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累了,那就歇一会儿。”
“我不累!”
司嫣拿着笔,埋首迅速写字。
赵应t看着她不语,小姑娘有心事。
他没有追问,只继续陪着她临字。
在司嫣不知第几次把墨滴到纸上时,赵应t终于拧起了眉,走过去看着她问:“怎么了?”
司嫣甚至不抬一抬眼睛,干巴巴的说:“没,没有。”
她怎么能说自己喜欢大人,她都不敢想让大人知道后,他会怎么样的生气惊怒,会不会觉得她小小年纪心思不正,对她失望,甚至于避之不及。
“是吗?”赵应t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屈指点在司嫣面前的宣纸上,指尖旁恰是一团蕴开的墨点,就跟她的人一样狼狈。
“那这是什么?”
若是以往,司嫣早就什么都对他说了,现在她只觉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无措,赵应t叩了两下桌面,无声的催促如同在施压,司嫣心跳的已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僵持着不抬头。
司嫣以为自己不开口就能掩藏心思,却不知赵应t居高临下的角度,将她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眉眼里满含着自责和混乱,脸颊则相反靡红一片,红晕一直漫到耳廓,汇聚在耳珠,鲜红如血。
赵应t当着她的面,在未干的漆墨上沾去,道:“小嫣可不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原因,让你心神不宁?”
司嫣岂止心神不宁,她所有思绪都乱了,她看着浓黑的墨汁染进大人筋骨分明的指,就好像她隐秘的心思也缠了上去。
他一捻指,墨染的更透彻,她的心思也缠绕的更透彻,牵着她的心旌发颤。
她都在想什么!大人光风霁月,她却存了那样的心思,司嫣只觉无地自容,捱不住的直摇头,“是我太不专注,没有其他。”
见她还执拗的咬定不肯说,赵应t将手握拢,声音微沉,“你没有照承诺完成课业,我谅是情有可原,可若这是你现在的态度,那么我会罚你,所以真的没有原因吗?”
司嫣腾的站起身,俨然做犯了错一般,“大人罚我吧。”
赵应t看了她半晌,颔首开口:“陆吉。”
陆吉走进来,看到屋内的情形愣了一下,姑娘低垂着头站在公子面前,一副犯了大错的样子,而公子虽然没什么情绪,但明显让他感觉到了不妙。
“公子有何吩咐。”
“取戒尺来。”
“啊?”陆吉应声错愕出声,戒尺?
对上赵应t瞥来的目光,忙又道:“我这就去。”
赵应t走到旁边落座,低沉的气场让司嫣说不出的紧张,心脏更是跳的不成章法,她垂低着头,宁愿被大人责罚,也不想面对将心思说出来后,可能会面对的结果,也许大人的责罚会让她清醒也不一定。
陆吉很快寻了戒尺回来,恭敬递到赵应t手里,心里不住揣测这是怎么了。
往日公子莫说责罚姑娘,那是连重话都很少说一句,怎么就到了要用戒尺的地步?
他犹豫着要不要说些什么打打圆场,就听赵应t不带情绪的声音砸来,“出去。”
陆吉当即打住了要劝的念头,“是。”
赵应t抬眸睇向僵站着,显得可怜兮兮的小姑娘,“过来。”
司嫣几乎是挪步到他面前,明明她是站着的,大人坐着,可浑然天成的气度根本不消用位置来表示,是她为之仰慕的根本,更是她不敢沾染的高远。
沮丧和悲观弥在心口,司嫣闭了闭眼,心一横将手心抬起,“大人打吧。”
赵应t差点气笑了,他还没说话,她到自己先把手递上来了,当真是不准备开口。
他垂眸睇着眼前的小手,白生生的手心轻轻在抖,指尖也不住瑟缩。
赵应t慢条斯理的拿起戒尺,贴在她的手心上。
司嫣手心汗涔涔的发着麻,冰凉的戒尺贴上来,还没有打她就禁不住轻抖。
冷硬的戒尺压着柔软的掌心,带来无形的规束和压迫感,让司嫣原本白皙的掌心以极快的速度泛红,说不出的紧张还是什么。
第92章 番外.十二
墨渍交错在赵应t的指上,长指的关节压着戒尺,削冷的骨骼和笔直的尺身,无一不是显出直矩禁规的,偏偏缠在指上的凌乱墨渍显得极为反差,露着透骨、撕破规矩的恣肆。
司嫣心意愈加纷乱不能平静,看到那只筋骨分明的手轻抬起戒尺,压在掌心的力道消散,连带着大人带给她的束缚感也消散,怔松的同时,司嫣隐隐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低迷。
旋即她意识到大人是要真的落尺了,顿时紧张的呼吸杂乱,心口不住狂跳。
赵应t没有将手里的尺落下,而是搁到了一边。
司嫣瞳孔微微缩张了几下,大人不罚她了吗,她迷惘抬眸望向赵应t,“大人……”
赵应t已将周身的压迫感收起,一派让人如沐春风的温和气度,“不过是吓吓你,你那么着急把手伸来……”
司嫣听他说着笑了声,“这下倒好,我倒是打不下去了。”
言语间的无奈和纵溺,让司嫣即羞愧又悄悄欢喜,大人那么在意她,有没有可能……
打住打住!
