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握住,云遥抽了抽,还没抽出来,他忽然握紧,睁开眼抬头。
“你醒了,饿不饿?”
云遥一直挂着营养液,并没有特别饿的感觉,感觉身上很空,抽出自己的手,上下摸了摸,问他:“我是不是没有穿内衣?”
周明坤是惊醒,还有点摸不着脑袋,这下更懵,“嗯?”
“内裤也没穿。”
男人的耳朵突然红起来。他现在的肤色白了不少,大量抽血气色又很差,耳朵一红就非常明显。
云遥觉得自己今天的气力比昨晚好了很多,“把你手机给我,我买几套。”
“……哦。”
云遥接了手机,看着他糟糕的脸色,“你去睡一觉吧。”
屋里有朱世春在工地用的单人折叠床,周明坤和被躺上去,将要睡着的时候,听见她问,声音比昨晚要有力一些,“支付密码多少?”
周明坤想说,话到嘴边,又赶紧咽回去,“我来输吧。”
手机界面显示着商品图片和标签类型,周明坤尽量下挪视线不看,输入密码确定支付,还给她的时候,还是忍下羞耻心,偷偷上瞟了一眼。
这紧张的一幕落在云遥眼里,她心里轻轻哼一下。
周明坤把手机给她,云遥说:“已经买过了,一会儿注意接外卖电话。”
八点医院上班,何医生过来检查,建议她先吃点清淡养胃的流食,周明坤手机扫钱给门口的保镖,让保镖去买鸡蛋瘦肉粥。
他回来的时候,发现云遥在用一种很稀奇的眼神看着他,又有点惊讶,好像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周明坤问:“怎么这么看着我?”
云遥只是想起来,那回他去酒吧门口找她,从兜里掏出用黑色塑料袋装的钱,像个不愿接触新时代的老古板,现在手机支付已经这么熟练了。
她说出来心里话,周明坤看着她问:“那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云遥转了下眼珠,避开他的眼神,轻轻勾了下唇角,很小的小钩子,她现在还没有尽情敞笑的力气,是她醒来的第一个笑,周明坤看着,发现笑容确是最好的生命力,眼睛里会有光,即便是这么小的笑容。
云遥随意说:“当然是好事了,你不联网,我怎么买内衣啊?”说着朝他的手机努努嘴。
周明坤想无语的,最后还是笑了一下。
第51章 第四个人
病房安静, 周明坤突然变的很闲。
前两天云遥没醒来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他看着她苍白的病容担忧紧张。
今天她醒了, 他终于不担心了, 却开始不自在起来,感觉站哪里都不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眼睛不能再盯着她看, 他好像不知道要将视线放到哪里, 看哪里都不适应, 尤其是感觉她在盯着他的时候。
周明坤不打算睡了,将单人床折叠放到墙边。
偏她像是不知道他和她在一个空间多紧张似的,突然叫他一声:“周明坤。”
周明坤一个激灵,有活干, 就不紧张了,他扭头应一声, “嗯?”
“我膀胱要炸了, 我要上卫生间。”
她不是来解救他的,是来给他火上浇油的,周明坤脸腾一下红了。
云遥继续问:“我昏迷这几天是不是一直没尿过?”
这声问的有些轻, 明显是见他害羞了, 故意问的。
以前她就这样, 明知他在不好意思, 还要故意问他, 蔫坏蔫坏, 可他又喜欢。
是的,她一直都很坏。
故意逗他很坏, 骗他怀孕很坏,一封分手信走得干干净净,毫不顾及他的感受,再见面依旧连环欺骗他,处处都坏透了。
现在他要是质问她,她当然可以说我有自己的行动,可不告诉他,不就是不信任他?
不信任,也就是不喜欢。
……
云遥百无聊赖地看着男人慢慢变了神色,只觉得是自己逗过了,毕竟已经不是山里的纯情少年,招招手,要来他的手机,给严泊裕打电话,派个女保镖过来帮她解决生理问题。
没多久,饭送过来,周明坤稍微抬高病床,将熬得稀烂的皮蛋瘦肉粥一勺一勺喂进她嘴里。
没有温柔,只有程式化的步骤。
严泊裕带着女保镖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场景和昨晚差别不大,依旧在喂东西,但两人之间的氛围,着实差了十万八千里。
小年轻就是善变。不知这句话戳了他哪个点,兀自勾了勾唇。
粥喝到一半,云遥已经饱了,推一推周明坤的手,“饱了,不喝了。”
他没说话,低头将剩下的喝干净,兜里的手机叫起来,外卖员说外卖放一楼取餐点了,周明坤出去拿。
严泊裕坐在保镖搬来的椅子上,长腿交叠,指尖夹着手机缓慢敲击掌心,看着病床上的云遥说:“昨晚三哥已经被警方拘押了,当时你睡着了,没来得及说。虽然现在他害二姐姐的证据不足,不能定他的罪,但他谋害你的证据很全面,应该出不来了,你想说什么,可以放心说了。”
云遥问:“你大哥呢,没他的事吗?”
