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山头,连绵起伏的山脉,猎猎大风吹起她黑亮的头发和彩色的薄纱围巾。
周明坤说:“小夭,天这么热,你怎么还戴着围巾?”
小夭没理,她捂着肚子,平静地说:“我怀孕了。”
周明坤一愣,双眼猛亮地盯着她,激动的不知道要做什么,抹一把脸,抱起她来回转圈,兴奋地又叫又笑。这可能是小夭认识他以来,见过他最开朗的时候。
山里的孩子都结婚早,有孩子也早,周明坤因为上学还没结亲,他爸妈等着他今后能考上大学,带回来个上大学的媳妇。但他看着发小都各自结婚有了小孩儿,他也和小夭谈了恋爱,早盼着哪一日也能和她结婚生小孩儿。
但小夭脸上不见丝毫喜色,她拍着周明坤的脑袋让他放自己下来,拉下脖子上的围巾,给他看青紫的手指印,“阿爸昨天发现了,把我打了一顿,差点掐死我。”
周明坤懵了,“为……为什么?你阿爸不同意我们?”
“你爸妈不愿意,阿爸昨天去你家找你爸妈说去了,他回来就把我打了一顿,不让我再和你好了。”
周明坤呆呆地看着她。
小夭说:“他今天已经在家接媒人了,要给我说媒。”
“我去找阿爸,他会同意的……”
小夭冷静说:“给我钱,我要打掉他,不然我爸能打死我。”
周明坤还抱着她,捏着她的衣服不想动,眼里挣扎撕扯,又软乎乎地望着她,求她不要打掉。
小夭说:“你爸妈不会同意的,他们想你以后上大学了找个有学问的媳妇,但我要是现在不打掉这个孩子,阿爸明天就会打死我。”
周明坤这才仔仔细细慢慢吞吞地翻兜掏钱。
因为今天来找小夭约会,他把这一个月在学校省吃俭用的钱都带过来了,全给她,“我有个表姐在县医院做妇科医生,医术很好,你去找她……我和你一块去。”
“不行。我爸不让我和你好了,要是让他看见我和你在一块,他肯定会掐死我的。”
她冷静看着少年清澈紧张充满哀痛的神情,肯定说:“你知道,他会掐死我的。”
那时候的周明坤,单纯、好骗,说什么都信,现在跟猴一样精。
黑暗中,云遥握上他捏自己骨头的手腕,“周明坤,你ῳ*Ɩ 也不想想,县医院都是十里八村的熟人,我今天上午去那上了手术台,下午全镇的人都会知道我怀了野男人的孩子,我还怎么嫁人?”
她这句话说完,感觉到他的手劲松了一些,刚想推开他,男人骤然加重力气,肩膀又撞到墙上,还是同一个受伤的肩胛骨,疼得她浑身打颤。
周明坤冷声:“所以你根本没打掉,我的孩子呢?你藏哪儿去了?”
“我打了,进城之后就打了。”云遥痛得嘶嘶喘息,“你进了城,就知道城里的物价有多贵,我要是怀着孕怎么干活挣钱?更不可能来到这里。”
男人上下扫了扫她这一身,挂脖吊带,领口低的快要盖不住那两个点,热裤短的恨不能变成三角,声音里藏不住的轻蔑,“你也不用挣力气钱。”
云遥也讽刺说:“这么说,你还挺愿意让你的孩子出生在那种地方。”
他脸色陡然一变。
云遥终于找到机会,用力推开他,“我已经和你分手了,孩子我也打掉了,我们现在没什么关系,你别再来找我。”
她说完就要走,刚动一下,再次被男人怼到墙上,浓浓夜色也能感觉到他汹涌喷薄的怒气,“谁说分手了,我什么时候同意了?小夭,我还是你男朋友!你不能和那个男人在一起!”
云遥嘲讽笑他,“你不允许?你当你是谁,我是通知你我们分手了,不是和你商量。我们两年前就分手了,我现在和谁在一起,想和谁在一起,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少来打扰我。”
“还有!”她郑重通知,“别再叫我小夭,我现在叫云遥!遥远的遥!”
“你已经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了?”
“对啊。”她骄傲地,与有荣焉道,“你知道他是谁吗,严家的严少爷,不过你可能连严家都没听说过,权势越大的家族越隐世,你不知道也正常,我只是奉劝你,不要阻止我飞上枝头变凤凰。”
“呵……”
云遥用力推他,推不开就掐他咯吱窝,这里是他最致命的敏感点,以前闹着玩的时候发现的,用力掐的时候能让他疼的全身冒汗,面堂发白。
他果然卸力松开,云遥迅速跑出他和墙的包围圈,冷声警告:“别再来找我,要是让我现在的男朋友知道你还来骚扰我,我保证他会打断你的腿,挑断你的筋,让你生不如死。”
她说完,加快速度跑进胡同。
身后很久没有跑步声撵来,应该是怕了。
第12章 晕倒
一个晴朗的傍晚,晚霞挂满遥远的天际,云遥放在吧台的手机响了一声,快速翻过来看一眼,又意兴阑珊地丢回去。
调酒小哥哟一声,“瑶瑶姐,等情郎啊?”
