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的吧,就你?”有人呲着牙毫不留情地踢了他一脚,“可别说了,小心一会监察部的人来抓你。”
黄毛少年气急败坏地咬下串签上的肉,心不在焉地左右看着,目光停在坐在角落一声不吭的黑衣女生身上,“喂,你——”
女生没听见似的低头擦拭自己那把造型奇怪的锯子。
“你是聋子吗,我在叫你!”黄毛凑近过去,却见她静静抬眸,右手置于脸前做了个手势,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晃晃手。
黄毛震惊地瞪大眼,“我草,还真是个聋子。”他扭头喊佛伦斯,“我们兵团现在这么缺人手吗?连聋子都不放过啊。”
出现在雇佣兵团的新人正是昨天才急袭了区域政府,现在正被全基地通缉的凡岐。
只不过她不是装聋,她是真的聋了。
说来也奇怪,凡岐夜里被身上难捱的灼热痛意给惊醒,摸到受伤的胳膊时悚然发现断掉的手臂竟在几个小时之内生长了出来。
不仅如此,就连身上大片大片的烧伤都恢复如初,一丁点疤痕都没有留下,就像是被换了具身体似的,但凡岐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察觉到四周过于安静了。
平日里就算是深夜,她也能够感知到周遭环境极轻微的动静,像是风声、呼吸声、繁密树叶拂动所发出的声响。
而不是像现在,如同被关进了一个抽干空气的密闭玻璃罐中,自己发出的声音怎么也传不出去。
起初凡岐以为自己是说不出话了,直到和她睡在一个屋子的阿筝听到动静醒了过来,着急地同她说着什么,双手不停地比划,嘴巴张张合合。
凡岐勉强从她的口型中辨别出几个破碎的字拼在一起:你在、自言自语什么?
凡岐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这是听不见了。
她猜想,或许还是和那半管针剂有关,不知道是不是断臂重新长出以及皮肤极速新陈代谢的代价,副作用导致她突然耳聋。
不管怎样,这样很危险。
但也不是特别糟糕,因为凡岐已经能够猜到现在整个基地一定都在传昨天那场耸人听闻的刺/杀,或许她的身份信息已经被基地高层以通缉令的形式的传播了出去。
可以肯定的是她的真实身份还没有被发现,否则早就连夜追到百物山了,但通缉令上一定有几个关键信息,皮肤上大面积的烧伤和断臂。
凡岐突如其来的耳聋倒是帮了她一个大忙,起码短时间内不会被作为重点怀疑的对象,就算是挨个搜查,也是先锁定基地内失去一臂的人。
这样就给了她喘息的机会。
面对阿筝焦急的追问,凡岐只能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后摇摇手,示意自己听不见了。
阿筝瞪大眼愣在原地,神情更激动了,手势和嘴唇一起翻动,看得人头晕,凡岐又不懂她做出的手势的含义,只得不住地摇头。
被她们动静吵醒早就徘徊在门外的符涯不耐烦地敲了敲门,阿筝扭过头遥遥指了下门,看向凡岐。
凡岐点点头,得了妹妹的应允,符涯便推门而入,一把开了屋子里的灯,目光瞥到凡岐那支完好无损地右臂时,他几乎震惊的说不出话。
凡岐任由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光洁如初的面部皮肤,一丁点烧伤的痕迹都没留下,但这是不可能的,先不说她当时的伤势有多严重,重点是在昨天晚上入睡前,凡岐的右臂还是断着的。
到现在只过了不到三个小时,怎么可能有人类会在三个小时内长出一条完整的胳膊,那都不能称之为人了,污染物还差不多。
就在这时,符涯突然起身到门外,回来时手上多了纸和笔,他把东西放在凡岐手边,“会写字吗?”
凡岐明白他的意思,拿起笔写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长出了手臂。”
符涯哪里会信,冷笑一声,拿过笔回复她:“通缉令上说的那个人是你。”
用的是陈述的句号结尾,凡岐知道他已经听说了那则广播,默认地点点头,没有用笔写下。
阿筝看着纸上他们你来我往的话,一瞬间脑海空白,什么通缉令,什么突然长出来的手臂。她如梦初醒地看向凡岐贴在身侧的右臂,又看向左臂,瞳孔紧缩。
怎么回事,怎么有两条手臂。
不是,怎么会在几个小时之间长出了一条完整的手臂,她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戳了戳凡岐的右臂。
这条新长出来的胳膊颜色白皙触感光滑,像是初生婴儿,同左手的颜色有着很大的区别。
凡岐感受到她的触碰,微微歪了歪头,仿佛是疑惑她的行为。
是真的胳膊,摸起来和人的没有任何区别,也有触感。
见状,符涯垂眸在纸上写下几个字,“请你离开。”
“哥——”阿筝失声叫道。
符涯不容辩驳地朝自己妹妹看过去,以往平静的眼睛变得锐利逼人。
他继续写:“现在离开这里,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有巡逻队的人来找我,我会告诉他们你没有回来过。”
说到这里,事情已成定局。
凡岐眨眨眼,竟是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纸上的字迹被她写得潦草,“多谢。”
第23章
山上雾气浓郁, 深一脚浅一脚地趟过湿漉漉的繁密草丛。
凡岐眼睫上都沾染了水意,待走到山下的市集时,能够感觉到裤脚有明显的冰凉潮意, 像是被水浸泡过没有晾干。
被商贩搬空的货架静静屹立在夜里,凡岐按照符涯的指示顺着延绵的空货架一直走,果然看到了正烈烈燃烧的篝火堆。
是临时驻扎的雇佣兵团。
几辆大型越野车围停在沙地里,仿佛灼热的火光可以驱散潮湿的雾气,凡岐下意识地朝着那边走了一步,突然看到树身后有道影子动了一下。
抱着狙击枪的高大男子走了出来,肩背宽厚,应该是刚睡醒,深邃双目中掩不住的困倦,是个长了一头红发的混血。
被不速之客打搅了睡眠,他此刻很暴躁,但碍于车上还在睡觉的伙伴,他勉强压下火气, “大半夜闯进佣兵团,找死么?”
