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怕挨打也不怕受罚,可他需要有人关心,有人在乎,他需要一点温暖,哪怕只有一点点。
这温暖作为父亲楚承宇从未给过他,甚至给予了他无尽的痛苦,他怨过,也恨过,最后还是放下了,注定得不到的便不该苦苦的去求。
可他好不容易,拥有了属于自己那一份温暖,不需苦苦追求就属于他温暖,为何还要逼他放下。
难道他楚钰生下来,就必须要受苦受难,连一丝快乐都不能拥有吗。
楚钰眼中终于露出再也藏不住的恨意,这些话他本不想说,说了又能有何用。
难道他这位冷血的父亲,会因为他的痛苦而感到难过吗。
但这个时候,他真的忍不住了,在他这不长的人生中,从未有什么是他真正想要的,唯有与秦子轩这段情谊,是他想守护的。
楚承宇若是连这点小小的希冀,也要断掉。
那往后的人生,皆是痛苦与折磨,他又有何再坚持下去必要。
似乎是被儿子眼中的恨意灼伤了,素来心狠楚承宇,双手微微颤抖,指着儿子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剧烈的踹息了几下,心中说不出的慌张,自妻子去后,他苛责儿子似乎已经成了习惯,楚钰又一向乖乖的受着,从未反抗过。
是以,楚承宇竟从未想过,儿子会恨他。
如今慕然间直面那浓烈的恨意,他竟出奇的没有怒火上涌,直接将儿子打得昏死过去,不敢再说这话,反而有些茫然无措。
而似乎是隐忍多年的恨意,一朝涌了出来,再也压制不住,楚钰看着愣在那里楚承宇,竟懒得再装了,面上尽是冷然之色:
“父亲,儿子忤逆不孝,不敬尊长,心怀怨怼,父亲不如直接杀了儿子吧,也好过像这般没有尽头折磨!”
一次又一次没有数目的责罚,每年生辰之时,都会遭受到无故苛责。
那挨打时剧痛,养伤时难熬,楚钰忍了多年,真的倦了,不想再重复下去了。
理智时,或许活着的念头,能够压下那以死逃避的想法,可此时情绪激荡,过往的一幕幕不断浮现,皆是痛苦煎熬,楚钰竟真的是一心求死。
“混账东西,你胡说些什么,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安国公府唯一的继承人,怎能轻言生死!”
楚承宇又惊又怒,他看着满目悲凉,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鲜活气息儿子,心口一阵绞痛,竟头一次生出了丝悔意。
“父亲您不是早就恨不得我死了吗?这个时候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至于继承人,父亲又不是不能生,再生一个便是了!”
楚钰自嘲的笑道,神情有些恍惚,他看着楚承宇,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有些恍然:
“是了,安国公怎能背负一个杀亲子恶名呢,是儿子不懂事,儿子不用父亲动手,儿子这就结了自己,再也不会让父亲烦心!”
说着,楚钰四处打量一番,在瞅见地上破碎的茶盏时,眼前一亮,直接拿起了一块锋利的碎片,就要往脖子上划。
人情绪激烈的时候,是没有什么理智可言,楚钰若是清醒着,那心志坚强的他,是断然不会寻死。
以死逃避只会伤害自己,那是最愚蠢无用的事,智者不为。
可之前养伤半月,疼痛难熬,心情本就抑郁,自从进了这里,情绪又几番起伏,更是被楚承宇逼着跟自己唯一亲近之人断了关系。
后又未控制住情绪,怨恨的话语说出了口,往后的人生陷入了未知。
到底不过只是个十岁孩子,在这轮番打击下,自然是心灰意冷,情绪一时不免走入了极端。
好在楚承宇还是冷静,虽然被儿子这决绝的举动给吓得心脏都快停了,但还是眼疾手快的一把将那碎瓷片给夺了下来。
看着儿子颈间因为瓷片锋利,而流出的血迹,楚承宇一阵后怕,他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忍了半响,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狠狠的一巴掌扇过去。
没有顾及自己手上的伤口,楚承宇将那碎瓷片扔在一边,揪着儿子衣领就将其拉入了内室。
一把将人推到床边,看着有些茫然的望向自己,没有反应过来儿子。
楚承宇扫了眼床上,没有任何可以用来自残的工具,这才松了口气。
可一想到刚刚差一点,若是自己反应不够快的话,儿子可能就真的这般死在自己面前了,楚承宇顿时一阵后怕。
他直接将桌子上放凉茶水拿起,对准儿子的脸便泼了过去,看着被泼了满身茶叶,极为狼狈的儿子,心里怒火翻涌。
若不是寝室内没有什么能用来打孩子的东西,他恨不得直接抽死面前这个胆敢自残的混账东西。
强压下心中的火气,楚承宇忍着胸口那密密麻麻泛起疼痛,望着跌坐在床边,浑身散发着绝望气息儿子,半响才有些无力的说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轻易损毁,你便是再……恨我,也不该伤害你自己!”
