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王爷免了其他两位公子的晨昏定省之礼,可睡到这个时候,也实在是不成体统。
只是五岁的孩子,年纪到底还是太小,容易惊到,纵然有着管教的权利,两人也不能直接进去把人拽起来,若是吓到了,再生了病,那她们可担不起。
是以两人也只能这么干等着,连带着身后端着水盆,拿着毛巾帕子,等着伺候洗漱更衣的几个太监宫女,皆是小心翼翼的站在那里,连大气都不敢喘。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等负责守夜的白羽出来,唤人进去伺候的时候,那些太监宫女才算是松了口气,赶忙跟着进去,远离明显散发着黑气的两位嬷嬷。
宫中出来的奴才,别说是站几个时辰了,便是跪几个时辰,那也是习惯了的,纵然身子再疲累难受,动作也都是井然有序,挑不出丝毫毛病。
伸了伸胳膊,秦子轩打了个哈欠,坐在床上,他揉着眼睛,半梦半醒的任由白羽她们忙活,直到温热的帕子,小心的擦过白嫩的脸蛋,才算是终于清醒了过来。
看了眼那放了几片玫瑰花瓣的清水,再瞅瞅跪在地上,高举水盆方便他洗漱,却也不过也才十几岁的小太监,秦子轩张了张口,本想让对方起来,不必如此卑微的侍奉。
可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扫过白羽等人,包括那跪地的小太监都没觉出什么不对的模样,他心中暗自叹息一声,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洗脸的动作明显快了一些。
接过白兰递过来的帕子,秦子轩擦了擦脸,很快便起身往膳堂去了,他虽然不能贸然改变这个时代的规矩,但他知道该如何悄无声息的待他们好些。
早上的膳食,与昨日晚上有些不同,多了些粥食,和配套的小菜,其他的正菜也显得更清淡一些。
相比于昨日的大鱼大肉,甚至有些根本无法食用的辣菜,今日的膳食虽然没有昨日那般奢华,尽是各种山珍海味,但却显得格外用心。
秦子轩瞅了眼旁边默默侍奉的墨竹,心知定是对方与世子哥哥说了什么,不过对于膳房本就好感不多的他,并没有多问什么。
却不知,膳房那边并不是像他想得那般,只是被世子哥哥申斥了一顿那么简单,而是直接杖毙了管事的两人,其他被牵连的更是打死不少。
当然,这罚得不仅仅是因为怠慢五公子,更多的还是因为怠慢了世子的命令。
以前也就罢了,如今世子重视五公子,还敢不尽心,只上些例菜敷衍,被打死也是活该。
两位嬷嬷是在秦子轩用完膳后才出现的,古代讲究饭前不教子,父母尚且如此,更何况只是两位教养嬷嬷。
纵然有着天大的火气,自然也只能忍着。
是以当两人再出现在秦子轩面前时,别说本就严肃的冯嬷嬷,便是之前看着温和一些的王嬷嬷,那脸色也是极为的难看。
“五公子,身为人子,本该日日晨昏定省,侍奉尊长,王爷虽怜悯公子年幼,免了您晨昏定省之礼,但五公子也该勤勉一些才是!”
站在大厅正中,冯嬷嬷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而后便开口说道,话语可以说是毫不客气。
虽则昨日王嬷嬷和墨竹都劝过她,她自己也反省了一下,可再多得反省,当瞧见五公子快午时才起后,也是实在忍不下去了。
而这一次,不管是王嬷嬷还是墨竹,都没有像是昨天那样拦着,显然,在他们眼里,一直睡到这个时候才起,也实在是太过不像话了。
别说是王府公子了,便是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也不能这般没有规矩。
秦子轩昨日便已知道这位嬷嬷的性子,对方是教养嬷嬷,本就有着管束他的权利,又是曾经皇后娘娘身边待过的。话语虽不客气,却并不让他意外。
只是对方的话倒是颇让他觉有几分好笑,他那位父王,哪里是怜惜他年幼,才免了他晨昏定省,那分明就是眼里只有世子。
不想瞧见其他的儿子,不愿意他们在眼前晃悠,才连晨昏定省的规矩都给免了。
只是这话能想却不能说,是以秦子轩也只是在心里腹诽了一声,面上还是一副虚心接受的样子。
毕竟经过昨日的事情,对于这两位教养嬷嬷,他也有了心理准备,虽说心中难免有些不认同,但至少不会再忍不住表现出来了。
见五公子这般,冯嬷嬷的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似乎也是怕说得太多,面前这位再起逆反心理,是以两人都没有再揪着这事不放,而是开始了今日的课业。
可接下来背诵宫规倒还好说,虽然厚了些,但慢慢背着也就是了,只教导礼仪实在是让秦子轩吃了大苦头。
他往常随性惯了,没人管他,可现在两位嬷嬷,那真是严格的按照皇孙的行为礼仪规范来要求。
皇室之中规矩繁琐,皇孙虽然不如皇子尊贵,但出去一样代表着皇家体面,言行举止皆有着严格的规范,其礼仪之繁杂琐碎当真是让秦子轩苦不堪言。
别的不说,光是行礼的礼节就有无数种,想要达到姿势标准,那便需要反复的练习,一天下来就是累得腰酸背痛的,整个人瘫成了一团。