司嫣拼命按下自己的妄念,恹恹道:“可我做错事了,大人该罚我。”
赵应t目光轻锁着她,“何尝不是我做的不够好,若是我足够让小嫣安心信任,你又怎么会把心事放在肚子里,宁愿自己乱想也不愿对我说。”
“不是的!大人很好!”司嫣迭声解释,“是我。”
看到赵应t无奈抬眉,司嫣不由的噤声。
“你再说,我是真找不到不罚你的理由了。”
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司嫣赧然抿唇,又羞又臊。
看小姑娘涨红着脸不做声,赵应t低笑摇摇头,将戒尺拿起挂到书架旁的墙上,“戒尺就挂在此处,算是警醒。”
“至于小嫣的心事,待你什么时候想告诉我了,再说也不迟,总归无论何时,我都愿意听小嫣说。”
犹带着哄慰的嗓音轻柔落进耳中,司嫣想,自己一定不会再喜欢其他人,又有谁会像大人这样,细心呵护她的情绪,还会因为舍不得罚她,而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不会了,她笃信,自己再不会喜欢上别的任何人。
*
永胥三十七年冬,胥帝被困e州已有三月,弹尽粮绝,做困兽之斗。
赵应t翻看过探子送来的军报,身体懒怠后靠,至此大冕王朝的气数算是尽了,老爷子没有立刻斩杀胥帝夺位,也是差一个名正言顺,天命所归。
至于这个用来愚民的好听名头,也是如前世一样,迎娶天命圣女。
唯一和前世有区别的是,他的大哥赵应璃这个时候已经战死,老爷子也一病不起,他曾经筹谋的是,自己会在老爷子病倒后登基,倒不想老爷子早就怀疑他,防他一道,宁愿将位置给赵循坐。
赵循……
赵应t沉如泼墨的瞳眸倏然一暗。
司嫣睁着眼睛躺在拔步床上,眼帘一眨一眨的看着印在床幔上的那道身影,悄悄伸出指尖将床幔勾起一个角。
她觉得自己已经将动作放得很轻,不料还是第一时间被赵应t发现。
“睡不着?”赵应t放下手里的书信,侧目问。
当场被抓包,司嫣想闭眼睛也迟了,咬唇点点头。
赵应t走过去,提了提衣摆在床沿坐下,一落座,司嫣就嗅到了他身上的清檀香,看到他的影子压到她身上,她即紧张又止不住的心旌发颤。
赵应t揉了揉她的发,“不早了,当心明日起不来。”
感觉到他的手移开,司嫣下意识抓去,两只小手将他的大掌一把包裹住,赵应t微愣看着她问,“怎么了?”
司嫣呼吸凌乱不稳,两只掌心细细发麻,手指头反复曲拢,脑中挣扎着想,自己应该放开,不该这样没有轻重的抓着大人,以前她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现在却是知道的。
那就更不应该了。
可是她不想放,自从意识到自己喜欢大人,且只会喜欢大人之后,她就控制不住自己越来越贪心。
司嫣抬睫,“大人再陪我说会儿话好不好?”
小姑娘佯装镇定,其实眸光散乱的难以聚焦,嗓音更是细弱发颤,赵应t不动声色的看着,笑说:“想说什么?”
司嫣抿了抿唇,她现在脑子乱糟糟,更跟想不出话题,只想让大人陪在她身边,半晌道:“大人给我讲个故事吧。”
“唔。”赵应t喉间逸声,沉思几许,捡了个杂谈上的故事来给她讲。
烛火的光照氤氲柔软,耳畔是清涓如溪流般的好听声音。
司嫣心满意足的抿嘴悄笑,两只手将赵应t的手捧的更紧,大人是忘了手还被她牵着,还是默许她这样牵着呢。
赵应t将她自以为隐蔽的小心思全都纳入眼底,念故事的声音越发低缓。
司嫣看着那道落在身上的影子,想起为数不多的几次,被大人抱在怀里的感觉,暗暗曲起脚尖,把自己缩小,想整个人被他裹紧。
她不知不觉越蹭越近,几乎偎了他腿侧,两条细柔的手臂择抱紧着他的手,她这边抱的心满意足,全然没有注意到赵应t已经停下了声音。
俊朗的眉心折蹙,眉骨压下的阴影挡住了他眼底的神色,赵应t低眸看向自己被裹陷的手臂,其实不用看他也知道,挤着他手臂的两团是什么,坚实的臂膀如同陷在棉花里。
赵应t压了下嘴角,将目线移到司嫣脸上,小姑娘闭着眸,羽睫在眼下投出密密的剪影,鼻尖俏挺,唇瓣悄抿着笑,唇珠莹润饱满。
“已经十二月了吧。”
赵应t没来由的说。
司嫣起先还以为这也是故事里的内容,半晌才反应过来,大人是在问自己。
她睁眼点点头,“马上就是除夕夜了。”
赵应t也同样颔首,意味不明的吐字:“小嫣也要长大了。”
司嫣目光怔晃了一下,她的生辰在花朝节,再有三个月她就要及笄,不再是小女孩,大人待她好,是一直将她当做没长大的孩子,她及笄后,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与她亲近了。
