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先封他为鲁昂伯爵,这样他和玛格丽特的领地会联结在一起,而路易七世也不会生出戒心,相反,这样的安排会削弱他的防备,他甚至会认为他分化了我们的家族,从而不再面对大兵压境的威胁。”
“确实。”亨利二世道,他现在已经全部接受这个安排了,“就这样吧,按你说的办,不过,你记得跟托马斯·贝克特保持一下距离。”他发出一声冷哼, “谁知道这件事有没有他在背后搞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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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丑闻爆发后,亨利二世迅速给路易七世写信,在信中怒斥他“阴谋离间我的儿子们”,在路易七世对此震惊不已,甚至开始自我忏悔时,他又收到他前妻的来信,和亨利二世相比,埃莉诺的言辞显得委婉许多,她提议既然玛格丽特已经对小亨利芳心暗许,不如宣称一开始和玛格丽特订婚的人就是小亨利,亨利二世会将小亨利立为诺曼底公国的继承人,并立刻封他为鲁昂伯爵,让他先统治诺曼底公国在塞纳河以东的领地。
这一套组合拳将路易七世打得一愣一愣,从时隔二十年再度和前妻交流的百感交集中平复心情后,他开始认真思考这个安排的利弊,虽然他知道他绝对没有试图利用玛格丽特破坏亨利二世儿子们的关系,但不妨碍亨利二世这样宣称,而如果他顺着埃莉诺给的这个台阶下去,那至少双方都不至于蒙受名誉损失,提前将塞纳河以东直接威胁到巴黎的领地分割开也会大大减轻他在交出维克桑后面临的军事压力。
何况经历了这番夺妻之恨,他不信亨利二世的长子对弟弟毫无怨念,他从中嗅到了机会,他会利用这一点。因此在收到信后,路易七世很快态度诚恳地表示愿意配合,并赠送了一套漂亮的盔甲给他“等待多年的女婿”。
虽然临时更换了新郎,但在埃莉诺的主持下,博门西宫的仆人以极快的速度迅速更换了所有为威廉准备的装饰并换上了小亨利的,因此最后婚礼还是有惊无险地如期举行。解决掉这个大麻烦后,亨利二世对妻子的敬重和感激又多了一层,他邀请埃莉诺和理查在伦敦待到圣诞节再走,为了照顾埃莉诺的感受,他还勒令罗莎蒙德回到牛津暂避风头,完全不顾她现在有孕在身。
鲁昂是诺曼底的首府,也是整个安茹家族的财政中心,现在亨利二世还意识不到将这里交给他的儿子会带来多么严重的隐患,若无要事,小亨利顶多是从鲁昂的国库中薅点零花钱,但如果有要事呢? “真是一对般配的新人啊!”看到小亨利和玛格丽特一起跳舞,亨利二世不禁出言赞叹道,他已经快忘了他原本打算让威廉和玛格丽特结婚了,“真没想到威廉在这样的闹剧后还愿意顾全大局,还把诺曼底给了亨利。”
“他爱他的弟弟们,所以他容忍他们,对他们慷慨,愿意理解、尊重和满足他们。”埃莉诺说,亨利二世心中闪过一丝微妙的不悦,他觉得埃莉诺意有所指,但他没有证据,不过埃莉诺的话某种意义上确实正中他下怀,有关他对他帝国的未来规划,“我们的帝国太庞大也太复杂,我一直在担心等我们去世后这个帝国应如何维系,我希望孩子们可以各自统治一部分领地,平时互不干涉,战时则同仇敌忾,这样的安排需要一个足够强势和宽容的兄长,现在看来,威廉可以完成这个任务。 ”
“你想怎么安排我们的领地?”埃莉诺的手指已经不易察觉地掐着自己的手心,而亨利二世丝毫没有意识到妻子已经处于发怒的边缘,而是自顾自道,“既然威廉会得到英格兰,亨利会得到诺曼底,理查会得到布列塔尼,那何不将阿基坦给杰弗里呢?他也是我们的儿子,他不应该没有领地。”
意料之外的,亨利二世没有立刻得到妻子的回应,他身边,埃莉诺闭上眼,再睁开时目光已然无比冰冷:“不行。”
“为什么?”亨利二世大惑不解,“既然他的哥哥们都有了领地,何不将母亲的领地交给他?埃莉诺,我知道你更喜欢威廉和理查,可杰弗里也是我们的儿子......”
