倾送上前。
第50章
叶忱瞳孔蓦地凝紧,漆黑的眸底快速蕴起风涛,死死盯着凝烟,并不温柔,甚至透露着想要将她禁锢的危险。
那么一刻,他竟怀疑是不是又是幻觉,近在咫尺的小脸是清晰的,甜腻的气味也是真的,撞在他唇上的唇瓣柔软细腻,微微发着颤。
是真的。
压抑在胸膛内,求索千年,透入骨髓的苦执在这一刻被彻底激发。
叶忱喉骨猛的一滚,低噶粗沉的呼吸让凝烟心尖颤麻,她顿时清醒过来,眼睛用力一闭,想要退开。
叶忱反手压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抬起,慌溢出的呼声被覆来的唇尽数吞下。
凝烟整个人抖的厉害,根本没有阻挡的力气,轻而易举被撬开唇齿,欺入感官的清檀香变得沉迷。
她神思晕眩混乱,他吻的并不粗鲁,甚至带着安抚和小心,可不冷静的低沉呼吸和压抑之下隐隐透着的猛烈,远比切身的亲吻更让人招架不住。
就好像,他其实想要吞噬她,也许就在下一刻,可下一刻永远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会到来。
心弦却始终被这种未知所带来的忐忑荡动着,没有一刻能冷静,凝烟很快被吻到脱力,无力下滑的身体被叶忱的臂膀紧紧揽住,如锁链缚紧,她整个人几乎伏靠在他身上。
叶忱最后吻一下她的嘴角,调息着失控的呼吸,低喃说:“我不想就这么放开你,让我抱一会儿。”
凝烟紧闭着颤如蝶翼的眼帘,鼻端喷出的呼吸又碎又乱,双唇殷红而湿润,她脑子里全是嗡声,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可以大胆到主动吻他,却没有站在他身边的勇气,就当是最后的荒唐。
“烟儿,这是你的回答对吗?”
叶忱轻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凝烟把头低进他心口,低声说:“我不想那么快让外人知道。”
如同羞怯的举动令叶忱心上发软,轻笑了声说好。
沈凝玉跑出来寻找两人,看到他们相拥在一起,啊了一声,抬起两只手,一时不知是捂嘴还是无眼好,干脆转过了身,一双眼睛紧张滴溜溜的乱转。
凝烟听到声音,心上顿时大慌,叶忱低低安慰:“是沈凝玉。”
叶忱不舍得放开她,但怀里的小姑娘明显已经紧张的不能自己,于是把手放。
凝烟窘迫的满脸通红,虽然她不担心凝玉会说出去,可这样的场面被撞破,她还是羞愧不已,也不知道凝玉会怎么想她。
叶忱一派自若的问沈凝玉:“有什么事?”
“哦。”沈凝玉如被点到名似的,挺直背脊,回身看两人已经分开,才支支吾吾道:“大夫来过了,说叶南容是。”
沈凝玉苦恼的皱了皱眉,她被这么一惊,连大夫说了什么都忘了,“反正还昏迷着,说是高热退下就能醒。”
“我去看看。”叶忱颔首说完又对凝烟道:“你们先回去休息。”
凝烟点头。
叶忱离开后,沈凝玉快跑到凝烟身边,看着她欲言又止:“阿姐……”
凝烟心中惭愧,所幸没有从凝玉脸上看到鄙夷的目光,她轻声道:“先回去吧。”
她以为叶忱会离开一会儿,结果她与凝玉回到厢房不多时,他便过来了。
叶忱见她眼里含着犹疑,轻声道:“已经让人将叶南容送回府。”
凝烟点点头,她虽和叶南容已经没有了关系,但从发心而言,她不希望他有事。
见叶忱衣袍上干着的血迹,凝烟心口揪了揪,关心道:“也让大夫看看你的伤吧。”
才几天,伤口已经裂了两次了。
叶忱望着她眼里的担忧,笑笑说:“好。”
沈凝玉待在屋内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自在极了,嗫嚅道:“那我就先出去了。”
“二姑娘留步。”叶忱看向她,“我有事与你阿姐说,与你也有关系。”
沈凝玉不明所以地看了凝烟一眼,后者也一脸茫然。
叶忱说:“你们住在这里也不方便,我挑了一处宅子,这两天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不如搬过去住。”
沈凝玉本就对两人的关系大有疑虑,显然六爷与阿姐是意属彼此的,可阿姐再怎么说曾经也是六爷侄子的妻子,两人若是在一起,只怕会引来不小的非议,六爷现在在外置宅子,难道是要让阿姐做外室不成。
沈凝烟如此一想,眼睛都快冒火了,叶忱仿佛知道她所想一般,微微一笑说:“二姑娘放心,这宅子户籍会过到你阿姐名下,门匾也会换成沈府。”
凝烟却抿唇没有作声,她是要离开的,怎么能收他的宅子,她摇头拒绝,“我不能要。”
叶忱道:“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
凝烟眼眶微红,眼里透出动容,在叶家老夫人一直待她是好的,可她实在不能收这宅子,思来想去,道:“这宅子置办来花了多少银两,就算是我买了。”
她暗暗算了一下,自己带来的嫁妆应该也够置一座宅子。
见她执意不肯收叶家的一分一毫,叶忱目光透出探究,凝烟心头一惊,低下眼帘说:“我只是不想惹人非议。”
今日她主动吻他,已经让叶忱惊喜万分,自然也不舍得违了她的意,“你若执意,那便好吧。”
凝烟这才答应搬过去住,因为还要添置些下人,叶忱便让两人三日后再搬。
已是夜深,叶忱对凝烟与沈凝玉道:“你们早些休息。”
凝烟点头。
待叶忱离开后,沈凝玉一肚子的疑问终于是憋不住,坐到凝烟身旁问她,“阿姐,那我们还回江宁吗?”