更可怜的是他走得太快是错,步伐太大是错,坐得不端正是错,站的不端正是错,就连睡觉时躺着得姿势,吃饭时动作快些也是错。
几日下来,秦子轩觉得自己好像就没有什么做得对的地方,而不管是言行举止,起卧坐行,都被束缚在了一个框框里,这也让他难受得有苦说不出。
一向随遇而安,只要能过得下去就能好好过日子,就连被下人苛待,被父亲冷落都不在乎的秦子轩,终于受不了生出了一种想要逃离的念头。
秦子轩向来是个有行动力的,打定了主意后,他便趁着晚间白竹负责守夜的时候,悄悄拎着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包袱,从窗户处爬着跳了出去。
虽然自上次世子哥哥来过后,锦文阁伺候的下人明显多了起来,负责巡逻的侍卫也不敢再忽视这边。
但相比于才来了几日,对这里明显不熟的侍卫下人,在这里已经住了五年的秦子轩,想要甩掉他们,不被发现,并不算是一件难事。
锦文阁便是在王府后院也算是非常偏僻的地方了,侍卫巡逻到这得时候那看不到的死角也非常多,秦子轩自三岁能跑能跳之后,没少偷偷溜出府去玩过,自是熟门熟路。
来到靠近墙边的大树底下,秦子轩将包袱牢牢的系在自己身上,借着明亮的月光,非常轻松的几下就爬上了这颗粗壮的大树。
坐在枝干处,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绳子,往树上一系,剩下的用力甩在了墙外,顺着绳子,灵活的便从墙上滑了下来。
双脚安稳的落了地,秦子轩拍了拍小手,望着墙上垂下来的绳子,白嫩可爱的小脸上,不禁透出了一丝得意。
望了望左右,见四下无人,秦子轩也不敢在这里多待,顺着廊道便悄悄的往自己往日里常去的那个宅院摸过去。
往常因为没有人管,秦子轩都是白日里偷溜出来,等到了晚上玩够了再顺着绳子爬上去,因着从未出过什么事,到时间他就回来了,所以那些伺候的下人除了一开始有些着急的找过他之外,后来也就不管了。
要说这还是第一次,大晚上的溜出来,虽然路都是走熟了的,但黑灯瞎火的,秦子轩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好在这片区域不是王府,就是朝中大员的府邸,负责宵禁的巡逻兵士,也不敢惊扰这片区域的达官贵人们,只是象征性的转了一圈便匆匆的离开。
这给秦子轩偷摸溜出去提供了极好的条件,他这一路近乎是顺风顺水的,摸到了他的目的地。
站在墙外,秦子轩看了看四周,按照约定的信号,学了几声鸟叫后,便站在外面等着,很快,墙头就冒出了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刚冒出头的小人,瞧见是秦子轩,顿时兴奋了起来:“阿轩,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别废话,快把绳子放下来,拉我进去!”
瞅见自己熟悉的小伙伴,一路上都是提着颗心得秦子轩,终于是松了口气,催促着说道。
墙上的小人见秦子轩这般着急,也不再废话,把绳子牢牢的系在树下,便扔了下去。
丝毫没有犹豫,拽住绳子,秦子轩便借着月光,灵活的爬上墙头,与之前趴在这里的小人顺利会师。
第7章
说是小人,其实趴在墙头的孩子,比秦子轩还要大个几岁,身量已经抽长,俊秀挺拔,能算是个小少年了。
只是头发有些发黄,身子也有些瘦弱,脸色苍白,能看出明显的营养不良,纵然身上穿得衣服料子不错,也是时兴的样式,但明显的不太合身。
“阿轩,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出什么事了?”
一开始的兴奋过后,看到自己小伙伴身上背着的包袱,理智回笼,楚钰有些担忧的问道。
“没什么事,只是以后我估计就要靠你了,阿钰,你可要收留我啊,你要是不收留我,我就无家可归了!”
秦子轩摆了摆手,也不好意思说是自己受不了那严苛的规矩,只好支支吾吾的敷衍过去。
“说什么收留不收留的,我这里平素无人会来,就我自己一个,你能过来陪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只是……只是阿轩,你这么离家,可当真想好了?”
楚钰虽然刚满十岁,但也是经历颇多,心智成熟,他与秦子轩自幼相识,感情极深,他是知道对方身份的。
更是明白小伙伴在王府中,就算不受宠,那也是皇室子弟,身份尊贵,就算是朝中大臣见了,明面上也得尊敬着。
可一旦出来,那直接就变成了没有身份的人,皇孙和普通百姓的待遇,那其中落差可不是一星半点。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出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又没有什么大志向,也不需要什么大富贵,只要安安生生活着就好……”
明白小伙伴的意思,秦子轩拍了拍楚钰的肩膀,神思很是清明:
“与其在那个地方,活得提心吊胆的,又不得自由,倒不如出来,起码心里是安稳的!”