云遥接走他的牛奶,“调你的酒去。”
“让我猜到了?上回那个看着又帅又有钱的?没再见他来过啊。”
云遥垂眼看着手机屏幕,那回午夜一别,严泊裕确实没再找过她,微信也没找过,她主动发了一次消息,说自己的脚链可能丢泳池了,他派人进去找,说没找到,回头赔她一个。
但到现在也没后续。
手机掂在指尖,犹豫要不要再发一条。
欲擒故纵虽然有用,但也不能太放纵了。
还没想出来个所以然,门口有人叫她一声:“瑶瑶姐,有人找。”
“谁啊?”云遥边拉防晒衣拉链边往外走。
“一个男人,不认识。不过挺帅的。”
门口迎客的说不认识,那就是不常来酒吧的。
不常来的,又帅,又知道她在这干活的……
两个人名在脑子里打圈转,到门口看到人,心想猜的真准。
天还亮着,这回看清了他的脸,比在山上的时候白了不少,皮肤也光滑很多,那时候紫外线晒得皮肤又黑又糙,远没有城里十七八的少年鲜嫩。
云遥态度冷淡,皱着眉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不准再找我、再打扰我,你又来找我干什么?”
周明坤的脸色同样很差,严肃地绷着,命令她,凌厉的口气称得上是警告:“你不能和那个男人在一起。”
真好笑。
云遥也偏头笑了一声,轻蔑说:“你当你是谁,你说不让我跟谁在一起,我就不跟谁在一起了?”
周明坤被她这一声嘲笑激怒,脸色微微涨红,“……你不就是想要钱,要多少,说个数。”
“怎么,挣到钱了,不知道怎么花了?”云遥看着他,“你有多少?”
“你要多少?”
“你先亮出来看看。”
城里的钱都是存卡里,手机就能看余额,但周明坤显然还没适应,他犹豫着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黑色塑料袋,抬眉看她一眼,在女人拭目以待的眼神下,撑开塑料袋的口子……
只一眼,就一眼,云遥噗一声笑出来。
她这一声笑很放肆,酒吧虽然还没到正式上人的时候,但也有早来的,店门口也有经过的路人,纷纷侧目。
男人的手已经紧握成拳,结实的小臂青筋爆凸,彰显他此刻压抑的尴尬和羞恼,但还是保持撑开塑料袋的动作给她看着,“……够么?”
云遥两根纤指捏走他的塑料袋,下一秒,像丢垃圾一样甩回他怀里,嗤笑说:“就这一点也敢往我面前送,还没我一晚上挣得多,还敢跟严少爷比,你怎么好意思拿出来的?也不嫌害臊。”
他脸色突然涨红。
这时有女人扭着腰从店里出来,捂嘴笑说:“小子,你就这点身家就不要拿出来丢人了,多少千万亿的男人来‘买’瑶瑶回家,她都不乐意呢,她就喜欢在alluring待着,等着她的好情郎——”最后一句拖着音笑睨一眼云遥。
云遥凉了脸,对女人说:“丽丽,这是我的事。”
“呦,我就说两句,瑶瑶怎么就不高兴了。”
“姚姐不喜欢搞内讧的人,你要是不想我告诉她把你赶出去,你就继续挑衅。”
“真是的……”丽丽翻她一个白眼,恋恋不舍地再看一眼门口的男人。她是真喜欢,刚远远见那一眼就喜欢,不是常见的毫无特点的帅,面庞和眉眼都有种野蛮的冷厉,很有味道,下面虽然穿的宽松,隐约估摸着也非常可观,床上应该很带劲。
不过背靠alluring这棵大树挣钱才是最重要的,她摇摇头,扭着身子走了。便宜的男人也不值得她花心思勾搭。
云遥也准备回去,淡声说:“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别再来找我,我之前的话不是空话,你再来找我,他真能找人打断你的腿。”
她这样奚落他,死心塌地对另一个男人,周明坤也不是没有一点自尊心,喜欢热脸贴人冷屁股,脸上的红渐渐消散,态度冷漠道:“如果我说,前天你那个男朋友派人去找我调查你,你也不感兴趣?”
云遥已经转过去的身子,猛然转回来,震惊地盯着他。顿了顿,镇定下来问:“你想干什么?”
“我的孩子在哪里?”
云遥懵了,他怎么还提孩子?
她烦躁皱眉,“说了打了打了,你怎么就是不信。”
“你在哪打的,带我过去查病历!”
“没有病例,随便找的小诊所打的,便宜省钱,行不行?”
周明坤不信。
她肯定没打。
云遥左右看了看街道两侧,人来人往也看不出什么,下一级台阶靠近他,低声说:“今晚凌晨两点,还是上次的胡同,你过去等我,我就告诉你,你的孩子在哪里。”
他身体訇然一震,双眸黑亮,紧紧盯着她,“你果然没打!”