凝烟没有犹豫,“回。”
她看向欲言又止的沈凝玉,“只是,不能让六爷知道,我们自己回。”
沈凝玉睁圆眼睛,“你要瞒着六爷?可是你们不是……”
她不知该如何说,抿动着唇无声看着凝烟。
凝烟低眉笑笑,“你也难以启齿不是吗?”
沈凝玉想说不是,又无从辩解,她虽然平日里胆大任性,但这样的事,委实不知要如何应对。
“其实现在就该走,但是我舍不得,我胆小懦弱惯了,就想大胆这一次,不能太久,一会会儿就好。”凝烟望着跳动的烛火喃喃轻言。
沈凝玉似懂非懂,听得迷糊,干脆也不想了,“反正阿姐不管要怎么做,我都站你这头。”
凝烟抬起头看她,沈凝玉灿烂的朝她弯了个笑,“阿姐幼时就鲜少有随心开心的时候,不如就随心所欲一番。”
凝烟眼睛酸涩不已,伸手将凝玉揽进怀里,凝玉则轻轻靠着她肩头。
*
巽竹堂里,玉书玉竹轮流进出照顾叶南容,到了服药的时常,玉书将凉好的药端进去。
叶南容仍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嘴唇苍白干裂,脸更是白的吓人。
“郎君,郎君。”玉书忧心忡忡的唤了两声,没有反应。
她舀了勺药,正要送到叶南容嘴边,就听他不断的喃喃呓语。
“凝烟……凝烟……凝烟!”叶南容倏忽睁开眼睛。
玉书大喜过望,“郎君醒了!”
叶南容盯着帐顶,又转头凌厉看向玉书,这里不是悬寒寺,他为什么回来了?凝烟呢?
玉书被他沉沉的一眼,看得心里发慌,端起药道:“郎君先喝药吧。”
叶南容扶开她,撑着坐起身,背后的伤口牵动着痛楚,却远不及失去凝烟来的让他痛。
玉书又急又慌,“郎君伤还没好,不能乱动啊。”
她想要扶叶南容躺下,被他一把挥开。
叶南容扯下木嗌系囊屡郏披到身上就往外走。
“你要去哪里!”
随着沉怒的一声喝,叶老夫人快走进中庭,走到叶南容面前。
“祖母,我要去找凝烟。”叶南容低低说着。
瘦削单薄的身体微佝,束发凌乱,眼里全是痴乱,好像所有心念都被抽去了一般,叶老夫人即痛心又气怒,手里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叶南容低头往外走。
叶老夫人冷喝,“你要是不想叶家脸面丢尽,就给我站住!”
叶南容定在原地,消瘦的背脊如同被死死压抑着,万念俱灰的情绪让人见了都觉悲伤。
叶老夫人眼眶微红,在他身后望着他说:“事已至此,你再后悔也迟了,今日的种种果,都是当初种的因,你总要承担后果。”
叶老夫人道:“给楚家的信已经送去,要不了多久楚家就会来人,商议你和楚若秋的亲事。”
“不该是这个果。”叶南容哑声低语,“我也不会娶楚若秋。”
“你说什么!”叶老夫人失声惊看着他,他体谅她对凝烟的愧疚,想要挽回,可她没想到他竟不想对楚若秋一事负责。
叶南容转过身,“是楚若秋在茶水里下了烈药,这就是她的算计。”
叶老夫人惊的后退一步,心中顿时思绪翻涌,旋即又冷静下来怒斥,“你是魔怔了不成。”
“我亲耳听到。”叶南容眼里一片冷冽,握紧的手像是恨不得握上楚若秋的脖子。
叶老夫人脸色变得难看无比,楚若秋本来就不是省油的灯,她也怀疑过是她估计设计,可真也好假也罢,现在都迟了。
“难道这样,你碰了她这事就能挽回?当做没发生?”叶老夫人一句话直接把叶南容的希望击碎。
他紧咬牙关,“她自己造的孽,我为什么要娶她。”
叶老夫人扬起手里的拐杖要往他身上打去,方嬷嬷赶紧拦住她,情急道:“老夫人使不得,三郎旧伤都还未好。”
叶老夫人将发抖的手慢慢放下,深呼吸道:“此事就是你们被陷害,那日赵品文也出现在望月楼,你四婶已经把他找来旁敲侧击问过话,虽然没有挑明,但他听到下药、销春楼,立刻就紧张起来。”
叶老夫人点到即止,“你别忘了,你还是叶家的子孙。”
叶南容怎么不明白祖母的意思,无论从哪方面而言,这件事都不能再闹大。
可是他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
明明他已经可以和凝烟长相厮守,明明她都已经原谅他,她对他笑对他嗔,如今这些都成了泡影,为什么要让他得到后又失去。
第51章
清晨的山间雾气缭绕,悬寒寺半隐半现的山雾之中,空灵的撞钟声回荡悠长,宛如世外之地。
经堂内,住持正坐在殿中央的蒲团之上,在与一众僧人讲经,看到从殿外走进来的凝烟,双手合十,慈悲一笑:“施主又来听经。”
凝烟也合手一礼,“打扰师父。”
看到住持示意,凝烟走到一方蒲团前盘膝而坐,沉心听讲经。
等一场讲经结束,日头已经当空,天边的雾气被照散,僧人依次往大殿外走,凝烟拍了拍略有些发麻的腿,也站起身。
51/95 首页 上一页 49 50 51 52 53 5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