秦子轩说得很是认真,他看似是一时冲动,但其实也是深思熟虑过的,他不知道世子哥哥为何会突然关注到他。
但一个既无母妃庇护,又不得父亲宠爱的皇孙,不被关注的时候还好,现在一下子被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会面对什么,实在是让他有些惶恐。
他不是一个真正的孩子,纵然实际年龄也不大,但他已经不会去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根本不熟悉的人身上,相信对方会保护他。
当然,那严苛的礼仪规矩,也实在是让他难受,事事不得自由,被束缚在条条框框里的生活,与他而言,过得也委实没有意思。
“阿轩,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沉默了一瞬,月光之下,望着自幼相识的好友,楚钰郑重的说道。
身为世家子弟,他其实是不赞同自己小伙伴的想法,身份地位的重要性,没有人会比他更明白。
纵然他活得再艰难,也从未有过想逃离的念头,因为他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永远都是在这府里。
可他永远会无条件支持秦子轩,去帮助对方做其想做之事,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那是秦子轩。
那是他黑暗孤寂的生活中,唯一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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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钰乃是安国公楚承宇的嫡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只是他一出生,母亲就死了,安国公与其妻子伉俪情深,因此对这儿子自是厌恶。
只是古代重视子嗣,安国公既不愿意续娶,那他就必须得有个儿子继承家业,所以纵然再厌恶这个儿子,也没把楚钰给扔了,还请封了世子。
但因着厌恶,安国公待这个儿子十分苛刻,课业没学好打,武功没练好打,做错事罚,做得不出彩还要罚。
不过五岁就一个人被扔到院子里,不许下人去伺候,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
亲爹都不待见,下人又怎么可能会尽心,若不是楚钰是府里唯一的世子,他们也怕对方有翻身的一天,那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落井下石呢。
纵然如此,楚钰的日子也十分不好过,秦子轩与他第一次碰见,就是因为楚钰被责罚后,发烧烧得人都迷糊了,又没有吃得,爬出去两人正好撞见了。
秦子轩那时候刚穿来不久,还没有经历那么多,也是第一次逃出府去玩,还不懂得莫要多管闲事的道理,乍一见这么可怜的小孩,自是不能不管。
而这样一来二去,两人便相熟了,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又或许是因为太孤独了,两人时常这般来往,说是好友,但更多好像还是在一起抱团取暖的感觉。
在楚钰的院子里,有着秦子轩单独的房间,各种洗漱用具皆是一应俱全,也幸好安国公不待见这个儿子,平素除了送饭的,也没人会过来。
要不然,秦子轩怕是早就被发现了。
两人说了会话,因着天色已晚,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后便休息了,离了让自己莫名惶恐的地方,少了那些规矩的束缚,秦子轩睡得很是香甜,从未有过的放松。
可他这边是轻松自在了,宸王府内,别说是锦文阁,那是整个王府,包括立政殿都被惊动了。
秦君黑着一张脸,一袭寝衣未换,只披了件黑色绣着金纹的披风,坐在主位上,屋内升起了烛火,院外更是跪了一地的人。
还有一群被绑在刑凳上,正挨着廷仗的太监侍女,身后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只是各个都被堵了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听到刑仗落下时那呜呜的风声。
从旁边走过进来汇报的侍卫,对这凄惨的场面,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皆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跪地汇报,生怕招了王爷的怒火。
可当听到那被绑在树上的绳子,还有仍没找到人的消息时,秦君一直压抑着的怒火也是终于忍不住了,啪的一声将桌上的茶盏给砸在地上,指着侍卫统领怒声斥道:
“好得很,连一个五岁的孩子,你们都看不住,找不到,本王这王府若是指着你们保护,怕是不知何时,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这话说得便太重了,吓得侍卫统领王连立马跪在了地上,却不敢分辨,只能低着头承受着王爷的怒火。
而就在这个时候,刚刚收到消息,赶忙素衣脱簪前来请罪的王妃许月欣,也走到了院门外,看到那趴在刑凳上,一个个被打得只剩半口气的奴才,心脏瞬间砰砰跳动了起来。
不过眼瞧着,王爷那凌厉骇人的目光已经望了过来,纵然不想这个时候进去也是不可能了,一时间也只能壮着胆子,颤抖着手上前卑微的俯首认罪:
“臣妾许氏,教养公子失职,特来请罪,请王爷重责!”
许月欣是秦子恒的生母,她虽不受宠,但儿子得王爷看重疼爱,她在王府自然是有主母的体面。
只是那是平时,现在五公子私逃出府,王爷盛怒之中,她可不敢有任何侥幸,她深知,王爷的性情,可不会因为顾及儿子的面子就轻饶了她。
冷冷的看着许氏一身素衣跪伏在地的狼狈身影,秦君压了压心中的怒火,回到椅子上坐下,话语像是从冬日里的寒风中吹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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