云遥轻轻笑,“没有,我也没带在身边,所以你今晚记得去。”
她拍拍男人肩膀,再为他掸去肩头的尘土,挥挥手,“你走吧。”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对男人说的,还是说给街上看不见的眼线。
一晚上,云遥喝酒陪笑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不知道严泊裕都查到了些什么,又是往哪个方向查的。她明白这种站在云端的男人防备心重,心思难猜,但等他真正对自己戴上假面的时候,她是一点也猜不到他的心思了。
胸上忽然一疼,云遥下意识蹙了蹙眉,客人搂着她的肩膀,笑中蕴着薄怒,“瑶瑶,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老子叫了好几声都不愿意理,是今天点的酒还不够多?”
这是每回来都点瑶瑶作陪的男人,在下三流的道上有点势力,云遥伺候的也小心,随即娇声软语:“怎么会,当然是瑶瑶被龙爷迷得找不着魂儿了。”
男人爽朗大笑,再掐一把她的脸,“还是瑶瑶嘴巴最甜!”
云遥害羞地低下头,给他倒一杯最贵的酒,“龙爷喝酒,瑶瑶敬您。”
酒过三巡,男人脸上见了薄红,搂着她的粗糙大手不住滑摸,“今儿难得天好,星星多,想不想去山上看夜景,嗯?”
云遥倚着他笑,“昨儿才听说龙爷得了五华山的别墅,两个亿呢,瑶瑶也想去开开眼,但今天身体不舒服……”
男人脸色微变,沉沉盯着她,“我记得上月不是这时候。”握着她肩膀的大手也使出蛮劲儿,“不识抬举?”
肩膀疼,但云遥只能赔笑,摸着他的胸口顺一顺,“龙爷消消气,提前了,每天喝冰酒,瑶瑶的经期紊乱的厉害。”
他卸了力,黑脸不快,“早说让你别在这干了,想要多少钱老子给,跟着老子不比在这强?”
“龙爷对瑶瑶真好。”云遥心怀感激,主动贴到他身上,“但瑶瑶还是想自己挣钱。”
“你就是太有骨气。”他皱着粗眉笃定说。
“龙爷嘴巴更甜。”
云遥笑一笑,吻他一下,稍作安抚,恭敬小心地将人送走,那边姚姐派人叫她去下个包间,云遥挥挥手,“不去了,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先结束了。”
回到休息室,穿上防晒衣,忽然感觉下面有东西流出来,暗骂一声,还真来了。
路边超市买包卫生巾,再找个公共卫生间换上,云遥提着袋子回家。
肚子说疼就疼,连个回家吃药的时间都不给,她捂着肚子进胡同,看见墙底下蹲着个黑咕隆咚的东西,像个黑色垃圾桶。
今晚夜色晴朗,但繁星漫天到底没有月明星稀的光线好,走近之后才看清蹲在地上的男人。
周明坤站起来,身子高大瘦长,看见她捂着肚子佝偻的样子,狠下心,握紧拳头,冷脸问:“我的孩子在哪儿?”
肚子上的疼一波接一波,这会儿正是最尖锐的时候,云遥扶着墙蹲下去,抬头看他一眼,“你蹲下来。”
周明坤在她面前蹲下。
云遥低声问:“他们找你问我什么?”
“你先告诉我我的孩子在哪儿。”
她冷笑,“交易也得有个诚意吧。”
这句话不知道触及了他什么怒点,男人面色猛然紧绷,眼角肌肉更是紧到颤抖,漆黑的眼珠死死盯着她,像一头发怒的豹子,“你是孩子妈妈!竟然用‘交易’去形容?”
“那怎么了?”云遥不以为意,“不就是交易么,我又没说错。再说了,你知道我生下它有多难,吃了多少苦吗?我凭什么不能这么说?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你不配做他妈!”他咬紧牙关低吼。
“少废话,我肚子疼,没工夫在这跟你讨论这个,你先告诉我他们找你都查了什么。”
男人还是紧盯着她喘气,一股气到极致却又不知道拿她怎么办的无力,只能用眼神攻击威胁。
“你要不愿意说就算了,我走了。”她说着就撑膝盖站起来。
“那个男人问我,我们是什么关系。”周明坤抬头盯着她,声音冷到极致,“问我——你真名叫什么,从哪里来,为什么要去那个酒吧做陪酒女。”
云遥摁着肚子,垂了垂眼,看着他,“你怎么回答的?”
他冷笑,“我当然如实说,说你叫余夭,来自大坝山。至于你为什么要进酒吧做个陪酒女,我怎么知道。”
在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女人的眼神已经变了,再没有重逢后的游刃有余,震惊之后,紧张、担忧,发怒,甚至有了害怕。
“你怕什么?”周明坤尖锐质问,“你既想攀高枝,又怕人家知道你过去的经历,不再要你?”
“你懂什么?!”云遥气得眼眶发红,肚子越来越疼,用尽全身力气踹他,“你懂什么?!周明坤我告诉你,他们再问你,你就说我们两年前在锦城谈过一个星期,然后我就和你分手走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想再理我的事,敢多说一句,坏了我的好事,别说你的孩子了,你以后的子子孙孙我通通都给你毙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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