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某个人——
“不了,我到时候要回国一趟。”晏承拒绝的无情且淡定,根本没有犹豫哪怕一秒。
果然不出意料。
廖驰突然有了点调侃的欲望,“不再考虑考虑吗?你回国要见的人可不一定欢迎你哦。”
他猜晏承和他传说中这位心上人的感情之路发展的并不顺利,不然晏承那天挂了电话以后整个人怎么变得不对劲了呢。他那么六亲不认的一个人,在国内也没什么牵挂,却三天两头地回国,为谁辛苦为谁忙啊?临了了,两个人还要吵架,他都要看不下去了。
见晏承沉默,周遭气息也跟着冷了下来,廖驰叹口气,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别难过,异国恋就是这样的,可能人家女孩没有安全感才会跟你生气,你这次回去好好哄哄,没什么说不开的。”
晏承眉头皱得更紧了,似乎终于意识到廖驰误会了什么,他有些无奈:
“不是吵架,她朋友出事住院了,我怕她公司医院两头跑会忙不过来,想回去看看她。”
被挂了那通电话以后,他心里就一直惦记着她,既因为对方忽然冷漠的态度惶然,又担心她因为简微的事情伤心难过。
晏承垂下眼睑——不过廖驰有句话说对了,异国恋让人极度没有安全感,只不过没有安全感的那个人是他。
这些天,所有消息和电话都石沉大海,明明不久前他们还耳鬓厮磨,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离她近些。可是他又忍不住给她找理由,“不是她冷漠,是我纠缠太过了。”他这样对自己说,至少这么想他可以好受一点。
但这些情绪,和他想要回国见她一面并不冲突。
他很想她。
爱总让人情不自禁地低头,他为此也甘之如饴。
——————————
手术很成功。
简微从麻醉中苏醒已经快傍晚了,身边除了护工就是秦招招。
她没能清醒太久,很快因为术后剧痛一身冷汗地昏迷过去,止痛泵和止痛针聊胜于无,仅仅一夜,简微就被折磨的比术前还要憔悴。
恢复期无比漫长,什么时候能拆掉石膏下床走动,还要看后续情况再决定。查房时医生叮嘱病人要好好补充一下营养,太瘦了不利于恢复,简微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说吃胖了以后就没办法跳舞了。
话音落下,她自己也愣了愣,好像忽然反应过来,就算不吃胖,她也不能跳舞了。
她脸色瞬间灰败下来,像一株已然枯萎的花。
除此之外,简微一直很平静,身上再疼也没有哭过,一直安安静静地接受治疗。
不那么疼的时候,她喜欢和秦招招聊学生时代的事,秦招招就费了些力气从檀宫的房间里找出很早以前的毕业照,供简微追忆用。
说到高兴的地方,简微的笑容灿烂得和照片没什么两样。
秦招招重新抽出部分时间投入到公司和工作上去,没有再时刻陪在简微身边,当然,这也是简微强烈要求的。
难熬的苦难似乎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或者说慢慢地被遗忘了。
直到手术后第四天,秦招招忙完公司的事,忽然临时想去医院一趟。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驱车来到学生时简微最喜欢的一家小饭馆,打包了一份她爱吃的炒面。
到医院时已经很晚了,走廊里静悄悄的,这栋楼顶层一共也没几个病人。
病房的门虚掩着,秦招招一手刚放上门把,还没来得及推开,整个人就将将顿住了。
简微在哭。
哭声很小,压抑破碎,仔细听才能听得到。
从简微遇难受伤,到她接受手术,忍受着身体的剧痛和精神压力至现在,她其实从来没有哭过,至少当着秦招招和其他人的面没有。
秦招招甚至差点忘了,她其实应该哭的,像以前无数次那样。
头顶的灯光冰冷惨白,秦招招收回手,脚步轻慢地走到一边的排椅坐下了,温热的炒面被她牢牢护在怀里。
她就那么安静地等待着,直到病房里的哭声变得微弱,最后完全消失。
她这才站起来,去医院的餐厅把炒面加热了一下,再回到原地,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像刚来这里一样推开了门。
第81章 不速之客
简微做完手术后,陆陆续续来过一些人看望。
其中不乏剧院的人,她的老师和助理来得次数最多。那个助理还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听说出事那天她刚申请了调休小长假带自己父母出去旅游,没玩两天又慌慌张张地回来,人推开病房门进来,眼圈就是红的。
简微对这个助理很好。她不是什么娇气的人,脾性也温和,平时带着助理五湖四海的巡演,总是偷偷给对方放小假发红包,一起共事四年多,两个人不像上下级,倒像好朋友。