“因为阿基坦是我的阿基坦,我想把阿基坦给谁就给谁!”埃莉诺冷笑道,“威廉是普瓦捷伯爵,阿基坦的诸侯们对他宣誓效忠过,那他就是阿基坦的继承人,你要是觉得这对杰弗里不公平,就把爱尔兰给他,爱尔兰是你征服的土地,你怎么安排都行。”
“爱尔兰人只是在名义上服从我,做真正的爱尔兰国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况且那里又冷又贫瘠,怎比得上阿基坦温暖富裕?埃莉诺,阿基坦的诸侯们拥护你,他们不会在意你的继承人从你的一个儿子换成另一个......”
“阿基坦的贵族拥护我也是因为我值得他们的拥护,何况,我需要纠正你一点,如果阿基坦公爵是英格兰国王,他们不用担心法兰克国王侵吞他们的权益,而换成国王的兄弟这样的威胁便始终存在,尝过独立的甜头后他们就不会再甘愿受到国王的控制了。”她微微凑近了些,看似亲密无间,可亨利二世只从她眼中看到敌意与戒备, “谁也别想碰我的阿基坦,谁敢这样做,谁就是我的敌人!”
第35章
在短暂的和平相处后, 他们的爸爸妈妈又吵架了,并且埃莉诺当夜直接乘船回了普瓦捷顺便把理查也打包带走,完全没有给亨利二世的圣诞节团聚计划略作遮掩的意思。
威廉没打算劝架,尤其是在他知道他们争吵的原委后,不让亨利二世清楚问题的严重性他是不会停止作妖的。不过现阶段,亨利二世还需要苦恼另一件事,即托马斯·贝克特持续不断地就他没有将鲁昂国库的管理权正式交付小亨利进行抨击,大洋彼岸的路易七世也在打配合,不停写信督促亨利二世“尊重我女儿和女婿的合法权利”。
威廉觉得这样的情况下他应该适当降低一点存在感, 毕竟有他私自放走托马斯·贝克特的前科今日亨利二世的一切麻烦都可以找他背锅,在爹妈又开始冷战的当下他毫无疑问会沦为亲爹的出气筒,和他相比, 同样处在风暴中心的小亨利就要淡定多了, 他甚至还建议威廉和托马斯·贝克特谈一谈:“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 ......你真的不知道我和他见面这意味着什么吗?”威廉无语凝噎道,而小亨利用清澈的目光看着他,让威廉都不忍心苛责他的天真, “可托马斯这样做一定有他的原因,我们总要知道他想从父亲那里得到什么,我们才能帮助他。”
托马斯·贝克特想要什么呢?曾经的历史将他定义成一个殉教者,一个为真理而献身的信徒,但威廉非常清楚他并没有那么高尚,他的行为是出于自身的欲望,可时隔多年,他已经不清楚他现在的欲望是什么。 12月初,亨利二世终于同意将位于鲁昂的王室金库管理权也交给身为鲁昂伯爵的小亨利,但也规定他在支取五千银马克以上的金钱时必须得到父亲的允许,此事一了,托马斯·贝克特随即又将《克拉伦登宪法》旧事重提,强调亨利二世因为自己的私欲随意剥夺教士身份,“这个步骤不过是掩饰您对上帝的不敬之心罢了”。
“圣座曾经表彰过我父亲在爱尔兰宣扬法制的举动。”在亨利二世即将暴怒前,威廉忽然开口道,“在爱尔兰,犯罪的主教亦会被依法剥夺教士的身份,圣座也未曾反对,主教,您要否认圣座的谕令吗?”