佛伦斯正准备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教训,不料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他顿时条件反射地端起枪。
却见人展开了手掌大小的纸举在他眼前。
定睛一看,发现纸上还写了字。
“什么东西……”他嘟囔一声,凑近看,下意识地读出声,“我要进雇佣兵团。”
佛伦斯神色古怪地看完那行写得龙飞凤舞的字, 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怒, 一个既听不见又说不了话的女的,他都怀疑她能不能拿得动枪。
于是,他当着凡岐的面摊开双手叹了口气,是个无可奈何的姿势,就差把你太弱我看不上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凡岐早料到这种情况,把肩上的包卸下放在地上,佛伦斯困惑地歪歪头,搞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她也不废话,猝不及防一个横踢,佛伦斯本就不甚在意她,只是松松抱着枪身倚靠在树跟前,突然手心一麻,枪掉落在地。
下一秒,他被一股力道掀起,竟是凡岐箍住他的腰身硬生生把整个人往后抱摔过去,韧劲的身体弯成一道可怕的弧度。
佛伦斯狼狈地扶着树干站了起来,先呸呸吐掉因为震惊而呛到口鼻的沙子,还没开口,只见凡岐面无表情地朝他比了个中指。
佛伦斯:?
凡岐俯身从包里又抽出一张写好字的纸,“现在可以让我进雇佣兵团了。”
佛伦斯尴尬不已地挠挠头,点了点头,感情人家早就预料到会被看轻,所以才提前准备了写好字的纸。
他本来想为自己的肤浅而道歉,再一想她压根听不见,便讪讪的作罢了。
篝火边正好可以烤干衣服,凡岐便拎起背包坐到火堆旁,把潮湿的裤腿凑近热源,片刻后,佛伦斯把自己的新款通讯器递到她眼前。
凡岐垂眸看去,只见便签纸最顶端留了佛伦斯这个名字,下面是这次的佣兵团任务,密密麻麻列了很长的单子,什么任务都有。
佣兵接的任务来自基地不同的雇主,他们会在佣兵内部的信息网上刊登佣单要求,由不同地区的佣兵队长进行整理后,准许基地内的所有佣兵进行任务的选择。
佣兵任务主要分为三个等级,A类任务危险系数最高,同时报酬也最丰厚,B类任务是佣兵们最经常接的,危险程度中等,雇主给的奖赏也够大方,而C类任务则是最轻松的,基本上都是初出茅庐的新人才会接。
有好几个A类任务后还没有划勾,这代表还没有佣兵接下它们,凡岐随便圈住其中的一个,猎获藤蔓类中级污染物,数量不限,报酬无上限。
意思就是,数量越多越好。
藤蔓类污染物,凡岐垂眸思索,这让她忍不住联系到留乐身上冒出的会吸食血液的藤蔓,那也是藤蔓类。
方才她粗略扫了一眼佣兵任务,发现A类任务大多是捕获活的污染物,等级在中低两者间徘徊,且不计数量,似乎基地的人对污染物的需求很大。
那些雇主要活的污染物有什么用呢,总不能是为了炫耀,有了白塔实验的前车之鉴,凡岐总是忍不住怀疑这些污染物和某种秘密实验有关。
想到这里,她微不可闻地舒出一口气,靠在树干上合眼休息,本来以为能在百物山待上一段时间,没想到又被某种不可抗力因素推着走了。
可惜了,或许是她只适合独自生活。
这么安慰着自己,凡岐渐渐地睡熟了。
再睁开眼,是被人用脚踢醒的。
长了一头黄毛的少年见吵醒了她,不好意思地说了句什么,凡岐听不见,依稀从口型辨别出他是在道歉。
她摇了摇手,起身转了转酸痛的脖子。
晨光熹微,天马上就要亮了。
脚边的篝火也早已熄灭,凡岐显而易见的心情有些不好,拿起自己的背包走到一旁的空地坐下。
如果在往日,她是不可能毫无戒备的睡到这个时候的。
什么都听不见,便意味着难以及时察觉环境中潜在的任何不确定性危险,这让她有种一切事物脱离了掌控的不舒服感觉。
有佣兵从车的后备箱里拿出几只还活着的兔子,雪白的长耳朵被人抓在手中一动不动。
用来做饭的烤架已经搭好,几个佣兵当场便用水壶里的净水冲了冲匕首,剥下皮毛整只架在火上烤,不一会便烤的滋滋冒油。
凡岐隔了老远就闻到香味,忍不住吞了吞口腔里生理性冒出的口水,从包里掏出一个裹得严实的袋子,里面是临走前阿筝塞给她的,说让她路上带着吃。
里面是几片厚实的小麦饼,再往下翻翻,居然还有昨天晚上没吃完的炸土豆条,阿筝本来说的是要留到早上再吃一次的,没想到居然偷偷塞到了她这里。