只能说造化弄人。
怕影响简微休息,秦招招特意交代了护工两句:无关紧要的人来看望,不要让人在病房里待太久,太久了就找个借口打发了,毕竟连医生都说患者需要静养。
那天她刚出电梯,在走廊就听到病房里传出的人声,乍一听还有点熟悉。在脑子里把认识的人过了个遍,秦招招也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路存。
他好像一夜之间老了许多,也可能是他们太久没见过了。这个她印象中还算意气风发的体面男人,如今变得沧桑又颓废,头发蓬乱,身上原本剪裁考究的衣服被穿的歪歪扭扭,眼底布满了红血丝。
在她推开门的一瞬间路存也看了过来,两相对视,彼此之间的表情都变得有点僵硬难看了。
病房里挺热闹的,除了路存这位不速之客,还有已经来过一次的徐恕和文珂。
只不过上次他们来,秦招招不在,是后来听护工阿姨说的。
这对新婚小夫妻的状态还是上次见面时那样,秦招招随口和他们寒暄,问起蜜月旅行顺不顺利,也弯下腰给简微调了调病床角度让她躺靠的更舒服些,就是全程没再给路存一个眼神。
上次见到路存,还是在上次。过去时间太久,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简微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她和秦招招一样看都不想看路存一眼,不过碍于自己腿脚不方便不能做什么,只能任由对方没脸没皮地赖在这里。
但不请自来的这位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孤立了,他很快调整了面部表情,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秦招招:“招招,好久不见了。”
秦招招眼皮都懒得抬:“滚。”
她的时间和精力都宝贵得很,他有功夫在这里装模作样,她还没功夫奉陪。
假笑微微凝滞,路存索性也不装了,他嘴角向下撇着,眼神带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狠戾:“等我看望过简微,我会滚的。只是我没想到我们之间的恩怨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你居然还在记恨我。”
他讥笑一声,“秦招招,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啊,又小气又傲慢。”
秦招招抄起床头桌上的玻璃杯就砸了过去,几乎路存的话音刚刚落下,他被杯子砸中额头的惨叫声紧随其后就响了起来。
“知道我脾气不好还来惹我,看来你也没变啊,还是和以前一样,又下贱又爱狗叫。”秦招招抱着胸,冷眼看路存捂着额头的狼狈姿态,脸上没有怒气,只有嘲弄。
徐恕当和事佬不是一次两次了,要是平时,他早就在秦招招第一次开口让路存滚时就出来打圆场了,但这次没有,他故意等着秦招招又打又骂了,才“后知后觉”地站出来:
“好了好了,别吵了,简微还在养伤呢。有什么话,我们出去说。”
路存冷哼一声,眼神愈发凶狠地盯了秦招招两秒,什么也没说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门被“砰”地一声关上,秦招招这才坐下,简微面色还有些愠怒,看着秦招招的眼神又带着抱歉:“招招,不是我让他来的,是他自己。我也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疯,我这些年从来没和他联系过。”
秦招招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我知道,不怪你。”
徐恕这时候凑了过来,胳膊肘碰了碰秦招招,“招招,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
走廊尽头。
“其实……路存是跟我一起来的。”徐恕苦哈哈的。
秦招招皱了皱眉,刚要发作,徐恕连忙解释:
“我真不是故意跟他一起来给你添堵的,你俩有仇,我肯定站在你这边的啊。我是在医院大厅碰到他的,他看到我以后主动过来跟我打招呼,还猜出我是来看简微的,死活要跟我一起,说他不知道简微病房号,我能说什么,只好带着他过来了。”
“而且,当时他说话还挺低声下气的,看起来也比以前落魄不少,我也是心软,想着他家里最近刚遭了变故,可能知道自己错了想悔改了,就没禁住他求我,松口答应了。谁知道他还是……”
“他家遭了变故?”秦招招打断徐恕,“什么变故?”