“ ......圣座从没有公开承认《克拉伦登宪法》的地位。”似乎没想到威廉会突然横插一脚,托马斯·贝克特顿了顿,才继续道,“殿下,不要再拿圣座的容忍替您父亲辩解了,圣座是上帝的使者,他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
“这正是您一直在做的事。”威廉说,而席间的贵族们都低低哄笑,完全不掩鄙夷,至少这次会议是以亨利二世的胜利结束的。贵族们离开后,亨利二世靠在王座上,眯着眼,但威廉知道他正观察自己的动静:“我以为你还会维护他,你说过,你将他当成第二个父亲,你爱他。”
“我只有一个父亲。”威廉微微低下头,“而且我一直都清楚,对一个统治者来说,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尽管在辩论中占不到上风,但托马斯·贝克特很快找到了另一种为自己造势的方式,他将坎特伯雷大主教的收入拿出来,赈济周边的农民,以此为契机大肆宣扬自己对抗亨利二世的行为,当事件传到亨利二世耳中时,他的愤怒终于达到了峰值:“那都是我赐给他的地产!这个卑劣的仆人,他得到了我的馈赠,却用我给予他的财富煽动我的国民反对我!”
此时在他身边的除了几位亲信的侍从,就只有他的情妇罗莎蒙德,六年过去,她已经十分了解亨利二世的脾气,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肩膀:“您的公正和慷慨烙印在每一个国民心中,他们不会被蛊惑......”
“可总要愚蠢的人!”亨利二世冷笑道,他环视着身边的亲信侍从,他们忠诚,能干,可没有一个人能帮助他料理掉托马斯·贝克特这个大麻烦,错过了当年的机会他可能余生都要活在阴影和骚扰中,“难道我所有的仆人都站在这里,看着我遭到托马斯·贝克特这样被我从贫穷中提拔起来的人的蔑视吗?没有人帮我把这个麻烦的叛徒解决掉吗?没有人吗?”
也许有人,威廉,他的儿子善于解决麻烦,可更擅长给他制造麻烦。发泄过怒火后,亨利二世便回房就寝,而他的侍从们围在一起窃窃私语,情绪越来越激动,甚至要求仆人立刻替他们备马。 “你们想干什么?”回来替亨利二世拿他的斗篷的罗莎蒙德问道,其中一位侍从,威斯特摩兰勋爵莫维尔的休一脸的急切和倨傲,他似乎等待已久,“当然是听从陛下的命令替他解决掉麻烦,夫人,这是陛下命令我们的。”
那是气话,不是命令。罗莎蒙德且惊且惧,而四位侍从已经扬长而去,即便他们没有离开,他们也未必会听从一个情妇的命令,他们想干什么,杀死那个大主教吗,罗莎蒙德再天真也知道这件事是绝不会被教会允许和原谅的,他们会害死亨利二世。 “普瓦捷伯爵呢?他在哪里?”她忽然道,神情格外慌乱,“我要找他,如果他不见我,就告诉他是国王要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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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接到罗莎蒙德的传信后,威廉便意识到大事不妙,用最快的速度给小亨利写了封信后他便连夜赶往坎特伯雷,当他推开教堂的门看到托马斯·贝克特仍跪在十字架前祈祷时,他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离开这里。”当托马斯·贝克特回过头时,威廉抚摸着自己正急速跳动的心脏,急促道,“有人要杀你,他们快来了,跟我走,我会保护你。”
“如果你的保护是把我送回法兰克,那我就不必从巴黎回来了。”托马斯·贝克特说,他看着威廉,目光异样复杂,或许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他此刻的情绪, “是你父亲的命令吗?”
“不是他,他只是一时气昏了头,但他不会杀你。”
“但只要我死于非命,他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哪怕他没有表露出任何愤怒的迹象也是如此。”托马斯·贝克特说,他望着威廉,一字一句道,“肉眼可见,我已不可能再成为地位尊崇、为人敬重的主教,既然如此,何不让我成为圣人呢?”