说到恨这个字时,楚承宇停顿了一下,只觉得喉咙似乎有些哽住了一般,半响才把话接着吐了出来。
“父亲说得是,是儿子的错!”
被楚承宇这么一弄,冰凉的茶水似乎唤回了几分理智,楚钰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擦了擦脸上的水珠,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既然知错,那就在这里跪着好好反省一下,想想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见儿子目光清明,恢复了往日模样,不再用那种带着恨意叛逆目光看着自己,也不再说什么要自尽蠢话。
楚承宇心下不禁松了口气,他冷冷的说了几句。
并没有像从前儿子犯错时那般,让人传了家法来责罚,只是让其跪在这里反省,甚至都不敢放儿子单独一个人。
特意找了下人来好好看着,这才敢转身离开,那背影颇有一些落荒而逃般的感觉,甚至都忘这里其实是他的屋子。
楚钰看着自己那位父亲狼狈离开的身影,心下有些奇怪,他还是第一次瞧见对方这般模样,就像是想要逃离什么一样。
可不过一瞬,楚钰就摇头甩掉了这个念头,高高在上的安国公,怎么可能会对这个可以任意责罚打骂儿子,有着想要逃避念头。
估摸着,是明日秦子轩就会过来,暂时不好罚他,又不想瞧见他生气,才气冲冲离开的吧。
这般想着,楚钰不禁苦笑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伤口,哪怕是被逼到想要自尽,竟也换不来一丝的同情。
好在被拦下了,若不然便是他真的死了,怕是他那位父亲也不会为他掉一滴泪。
到头来,伤心难过也就只有阿轩。
握紧了双手,任由鲜血一滴滴的落在地上,楚钰眼神平静近乎冷漠,这样的蠢事,一次就够了。
从寝室匆匆离开之后,楚承宇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屋子。
可让他回去,他更不愿意面对那个差点被他逼到自尽倒霉儿子,一时间只觉心中烦乱很的,竟不知道该去哪里。
半响,似乎想起了早逝的妻子,楚承宇这才迈着僵硬的脚步,向祠堂方向走去。
楚家的祠堂,建在安国公府前院一个僻静的角落,这并不是因为不重视。
而是时人认为,太过嘈杂热闹的地方,会打扰先人清净。
祠堂一直都有着专人供奉打扫,是以不大的院落,显得极为整洁干净。
迈入祠堂大门,守门下人,都恭敬的退了下去,楚承宇一个人站在宽阔大殿内,借着四周点起烛光,看着上方一个个牌位。
跪在软垫之上,恭敬的拜三拜,又上了柱香,才看向那摆放在最下面一排的牌位。
楚承宇上前两步,轻轻抚摸着牌位,似乎又瞧见了温婉善良的妻子站在自己面前。
他的妻子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小姐,只是个农家女,原本他们是永远不会有什么交集。
可那一年,边境动乱,犬戎大肆袭击边境百姓,掠夺财物,他奉命领兵却不小心中了埋伏,身负重伤,侥幸逃离正为妻子所救。
两人并不是一见钟情,事实上,出生尊贵楚承宇,在伤好之后,本是想要给其留下一笔银钱,以做答谢,便就此断这场因缘。
但就在他已经告完别,马上第二天就要离开的时候,犬戎突然找到了这个小小的村落,到处搜捕。
生死一线之下,又是妻子舍身相救,两人这才安全逃离,而后一路相处,难免日久生情。
楚承宇刚将妻子带回京城时,老国公夫妇是不同意这桩婚事,两人门第差距实在太大。
可常年军中磨炼,楚承宇羽翼已丰,直接趁着朝廷大捷,圣上龙颜大悦之时,求了一道赐婚圣旨。
而木已成舟之下,两人自然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只是一开始,两人对新妇都是极为看不上眼,不说白般刁难吧,却没什么好脸色。
好在人进门不过半年,还没等楚承宇想到如何解决双方矛盾的办法,就有了身孕。
为了子嗣,老国公夫妇便也慢慢的接受了现实,不说待其有多好,却也不像是从前那般白般挑剔。
妻子怀孕的那十个月,可以说是楚承宇最快乐的时候,只可惜,这份快乐实在是太过短暂,才显得之后越发的凄凉。
想到眼含怨恨,满目绝望的儿子,想起这些年来的种种,记起早逝的妻子,临终前让自己一定照顾好儿子嘱托。
楚承宇抱着牌位,忽然泪如雨下,只觉心如刀搅,疼得让人踹不过气了。
妻子拼了命留下儿子,临终前还放不下心宝贝,竟然让自己逼到自尽,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楚承宇从未有过哪一刻,这般清醒认识到,或许这些年来,他真的是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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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子轩并不知道安国公府发生的这些事,在用完早膳,又硬等了一个时辰后。
见时间差不多了,他便拿着让下人收拾的一些东西,上了马车,由福公公领着往安国公府方向而去。
一路上小小的人显得很是紧张,他清楚上次去安国公府闹出的那些不愉快,很怕这次过去,会再给楚钰带来麻烦。
可不去看看,他又实在放心不下,更怕楚钰以为,自己忘他。
那心中可谓是无比纠结,比自己做出离府出走决定时还要难办。
一路无话,等到安国公府的时候,马车停下,秦子轩由小顺子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跟在身后的福公公见着,不由得暗自点头,看来这五公子连着半个多月,上午学文,下午习武,晚上由嬷嬷教导规矩礼仪日子,还是有些成效的。
起码随意从马车上,凳子上跳下去的行为,总算是改了,王爷若是见了,怕是会很欣慰。
秦子轩毕竟只是个皇孙,又不是宸王亲至,够不上楚承宇这个一品国公亲自出门迎接的地步。
不过他也不在意这个,事实上,在发现门口站着是的楚钰后,秦子轩心中极为高兴。
他快走两步上前,望着同样换了一身新衣裳,越发显得长身玉立,俊秀挺拔的少年,脸上尽是激动:
“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身上的伤可都好了,楚承……安国公他没有再为难你吧?”