“我大哥没这个胆子,更没那个脑子谋害二姐姐,他是被三哥拉着垫背的,你尽管放心。”
“我怎么能信?”
到了这一步,她还和自己兜圈子,严泊裕耐心渐渐流失,冷了脸说:“你要能保证你说出来的也是对我有吸引力的,尽可以相信,你要是连我也无法相信,又有什么和我说的必要?”
说完又觉得这句话太冷漠,缓了缓脸色补充:“不过我可以保证,这消息对大哥保密。”
云遥还想反问,她知道这样要一个口头保证很可笑,很幼稚,可除了这些,她不知道还要怎样才能在自己说出二小姐的存在之后,依旧能保证二小姐的安全。
蚍蜉撼树,蝼蚁撬象,越往后走,越发现她或许从未有过亲自解救二小姐的能力。
很悲哀,但别无他法,那晚决定将电话打给周明坤的时候,她已经走了最后那条下下路。
但只要二小姐能出来,是不是她亲自解救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是亲弟弟救出来的,或许二小姐会更高兴。因为那是她真正的亲人,真正喜欢她,她也喜欢的人。
二小姐高兴了,妈妈高兴了,她也就高兴了。
想到这,云遥看着他,唇动了动。
严泊裕以为她还要问,彻底没了耐心,“我既然能保证,自然有我的方ῳ*Ɩ 法,这是严家的事。”
对,这归根结底是他们严家的事,二小姐是严家的二小姐,如果追究起来,她就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根本没她什么事。
云遥这么悲哀地想着,缓缓道:“二小姐……”
她刚起个头,病房门从外面开了,周明坤拎着袋子进来,放到桌上。
云遥看他一眼,周明坤进卫生间洗手,拉开抽屉,拿出体温计,甩两下,云遥胳膊随他摆弄,将体温计夹进去。
严泊裕淡淡看着,脸上没什么情绪,等他们忙好了再催,“二姐姐什么?”
云遥虚声道:“二小姐还活着。”
“你说什么?!”严泊裕惊得陡然起身,目光紧紧盯着病床上的女人。
他身后的保镖也活见鬼一样瞪大眼。
云遥观察着严泊裕和他保镖的反应,确定没有害怕之后,很平静地点头,“嗯,二小姐还活着。”
她旁边的周明坤更安静,仿佛他们的交谈与他无关,游离在病房环境之外,静静地看着他们。
但只有周明坤自己知道,刚才严泊裕一瞬间起身时他身体的紧绷,随时预防着他朝云遥扑过来。
严泊裕站在原地缓了很久,久久无法平复,他想过很多她会说什么,或许是三哥谋害二姐姐的证据,或许是关于二姐姐一些不为人知的往事,在母亲教导他向二姐姐学习时,他也曾希冀过二姐姐还活着该有多好……从未想过,也未敢想过……她真的还活在这同一片蓝天下……
“二姐姐现在在哪儿?”他沉声问。
“楚彬在关中找到的人呢,现在怎么样了?”
“醒了,但不能说话,还在治疗阶段。”
“医生有说多久能说话吗?”
“那个人年龄已经比较大了,医生不敢保证。”
云遥看着天花板,轻轻叹了口气。
“你找的刑警队靠谱吗?”
这话问的很欠打,他严泊裕找的怎么会不靠谱,要放平常他绝对用沉默顶回去,但现在他没有功夫和她撂少爷脾气,有问必答:“靠谱,警队队长是我朋友。”
“你叫他过来,我有话和他说。”
严泊裕又给队长打电话,打完被驱出去,周明坤看完温度计也被驱出去,女保镖伺候云遥解决完生理需求,穿上内裤,然刚拉上去,内裤松紧边缘压到伤口,乍然袭来的疼让她想直接原地去世。
又叫周明坤进来,让他去找何医生问问怎么办。
她可以不穿内衣,不能不穿内裤。
男人听完一声不吭,又开门出去。
半个小时后,周明坤还没回来,严泊裕带着刑侦大队长杨川进来,他穿着黑色短袄,短头发,看起来和严泊裕差不多大,三十多的样子,状态放松,但眼神很锐利,自我介绍之后,向云遥出示刑警证。
云遥问他:“如果那个人一直不能说话,你们准备怎么突破这个案子?”