圣人,圣人,圣托马斯,教廷会为他镀上金身,大肆颂扬他的伟大和高尚,他生前所有的狼狈都将被人遗忘......“我父亲会声名狼藉,被绝罚,以至于失去王位。”
“他总要为他的傲慢付出代价。”
“他的法案会被推翻,犯罪的教士会重获自由,路易七世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是他的麻烦,和我没有关系。”
“可和我有关系。”威廉深吸一口气。 “我绝不能眼见着你成为圣人,而我父亲成为声名狼藉的暴君,被他一心为之牟利的臣民背弃,不论是作为未来的英格兰国王,还是作为我自己,我都不能答应。”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威廉,这一次你从他的骑士们手下救下了我,下一次,当你父亲再一次克制不住他的怒火时,还会有其他骑士误解他的命令从而杀死我,或者他索性真的颁下死刑令。”托马斯·贝克特摇摇头,“这对你来说或许是件好事,你的父亲会成为声名狼藉的暴君,那直接让位给你或许是一件所有人都满意的事情。”
“可这一样代表我得推翻我父亲的司法改革中有损教会利益的部分,他花费如此长的时间和如此多的精力才让人们接受了《克拉伦登宪法》,我不能看着他的努力前功尽弃。”威廉轻声道,“是路易七世教您这样做的吧,只要您死于非命,我父亲就是最大的嫌疑人,而他会极力促成您封圣,父亲知道他的目的,却只能一言不发......可如果,死的人是我呢?”
托马斯·贝克特大骇,而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威廉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朝自己的心口猛然刺去,“哥哥!”托马斯·贝克特听到一声惊呼,小亨利目眦欲裂,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奔到威廉面前,难以置信地捧起手上的血,“不要让任何人伤害他。”他听到威廉微弱地道,而他的哥哥随即便陷入昏迷中。
第36章
梦境很漫长。
在他还是卫廉的时候, 他曾经极度渴望过来自父母的爱,但他的家庭是畸形的,他的父亲是冷漠的, 母亲是疯狂的,权势和财富会腐蚀人的情感, 让人成为扭曲的怪物, 怪物的孩子也是怪物。
他已经忘了他的过去了,他们都死了,他们再也不能伤害他,如果他没有穿越他应该也会浑浑噩噩地在异国他乡活着,将近二十年过去,他几乎已经遗忘了曾经的生活,也想不起父母的面貌,他认知里的父母是亨利二世和埃莉诺,他挣扎在摇篮和高烧中时流着泪呼唤着他的父母,他用尽力气,想要抓住那一枚在他面前晃动的豹子戒指,他抓住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他正抓着亨利二世戴着戒指的手指,他的父亲坐在床边,胡子拉碴、满脸憔悴,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他在哪里?”在见到亨利二世后,他第一个问的仍然是托马斯·贝克特,亨利二世眼里闪过一层愠怒,但鉴于威廉刚刚险死还生,他还是耐着性子回答道,“亨利拼死拦下了我的骑士们,将他带回了伦敦,他现在在监狱里。”
“那就好。”威廉说,而亨利二世已经快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仍然尽可能保持语气平和,但威廉听得出来他语气中深深的不解和愤恨,“他一直狡辩说他没有杀你,是你栽赃嫁祸......”
“他说的是真的。”威廉说,亨利二世的双眼猛然瞪大,不可置信地站起身,而威廉仍然静静地躺在床榻上,不急不缓地像亨利二世解释着自己的计划,“您不妨想一想,如果克利福德夫人没有给我通风报信,或者您的四位骑士比我先一步赶到坎特伯雷大教堂杀死了托马斯·贝克特,那现在的情况于我们而言是怎样地可怕,您这十几年来的司法改革会前功尽弃,乃至被绝罚和被迫退位,在整个欧洲声名狼藉,而即便我阻止了这一次冲动之下的谋杀,下一次,再下一次,您能保证您一直情绪稳定吗?他想做一个圣人,以您的名誉为代价,只要他死于非命他就可以达成这个目的,这才是他一直试图激怒您的原因。”
托马斯·贝克特回国之后一直孜孜不倦地给他添堵,尽管他的努力不能改变实质上的政策,但可以轻易令他陷入愤怒中......“那你为什么要我们不能伤害他?如果我在愤怒之下为儿子报仇,圣座也不能过分苛责我的举动。”
“您可以处死他,但冲动之下的泄愤实在太浪费这个机会了,在接到我重伤垂危的消息时,除了托马斯·贝克特,您最恨谁呢?”答案呼之欲出,“不止您这样认为,整个欧洲都会这样认为,众所周知路易七世是和您不共戴天的仇人,若我死于非命,您的继承人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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