说道一半,似乎是注意到了楚钰身后一步站着的管家,秦子轩连忙把楚承宇三个字咽回去,改称英国公。
“我没事,倒是你,回去之后有没有受罚?没出什么事吧?”
熬了一夜,终于见到了担心了半个多月人,楚钰原本因为楚承宇逼迫,而极为压抑的心情,一下子明朗了许多。
他一边庆幸,自己提前抹了粉,涂了些胭脂,盖住了苍白憔悴的神色,掩住了脖子上的伤,一边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了几眼秦子轩。
见对方身上穿着价值千金的蜀锦,头上戴着镶嵌着红色宝石发带,本就带点婴儿肥小脸,比上次离开时见到的,显得更加圆润些。
当下便知对方在王府内应是过得还不错,心下说不出的欣慰与高兴,面上的笑容越发明朗了些。
门口不是说话地方,在简单的看了一眼楚钰境况后,秦子轩便拉着小伙伴手进了府里。
徒留原本还觉得自家五公子礼仪,总算是有些进步的福公公,在那里与安国公府管家,大眼瞪小眼的,皆有些无奈。
“阿钰,你不知道,我一回去,还没等在府里住上一晚,就被父王带去先见了皇爷爷……”
“那皇宫可大可大了,坐着马车都走好久,更是金碧辉煌,每座宫殿都特别好看,不过宫里面人都很严肃,一个个都不敢说话似得,有些沉闷……”
“刚见皇爷爷的时候,我其实是有些害怕,不过皇爷爷看起来很和蔼,而且还很喜欢我,我出宫的时候,还赏赐了我不少东西呢……”
虽然有太多的话想要与楚钰说,可周围都是人,有很多话又不能在人前说,是以秦子轩干脆讲起了自己进皇宫的经历。
尤其着重讲了一下,自己受皇爷爷喜欢的事情。
一方面,他是想让楚承宇知道,虽然他不过就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皇孙,但他在皇帝面前还是颇受宠爱。
另一方面,他更想告诉楚钰,他现在与以前不一样了,是有皇爷爷做靠山人了,便是父王秦君不喜欢他,也不能拿他如何了。
虽然他现在所说的这些,与事实相比,略略有些夸大,他其实没有那么受皇帝宠爱。
毕竟自从上次进宫,他都已经有半个多月未再见过皇帝。
可不管怎么说,那次见面的时候,皇爷爷确实表现的很喜欢他。
而且赏赐的那么多东西,也都不是假的。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往往才是最难勘破,所以他也不担心会被戳穿。
一直跟在身后几步远福伯,在听到这位宸王府的小公子所说的话后,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心中暗自思量了起来。
若是这位小公子,当真能得皇帝喜爱,那对方与自家世子交好,或许也并不全是坏处。
起码国公爷能因此顾忌一下在皇帝面前的形象,对自家世子可能少些苛责。
没有福伯那么多心思,在听懂小伙伴暗示,知道对方给自己找到一个大靠山楚钰,一般很是为其开心,一边却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秦子轩性子,楚钰太过清楚,有些心机但实在不多。
别说与宫里那些心机深沉的相比,便是与他相比,都显得太过天真单纯了些。
这样的性子,若是真赢得了皇帝宠爱,那不知会被多少有心人算计,是福是祸真的很难说。
不过大庭广众之下,便是担心,有些话也是不能说的,是以楚钰也就只是含笑听着。
秦子轩其实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锦文阁多年被冷落日子,早就让他学会了沉默。
可没办法,或许是多年苛责之下,心情抑郁的关系,楚钰的话要比他还要少。
是以两人相处的时候,大多都是秦子轩再讲,楚钰只是安静的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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