徐恕顿了一下,这才想起来秦招招日理万机,虽然这事在他们圈子里快传遍了,但她那么忙不知道也正常。
“荣盛科技进行最终的破产清算,路存他爹不堪累累负债,投江了。”
“死了?”秦招招语气冷淡。
“死了。”
“他哥举家逃到国外躲债去了,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他名下也没什么资产了,我看够呛……”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也不言而喻了,秦招招没有接话,四周一下子陷入了沉寂。
虽说路家落得现在的下场是他们活该,秦招招大可以趁机落井下石地骂几句,但她已经懒得再费口舌了。
倒是徐恕欲言又止的,看了又看,才在秦招招越来越困惑的眼神中开了口:
“我也是猜测啊,我那会儿进来医院大厅,是路存叫住我的,我看他那样子,不像巧遇,倒像在那儿待了很长时间了似的。我总感觉不太对劲,你小心点这王八羔子。”
“他现在一无所有,又刚死了爸,我怕他狗急跳墙什么的,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秦招招面色稍凛,大概是想到了刚才路存看她的眼神,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
“知道了。”
“还有件事……”
徐恕又开口道,想知会秦招招一声:晏承前不久来问他最近有没有和她联系,是否清楚她的近况什么的,他就把简微出事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对方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听身后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轻慢的脚步声。
两人双双回头看去,原本就冷清的室外走廊一瞬间变得更安静了。
来的人是宋聿。
第82章 细烟
“怎么也算交情一场,我来看看简微。”宋聿说的情真意切,说话的时候视线却从始至终都落在秦招招身上。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可他找的借口又这么冠冕堂皇,除了简微,好像谁都没立场撵他走。徐恕看了这两人一眼,轻咳一声:“那什么,那你们聊着,我先进去了。”
走廊只剩下宋聿和秦招招两个人,秦招招侧了侧身子靠在墙上,眼神宋聿进去,“不是说来看简微吗?进去吧。”
宋聿没像平时那样裹得严严实实,穿着常服的他,猛一看就像一个玩世不恭的男大学生。没来由的,秦招招忽然想起了高中那会儿的宋聿。
但那道身影只是在她脑子里短暂的划过了一瞬,或许因为过去太久,也已经很模糊了。
“不急,我有话想跟你说,说完了我再进去。”宋聿看起来心情不错,说话的同时悄无声息地往前挪了一步。
“………”秦招招拧眉看着他,没有回答可以还是不可以。
看秦招招始终沉默,一副不太想搭理自己的样子,宋聿不太在意地笑了笑,选择主动开口:“……我知道你担心简微后续的康复训练,我是来帮你的。”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是一个棕发碧眼、约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照片看起来有点眼熟。
“科尔顿,一位骨科康复治疗师,也是我堂姐夫。”宋聿说。
加上名字,秦招招终于明白她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哪儿来了。
这段时间她让安文帮她联系骨科相关的治疗师,这位科尔顿医生就在她想聘请的人员名单之列,而且还是首选。
康复训练的方法其实大同小异,但如何辅助用药、训练时长和节奏这些事情,每个康复治疗师都不一样;而且很多人在这个过程中容易形成心理负担,自己过不了自己那个坎儿,所以专业的心理治疗和康复训练一样重要;科尔顿是心理医生出身,后来转行成为一名康复治疗师,在业内的知名度数一数二,曾帮助好几个意外发生事故、被诊断可能终生都无法继续舞蹈生涯的患者重回舞台。
在他的从医经历中,有一个病人不论是资历、年龄还是伤势,都和简微相差无几,经由他的康复训练后,已经完全恢复成事故前的状态了。所以秦招招费了很大力气去联系这个人,希望他能够为简微提供康复治疗。
但这个人几年前生了一场重病,从此就处于一种半退休的样子,把大部分时间和精力放在了生活和旅游上,行踪不定,已经很少再工作了。
对于秦招招派人提出的请求,他委婉拒绝了,而且毫不关心她们提出的、可以再往上提的天价医疗费。
对方软硬不吃,视金钱如粪土,她几乎决定放弃这位治疗师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说服他,让他为简微提供后续的康复治疗。”宋聿接着说。
他定定地看着秦招招,秦招招也看着他,似乎在沉思考虑,又似乎没有,总之她没有说话。
她不置可否,宋聿心里的忐忑也越来越大。来之前他还笃定秦招招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接受他的好意,现在看她这个反应,他忽然不确定了。
良久——
“招招,不管愿不愿意,至少跟我说句话吧,好吗?”宋聿的语气透着些微的失落。
秦招招忽然转眼看向了别处,她短促地吐出一口浊气,又似乎是含一丝怅然的叹息,“……有烟吗?”她冷不丁问了一句。
她已经很久没有抽过烟了,一时之间手边还真拿不出来。
秦招招对这玩意儿没瘾,上学那会儿学会抽烟是因为好奇,后来发现没什么意思,偶尔一时兴起才会抽一根。
现在她也是一时兴起,因为太烦躁了,摆在她面前所有的一切都令她烦躁,急需要烟味和尼古丁缓解一下她紧绷的神经。
宋聿微微一怔,但还是点了点头,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盒还没拆封的烟。
是上学那会儿,她很喜欢的那种女士细烟,薄荷味儿的。两个人在一起后,有时秦招招抽烟会闹着让宋聿也跟着尝一口,久而久之他习惯了,就把烟换成和她同款的了。
只是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还没改掉这个习惯。
秦招招两指轻盈盈地夹着那根烟接过来,黑长直发一侧搭在胸前,她微微垂着眸,好像和当年也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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