杨川反问:“阿裕说严梵星还活着?”
“你想从二小姐处着手?”
“你找我想问什么?”
“信任是相互的,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你们的方案,我自然也无法回答你。”
杨川沉吟片刻,说:“具体要怎么办是队里的事情,不能和外人透露,这是规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目前确实没什么头绪。”
整条线索断的七零八碎,过了十七年,想通过作案现场找证据已成不可能,最关键的人物又得了脑梗,愁得他夜夜睡不着。
云遥问他:“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杀人团伙的三个人都伏法了,拐卖团伙的人也都被抓起来了,那关中镇上警察护送的两名拐卖嫌疑犯,为什么会中途暴毙?”
杨川浑身一震,醍醐灌顶一样,冲刷眸中锐芒。
云遥继续说:“我之前就怀疑过那两个拐卖犯中途猝死绝非意外,那时候我以为是严家老三,后来楚彬查出来,联系拐卖犯的是专门做杀手的,严家老三不知情。
“那除了严家老三,还有谁不想他们活着?如果是仇人,他们已经被抓了,敲锣打鼓庆祝他们坐大牢还来不及,怎么会冒着被警察发现的风险让他们发病死亡?
“只有害怕他们说出来不该说的话的。拐卖团伙的其他人都已经被捕,除了和他们有过交易的杀手团,还能有谁,我想不出来。
“杀手团只有三个人,你们相信吗?当年办的案,真的没有遗漏吗?”她轻声问。
这个是她在准备向严泊裕坦白二小姐位置时突然想到的,如果真的有个杀人犯在逍遥法外,就这么暴露二小姐的位置,依旧是不安全的。
自从接了这个案子,杨川只觉得脑子从未有一刻这么清醒过,镇静道:“这个需要时间,我回去查查。”
云遥点点头,“辛苦杨警官了,另外可以审审严家老三,问问他到底知不知情。”
说了这么多,云遥已经疲累了,尤其又解决了生理需求,身体和精神都很放松,杨川走后,便缓缓转动身体,找个舒服的姿势,闭眼睡觉。
一直没出声的严泊裕忽然说:“推理能力不错。”
病房安静,无人应声,云遥睡着了。
*
周明坤去找何医生,何医生忘了安排这茬,告诉他可以穿哪种类型的一次性内裤,他出医院找店家买费了点时间,回来时门口站了四个保镖。女保镖守在屋里,严泊裕已经走了。
静悄悄推门进去,周明坤看着女人安睡的侧颜,扭头看一眼女保镖,捏了捏握在手里的袋子,小声说:“你先出去吧。”
昨晚睡得足够多,云遥并没有多困,只是疲惫,身体疲惫疼痛,精神也很疲累,并没有睡得特别熟,迷迷糊糊中感觉腿被抬了起来,抚摸的温热手掌力道熟悉,熟悉的安心,便继续睡了过去。
醒来听见低低的交谈声,也感觉到下面穿了内裤,意识到梦里不是错觉,转头朝门口望去,那儿站着的除了周明坤,还有两个男人,楚彬和他师父。
周明坤看她一眼就避开了视线,倒是楚彬看见她醒了,快步走到床边。
“可算醒了,正和师父说你再不醒我们就先走,明天再过来看你。”
“什么时候回来的?”云遥问过楚彬,也看他师父一眼。
“中午,去所里报个到就过来看你了。”楚彬看她躺在病床上动也不敢动,白着脸,眉宇间藏不住的疲态,哪还有一年前初见时的踌躇满志,神采飞扬,谈起她要做的事,眼睛亮的能发光。长叹一口气。
充满荆棘和挫折的小路,比岁月更摧残人,扎得人遍体鳞伤。
他情绪这么低沉,让云遥不乐意了,“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能捡回一条命,还不满足啊。”
“是很好了。”楚彬说,“好好养伤,我师父说杨队长办案是出了名的快狠准,严梵星的案子交给他办你就放宽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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