或者……大人会喜欢她吗,不再是对待小孩那样,而是将她当一个女人……
她不敢问,她怕开口之后,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转眼就是除夕这天,沈合在府中摆酒,宴请赵应t与司嫣一同过岁节。
两人才下马车,就看到等在府外的沈合夫妇和沈梓瑶。
沈合率着妻女走上前来接待:“二公子。”
赵应t笑说:“沈将军,沈夫人,今日我就带着小嫣来叨扰了。”
沈合一摆手,“哪里的话。”
司嫣十分得体的行礼,“见过沈将军,沈夫人。”
又朝笑看着自己的沈梓瑶唤了声:“阿瑶。”
沈梓瑶立刻过来亲热的挽着她,“快跟我进去,咱们都是第一年在
这,一起过年正热闹。”
沈合虽为部下,但都是一路征战的生死之交,没有不讲究规矩,谈天吃酒,十分恣意。
司嫣也在沈梓瑶的撺掇下,饮了两杯酒,她从来也没喝过酒,浓辣的酒水入喉,被呛的直咳嗽,眼眶溢泪。
赵应t递了帕子过来,“这酒烈,吃些茶水便是。”
坐在对面的沈合哈哈一笑,想到什么,对赵应t道:“如今江山既定,二公子是不是也该考虑娶亲的事了。”
司嫣拿着赵应t的帕子舐嘴,闻言一僵,竖起耳朵想听他会怎么说。
赵应t先是问司嫣,“好些了吗?”
见她颔首,才回道:“恐怕还要等上一等。”
等上一等?司嫣咬唇暗自胡乱猜测,大人是还没有心悦的人吗?
虽然有些失落,但总好过大人喜欢旁人来得好。
沈合又道:“不若我未二公子参谋参谋,这都城里,世家贵女也不少。”
他说的起劲,袖子被自己夫人扯住,暗示他别说了。
沈合不解其意,沈夫人示意他看司嫣,要不说武将迟钝,她凑近自己丈夫低声说:“二公子将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养在身边,亲自布菜,递帕子,娇养的比世家贵女都矜贵,你还见过二公子对谁这样过?”
沈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你是说。”
沈夫人点点头,沈合拍了下脑门,赶紧打着含糊接过这茬儿。
酒过三巡,侍卫快跑进来通传,“将军,二公子,大公子之子求见。”
沈合诧异看向赵应t,“这是赵循来了?”
赵应t眸色几不可见的沉了几许,既然笑道:“想来是赵循。”
沈合吩咐道:“快请。”
赵应t看向身旁的司嫣,小姑娘这会儿大约是酒劲上来了,雪腮红扑扑的,眼里印着月色,晃动如波。
哪怕知道前世的事不会再发生,他也不愿小姑娘这么模样让赵循看了去。
“小嫣可是醉了?让沈姑娘带你去歇息一会儿?”
沈梓瑶闻言立刻道:“我这就带司嫣去休息。”
赵循进来时,就看到回廊上走远的两个背影,他随随看了一眼,就走进厅内,对沈合道:“深夜来打扰,沈大人莫怪我唐突啊。”
“当然不会,人多才热闹。”沈合朗声道:“来人,加个坐。”
“我坐二叔边上就成。”赵循笑走过,掀袍在赵应t身边一坐,道:“我还去二叔府上找了,没想你人不在。”
赵应t淡道:“你怎么来了此。”
赵循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下,舒叹着说:“我本来要往陵阳去与父亲祖父汇合,得知他们即将动身赶往都城,便干脆直接过来了。”
赵应t点点头,“总算赶上了岁节。”
沈合道:“你一路从灾地施粮过来,如今又天寒地冻,没少吃罪吧。”
“我不过是干干施粮的事,哪比的上我祖父、父亲,还有我二叔和沈大人,冲锋陷阵,真正是出生入死。”赵循笑得有几分不羁,举了举手里的杯子,“还让我赶上了年夜饭,简直是享福了。”
沈合哈哈大笑,赵应t也弯了弯嘴角。
转眼过了子时,除去赵应t眸色还清明,沈合和赵循都喝的有些醉。
赵应t站起身道:“时候不早,我就先告辞。”
说罢,拍了拍赵循的肩,“我看你也有些醉了,就住在沈将军府上叨扰一晚。”
沈合闻言一拍胸脯道:“没问题,二公子先走,我还要与小公子接着饮。”
赵应t在偏厅找到已然醉意迷蒙的司嫣。
沈梓瑶陪在她身边,一见赵应t过来,沈梓瑶立刻站起身,“二公子。”
司嫣倚伏在桌边,撑着迷离的眼眸,呆呆望着出现在门边的人,看清是谁,雀跃道:“大人!”
沈梓瑶神色有些古怪,不自在道:“司嫣好像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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