土豆条经过一夜已经变得干巴巴的,既不脆也不香,凡岐勉强把它们塞到肚子里,又喝了几口水缓解喉咙里难捱的渴意。
吃完早饭,佣兵们已经开始收拾烤架往后备箱装,凡岐没什么事情做,便从腰间取下骨锯简单地擦拭一下。
就在此刻,那个黄毛少年再次凑到她跟前,嘴巴不停地在说着什么,凡岐虽然听不见,但从他的肢体语言和表情也能看出,那不是什么好话。
她敷衍地胡乱比划了个手势,又指指耳朵晃晃手。
意思不言而喻。
见状,黄毛震惊地瞪大眼,“我草,还真是个聋子。”他扭头喊佛伦斯,“我们兵团现在这么缺人手吗?连聋子都不放过啊。”
“滚蛋!怎么说话呢。”佛伦斯大步走过来狠狠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丝毫不给人留情面,不敢和队长顶嘴,黄毛只好苦着一张脸地走开了。
留下佛伦斯面带愧疚地看着凡岐,像是身上不舒服,抓抓耳朵挠挠脸,最后犹豫着双手合十,他听说这是亚洲人信奉的宗教常做的手势。
凡岐微挑起眉,没有多说什么。
佣兵团很快就准备出发了,凡岐跟着唯一认识的佛伦斯上了其中一辆车,后座是两个不大的少年,其中一位就是刚刚被队长踹了一脚灰溜溜走开的黄毛。
见她上来,黄毛略不自然地装作低头看通讯器。
此次佣兵团的目的地是北方基地外的河浦森林,基地门口的值班员敲了敲窗户,示意他们全部下车接受检查。
凡岐作为队里的唯一一名女性,值班员特意上手拍了拍她的胳膊,见她脸部没有任何烧伤留下的疤痕,挥挥手放行了。
车出了北方基地便径直朝西南方向驶去,大概走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周遭黄沙漫天的景象便慢慢过渡为正常的土地。
但凡岐知道这土地也只是表面看起来正常,实际上和十九区地下石壁渗出的水源一样,对人体有害的元素远远超标,且土地硬化,完全达不到可以种植粮食的程度。
往西南方向继续行驶,土地逐渐变成湿润的草地,只不过颜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极鲜艳的深绿色,路的两侧是高可通天的垂枝类水生树,越往里走,草地越湿润,到最后完全是行驶在水流中。
车载着他们来到河浦森林的外围,想再往里面走,需要人下车徒步,因为森林深处积了大量淤泥,任何车辆进去都只会被困在那里。
凡岐最后一个下的车,一脚踩进潺潺水流中,好在她穿的是防水的高底靴,没有又弄湿裤腿。水的深度很浅,大概就淹没了鞋底,沿着地势的坡度缓缓流向森林深处。
这里很得垂枝类水生树的青睐,一眼望去数不清的枝蔓漂在清澈的水面上,飘飘摇摇像是无数条细长的青色小蛇。
每走一步,水底就荡起一阵浑浊的沙土,片刻后就又恢复平静。
佛伦斯从后备箱搬出成套的防护面罩和橡胶手套,分别发放到他们每个人手中,叮嘱道:“不要看着这水干净就去碰它,实际上那只是水中的一种透明微生物,当它们的数量过于密集时,就造成了水质很清澈的假象。”
众人一阵恶寒,纷纷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上手碰,为了防止在森林里出现意外状况,佛伦斯让凡岐提前从他通讯器中了解了这里的地形情况。
待大家做好进河浦森林前的措施,佛伦斯扬起手做了个前行的手势。
水底的沙土很快就被他们的动作给带起来,水面上漂浮的颜色鲜艳的墨绿色微生物也分散开,水生树的枝蔓晃出浅浅的涟漪,渐渐看不清地势。
凡岐走的很靠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她能感觉到脚底踩到的凹凸不平的地面,异常湿滑,地底的树根盘根错节,有些已经蔓延破开了地面,时不时绊住人的脚步。
越往里面走,凡岐感到周遭的温度变得阴冷,是一种让人很不舒服且无法摆脱的黏腻感,隔着防护面罩,眼前的景象像是隔了层透明的玻璃罩,有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突然有人喊道:“那是什么!”
凡岐耳朵听不到,但她敏锐的察觉到队伍中陡然升起的凝重感,她顺着众人目光向斜后方看去,佛伦斯神情肃然地走过去掀开密匝的垂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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